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盖过心骨下痛彻心扉的痛苦。
倘若没有所谓的天道。
她本就该是这般模样,无忧无虑的小神女。
一想到这,他心里像堵了团东西,闷得发慌。
“老白,该吃饭啦!”
沈卿转头,好似忘记了旁边的这个人。
“哎呀,差点忘了?!”
老道一拍大腿,直呼大意。
他提步,又止住,小声回头说道:“卿卿,那他…….?”
老道自以为隐蔽地朝后一指。
少女瞪圆了眼,“有你和小白,饭都要抢着吃。不行,不行,不管他!”
“不是说你的故人?”
白老还在犹豫,欲言又止。
谢折玉立在一旁,将两人小动作尽数收入眼中。
夜风拂过他的手指,痒痒的,像是吹进心里。
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
他也不知在期待什么。
那头少女轻笑一声。
他抿紧薄唇,手指攥紧。
和她一起用饭。
就像过往千百次那样。
谢折玉的心跳无法掩饰,骤然加快。
然后,他清楚地,看到,听到。
“故。人。”少女语调轻轻上扬,像个无知的孩童,用天真懵懂的语调,带着几分嘲讽,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
他僵硬了半边身子,甚至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老白,你是不是也傻啦。”沈卿原本走远,又走回了几步,轻飘飘地转了个圈,用天真不解的语调问。
“这半具灵体,不过一缕孤魂。没准我早已经死了千年万年,人死如灯灭,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哪里来的故人呀?”
老道沉默。
他原本以为她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晓。
少女蹦蹦跳跳融入山海之巅的夜色里。
雪鹞老老实实缀在她后面。
白老喊:“做什么去?”
沈卿笑嘻嘻地:“哎呀,突然想起来了前些时日藏起来的红尘醉还没喝完。”
夜风潇潇,带来远处她脆铃般的笑声。
-
“小玉衡啊,”老者平静开口,“我捡到她时,便是这般模样。”
“就那么一抬头,这小姑娘就躲在案几上喝酒。”
白老转头,叹息一声,“也不知她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
孤魂野鬼,伶仃一人。
他抬手抚住眼。
“老道居神山数不清岁月,却从没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老爷子皱起眉头,难得的正经。
“你既为下界之人,想来会有几分线索。”
“小玉衡之前无意间说过,她早已活了万年许久。”
“她还说过,有一把天下第一的剑。”
……
谢折玉平静得一言未发。
耳边是老者絮叨着的她的过往;
眼里是夜色下裙袂翩飞的她,明亮的眸子里绽放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的白衣被风吹得猎猎而起。
-
回忆戛然而止。
谢折玉在廊下,站成了一座雕像。
园中四季花海葳蕤盛放,却不敌一缕若有若无的丹香。
“可恶的老白!”
“又背着咱们偷偷炼丹!”
“咕咕!”
