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眼睛盯着男人腰上伤口缠着的细布出神,想着是把他留在府里还是带去军营。
“顾昼,找个人带着他跟我去军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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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灼到底赶在晚饭前回了军营,交代火头军明天中午做红烧肉,引得周围士兵一阵欢呼。
男人被安置在顾灼隔壁的营帐,军中大夫来给换了药。
顾灼走回自己的营帐,叫来姚云和陈卓宇询问这几天军中情况。
姚云进来后环顾一圈又出去了,过了会儿才与陈卓宇一起进来,两眼放光地说:“将军,你是不是打算金屋藏娇?”
“?”顾灼愣了一下:“不是。”
“你犹豫了,肯定是!”
顾灼夹了一筷子酱牛肉堵住姚云的嘴。
来见顾灼的路上就听小兵说将军带回来一个男人,姚云一脸满足地嚼了几下牛肉,又忍不住说道:
“将军,那个男人虽然好看但是你别霸王硬上弓啊,我刚刚去看人还受伤昏迷着呢。”
陈卓宇吃着牛肉努力忍了忍,憋着笑意说:“阿云,咳,将军不是这么猴儿急的人。”
“那可说不准啊……”姚云老神在在地喝了杯酒。
顾灼无语,她觉得她再不转移话题,这两个人就要聊一些碧绿的江水不能承载的内容了:“粮饷有消息吗?”
姚云摇摇头:“我给京城将军府去了信鸽,估计还得几天才能飞回来。”
顾灼又看向陈卓宇:“东线怎么样了?”
“于老将军说半个月内就能回来。”
吃过饭,顾灼把大包袱交给了姚云,千叮咛万嘱咐:“婶婶说了,白玉瓶里的东西要你涂在脸上,一天两次。”
姚云茫然地点了点头,回去看着两个白玉瓶,总觉得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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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灼去了隔壁,打算在男人床前坐一宿等他醒来。
咳,她当然不是为了看这张脸。
她没把这人留在将军府,是因为她爹书房的东西太重要,一点险都不能冒。
但是她又不能不管这人,万一他是什么细作给放跑了,抓下一个更不容易,何况蒙面人见了顾昼就跑,明摆着不对劲啊。
她只能把这人带回军营,醒来若是有问题就扔进牢里。
至于她为什么在这儿等他醒来,一是人刚醒来是意识非常薄弱的时候,她想试试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二嘛,就是她确实想看看这人睁开眼的模样。
在夜里等待是件太无聊的事,顾灼已经感叹了五次这人面如冠玉,摸了摸自己的脸,甚至想着是不是应该把给了姚云的白玉瓶要回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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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
男人眼睫动了动,靠背兵法保持清醒的顾灼身子前倾,把目光凝在男人脸上。
男人缓慢睁开眼睛,烛火的亮光映在眼底。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像是寂静的海沉着无数秘密,带着短暂的刚清醒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昏暗的光线给眼睫投下一片阴影,眼尾带出狭长上挑的弧度。
顾灼不知道自己的状态还能否称为冷静。
因为她听见胸腔里蹦跶起来的小鹿,也听见自己清晰又蛊惑人放下戒备的声音:“你是谁呀?”
她一眼不眨的盯着男人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动静,她看到他动了动头转向她,皱了眉,又抬眼看了帐内,复看回她:“姑娘是?”
顾灼想骂人,再试探已无意义。
“你晕在我家门口了。”
“大夫是我请的。”
“按理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男人撑着床坐起身,牵扯到伤口闷哼了一声,抬起裹得臃肿的手,似是在花时间接受,又似是在想自己如何受伤晕倒。
他看向顾灼:“谢谢姑娘。”
顾灼看着面前这双眼睛,鬼使神差来了句:“你不以身相许啊?”
她不是,她没有,这话不是她说的。
顾灼从没觉得夜晚这么安静,甚至想靠心有灵犀让旺财叫几声解救它尴尬的主人。
顾灼觉得过去了很久,但其实并没有多久。
她看见男人神色怔了一下,紧接着低垂眉眼不再看她。
男人嗓音温润:“姑娘说笑了。”
顾灼想生气,却看见了男人耳朵似是比刚才颜色深一些。
帐内光线不明,顾灼倾身想离得近一些去看,带着热度的呼吸在寒冷的夜里打在男人耳侧,那颜色更深了些。
顾灼一时收不住自己的恶趣味,少女娇软的声音从耳廓传进男人心里:“那你想怎么报恩啊?”
