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京越关山——时兰皋
时间:2022-09-13 07:39:02

  一路上,他家王爷的眼就没离过身旁女子的脸。
  而且,他可从未见过王爷如现在这般不自在的样子。
  暗卫痛心疾首,王爷,你的云淡风轻宠辱不惊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你不对劲!
  -
  黑芝麻糊端上来,大娘笑眯眯地看着傅司简:“趁热喝。”
  大娘离开前对着顾灼眨了一下眼,给顾灼看得一阵无语。
  “大娘做的黑芝麻糊特别甜,你快尝尝。”
  傅司简看着坐在对面的姑娘尝了一口黑芝麻糊后眉眼甜甜弯起。
  他也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确实很甜。
  吃罢,顾灼放下铜钱:“大娘,我们走啦!”
  “哎,小伙子以后常来啊!”
  傅司简笑着点头。
  顾灼带着傅司简从主街的东头走到西头,路过一个老妇人的小摊,买了一只桃花木簪。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在酒楼等上菜时,顾灼把玩着木簪:“幽州这里的百姓,活得太艰难了。”
  “卖簪子那个妇人,丈夫早年去世了。五年前她的长子战死,又将小儿子送来军中。”
  “你说,北疆何时才能像江南一样呢?”
  傅司简听着顾灼低落的语气,她似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傅司简想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从酒楼出来时,街上已经华灯初上、月朗星稀。
  到了书院所在的街,光线暗了许多,颇有些万籁俱寂。
  分别时,傅司简看着窝在毛绒绒的领子里的明眸皓齿:“事在人为,会有那一天的。”
  顾灼愣了一下,终是反应过来,他在回答酒楼里她的问题。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①。
  顾灼一时心弦微动,无意识出声:“阿简。”
  似呢喃的声音散在夜色里。
  周遭静谧得仿佛只有彼此的呼吸。
  少顷,顾灼倏忽出声:“我回府了。”转身就走。
  傅司简望着小姑娘看似淡定却有些仓皇意味的背影,终于回神,打了个手势叫来暗卫。
  “你跟着她。”
  暗卫领命离去。
  -
  顾灼走回将军府的街时,胸腔急促的律动总算平静下来。
  她有些不齿自己。
  不就是叫了个“阿简”嘛!跑什么跑!
  顾灼!你什么时候脸皮这么薄了!没出息!
  她还有些恼。
  都怪傅司简白日里说什么“叫他阿简”!他们有很熟吗!
  顾灼气呼呼地走进将军府,进了自己的院子碰上丫鬟玉竹。
  玉竹是顾灼自小的贴身丫鬟,问道:“姑娘可要沐浴?”
  “嗯。”
  玉竹有些新奇,她还没见过自家姑娘这般柳眉倒竖略带羞恼的模样。
  怎么看怎么像……红鸾星动。
  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能给将军府找个姑爷回来,玉竹天马行空地想着:“那我去给姑娘准备。”
  雾气蒸腾里,顾灼舒坦地靠在浴桶边上。
  玉竹舀着水浇在自家姑娘缎子一样的乌发上,觉得自家姑娘真是好看。
  冰肌玉骨,不可方物。
  只是看见姑娘背上的刀疤时,有些心疼。
  五年前,北戎趁先帝在江南遇刺跟顾家军打了一仗,夫人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姑娘背上也被砍了一刀。
  老爷带夫人去江南养病,把顾家军交给了姑娘。
  姑娘比以往更努力地学兵法、学枪、学兵阵、学沙盘舆图、学兵棋推演,肩上的责任比谁都重。
  顾灼听着自己的小丫鬟左一声又一声地叹气:“玉竹,你想什么呢?”
  玉竹嘴快道:“想什么时候能有姑爷。”
  顾灼无语,脑海里却出现书院门前傅司简看着她的身影,连忙摇摇头。
  玉竹嗅到一丝不寻常:“姑娘想到谁了?莫非……看上军营哪个小将军了?”
