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火葬场了吗——顺匀
时间:2022-09-14 07:25:26

  “就叫楚凭岚吧。”和从前一样。
  “这样不太好吧?你是皇帝了诶。”她有些苦恼。
  美人轻轻鼓起腮,远处的两只鹿沉沉地睡着,今天并非是一个好时候,不能真切地看到活动的它们。
  他看着她有些犹豫的神情,退了一步:“你若是担心,有外人在时……可以叫陛下。”
  “好。”她答应的干脆,他却看着她的笑脸别过了视线。
  楚凭岚看着远处被吹动的幡:“起风了,你还没用晚膳吧。”
  美人摇摇头。
  午后睡了太久,宫中的饭太过精致吃起来却有些累。
  帝王的喉结滚动了下,骨节分明的手捻动了下衣袍上的系带,他一路未曾说话陪着她回到了湖心水榭。
  ”不如……我帮你煮份粥?”
  “白粥吗?”她疑惑地抬眼看去,却看到他眸中的小心翼翼。
  帝王长到如今的年岁从未给人洗手做过羹汤,更不要说煮粥这听起来容易却实则耗费心力的事。
  他们来了膳房,管事的太监诚惶诚恐地叩头见过,圣上和姑娘亲自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他跪的谨慎,却听见圣上轻描淡写地说:“你们都下去吧。”
  管事的心道,莫不是姑娘想为圣上亲自下厨,而圣上竟然愿意为了她亲自到这庖厨之地……
  他心中正在寻思琢磨,却看到端起器皿的竟然是圣上。
  他不敢再看,连忙推上门站在外面。
  德庆公公正握着拂尘悠哉悠哉地站在不远处,他连忙小跑着上去陪笑:“德庆公公好,您说这是怎么了……”
  德庆瞥了他一眼。
  膳房的总管平日中是见不到陛下和各宫主子的,自然也无从得知其中密辛。
  他翘着指头在鼻尖蹭了下:“有些东西见过了就要学会忘,圣上做什么是他老人家乐意,咱们可没资格置喙。”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
  这碗粥到底煮了一个半时辰,第一次放少了水,米干在锅底。第二次放了太多的水,看着便没有胃口。
  男人皱眉将第二份粥也倒了下去。
  “你干什么呀,明明能吃的……”美人有些心疼地站起来,看着锅中残存的痕迹。
  “还是不够好。”帝王的声音有些闷。
  等到第三份终于瞧着正常些他才缓缓勾了下唇角,转身却见到笑的开怀的她。
  “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啊,其实无论怎样只是一份宵夜而已,这次做不好还有下次……何必这样精益求精呢?”
  ——只是觉得,每一份都应当是最好的。
  这些话在他心里过了一遍,却没有说出口。帝王随意地擦干了手,在旁边看着她喝下了第一口。
  他没有说话,却从未移开视线。
  “对了,既然我们青梅竹马,那我们自幼都有什么故事?”
  “你多说些,也许我能想起来。”
 
 
第40章 
  秋风渐起, 打马场上也热闹起来。
  远处尘土飞扬,棕红色的骏马前蹄高起又重重落下激起碎石飞溅,马上的少年一身骑装, 见状皱眉收紧了缰绳。
  哪怕离得远, 也可以看见他绷紧僵硬的手臂, □□娴熟的动作将马儿牢牢控制在原地, 算得上骑射的好手。
  他虽然同侍卫下人打马为欢,可是视线却从未离开过马场的角落。
  树荫下有一四角凉亭,亭中静静放了个四方的白玉桌。桌上有两盏茶,桌边坐了两位女子。
  其中一位容貌熟悉到他不可置信,可是对方的身份又让他惊疑不定。
  两年前小雨,山中初见,他对她一见钟情。
  一年前圣上登基,他却并没有帮到她最后一个忙。
  后来传出她葬身于火海, 为何如今又坐在这里……旁人都叫她陈秉月小姐。
  少年冷着脸挥动手中的木杆, 将球击起,马儿像疯了一般跑,身侧所有的侍卫和小厮没有人能跟上他的身影。
  “看他做什么, 喝茶。”
  陈秉柔低头轻抿了一口, 本就清香的龙井放久了似乎有些酸涩。
  年纪稍长些的美人闻听此言收回了视线。
  楚凭岚说她失踪一年,弟弟妹妹担忧不已。可是她却总觉得他们之间分别并不止短短一年……她一觉醒来, 好像错过了太多。
  “说来惭愧, 旁人都说亲缘相近者必然亲切。我虽见了你觉得熟悉…却不知怎的倒像是分别了许多年。”美人轻轻低头, 随意用盖子拨动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
  陈秉柔的手顿住, 她良久说了一句:
  “许是撞到头后记不清时日了吧。”
  美人甜甜笑了下:“也对, 幸好满儿帮我记得……”
  她信赖地回头看去, 一个鹅黄色罗裙的侍女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 对上美人的视线时,对方轻轻勾了勾唇角。
  侍女的身姿笔直挺拔,背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很少有人发现,她行走时一只手永远贴在身侧,不会随着步伐自然摆动。
  “满儿”,在故事中本是陈国公府嫡女陈秉月的贴身侍婢,她走失后便一直待在国公府。直到圣上将月小姐寻来,她才入宫相伴。
  “满儿”自幼同国公府的姐妹一同长大,自然知晓很多昔年之事,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主子,终日陪伴在她身边帮她回想。
  满、儿。
  陈秉柔又喝了一口茶,垂下的眼帘遮住一闪而逝的讥讽。
  月圆之夜称为满,楚凭岚当真是陷进了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中。连一个丫鬟的名字都带着迫不及待的心意。
  她这个人哪儿都不好,偏偏记性不错。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寻涪四十三年楚凭岚去济州前她同他见过一面,彼时在京城外二十里便遇到了废太子派来的刺客。
  十几个黑衣人蒙面持剑,将她、陈秉骁还有楚凭岚和林奇团团围住。
  她本以为楚凭岚和林奇就算身经百战也会被他们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小姐拖累一二,可是眼前这个“满儿”突然出现,冷着脸将那群人顷刻间解决。
  楚国王室身边不为人知的影子么?
  楚凭岚倒也真的舍得。
  「陛下说我父亲为了寻我重病多日,所以才不曾让我回去相见。可是我却知道我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美人昨日在饭桌上轻描淡写一句话,今日便有人做好了局,将陈秉柔和陈秉骁请到此处来陪她。
  凉亭中三人中有两人都有各自的心思,唯有今日风波的中心看着远处策马扬鞭的少年看得津津有味。
  “陛下和我说,小的时候便是如此。”
  “嗯?”陈秉柔以为自己听错了,向前探身。
  年纪稍长些的美人没有多想,楚凭岚说过,小的时候他和陈秉骁便在马场骑马,柔儿和她就坐在此处看。
  四个人便是从小的情谊。
  她和楚凭岚青梅竹马,他待她的弟弟妹妹也如同胞。
  陈秉柔的脸色转换了好一会才忍住笑,变得有些奇怪:“他和陈秉骁骑马?我和你看?”
  美人点点头:“怎么了?”
  陈秉柔还想继续笑,楚凭岚究竟怎么有脸说出【他待他们如亲弟弟、亲妹妹】这样不要脸的话。
  他抢她姐姐牌位的时候可没把她当过妹妹。
  可是小姑娘抖着手抬头看到远处面带寒霜的满儿,她到底什么都没说。
  “没事,没事,我就是太感动了。”
  笑死她了,果然是做皇帝久了这么有童趣。
  这样的故事也亏得楚凭岚能编出来。
  陈秉骁练习骑射是在他以为自己因为迷路拖延了时间,间接害死了挽禾之后的事情。往前再推十年,这位少爷可是连马这样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
  别说是陈秉骁,十年前的楚凭岚哪有这样的好日子。
  白日在上书房挨骂,晚上回坤宁宫挨打。
  常常听人说四皇子又遭了哪位心思阴毒之人的暗害,身边试毒的太监月余就换了新人。经常上上下下弄的满身都是伤,只能带着那触目惊心的血去国寺,由着比他还小些的神女为他包扎。
  陈秉月对她的异常没有察觉,突然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
  有人见她起身后也加快了步伐,拉住她的手:“没有热到吧。”
  陈秉柔抬头看去,圣上似乎刚下了早朝连朝服都没有换去,身后的德庆见怪不怪地跟着。
  男人急匆匆地赶来,额头上还带着薄薄的汗,可是他第一句话便是问她热不热。
  美人看了眼妹妹,有些害羞地将手抽出来,摇了摇头。
  楚凭岚虚虚地捏了下手中的空落,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柔儿呢?”