男人越发正襟危坐,低眉敛目:“姑娘但说无妨。”
顾灼觉得她再玩儿下去要完,坐回位置抱臂,恢复了清冷神情:“说吧,你是谁,来北疆干什么。”
“姑娘可否先告诉在下姑娘的身份?”
这人真是一点下风都不肯占:“你猜猜?”
“在下晕倒之处是将军府,姑娘可是顾将军之女?”
“倒是知道我爹。”
男人抬手揖了一礼:“小将军。”
“嗯。”
男人用缠着布的笨拙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顾灼:“在下三年前在江南得过老将军的帮助,今日原是想去将军府拜访老将军。”
顾灼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玉佩,这确实是她爹的,她倒是没想到这一出。
不过,顾灼没表现出什么,只是问道:“你来北疆是专门找我爹的?”
男人似是有些不解地皱了下眉,怔了一会儿才回道:“那倒不是,在下是为行万里路从江南一路北上游历至此。”
顾灼点头,心里却并未完全相信:“今日伤你之人是你的仇家?”
男人摇摇头:“我也不知晓,那蒙面人是突然跳下来的。我本有一点武艺,但当时不知为何浑身无力,后来被人打晕了。”
顾灼不知怎么解释打晕他的是她的侍卫:“你中了迷药。”
男人没有太多惊讶:“许是在酒楼吃饭时就被下了药。”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在下傅司简。”
这三字在顾灼舌尖滚过,她说出最后的疑问:“你可知我父亲还在江南?”
男人停顿须臾:“不知,我以为老将军早已回北疆。”
“军中不便留你,你养好伤便回幽州吧。”
“在营中不要靠近主帐和牢房,不要多跟人交谈,会被当成细作。玉佩我拿走了。”顾灼说完就离开了。
顾灼回到自己的帐中反复看着玉佩,拓了玉佩的纹路在纸上,又写了封信向她爹求证这事。
顾山两天前刚刚带着她的上一封信出发,现在这封信只能走驿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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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灼走后,傅司简在帐中捋着这些事。
他追着线索来到北疆,可有人不想让他查,甚至想让他死在这。
北疆必定有猫腻。
而且,若是朝堂知道他死在北疆,势必会胡乱猜测是否是北疆掌握兵权的顾家杀了他,引得小皇帝怀疑顾家。
倒是狠毒。
作者有话说:
*
夭夭:冷静地贪图美色
阿简第一次被调戏,比较害羞,他会习惯的
第4章 、报恩
他在酒楼用饭后本打算回客栈,路上觉得身体不对劲才向将军府走去。
不知那蒙面人是看他走路稳当,不像中迷药,才迟迟不敢动手。
还是想让他死在将军府外,坐实是顾家杀了他。
反倒给他留了生机。
他刚刚说不知老将军还在江南,不是假话,他确实以为老将军早已回了北疆。
傅司简心头沉了一下,江南或许发生了或是查出了一些老将军不得不留在那儿的事。
三年前他去江南时,顾老将军将查到的东西交给他,说再收收尾就会回北疆,不会太久。
之后他追着线索去了其他地方,先帝身体不好召他回京,后忙着辅佐小皇帝稳定朝堂,与老将军便再无联系。
这次线索查到北疆后,他来幽州是想让老将军看看有没有什么头绪,毕竟老将军对北疆要比他熟悉得多。
可是,会是什么事让老将军留在江南三年之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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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灼接近寅时才睡,卯时一刻在军营的擂鼓声中睁开眼,走出大帐吸了一口冷冽的寒气,人清醒了不少。
吃过早上的粥后,顾灼命帐外守卫的士兵去叫来昨日送傅司简到军营的侍卫。
她把昨夜写给她爹的信交给侍卫:“你回府之前去一趟驿站,把这信寄给我爹。”
“是。”
顾灼穿盔甲、拿梅花枪,去训练场巡视。
军容整肃,铜围铁马,喝声震天。
进退左右,俱成行列,起坐跪伏,俱从号令①。
顾灼站进姚云带的女子队伍中,两刻钟马步、两刻钟跑圈、半个时辰木人桩、半个时辰骑兵阵法后,又去耍了两套枪法。
无事的话,顾灼基本上每天都不会缺席辰时至巳时军营的统一训练。
以前她爹还在军中时,她训练习惯了。
顾灼走回营帐,远远看见一个天青色的挺拔身形立在帐外。
是傅司简。
帐外的士兵似是对傅司简说了什么,他转过身来。
阳光柔和了男人稍显凌厉的脸部线条,逆着光使她看得不甚明朗,顾灼恍然生出些不真实感。
“姑娘。”
顾灼走近才发现这人比她要高很多,阴影投下,她似被笼罩在傅司简怀中。
顾灼气息有些急促,许是因为刚训练完。她平静出声:“找我何事?”
