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正专注看着墙上的舆图,闻言道:“好了,别生气,我收拾他。”
姚云一听这话,瞬间没了火儿气,甚至已经开始同情那运粮官。
顾灼那些损招儿,嘶,一般人还真扛不住。
她决定再添一把火:“将军,那运粮官还说摄政王让他传话给您。”
顾灼眉头皱起,在舆图前转过身来:“什么话?”
“他没说,要见您才说。”
顾灼眉头皱得更深,忽得想起什么:“他说这事的时候,是什么场景?”
姚云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却还是老老实实想了想那时的情形:“好像是我将点粮的人叫起来整了队列又派了任务,士兵们饶过我与那运粮官时他突然说起的,声音还不小呢。”
她说完这话也觉出不对,其实当时她便觉得这人突然出声有些奇怪,只是被话中的“摄政王”三字带走注意力,又被那运粮官的胡搅蛮缠扰得完全忘记了他这行为的不寻常。
顾灼之所以问这问题,是觉得摄政王不该用一个运粮官给她传话。
若是不能为人所知的话,他自然该派亲信带着信物来。
若是普通的什么话,就更不该用这种随意的方式,来给堂堂四镇将军之一传话,这可是明晃晃的侮辱。
顾家拿着大裴几乎五分之一的兵权,摄政王若是想篡位,用粮饷威胁还说得过去。
耍这种把戏侮辱顾家,除非摄政王脑子被门挤了。
顾灼撇撇嘴:“给他在茅厕边上安排一个单人的小营帐,偏僻些,派人白天晚上一刻不停地在边上敲锣,除了出恭不许他离开营帐半步。”
又补充道:“哦,敲锣的人半个时辰一换,声音不用太大,别给自己敲聋了。另外,炭也给他少用一些。”
姚云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是。”
惹谁不好惹顾灼,自求多福吧。
她这就去问问昨夜被吵醒去点粮的那群士兵有没有想亲自报仇的。
顾灼又去看那舆图:“先整他一天再说,叫人未时三刻去主帐议事。”
“是。”
作者有话说:
*
①李白《清平乐·画堂晨起》
夭夭她真的很损哈哈哈哈哈哈!
第27章 、失踪
孙景阳随着那士兵到了大营时, 已经误了午饭的时辰,正碰上往主帐去的顾灼。
顾灼上下打量他一眼, 见这小子浑身是雪和着泥, 笑问他:“路上摔了?”
孙景阳颇有些丢人,没敢抬头看她,小声嗡嗡了句:“嗯。”
“摔伤了没?”
孙景阳摇摇头:“没有。”
随后便听见顾灼似是转了方向:“阿云,把他安排进新兵营, 先练三个月。”
他终于抬头去看, 是个一身银甲杏脸桃腮的姑娘, 腰间挎着把三尺的长刀。
那姑娘爽朗笑着看他:“练三个月就抗摔了, 走吧。”
孙景阳屁颠屁颠跟上, 没了在顾灼跟前儿的欠揍模样:“姐姐,我叫孙景阳,我怎么叫你呀?”
姚云听见他这称呼, 颇有些忍俊不禁。
正巧遇到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喊了声“姚副将。”
姚云冲他们点了头, 又侧头去看落在自己身后半步的孙景阳:“听见了?”
“嗯。”
眼看离前方那处一下子密集起来的营帐越来越近,孙景阳没忍住:“姚副将,你这刀何处买的啊?”
姚云脚步不停:“怎么, 也想有一把?”
孙景阳点头:“嗯,我家里那些刀不如你这把好看。”
得, 嘴甜原是为了她这刀。
姚云深觉孙景阳还是个心性未定的小孩, 却还是毫不留情地开口:“刀呢,是很容易买到的。只是你至少得混到把总,才能用自己的刀。”
孙景阳瞬间蔫头耷脑, 他记起顾灼好像也与他说过不能用自己的兵器。
而且, 把总什么的, 那可都是按战功封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顾灼忽悠他爹时,是说他年纪不够不让他上战场的。
姚云可没工夫理会被她的话打击得没精打采的小屁孩,交代了新兵营的将军几句,便有朝主帐方向去了。
徒留饿着肚子不知所措的孙景阳。
还好那将军厚道,知晓他午时没吃饭,吩咐人带他去伙房垫了两个馒头。
不然他还没训练就得饿死。
-
主帐内,顾灼正与于老将军商议前线布防。
他们所在的主营是西线,与贺辰所在的东线隔着一座元宝山。
元宝山,顾名思义,它长得像个金元宝,或许还寄托着这片荒芜土地上的人们想要富庶起来的愿望。
元宝山是条南北向的山脉,南脊插入幽州城,北脊延伸入大漠。
北戎地处西北,向南越过几个不高的山头便是大裴北疆防御的西线。
是以西线布防一向是重中之重。
北戎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绕过元宝山北脊从东线侵扰的,只是路途遥远损耗巨大,若是打不赢,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划算。
顾灼指着舆图上起伏的线:“老将军,我想将最前头的防线推到这个山头上,您觉得如何?”