  陈秉柔像见鬼一样看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
  “不热,不热。”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吓得差点重新站起来。
  帝王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答案,转头同不远处随侍的婢女对上了视线。他的眼中此刻并无方才面对心爱之人的温情。
  “姑娘方才让小厨房备下的梅子汤估计好了……”
  她话音未落,美人便抬头:“那你们先说,我去去就回。”
  满儿轻轻颔首,不动声色地陪着她离开。
  凉亭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玩着心爱之人方才碰过的茶盏,陈秉柔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想不起来哪怕是一年前他的样子。
  如今帝王吃饭安寝皆不是问题,短短月余便让他整个人都越发精神。
  当真是为情所困的人寻得了自己的良药。
  “你想这样骗她一辈子?”
  那些不存在的美好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堆砌,如今天衣无缝的样子不知背后花了他多少心思精力去打磨。她不信没有过破绽,只是他太过聪明,记下了所有不曾存在的细节,一点点创造了崭新的故事。
  那些泡影般的美好像密不透风的织网,将帝王所钟情的人包括他自己牢牢裹挟。
  到最后连陈秉柔这样的看客都忍不住怀疑,莫非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四皇子楚凭岚和陈国公嫡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直至今日。
  有的时候她在想,谎言说多了楚凭岚自己是不是也信了那些鬼话。
  可是她掐了掐掌心,不存在的。
  他骗得过所有人,却绝不可能骗的了她。楚凭岚昔年对姐姐做过的事,桩桩件件都不是他今日这些小恩小惠可以弥补的。
  “她终有一日会恢复记忆的!”陈秉柔斩钉截铁,她无比期盼着那一天。
  帝王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挑眉:“是么。”
  「姑娘伤了头,恐怕内有血瘀。这样也许明日就能记起,也许便是永远。」
  太医院的院首亲自诊脉,告诉他情势不容乐观。
  他修长的手指渐渐收紧。
  他不明白为何陈秉柔希望她想起来,她现在很快乐不是吗?在宫中无忧无虑生活,天下已经安定,不用去想从前的事。他和陈家会护着她一生一世,做回本该的样子。
  从三岁到十七岁,他替她想好了每一年的时光。等到她把这些记忆当成自己的,他们就会和好如初。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恩爱非常。
  帝王咳嗽了几声,面上泛起红晕。
  陈秉柔嫌恶地扭过头去,不愿意看他,如果记忆真的能被轻易抹去……那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追悔莫及之人。
  姐姐没有走远,在远处回头对上了她的视线,朝着她甜甜一笑。
  美人看到妹妹的目光笑的更加灿烂,踮起脚来招手。她的容颜在光下被镀上了暖暖的金色,带着一丝神性。眼中的薄绿流转间像一汪春水,手腕上的朱砂痣光明正大地随着袖口滑落而示于人前。
  不需要羊脂玉、或是翡翠镯子的遮掩。
  少女突然心中闷闷的不开心。
  楚凭岚在某些时候是对的……现在的“陈秉月”确实是最开心的样子。
  她有父亲弟妹陪伴、有年少时便钟情的男人相爱。她是大楚、乃至整个天下最为备受宠爱的女子,没有了国寺中孤身凄苦的十三年,更没有那阴魂不散的诅咒缠身,她今后只会过的更好。
  可是…
  可是。
  陈秉柔捏紧了裙角,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姐姐想要的吗?她真的愿意忘掉一切在虚幻的美好中同眼前的男人厮守终生么。
  她侧头看去,帝王眼中的幽深让她心惊。
  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美人提着裙子跑走。
  陈秉柔意识到,面前的男人病了,他只是因为如今见到姐姐才没有病的那般重。如果可能,他会让所有试图阻止他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陈秉月站在小厨房中,满儿正低着头帮她把几碗梅子汤装进食盒。
  美人突然意识到手中的碗地黏着一张薄薄的纸。
  她展开后下意识地看了眼满儿,对方无知无觉地忙活着手中的事。
  她低下头。
  「为什么还不动手?」
 
 
第41章 
  美人回来的时候妹妹还坐在原处, 帝王却已经起身走到了凉亭前的阳光中等她。
  见她回来,男人眼中的暗色褪去几分。
  “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的手抓住她细白的手腕,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下她手背。
  美人愣住, 向后退了一步, 犹疑地看着他。楚凭岚这才意识到举止上的不妥, 闷闷地低下头来。
  满儿将食盒放在汉白玉桌上, 里面不多不少放了三碗梅子汤。
  如今虽入秋起了风,但是烈日却仍烤得人不安生。梅子汤是深红色的,里面放了几块冰,冰沾染了梅子的汁液透出粉来,卖相倒十分清凉解渴。
  “怎么才三碗?”陈秉柔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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