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六棋
时间:2022-09-13 07:41:00

  当黑夜中划破一道吃痛的声响,除了耳目敏锐的谢留,阁楼中吃酒的人还沉浸在靡靡之音中未曾发现异样。
  身旁妖娆讨好的女子仰头期盼的望着他,谢留眼神淡淡一扫。
  掠过这等玩物笑模笑样的觑向席位另一端的琅轩王,庞家人以他唯首是瞻,这位王爷自持公道正派的身份,特地充当和事佬化解恩怨来了。
  “将军哪去?”
  谢留兀地起身就被追问。
  众目睽睽,谢留面无表情道:“外面走走。”
  琅轩王大概是怕他偷摸溜了,会扫了自个儿颜面,提议道:“没有佳人相伴,一个人岂不是寂寞了些?”他冲地上跪的十分温顺的女子抬了抬下颔。
  “还快陪将军一块散散心,花前月下,莫误良辰。”
  其他人浑笑起来,四目相接,都有些意会的下流暧昧在里面。
  不想谢留直接开口,“不了。”
  面对诧异,他让侍女张嘴,提起桌上盛满酒的玉壶,将壶口对着女子倾倒,直到对方不胜酒力吞咽不下狼狈的低头咳嗽起来。
  谢留才将酒壶放回去,负手而立对着想看他好戏的众人道:“没什么花前月下,只有这个。本将出去放水,王爷和庞大人以及其他大人也想旁观么?”
  竖子无礼,无怪谢家人所剩无几。
  看着谢留离去的修长高大的背影,被不经意落了面子的年长的其他臣子暗自怀恨在心。
  冬夜水色昏暗无光,谢留出了乌烟瘴气的地方,才呼吸到一缕清新的寒气。
  他站在阁楼下的楼梯上,对着河道眺望,那里停留着几艘为数不多的画舫,他盯着河面不知多久,被藏起来的胭脂正被盛云锦压在身上狠狠警告着。
 
 
第39章 
  “放开我。”
  “泼妇,谁教你这般凶悍?别以为他会知晓你在这,瞧见没有,人家寻欢作乐的时候可不记得你!”
  “呜呜……”
  胭脂被盛云锦死死堵住嘴,她因咬了他一口,彻底激怒了对方,导致盛云锦不顾情面对她动起手来。
  这一刻她心头涌起无数愤怒和后悔的潮绪,一面羞恼盛云锦说话刻薄气人总是提醒她谢留对她如何如何,一面又憎恨起谢留在外人跟前完全不同的样子。
  这世间男子果然教人失望失落,使人对其一次又一次失去值得期望的意义。
  胭脂的挣扎令盛云锦身体渐渐起了特殊的变化,他猛地抬头,即便知道对岸的酒楼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却依旧感到兴奋地想要藉机折辱胭脂。
  就像当初谢留对他们做的那样。
  盛云锦打算也要让谢留尝尝,自己的人被他人欺辱强占的滋味。
  胭脂被谢留占有过身子,在此时仿佛都成了某种催化的药物,不仅没让盛云锦感到排斥嫌弃,反而让他有了玷污回去的冲动。
  他本想等胭脂自己软化再动手,偏是她自个儿不懂事,硬要逼得他霸王硬上弓,仅隔着一河之遥,谢留恐怕到死都不会知晓就在他眼皮底下,胭脂就在盛云锦身下遭受着什么。
  面对她的不妥协,盛云锦不厌其烦地贴着胭脂耳根絮叨,如同魔音般阴魂不散,“他都不要你了,你还替他守什么贞洁……胭脂,胭脂,把腿张开……啊!”
  他忽然发出一声闷痛的惨叫,整个人也瞬间满头大汗,胭脂是又急又恼地胡乱拍打他的头,期间膝盖狠狠顶踹到了盛云锦的要害,趁他松手之际挣脱出来。
  “该死,疯妇!”
  “畜生。”胭脂可是明显感觉到盛云锦对自己侵略□□的企图,她不愿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她,曾经对她来说是快乐的□□,现在人不对就已变了滋味。
  显然伤了一条腿的盛云锦对娇小的胭脂来说,也不过是头纸老虎,她有过男子,知道对方弱点在哪。
  怪就怪在盛云锦是个书生,对她防不胜防,胭脂顾不得这么做会不会让他有失去子孙根的后果,只想着逃脱即将到来的侵犯。
  盛云锦在她身后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逃不掉的,这里是运河,除非你乖乖同我回去,不然你无路可走。来人——”
  本是乌云蔽日的天色,因岸边夺目的彩灯,而渐渐褪去阴云,露出轻缈的月光。
  胭脂被逼到角落,迫于无奈朝画舫下方看去,心顿如苍穹下无垠的野草,凄然飘摇。
  入目是一片无法预测的漆黑,纵然恍惚可闻被风吹得动荡的河水声,然而深不见底的感觉依旧让她认为,黑黑的河面化成了一张吞吃人的巨口深渊。
  对岸靡靡之音下的宾客们与胭脂现在危险的处境形成天壤之别。
  盛云锦被护卫扶起,旁边还有试图接近她的下人。
  他冷笑道:“在我跟前何必装什么贞洁烈女……过来,对,我要你爬着过来跪下认错,别让我再说二遍!”
