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声高过一声。
被吵醒的舒语无奈的裹着被子滚了好几圈，不小心把腿滚到外边，冷风一下子袭来，迅速又自动自觉的缩了回去，这么一折腾，人倒是清醒了不少。
还处在正月间，冬季，天亮得没那么早，没有多明亮，只能说看得见，伸手摸过床柜上的手表眯着眼睛看时间，发现才过七点。
要疯了，真是服了老太太了，大冬天的不睡觉起这么早干什么！
紧了紧被子，准备再拖延一下，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起床！
“舒语，你起来没有，快点！昨晚我就跟你说早点睡你不听，你还熬夜，昨天晚上尼恩玩到几点，喊也喊不醒。赶紧的，先跟我把菜弄回来再回去睡。”
得，连名带姓的叫出来了，再不出去就要发火，动家伙了！
舒语不敢耽搁，再拖延下去，老太太的血压要控制不住飙升了。
翻出厚厚的大袄子，里面穿上高领毛衣，外边罩上厚袄子，佝着背，双手躲在腋窝下，和六十多岁逛公园的大爷只差年龄了。
一打开房间门，就看到老太太在一边碎碎念一边整理袋子，“我上辈子欠你们老舒家的，老的老的指望不上，小的小的喊不听，别人家的早早起来什么事都干好了，哪像我家的，一天就知道睡觉、玩，人比人气死人了！”
“我说李女士，天都还没有亮，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咱能不能不这么早就开始折腾，年纪大的人要多睡觉才行。”
老太太不高兴的瞪了她一大眼，语气很不好：“少管我，我瞌睡少不行？”
怼了这一句还觉得不够尽兴，又呵斥道：“等天亮？等天亮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等你起来下午卖菜的摊子都收了，赶紧的，别耽搁我时间，今天买不到白菜煮我就把你煮了。”
看来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都不能接受别人说自己老。
舒语小声抱怨道：“你就折腾我吧，看我好欺负。”
抱怨完也不给老太太反应的时间，迅速往洗手间去了。
老太太在后面喊，“地上盆里装的是热水，专门热给你洗脸的，抓紧时间。”
“马上马上！”
冬天是真的冷啊，风刮得嗖嗖的，真要命！
舒语把尼龙口袋夹在腋窝下，手揣进兜里，保持着最保暖的姿势。
老太太看不过眼，就想怼她两句：“你看你像什么样子，缩成一团好看的很，丢人现眼。”
碰巧，一阵冷风突然从前面袭来，老太太被刮得背过身去躲避冷风，然后本能的缩着和舒语同款的脖子，舒语是想笑不敢笑，咬着嘴唇转开视线。
老太太尬了一下，留下一句‘快点！’就疾步往前走了。
舒语晃晃悠悠跟在她后面，到了菜市场门口，只见大门对面围着一群人，出于华国人对看热闹的好奇，老太太路过的时候特意伸长脖子瞄了一眼，突然惊叫道：“小语快过来，是白菜，大白菜！”
接着，她就英勇加入了抢菜的大部队。
华国老太太的英勇身姿只有在大促销、杀价或者是菜市场的时候才能看到最真实的场景，当然，场景颇为壮观。
北方不像南方一样，气候好，温度适宜，冬季也有水灵灵的小白菜吃，还有其他蔬菜选择。北方就不同了，一到冬天就很难见到绿色蔬菜，大部分人家都是在入冬之前就开始屯白菜，一大筐一大筐的买回来放在地窖里，一般都要吃一个冬季的。
舒语他们是南方人，一直生活在南方，冬天不说气候好，蔬菜什么的都是有的，就说自家地里种的也是吃都吃不完的。哪想到到了北方在他们那些最不值钱的白菜倒成了人人哄抢的存在，去慢了还没有。
一开始没经验，虽然入乡随俗囤了一些白菜，不过没把握好数量，再加上沈穆带了几个战友过来吃年饭，他是第一次带人来，老太太舍不得太寒酸，捣鼓了很多菜，所以屯下来的菜几乎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不，老太太从自己的小姐妹那里得到内部消息，今天有人会拉白菜来卖，一大早待不住，早早出来买。
舒语看了一眼，白菜也不是很水灵，有点焉焉的，估计也是过年前储存起来，翻年之后拿出来给舒语他们这群人买的，供不应求，可以肆意抬高价格，这笔买卖不亏。
她自然不可能让老太太独自一人奋斗，很鸡贼的跑到商家这一侧，这边的人相对要少一点。
来卖白菜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他们正围着摊主，习惯性的开始挑刺砍价，趁着大家的注意力全在价格上，舒语；‘唰唰’把自己要买的白菜捡好装在带过来的尼龙口袋，递给摊主，也不讲价，“帮我称一下！”
摊主也是愣了一下，身边围了一圈讲价的大爷大妈，突然来一个爽快的，他还有点不适应，“啊...哦，好！”
摊主干净利落给她称好，她也爽快的把钱付了，有这点时间她还不如回去睡个回笼觉。