谢折玉骤然抬眼。
声音由远及近如水漫来。
少女蹦蹦跳跳的裙摆穿过花海,似是向他奔来。
他像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
笑容明媚,银铃脆响。
他鬼使神差地张开了手。
假装她是奔他而来。
最终揽了一束月光。
少女笑意盈盈,止步在丹炉前,倒出里面一颗流光溢彩的仙丹,露出一个坏笑。
他看见,她眼睛亮亮的,小心翼翼地,无忧无虑地吞了下去。
-
芥子空间里没有月亮。
于是他寻了东海最明亮的一颗鲛珠挂上去。
月光斜斜照进花廊,重帘帐幔的纱轻轻飞舞着。
少女酣睡着,十分香甜。
她闭着眼,呼吸浅浅起伏着。
美丽又生动的。
谢折玉看了她一整夜。
他握住那只细嫩的手。月光洒进来,一地流光。
他早就疯了。
心魔缠身,无可救药。
无人在场,唯有一地月光。
男人终于撕下了那冷冽仙君的模样,白发垂落在颊侧。
他的喉咙上下微动。
眼是血一般的赤红。
他同样开了灵体。
谢折玉扣住她的手臂,像融入骨血,在他的力道下,沉睡的少女像被锢住的鸟,扑腾到他怀里。
他低头去吻她。
风很轻,他的唇很凉。
倘若她醒着,肯定能听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
最终。
他如愿以偿地,尝到了梦中贪恋无数次的,少女唇温软的滋味。
他双眸泛红,状若疯魔。
明知这样不对,不好,不合适。
男人却没有半分停止。
他顿了顿,却没有起身,顺着她白皙细腻的脖子一路往下去。
作者有话说:
可恶,这是昨天的三千。
诗句引用和改自杜甫《赠卫八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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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小玉衡
蓬莱有洲, 名为十方。
桃花十里,葳蕤绚烂。
百年前,天命之子飞升之时, 三神山主事长老于三岛皆为其颁下奖赏。
“念你修行不易,特允之下,可自行挑选一处。”
彼时, 十二金座之首的白发无面人平静说道。
三神山向来无人有过此等奖赏。
洞府之择, 虽为重要,然而承平日久, 他们的上进心也就淡了, 更偏向的是游山玩水, 探幽寻微。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 这新飞升的天命之子定要选离长老峰最近的地方时。
奇怪的是, 蓬莱有岛千万, 或旖旎绚丽,或仙雾缭绕。
他都不要。
唯独挑了这偏僻至极,荒无人烟的十方洲。
除了一山桃花,再无所有。
有不少人因这一事,常常私下里嘲笑, 果然是下界之人, 什么也不懂。
-
浮月当空,星蒙如尘。
月影被摇曳的桃林扯得斑驳。
谢折玉看着窗外细碎月色, 有几分失神。
芥子空间……
原本是这般想的,再也没有比这里更为安全的了,唯有将她彻底收入一切可控的范围内, 他才能安心。
然而, 芥子虽好, 他却只要一闭眼,就想到神降台下,铜雀高楼。
那些不敢想、不敢提的过往,他只想逃离。
于是便到了十方洲。
小楼倚东风,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投印在身后绘满月影桃色的六扇屏风上。
神山传遍,折玉仙君最喜桃花。
他抬手,冷冷仰望着如水月色。
密密麻麻的规则之线自他平静的眼眸中化作数不清的银丝探向天际,瞬息间结成一道又一道的结界,彻底将此地封存。
天幕黑云荡过,有慑耳雷声乍起,轰隆隆地像天边有神灵争吵不休。
十方洲岑寂如水,桃花翩然。
界外一阵急似一阵的轰隆雷鸣中,谢折玉收回视线,端起摇曳烛台绕过檀木屏风,驻足在榻前。
如豆灯火映出幔帘纱帐间熟睡的沈卿,她看起来睡得极不安稳,眉心皱得厉害。
他把即将熄灭的烛台放在一旁,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她微皱的眉眼,似要抹去睡梦中的惊扰。
九瓣金莲的效果很好,她昏睡得很沉。
夜风送来几缕桃花,悄悄漫过半开的雕花窗棂,伴着月色洒落一地。
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她轻哼一声,翻了个身,他微微蹙眉,握住她的手躺在她身边,玉枕不够宽敞,他几乎是贴着她,把她翻了个向,背对着自己,这才从后面抱住她,笼进自己怀里。
一白一粉,就像两只相依为命的蝶。
红烛燃泪,幔帘轻荡。
他闭上眼睛。
这安静的天地间,风里送来清浅桃花香,只有在这个时候,谢折玉的心里才有了片刻入梦般的安宁。
心上纷飞的大雪停了。
蜡烛燃尽,滑下烛台,只留下最后半截烛芯狼狈地挣扎着,发出极其浅淡的微光。
阖着眼的男人细看之下,薄唇犹微翘。
沈卿曾两次在他面前消散,这是他一生都无法走出去的噩梦。
他曾祈求那不存在的神灵,愿付出一切代价。
换再次见到她,在有生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