“扑通——”一声,谢折玉本想将怀里的人直接丢进冰湖里,无奈她即便是意识昏沉时,却犹紧紧揽着他的脖颈不松手。
两个人同时坠入冰湖。
她细腻的掌心犹是滚烫的火热,而身子却不正常的微微颤抖着。
“你且忍耐些,”他皱眉,试图扯开她的手,“再没有比冰湖寒气更适合压制此药的了。”
沈卿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少女的视线全然被眼前人棱角分明的侧颜,以及那微抿的薄唇所吸引,脑海中似有无数声音在喧嚣着要靠近他。
“折玉……”
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眸此刻盈满水汽,她难受地附着他脖颈,带着些微说不清道不明的哭腔,似是委屈又像是撒娇。
谢折玉沉着脸,神色莫辨。
然而无人知晓的角落,少年耳根已然泛红,那抹绯意还在蔓延,一路悄然漫至脖颈间,带起一片浓郁灿霞。
几缕青丝如瀑般地散落在他脖颈上,像轻羽缱绻抚过。
她缓缓地探出手,细腻莹白的指尖穿过冰湖冷谭,悄无声息地撩拨开一枚衣角,慢条斯理地探了进去。
猛然,“哗啦”一声,谢折玉急急起身,强行将柔弱无骨的少女从身上扯下去。
在那一瞬间,像是呼吸都要凝滞了般。
他在即将进屋的刹那,回过身,目光落在犹在冰湖中的少女,她双目微阖,沉沉浮浮。
最终,玄色衣袍消失在门扉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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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金辉漫过窗棂,细碎的光影洒在案几上,为岑寂室内添了几分静谧。
谢折玉静坐于白玉石上,试图吐息运转周天。
山风带着风雪呼啸而来,冰冷的凉意覆在他身周,然而只要一闭眼,那声声缱绻娇柔的“折玉——”便不由自主地萦绕在耳边。
他呼吸微微一滞,正在徐徐运转的灵意瞬间乱了心田。
那双如琉璃般净透的眼眸,微微泛红,带着朦胧水雾,似乎又在眼前逐渐真切。
他睁开眼,在寂静无声的昏暗室内,静默成一尊雕像。
第71章 溯流光
人间暮秋, 魔影诡动。
归一宗上空几番惊雷,蓄势已久的暴雨肆虐而来,吞天噬地, 一瞬间无根雨下,青山苍茫。
而玉衡阁一方小院,风雨声裹挟着薄雪, 淅淅沥沥地沿着飞檐琼宇滴落。
室内岑寂无声, 只听得见轻浅起伏的呼吸。
壁墙幔帘上明月珠光盈润地映在其上,勾勒出忽明忽暗的光影。榻上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 她泛着桃粉的薄唇微张, 长睫薄如振翅欲飞的蝶。
谢折玉依旧沉眉敛目, 静静坐于案几一侧白玉椅上, 唯有玄色衣袍的领口处不复之前, 而是有些松散, 为浑身的冷冽气质添了几分旎色。
他掀了掀眼皮,抬起骨节分明的指节,正了正衣襟。
“方才林雅师兄来寻,”谢折玉侧首,目光落在榻上, 冷淡开口, “师尊尚在闭关修炼。”
沈卿望着平整简洁的幔帐,似笑非笑地轻嗯了声, 漫不经心的眸光淡淡瞥过他一眼。
她脸上还留着几分绯色,然而那眸色却像是含着某些不明意味。
看得他略微有些不自在,闭关修炼这个借口, 已是当时所能想到的, 最为合适的了。
正想着, 却觉眼前光线微暗,有人影立在明月珠光影下,遮了视野。
“可……好些了?”谢折玉微微顿了顿,终是开口,嗓音低沉,有些哑。
以目前的结果来看,少女似是与那缕魔气无半分关联。
一声轻嗤,沈卿懒洋洋地将目光从眼前人依旧微微散乱的衣襟前挪开,似笑非笑。“风雪夜坠冰湖罢了,”
顿了顿,补充道,“更何况,有发生什么吗?”
谢折玉不语,自己的师尊牙尖嘴利,他向来是知晓的,只是垂下眼睫,不去看她依旧绯色靡丽的面容。
“元宝说的那条消息,”沈卿嗓音甜软绵长,她细嫩娇如白瓷的指节缓缓覆上他的脖颈,顺着线条分明的喉线一路滑下,最终停留在微皱的衣襟,继而抚平。
“你就负责去探查吧。”少女视线微顿,而后缓缓上移。
她漫不经心地望着谢折玉晦暗难辨的眼睛,“那柄剑。”
原本岑寂无声的室内,唯有两道浅浅呼吸交缠在一起。
蓦地,谢折玉呼吸微滞。
他视线低垂,复又抬眸,定定地望着那双笑意潋滟的眼睛。
莫名地,昨日温香软玉倚在怀里的触感,还有那松散衣襟下莹白丝雪的肌肤,再次浮现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红唇开合间,说着不过是些漫不经心的吩咐,而少女长睫轻颤,敛去眼中几分淡漠之意,蔓延出几分朦胧春色。
他收回目光,冷然问道:“弟子倒是好奇,师尊为何似是笃定那柄剑,与弟子有关系般?”