  顾灼:“……没有。那什么,你快去休息吧,我自己洗。”
  玉竹看着姑娘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忍俊不禁:“那不行,您好容易回来一趟。”
  玉竹说是顾灼的贴身丫鬟,其实更多的是个自小的玩伴。
  顾灼小时候皮得很,觉得让人伺候洗澡太慢了,从来不让玉竹做这些。
  她长大去军营后,不常回来,玉竹又不能跟着她。
  有一回她回将军府,玉竹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说她光拿月钱没活干,心慌。
  顾灼哪见得这个,随口说,那就我回来时你照顾我沐浴吧。
  得,玉竹着实是个很用功的小丫鬟,不知是请教了哪位老嬷嬷。
  顾灼从来不知道沐浴居然这么麻烦,她泡得昏昏欲睡,玉竹折腾得不亦乐乎。
  每次沐浴过后,她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散发着花香味的白面馒头。
  现在,玉竹开始用花油给她梳头发了。
  顾灼晕晕乎乎地数着次数,实在撑不住了:“待会叫醒我。”
  “嗯。”
  -
  暗卫看着顾灼进了将军府,才几个起落回了书院。
  他看书房灯还亮着,推门走了进去。
  傅司简正盯着顾灼送他的棋,听到动静看向门口:“她回去了?”
  暗卫点头:“嗯。王爷,那是?”
  “顾老将军的女儿。”
  “噢。”暗卫无语,他没想问这个。
  那天在将军府外听大夫说是小将军找他治伤,又跟着从将军府出来的顾灼和他家王爷去了军营,暗卫就猜测这女子是顾老将军的女儿了。
  他是想知道,王爷你跟顾小将军什么关系!
  暗卫没忍住,嬉皮笑脸道:“王府……要有女主人了?”
  傅司简抓了一块墨锭扔向了暗卫。
  他不禁想,顾灼怎么会囿于四四方方的王府,她是广袤苍穹中肆意翱翔的小鹰,越过崇山峻岭烟波浩淼,破空而来。
  暗卫没眼看一脸春心荡漾的王爷,趁机在身上抹了抹自己因为抓墨锭染上黑的手,反正这黑衣服也看不太出来。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傅司简,蓦地停下这不该有的想法,狠狠瞪了暗卫一眼。
  在江南时顾老将军托付他日后照顾着些北疆和顾灼,可没让他拱人家养了二十年的小白菜。
  作者有话说:
  ①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
 
 
第8章 、夭夭
  暗卫很无辜,瞪他干什么,又不是他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的脸。
  他觉得他再不出声可能会挨打:“王爷,小五传信回来说,查并州的另一批人,是顾小将军的人。”
  “小五找人跟着,那人从并州去了军营,昨夜跟着顾小将军回府了。”
  傅司简剑眉微蹙:“并州查得怎么样?”
  暗卫摇头:“咱们的线索虽是指向并州,可并州太守孙海除了贪点小钱给京城送孝敬,实在没什么可查的。”
  “不过孙海是四年前因为贪腐从江南被贬到这儿的,当时没查出来他跟先帝遇刺有关系。”
  “王爷,您说他不会是故意来北疆这天高皇帝远的地儿吧?”
  傅司简沉思半晌:“我去一趟并州。”
  “你去将军府打听打听,他们是不是要去并州?”
  暗卫真的很想回答“是”,但是:“王爷,将军府守得比军营还严,属下进不去啊!”
  他甚至暗戳戳想,王爷你到底是想查案还是想跟人家姑娘一起去并州啊。
  傅司简不知道暗卫的吐槽:“你去休息吧,明早随我去一趟将军府。”
  暗卫十分慌张,痛心疾首:“爷,您别硬闯啊!我看过将军府的守卫,会被打成筛子的!”
  “这样追不到王妃的呀!”
  傅司简寻思是不是得换个人当暗卫的头儿,咬牙切齿:“我去跟顾姑娘道个别。”
  “噢。属下告退。”
  傅司简灭了灯躺在床上,看着洒在地上银霜一样的月光,不免想起今夜。
  繁星夜幕下,影影绰绰的亭亭玉立,和那一声呢喃似的“阿简”。
  很多人叫他“阿简”,父皇、皇兄皇嫂,甚至小皇帝牙牙学语时也会这么唤他。
  可是不一样。
  “阿简”从小姑娘舌尖柔柔地吐出,似是小猫伸出软乎乎的小爪子在他心上撩拨一下,勾人得紧。
  他从来不知道,会有一个人,只是叫他的名字,便让他这般欢喜。
  -
  第二天一大早,傅司简带着暗卫到了将军府门口……等着。
  九月底的北疆满目萧然,一阵风吹过卷起枯黄的落叶枝条,拴在一旁的两匹马无聊地抬抬蹄子刨了两下踩出声响。
  暗卫看着倚靠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的傅司简,表情一言难尽。
  “王爷,我们不进去吗?”