“老太太走了，我买好了！”
还拿着一棵白菜左看右看准备挑刺的老太太懵了，就感觉挺不得劲儿，总感觉差点什么。
舒语催促道：“走呀！”
老太太兴致缺缺的放下手里的白菜，退出战场，走到舒语身边问道：“你砍价了吗？多少钱？”
“没砍，好大点钱嘛！”
这话老太太听了就不高兴了，“你了不起，你挣钱厉害，看不起这点小钱，你最好记住你今天的话！”
甩着手走在前面，心里决定下次再也不带舒语来买菜了，买得不舒服，一点买菜的乐趣都没有体会到，哼！
舒语认命的扛着一袋子白菜跟在后面。
忽然，她感觉前面的背影好熟悉，试着喊了一声，“周柔？”
听到声音，周柔疑惑的回头看过来，等看清楚喊自己的人，激动道:“大玉？你怎么在这里，你在干什么？”
舒语把白菜放在地上，“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记得周柔好像是D省的，京市离D省可不远，学校也没到开学的时间，要说回校也不切实际。
周柔面上有一瞬间的难色，不过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僵硬的转开话题，“不说我了，你肩上扛着的是什么，重不重，要不要帮忙？”
行吧，她不愿意说，她也不多问了。
“大白菜。家里储存的吃完了，陪我家老太太出来买一点，我搬得动，不重。”
周柔似乎有事，人虽然在这里和舒语说话，不过心思早就飘远了。
舒语：“你先去忙吧，有机会我们再聊。”
周柔显然有急事，也不跟舒语客套，“我先走了，有机会我们再聚。”
看着周柔离开了以后，舒语又把袋子扛到肩上，追上前边菜摊前边大杀四方的老太太跟前，她手里已经提着不少东西了，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习惯性扫了一眼，发现是舒语之后又继续自己的砍价事业，也没问她为什么这么久才过来。
舒语就站在边上等老太太发神威，直到把价钱杀到老太太的心理价位，她才心满意足，“给钱！”
舒·前钱袋子·语认命的掏出钱把账结了，东西买得差不多了，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再多...她也提不动了！
回程的路上老太太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她机敏的没有问为什么，她有预感，要是这个问题问出口，她可能不仅得不到答案，很有可能会被老太太当做是攻击对象，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难得糊涂！
或许是她今天和周柔的缘分太深了，又在回家的巷子里遇到了周柔，不过她好像陷入麻烦中了，处境有点糟糕！
第82章
周柔拉着一个女人的衣袖乞求道：“李姐, 你再宽限我两天，过两天我肯定把房租交给你，求求你，我身强力壮没什么, 但是孩子和老人受不得冻, 我待会就去找事干，明天、明天就把房租交给你。”
被称作李姐的人把拖住自己的手挥开, 冷漠道：“你自己说我已经宽限你多少天了, 我的房子本来是长租的，我看你们实在可怜我才给你短租，就这样你们还拖欠房租, 我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欠下的房租我也不要了, 今天必须搬出去。”
李姐想甩开她, 周柔又扯住不放，两人忽然拉扯起来。
看情况不对劲，舒语放下手上的东西赶紧跑过去，“小柔, 发生什么事了？”
苦苦哀求李姐也没有心软, 一直强调他们今天必须要搬出去, 周柔觉得京市的冬天再冷，也及不上她心冷，她好像陷入漩涡里, 绝望得不到救赎, 就这么一瞬间, 她什么都想到了, 突然听到后边有人在叫自己，麻木回头看去，没想到是舒语。
周柔苍白的笑道：“是你啊，很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她的状态很不对劲，舒语担忧道：“天太冷了，我家就在前面，要不先去我家烤烤火，其他的事稍后再说吧！”
周柔拒绝了，“没事，你别麻烦了。”她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老太太，“阿姨还在等你，天气冷，别让阿姨吹风！”
舒语嗔了她一眼，不开心道：“你怎么回事，我们什么关系，你还跟我见外。你不在乎自己，那阿姨和小贝呢？大冬天的，一时半会你带她们去哪里？先去我那儿安顿下来，吃碗饭，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在她后边还有一个年龄和老太太差不多的阿姨，看她的眉眼，应该是周柔的妈妈；小贝就躺在她的怀里。