  胭脂回以嘲笑:“我算不得贞洁烈女,可我委身给谁,都不会给你这个残缺之人。”
  “盛云锦!”
  胭脂扬声道:“你听着,不是谢灵官弃我,是我不要的他,无人能负我陈定微!”
  她动作前所未有地麻利,身姿矫健灵敏如燕,翻身爬上画舫的围栏。
  盛云锦瞳孔骤缩,“别犯傻,胭脂!快下来!”
  然而就在他说话间,胭脂直接扭转身形,毫不犹豫地朝着河道纵身一跃。
  她疯了。
  盛云锦脑子嗡嗡,满是不可置信。
  胭脂纵身而下时预想到盛云锦此刻的反应,悲凉中不免自嘲地笑笑,都说她这人没什么骨气,那她这回算不算一次自我证明?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谢留。
  本该回到阁楼上受追捧的风流人物,突然立在一艘船头上,身后的随从手持火把,那摇曳的橘色火焰是近处暗中唯一能发现的光。
  四目相对。
  胭脂落水前与谢留冰冷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她猝然愣怔,下一瞬微敛的笑容不知不觉又出现在面庞上。
  谢留被她笑得呼吸轻窒,胸腔微震,紧抿的嘴唇张开,“……”
  最后只见胭脂如一颗轻缈的石子,当着谢留的面错身坠入河水中,泛起一圈又一圈混乱的涟漪。
  在胭脂消失的刹那间,同一艘船上的人对这道突如其来落下的黑影,还仿如看到了错觉。
  直到画舫上传来怒不可及的呼唤声,才让人意识到是有人真的坠河了。
  这大冷天,冬夜至寒至极,水里更不消说,冰凉刺骨。
  水流看似没有波动,实则湍急危险。
  周围的水没有一丝缝隙地包裹着胭脂,她感到窒息之际便不断开始吞咽,河水从口腔蹿到胭脂口鼻耳朵里。
  除了难受,她更多的是感觉到了解脱,她固执地认为,今夜盛云锦跟谢留看到她的所作所为后,该知晓她不是轻易就任他们摆布的人了吧。
  但愿谢留知道后,心中能对她的印象好一些。
  她不是没骨气,也不是一个真正怕死的人。
  而是到了该做抉择的地步,她会遵循自己的想法去做决定。
  希望看在她保住自身名节的份上,在她死后谢留能继续为陈家平反,只要……只要从罪名上抹去就好了。
  就在胭脂浑浑噩噩胡思乱想间,好像河道上又有人跳下水了。
  那一幕引起对岸酒楼的注意,喧嚣声如火苗般,在围栏后聚集的人群中逐步燎燃。
  过了许久。
  久到岸上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要散去,终于有人从水面冒出头。
  已经开始远离的画舫上,盛云锦藉着火把的光亮看到了窜出来的谢留,他怀里空空如也,双臂开展,推出的都是波痕。
  隔着距离,谢留冷白的俊脸在夜色中犹如一具行尸,他阴鸷幽邃的目光充满杀气的穿梭过船只,直直地落在与护卫在一块的盛云锦身上。
  水下没有寻到胭脂踪迹,自那天起,她一如消失一样,彻底不存于在这世上。
 
 
第40章 
  骤然出现的雷雨轰鸣,让书房里打盹的谢愠一个打挺,直起腰身迷茫而喘不过气地瞪着窗外的暗沉的天色。
  鼻间接连容纳着暴风雨里传来的泥土腥气,听到动静的随从掌灯进来探查,关心地问:“二郎吓着了吗?外头落雨了,电光正闪着呢。”
  谢愠是出了一额头的虚汗,他是做梦,梦见京都河道垮塌了,数日过后坠河的尸体都浮了出来。
  一脸乌青,面容腐烂,肿胀不堪……形成触目惊心的巨人观,正睁眼死不瞑目地盯着他,耳边仿佛还能听见无声的朝他索命的呐喊。
  “我兄回来了么。”
  得到满脸难色的回应,原本习读书卷的谢愠待坐了会,却字字难以入眼,心里的歉疚不安折磨得他离开桌案。
  “二郎要出去?雨大,天很快要黑了,还是……”话音随着谢愠从出走的身影渐渐消散,怎么劝说都无用的随从只有拿上伞具急急忙忙跟上。
  得知谢留不在军营,而是去巡山打猎的谢愠呆愣了会,失了几分精神气,打算打道回府的他转身便碰到了宋霄炼与徐亦尘的人马。
  “这不是谢二吗。”
  宋霄炼把马匹交给下属,走到失魂落魄的少年跟前,“来找灵官?”