于老将军将近七十岁,依然威武凛然,声如洪钟:“有足够的粮,推到这个山头是保险些。”
言罢,便站起身向顾灼抱拳道:“老夫愿领兵前往。”
顾灼无奈地扶着老将军又坐回去:“您啊,就留在主营坐镇吧,我们好有个主心骨,万一东线有事您还能拿个主意。”
于老将军是当年顾灼祖父麾下的副将,驰骋疆场大半辈子,顾灼哪能让年近古稀的老将军走雪路上山头。
顾灼道:“我带兵去吧。”
北戎与大裴之间的这几个山头和荒原,本也没个定论是谁的。
北戎不事农耕,那些荒原又不怎么长草,北戎拿了也没什么意义。
大裴则是因为北疆这三州城内的地都开垦不完,将其划进版图却无人去住,平白耗着守线的将士。
于是大裴和北戎之间的边界就一直这么不明不白地拖下去。
可如今书院办起来,是得考虑往后三十年的。
朝堂上慢慢有了出身北疆的大臣,朝廷重视起北疆,三州富庶起来,人口必会大增。
不能等需要这些地时,才想着开垦,那便什么都晚了。
更何况,防线推到那山头上,便能居高临下,一切动向尽收眼底,不至于等北戎越过那山头,顾家军才被动地迎战。
这也是于老将军不知晓书院之事却一口答应推进防线的缘由。
前些年顾灼当然也想过。
只是五年前与北戎那一仗让顾家军着实伤了元气,爹娘去江南后顾灼不敢冒进,怕引得北戎赌上一切反扑。
好容易休养过来,碰上去年粮饷迟到,只得搁下。
今年天时地利,顾灼觉得实在是个推进防线的好时机。
听见顾灼那话,陈卓宇眉头皱得死紧:“将军,那山头咱们还未驻扎过,要不还是末将去吧。”
顾灼知晓他的担忧,往前推进防线其实是很危险的事,尤其是这种未知地域。
可是——
顾灼叹了口气道:“吴将军和苏将军那暴脾气,还是我去吧。”
惹得主帐内众人大笑。
“卓宇,你再多派五队斥候,三个时辰一换。在防线安顿好之前,务必及时掌握北戎的动静。”
-
第二日雪便停了,幽州书院外的长街上已经扫得干净,水泄不通地排了长队,皆是前来应考的生员。
临近考试这几天,钟嵘忙得脚不沾地,如今才终于闲下来。
傅司简打定主意要搅和进北戎王庭那一烂摊子里头,便趁今日去与钟嵘商议。
路上与江辞擦肩而过时,傅司简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这人。
他止住脚步,转头皱眉看着那人进了一间考场,若有所思。
背对着门坐下的江辞,听着身后久无动静,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方才远远瞧见傅司简时,便觉得诧异。
他实在没想到摄政王会在这书院里,也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钟嵘来北疆必是来寻摄政王的。
不想与傅司简照面,江辞便想转个方向绕着那条偏僻些的檐廊走,可傅司简已经抬头朝他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这时掉头就走未免太过惹人怀疑,江辞只好端着一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模样不动声色地朝前走,经过傅司简身侧时还刻意敛着气息不教人察觉他会武。
他几乎要以为任务还没开始便要失败,甚至已经本能地扫了周围一眼看好哪处容易跑。
江辞倒也不是以为自己就一定打不过傅司简,只是他怕被抓后没人护着江鹿。
他以自己为筹码牵制义父,义父以江鹿为筹码牵制他。
一旦他不能继续为义父所用,江辞不敢赌江鹿那一身好功夫会被派去做什么。
他不想让江鹿因为这些肮脏的任务手上沾血,她该有明媚干净的一生。
不必像他一样。
江辞察觉到身后盯着他的视线,他竭力镇定,缓缓摸向怀中匕首。
直到他进了考场,匕首也没机会被拿出来。
他只道好险,却也怀疑傅司简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不过那便恰好与他不谋而合了。
午后,书院才陆陆续续地送走这批生员。
有的愁苦,有的欢喜,有些还三五成群地讨论着方才写过的试题。
总算不再嘈杂。
可谁料傍晚,居然又下起雪来,越下越浓。
仿佛白天这不下雪的空当,只是为了书院的考试而天公作美。