  “再等等。”
  快巳时,傅司简才抬步朝将军府的正门走去。
  暗卫上前扣了门上的铺首衔环,门被打开。
  小厮问:“您是?”
  “在下傅司简,找你家小将军。”
  暗卫补充道:“劳烦通传一声。”
  小厮带着傅司简和暗卫去了正厅,又上了茶:“您稍等。”
  不到半刻,顾灼一身黛色骑装走近,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找我何事?”
  傅司简站起身:“姑娘,我想去并州一段时日,跟姑娘道个别。”
  “你也要去并州?去做什么?”
  “在下来北疆游历,三州都要去看看。姑娘说‘也’,是——”
  “噢,我也要去。”
  “那还挺巧的,姑娘可要与在下同路?”
  暗卫喝了口茶,心想,巧什么巧!
  顾灼歪头思索了会儿:“行,我去牵马。”
  -
  主街上熙熙攘攘,旭日东升,霞光万道,蒸腾出祥和安定的烟火气。
  顾灼看见蒸笼揭开缭绕的白雾,有些饿:“你俩吃饭了吗?”
  傅司简和暗卫齐齐摇头。
  四人在包子摊边的小桌坐下,顾灼喊道“老板,来四屉包子,再加四碗豆腐脑!”
  猪肉茴香馅的包子就一口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嫩滑绽放在舌尖。
  临走时,顾灼把碎银子放在桌上。
  顾川:这男人怎么让我家将军付钱!
  暗卫:王爷怎么吃软饭啊!
  -
  一路疾驰,总算于暮色四合时分入了并州城门。
  在城中找了家客栈,把马给了马童,小二迎上来:“您四位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暗卫忙出声:“小二,来四间上房,再叫一桌菜。”
  他实在是饥肠辘辘,午时急着赶路只啃了点干粮。
  而且,他担心他家王爷继续吃软饭,未来不振夫纲啊!
  四人大快朵颐,风卷残云。
  顾川多少看出来点不对劲,这男人好像总在看他家姑娘。
  他家姑娘可是他们将军府独一棵的水灵灵的小白菜,这人的猪腿迟早被老将军打断。
  安排房间时,傅司简和顾灼住在中间,暗卫和顾川分别挨着自己主子。
  将推开门时,顾灼吃饱喝足玩儿心大起,想起昨夜自己的落荒而逃,决定扳回一局,她转过身软软开口:
  “阿简,早点休息啊。”
  看着傅司简耳尖染了红,顾灼咯咯笑着,麻利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傅司简觉得那只小猫又伸出软乎乎的小爪子在挠他,勾人得紧。
  暗卫一脸难以置信,他听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
  这姑娘绝对在调戏他家王爷!
  他要把这消息告诉王府所有人!
  傅司简没急着回自己的房间,抬手敲了敲刚刚被合上的门,看着门打开露出一张狡黠明媚的脸。
  “夭夭,你也早点休息。”
  门砰的一声关上。
  傅司简勾唇笑了下,慢悠悠走了两步推开隔壁的门。
  暗卫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家王爷在调戏姑娘!
  铁树开花,枯木逢春。
  感天动地,催人泪下。
  -
  顾灼在门后捂着脸,为自己的冲动无知而懊悔。
  她觉察出了傅司简温润如玉外表下若有若无的睚眦必报。
  她一直知道傅司简的声音好听,刚刚的“夭夭”低沉得像是贴着她耳边想起。
  她觉得她的脸一定比傅司简的耳朵红。
  顾灼有些郁闷,她不会次次都撩人不成反被撩吧。
  她这见了美色就不由自主的恶趣味还有没有救啊!
  -
  第二天,顾灼和傅司简的房间门几乎同时打开,顾川和暗卫也分别出了门。
  顾灼理直气壮地看向傅司简,不期然听到一句:“夭夭,昨夜可安?”
  顾灼皮笑肉不笑:“安,安。”
  顾川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摸不着头脑,怎么就进展到叫“夭夭”了?
  暗卫一看顾川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昨夜四人一上二楼就是顾川的房间,顾川想等顾灼进房间后再回房,直接被顾灼赶进去了,所以没看到后来的那一幕。
  暗卫离谱地生出些你不知道我知道的优越感。
  吃过饭,顾川被派去查孙太守家的小公子,顾灼几个坐在客栈一楼的大堂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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