  徐亦尘也围过来,“你兄不在这,你遇到何事了。”
  谢愠远不如他们高,自从救回来后就一直处于消瘦状态,不怎么长肉,少年清隽的姿态越发鲜明。
  “没什么事,只是我兄好些日子没归家了,我……”
  谢留与谢愠之间关系一直颇僵,知晓内情的宋徐二人相觑一眼,由宋霄炼嬉皮笑脸地搭上谢愠的肩头,“你又不是奶娃娃,还粘你兄作甚。晚食用了没,走,跟我们进去。”
  雨还在下,地上泥土都被浸润,空气中都是一片雾茫茫的灰尘。
  过了一个时辰,衣裳都被火烘干的谢愠才听到外头传来谢留回来的声音。
  站在过道上,看见身负铁链佝偻着被赶进牢房几道灰影,谢愠没错过那些人身上新添的箭痕伤口,当下明白了所谓的“打猎”真正意味着什么。
  就在他呆望的间隙中,其中一个因为姿态慢吞引起士兵不满的囚犯,被狠狠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到在地,很快满是倒刺的鞭子便挥舞起来。
  而谢留不知不觉出现在谢愠身旁,他就像十分习以为常一样,面对那阵阵惨叫没有流露出一丝不忍怜悯。
  谢留:“怎么来这了。”
  谢愠还痴痴地没收回目光,“那些人……”
  “那些?”谢留语气平平到一定程度,理所当然的说法让谢愠浑身一麻,“死囚。放心,过几日会让他们死得其所。”
  能被判死刑的,定然是些十恶不赦或是犯了重罪的人。
  但让谢愠心情沉重的是他兄对他们的态度,自从胭脂坠河寻不到踪迹,他被救出来,谢留就彻底性情大变。
  他看所有人的眼神都蕴藏着一层寒意,所有人,连谢愠也不意外。
  如果不是谢愠与他有血缘,与他有着兄弟的身份,于谢留来说,怕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不被他放在眼中的普通人。
  被谢愠视作越来越冷情的人上人的谢留侧目过来,他扯了下唇,露出一丝微笑,但实际看上去除了令人畏惧敬畏,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平和。
  但谢留自认平和地道:“谢昌说你魇着了。做了什么梦?”
  谢昌就是谢愠的随从,因为忠心更是将他从盛云锦那救出来而被赐了主家的姓。
  以后就是谢家的家仆,谢家昌荣底下人便昌荣。
  谢留一问,谢愠却忽然不知该不该说了。
  他该知道他身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兄,如今的谢留对什么事都有种要绝对掌控的霸道。
  哪怕是他唯一的弟弟,谢愠事无钜细的动静都在他的掌握中。
  然而犹如有一把枷锁桎梏在肩上的谢愠却对此毫无怨言,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他有开脱推辞不掉的责任。
  如果不是那日他趁他兄不在家,偏要诱惑胭脂出门,后来也不出现二人都被绑的事。
  谢留那时并不是毫不知情,至少谢愠清楚,要不是绑他的人里面有兄长的亲兵伪装跟了过来,他早因盛云锦的报复也被打断腿了。
  而盛云锦那头之所以留他性命自然是为了更好要挟谢留,不过小小书生哪有能耐做那么多的安排,一切依照的不过是庞家那边的授意指使。
  琅轩王摆宴那日,正是最后一次表面上心平气和谈判的机会。
  不想胭脂没等来谢留相救,就被盛云锦逼迫地跳河,生死不知。
  回想当初阿翁死后,他们一行人在谢府逼迫胭脂与他兄签下和离书,与又逼她远走京都有什么区别?
  直到人死,谢愠才感觉到一种后悔默默涌入心头。
  可当他提起“胭脂”这个名字时,在谢留跟前仿佛变成了什么忌讳。
  谢愠艰难地叙说自己“看见”的,“……会不会,是她来托梦……要不要等雨停明日一早就到河面上找……”
  “托什么梦?”
  谢留语调透着一股温冷的潮湿之意,没有起伏地道:“她死了么?你见到她尸首了?她和你说她葬身河底了?”
  谢愠被几句问话震慑得呆若木鸡。
  谢留:“我都没梦见她,你有什么值得她托梦的。”
  谢留这番不留情面,近乎劈头盖脸的训斥,无异于是在向谢愠宣告,他不信胭脂就这么死了。
  甚至连谢愠提,都隐隐泄露出不耐的阴唳之色。
  怔怔对视着他兄不苟言笑,警告意味浓重的乌漆眼珠,谢愠面红耳赤之余,更多了道匪夷所思的困惑。
  他不觉得兄长是那么将事事都往好处想的人,他该知道无论怎么躲避,运河的水那么深,是掉进去都会毙命的下场。
  他怎会觉得胭脂真的没有死呢?
  没有死,便连衣冠冢都不给她立。
  “……阿兄,难道你想她做个荒郊野鬼,食不到香火入不去轮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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