他从未说过卿卿一事,而眼前少女的语气,显然是全然知晓。
思及此,脑海中的那点靡色眨眼消散,他冷淡了眉眼。
沈卿自然不能说,幕后之人就是她自己,一手操控之事,自然是了如指掌。
她还得等着剧情一步步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好送眼前这喜怒无常的人尽早飞升。
当然,此等实情沈卿自是绝不能说出口的。
谢折玉太聪明了,倘若被他察觉,到时候事情恐怕会一发不可收。
她的手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袍上,慵懒弯腰,无视他沉郁冷戾的眉眼,香软的甜香钻入他的鼻息,少女凑在他的耳边,扯出一抹轻笑。
“万佛塔林,百层幻境。你忘啦?”
谢折玉脊背僵硬,红唇倾吐出的灼热气息轻拂过他的耳畔。
说话便说话,为何要靠如此近。
他抬眼向窗外望去,“弟子自然记得。”
“既是如此,时辰不早,你且去吧。”沈卿起身道。
然而不知是玄障丹粉余效未消,还是冰湖风雪刺骨,少女刚直起腰却仿似乏力一般跌坐回谢折玉腿上,几近是下意识的反应,她攀住了他的肩。
沈卿的手紧紧攥着他腰间的衣袍,眉眼懒冶,施施然坐在他腿上。
谢折玉一瞬间像是被烫到了般,顷刻间拎起娇柔无骨少女,把她放到案几上,自己却犹如遇到了洪水猛兽般直立起身。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沈卿毫无防备地被他猛然一抱一放,双手撑在案几上,微微歪头,青丝散落,怔了片刻,蓦地笑了。
雾气朦胧,眸色勾人。
像专惑人心的妖。
-
落星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花树下,沈卿立在原地,望着谢折玉离去的方向。
“为何要让他去查那柄剑?”
忽地沉寂许久的“反派系统”不解出声,“你难道不怕露馅吗?”
沈卿把视线从莽莽青山下收回,懒冶勾唇,“依你而看,谢折玉如今修为何境?”
那非人的机械声只觉得宿主有些不可理喻,它冷冷道,“自然是出窍境,他前些时日刚渡劫不久。”
“没有人能隐瞒我。”
沈卿笑着看向万里晴空,尾指微微勾着一丝朱色,轻揉慢拈,逐渐化作烟粉消散在风中。
她勾唇,凉凉附和:“这三界众生,自然是没人能隐瞒你了。”
那双潋滟眸光中,却无半分笑意。
良久。
“他心魔渐生,如若不散,飞升空谈。”
第72章 饲红尘
天痕将裂, 罡风四溢,罗刹海花开万里。
岑寂无声的花海,艳若春霞, 伴着罡风,冷得刺骨。
溪禾就站在一望无垠的血色花海中央,铺天盖地的朱色中一株枯木,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
那双手修长玉白, 指节分明,好似九天仙君闲时抚月弄花的手, 矜贵温柔。
然而就在不久前, 这双看起来尊贵无匹的手轻而易举地掀碎了几名出窍期修士的头颅。
所以他动作极其缓慢, 静静擦拭着几近消散的殷红, 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一旁垂首等待的众人皆大气也不敢出。
冷寂一片, 好似呼吸声都静止。良久,他们终于等来了一句话。
像是溺水之人寻得浮木解脱了般,有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呼吸。
“降临式可准备好了?”溪禾问。
冷淡嗓音轻飘飘回荡在茫茫花海。
一旁的人急忙回话道:“早已一切妥当。”
溪禾抬起微微泛白的指尖,在血色荒原下衬得几分透明,他微笑着转眸看过来:“做的不错。”
有人得了夸奖, 心下得意, 面上显露出几分得色,正欲开口邀功:“归一宗那些蠢货——”。
“你疯了?!”却被另一人急忙试图阻止, “想死别拖着我们!”。
打断他的那人生怕被花海之中的那个男人听见,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惶恐拦道。
然而还是被那人听见了。
“归一宗?”溪禾微笑着, “你说他们如何了?”
那人得了鼓舞, 自以为参透了眼前人心中所想, 得意地睨了适才劝阻他的人一道白眼,谄笑着俯身道:“属下说归一宗是帮蠢货,我们把神降台都布置妥当了,他们才堪堪发觉异样。”
而他身侧的人却不知为何,身子有些不由自主地颤抖,他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几寸。
三界皆知,深渊堕魔,既无来处,也无归途。
堕入深渊的妖魔魍魉,从此之后三魂六魄都将打上红月印记,生生世世,永奉红月。
而眼前这位,便是万年来深渊最大的魔头,尊为红莲月使。
传言一己之力,可荡百万魔将。
他已然追随溪禾许久,自会察言观色,此次降临,他曾在无意间瞥见这位被尊为红莲月使,却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提起玄天仙山那个素来闻名的归一宗时,一向无悲无喜的眉眼似是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