看着在自己身后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的亲妈还有小贝，周柔喉咙发颤，再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舒语紧紧握住她的手，“你都到我家门前了，不进去吃顿饭怎么都说不过去，听我的，给我个面子，去我那儿住两天。”
越过她，舒语笑着问和周柔神似的阿姨：“阿姨您好，我是周柔的朋友，在学校的时候关系就特别好。我们一直商量说找机会两家人一起聚一聚，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就遇到了，碰巧我家就在前边，既然遇到了，我是不可能放你们走的，怎么着都要去我家住几天才行。”
周柔她妈无助的看向周柔，周柔转过头不理她，她眼里划过失落，半响犹豫道：“我听小柔的。”
舒语朗声道：“周柔听我的，那我们就说好了，就去我家！”
她怀里的小贝弱弱的喊了一句，“舒姨！”
“唉！”舒语摸了摸她冰冷的小脸，柔声道：“去舒姨家玩一玩好不好，舒姨家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妹妹，她可想和你一起玩了！”
小贝懂事道：“舒姨，对不起，我要和妈妈还有外婆一起，等我有机会我再去找妹妹玩。”
“我们小贝真懂事。”
这边敲定了，舒语走到李姐身边。
见到舒语，李姐也没有做什么过激的动作，双手抱臂无所谓的站在一边。
舒语：“姐，我朋友差多少房租，我给她补上行不？”
李姐随意的扫了她一眼，“你确定？”
“嗯，差多少？”
李姐见她真心要给，自然是很高兴了，原本她都已经抱着房租收不回来的打算了，真真是峰回路转，在舒语掏钱的时候，她话赶话的说了几句，“不是我心狠要赶她们，实在是没办法，我也没工作，就靠这点房租过活。”
舒语把欠下的房租给她，“我知道姐，租房子交房租本来就是应该的，我朋友也不是那种会赖账的人。”
周柔她们已经欠了三天的房租了，还是日租的那种，李姐到今天才忍不住要她们搬走，从这点来看李姐算是挺可以的了，并且如果舒语没有出现，她也确实没打算要剩下的房租。
李姐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她们最近也没好好吃饭，你带她们去吃点热乎的东西吧！”
“好，谢谢你啦，我们先发走了。”
周柔她们的行李好像也不多，就两个手提袋，舒语随手提起一个，“天太冷了，快回家！”
周柔愣了一下，提着剩下的袋子跟在舒语后边。
老太太那边的东西也不少，她们几个人拿有点勉强，舒语准备拦一辆三轮车让老太太她们先带东西回去，刚走到路边，迎面驶来一辆吉普车，严厉从副驾驶把脑袋够出来喊：“干娘，嫂子，今天买什么好吃的了？”
驾驶室上坐着的沈穆，老远就看到媳妇在路边拦车，准确无误的把车安安全全停在舒语身边，下车、关门动作一气呵成，阔步走到舒语身边，轻声问道：“出来买菜？”
舒语：“对。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我换班了，过今天有几个战友要回家相亲，就跟我们换了。”
这边含情脉脉，那边老太太也被严厉逗得眉开眼笑。
“干娘，你是不知道，自从过年那天吃完你做的红烧鱼，我回军营都没食欲，老想你做的菜了！”
“哈哈，是不是呦？”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得意的不行。
“当然啦，您还不知道我，从来不说假话的。”
老太太拍胸脯保证，“等一下就让你姐去看看有没有鱼卖，让她买一大条来，专门给你做红烧鱼。”
“还是干娘你疼我。”
严厉把她身边堆的一堆东西搬到车上，又跑回来扶老太太上车，“干娘快上车，咱们坐车回去。”路过舒语的时候还得意的喊一声，“姐，赶紧上车回家，娘要给我做好吃的。”
舒语：“......”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的人怎么那么喜欢认干娘？
沈穆他们的军区离这里不是很远，开车也就两小时不到，而且沈穆也配了吉普车，来回也方便，严厉和沈穆两个形影不离，沈穆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一来二去就熟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严厉就开始喊老太太干娘，而且明明年龄比舒语还大，硬是装嫩喊舒语姐姐，一天天把老太太逗得找不到北。
舒语白了他一大眼，招呼周柔她们上车，这辆车是七个座位，更何况小贝还是个孩子，坐他们几个绰绰有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