“姑娘可否把玉佩还给我?”
顾灼绕开傅司简走入帐中,摘下头盔:“我救你的命,还不许我拿你一块玉佩?何况那还是我父亲的玉佩。”
戴头盔要把所有头发束至发顶,顾灼摘头盔弄得头发稍显凌乱,还带下来两绺搭在脸侧和唇角,弧度优美的下巴处有一滴汗将落未落,脸上还透着训练后未曾散去的红。
傅司简看着眼前略显嗔怪的顾灼,只觉得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他自觉再看不妥,只好把视线移向顾灼的额头,又见光洁瓷白如玉。
顾灼久等男人不言语,有些疑惑:“问你呢?”
傅司简才从失神中惊醒:“那玉佩于我有重要意义。”
顾灼不置可否:“夜里你说的,让我挟恩图报、但说无妨,还算数吧?”
男人听着这话有趣,嘴角牵起弧度,眸中带出笑意:“算数。”
顾灼从桌上拿起玉佩递给他:“行吧,那我想想让你做点什么。”
傅司简转身欲走,想起刚刚在帐外看见顾灼一身铠甲走过来时的感慨。
京城那群说顾家拥兵自重、嚷嚷着要严查顾家虚报兵员吃空饷的人,想必是不知道北疆军中将军与士兵一起训练同甘共苦,也不明白大裴江山是这些将士在守护。
“将身服礼、身服力、身服止欲,以知士卒之寒暑、劳苦、饥饱②。姑娘是位好将军,顾老将军想必很是欣慰。”
《立将之道奈何》顾灼十岁就背得滚瓜烂熟,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可此时,她只觉,如晨钟暮鼓。
士非好死而乐伤,为其将知寒暑、饥饱之审,而见劳苦之明③。
她知道这些,但她没做到。
傅司简看她与士兵一起训练,便以为她做到。
可她是因为习惯才去训练,因为习惯才与士兵吃一样的饭食。
她没有要与士兵共寒暑、劳苦、饥饱的意识。
这样不合格的将军不会让她爹娘欣慰的。
如晨钟暮鼓。
她感谢傅司简,也庆幸自己能听到这番话。
傅司简始终看着面前的姑娘,将她明艳脸庞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她先是愣了一下,又皱起眉似是失落,复绽开笑颜。
蛾眉曼睩,荣曜秋菊。
她对他的防备似是散了一些。
虽然顾灼对他做了一些在他看来算是亲密的事,但他知道顾灼明显的试探和强烈的防备。
可现在,她真诚地向他笑了一下。
他荒唐地想让她一直这么对他笑。
顾灼突然出声打断他的想法:“我想到让你做什么报恩了!”
他有点回不过神来:“什么?”
“你参加过秋闱吗?中举了吗?”
傅司简听出期待之意,迟疑地点了下头:“中了。”
顾灼的欣喜跳跃在她的声音里:“明年正好赶上春闱,你下场吧!”
她那么高兴地想让他做这件事,他不想看见这张脸上出现任何失落的表情。
不就是春闱吗?他点头了:“好。”
“你既然是游历到北疆,那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
“嗯。”
“你在北疆有住的地方吗?要不要住到书院?”
傅司简本打算找处宅子住下,可街坊邻居必会对新搬来的人好奇,容易走漏消息。
倒是不如住进书院,傅司简问道:“倒是不听得北疆有书院?”
“马上就有了。”
“那多谢姑娘给在下提供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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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顾灼说让傅司简报恩,只是想在她爹回信前找个理由看住他。
可她听完傅司简那番话后突然意识到,这人从状元最多的江南游历到此,看着像文人却能说出立将之道,是有才华又有智慧之人。
幽州的书院最少要十年才可能将北疆的人送入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