这雪入夜也未停,连着下了两日,鹅毛般的雪花急速坠落,浓重得像是要将天都拽下来。
屋顶路面上的雪足有一尺厚,院中的树枝都被压断,街上行人稀少,滴水成冰。
远远望去,连绵起伏的山都铺上一层银霜,勾勒出山脊上崎岖嶙峋的纹路。
青灰色与雪线错落纷杂,山顶上还缭绕着些许雾气,似是巧夺天工地在山间作了幅画,让人觉得越发寒冽逼人,高不可攀,不容侵犯。
放晴那日,书院在大门东侧外墙上贴了榜,榜前被围得严严实实,“有我!有我!”的声音此起彼伏,熙攘喧闹。
唯独江辞在人群外头不经意间瞧见,摄政王与另一人牵马离了书院,疾驰而去。
-
赶去将军府时,傅司简已顾不得多少礼数,没等将军府门前的小厮说完“姑娘不在府内”,便扔下马闯了进去。
多亏那小厮几日前见过这位公子与自家姑娘在门口那一幕,这才没按下府门处设置的机关,只无奈地将两匹被主人丢下的马拴在一边。
傅司简跟着暗卫找见顾川时,那股骇人的煞气已经收都收不住:“怎么回事?”
仿佛顾川说出什么他不愿意听的话,就会将顾川碎尸万段似的。
傅司简面上似是没太多变化,只比平日不苟言笑寒意逼人了些,声音也依旧沉稳。
暗卫却将那份焦急慌乱听得分明,还有些被极力压制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觉得王爷的情绪比两年前在殿上还要不对劲。
顾家的侍卫只顾川与傅司简熟悉些。
在并州的那些时日,顾川见到的一直都是温润含笑的傅司简,被他家姑娘百般捉弄也没什么脾气。
倒是从未见过傅司简这般暴戾慑人的模样,似乎比老将军身上的气势还要凌厉,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能有的。
可顾川此时心急如焚,也来不及细想。
他知晓顾灼对傅司简的信任,便也没瞒他:“姑娘在雪山失踪了,我带人去找。”
第28章 、焦急
傅司简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浇灭, 声音似乎比外面经久不化的雪还冷:“现在就走,我跟你们一起去。”
顾川多少知道点傅司简与自家姑娘的事, 听他这话也觉得动容, 只是这却不是靠动容就能答应的。
“傅公子,我知晓你心急。可雪山上地势复杂,若是带你去……你也出了事,会更麻烦。”
顾川没把话说得更直白, 其中含义却明显, 傅司简跟去若是也失踪了, 他们还得分出人手来找他。
傅司简听出话中意思, 没有出声解释。
众人没看清他怎么出手, 转瞬之间已是他将未出鞘的匕首抵在顾川颈前。
顾川知晓傅司简的意思,他在证明他比在场每个人的身手都要好。
既然傅司简不需要他们分心,顾川自然愿意多个人去找自家姑娘:“好, 那傅公子便一起吧。顾昼顾夜,你们带人守好将军府, 姑娘失踪的消息莫要让府中其他人知道。”
“是。”顾昼应了声又皱眉问起:“那老将军和夫人那里——”
这倒是难办了。
顾川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了想还是道:“先等几天,五天后若是还没消息……”
“不会没有消息, 我会找到她。”
傅司简的声音蓦地响起,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笃定, 教顾川的话突然就说不下去。
顾川面色凝重:“先等等吧, 找到姑娘再说。”
顾家十几个侍卫去牵马,傅司简和暗卫便先去将军府门外等。
暗卫其实是想劝劝王爷以大局为重的,只是王爷现在这个状态实在让他不敢开口。
何况, 查案与顾家主帅失踪这两件事, 也分不出哪个算是大局。
顾小将军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顾老将军和姜夫人一时还赶不回来,这消息一旦传开,北戎哪能不抓住这机会侵扰大裴?
今日暗卫本是出来给乌奇传信的,已经两年没有消息,传信途径需得重新试探畅通,因此费了几天时间。
他回书院时见穿着甲胄的士兵策马从北城门而来,马蹄都要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