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游戏带来的好心情被现实的一通折腾彻底搅乱,付河烦躁地闭了闭眼,隔断回忆,也不愿再去思索和那人有关的事。
他没有忘记和路西加的约定,但看着已经过了路西加平日睡觉的点,便没再拨电话,只发了条信息过去。
“睡了吗?”
发完这条消息,付河就躺在床上等着。手机一直没有回音,安静到使人焦急。就在付河以为路西加已经睡了,打了“晚安”两个字准备发过去时,对话框内突然蹦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没呢。”
付河愣了愣。
在看到这两个字之前,他都没有细细衡量过,自己那股焦急的情绪里到底含了多少期盼。好像很多,多到这样两个字,能让他一下子体会到一颗悬着的心落地的感觉;可好像,又很少,因为他从不贪心,似乎,只要路西加随便发句什么,让他知道她在就好。
付河动了动手指,摸了摸那简单的两个字。屏幕没有温度,付河却觉得指尖是暖的。他开始敲击回复的话语,可一时间心绪涌动,竟忽然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些什么。
约过了几十秒,付河还在删删减减,斟酌措辞,那两个字下面却又出现了另一条消息——
“在等你。”
第12章 “我做饭也还不错”
怎么形容那时的感觉呢?好像,是这三个字让一个混乱的世界重新有了秩序。万物有了引力,扭曲的形态回归正常,停滞错乱的时间开始重新行进。
几乎是情绪驱使下的本能动作,付河拨出了一通电话。没有经过太长的等待,他便如愿听到了她的声音。
“喂。”
“已经躺下了么?”清了清喉咙,付河低声问。
“嗯,打算等等你的消息就睡的。”路西加说,“对了,刚才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我弟喝多了。”
这句话之后,两个人忽然都静了下来。听筒里是寂静的,可付河好像感觉到从里面钻来了一阵微风,带着路西加起伏的呼吸,钻进他的耳朵里。
耳根发软,他却不由自主地将电话贴得更近。
落在床上的游戏机还开着,小岛上的小动物们大多都睡了,夜空下飘着背景乐,乐声轻柔,安抚人心。
已经这么晚,肯定不可能再上岛了,付河知道他该对路西加说句“快睡觉”,可此时此刻的静谧气氛让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打断。他自私地想要再这么待一会儿,可惜,总有人爱扰人好时光。
卧室的门几乎是被普天林撞开,随后,他整个身子重重地蹭过门板,跌跌撞撞地朝床这边扑了过来。付河眼看着他要砸下来,赶紧伸手把床上的游戏机捞了起来。
普天林一头栽倒在床上,却还坚持睁着眼睛。他盯着付河手里的两样东西看了半天,像是在思考什么。
付河把游戏机放在枕边,抬手,带着警告的意味指了指普天林,嘴上却轻声对着电话问:“明天要早起吗?”
“不用,明天可以睡晚一点。”路西加很快回答。
屋内安静,听筒的声音不可抑制地泄露出几分。普天林歪着脑袋朝付河这边凑,企图将电话中的声音听得更清。
“嗯,那还好,”付河用一只手抵住普天林的脑袋,阻止这个醉鬼靠近,“明天多睡一会儿。抱歉,今天害你熬夜了。”
“没关系的。”
“那……下次我再去你岛上?”
听到“岛上”这两个字,再看看被付河放在一旁的游戏机,普天林突然反应了过来。他猛地把脑袋支棱起来,嘴巴虚张两下后,出了声:“啊,哥,是嫂……唔……”
他没说完,就被付河一把捂住嘴巴。被醉意冲昏头脑的人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在以身犯险,还在不要命地扯着付河的胳膊挣扎,嘴里“呜呜”地企图喊出刚刚被堵在嘴里的称呼。
“好啊。哦对了,明天你有空的话,来试一下衣服吧,已经……”
“嫂子!”
留神听着路西加说的话,手上不自觉就松了劲,付河一时不妨,竟被普天林钻了空子。洪亮的一声,震得付河一只耳朵里都在嗡嗡作响。
“你给我闭嘴!”
情急之下,付河低声朝普天林吼了这么一句。
电话那端忽然没了声音,付河很快意识到不对。
“不是,”付河也顾不得管普天林了,赶紧攥着手机起了身,“西加,我没说你,我在骂我弟,他一直在旁边吵。”
“哦……”停了两秒,路西加笑了一声,“吓我一跳。”
付河抬手,揉了揉眉心,对这个小乌龙有些哭笑不得。
“你弟弟……”路西加说着说着忽然停住,支吾了两声后,小声说道,“好像真的喝多了。”
付河意识到路西加一定是听到了那声“嫂子”,顿时懊恼地用手挠了挠头。
“他……喝多了会胡言乱语,抱歉,你……别介意。”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笑,那起码说明,她没因为这个生气,付河想。
这话题实在不大适合再继续下去,付河想起路西加没说完的话,赶紧问:“你刚才说,衣服是已经做好了吗?”
“嗯,你明天有空的话,来试一下?”
“好。”
床上的人还在埋着脑袋哼哼唧唧,得不到回应后又开始一口一声“哥”地叫,付河头疼地回头看了一眼,也顾不得多说,叮嘱路西加赶紧休息后便结束了通话。
挂了电话,他走回床边,朝着那个乌黑的后脑勺给了一巴掌:“明天收拾你。”
路西加不习惯晚睡,加上这几天屋里的暖气一直不大热,晚上屋子里特别冷,第二天早上睁开眼以后她就觉得头很痛,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没有力气。她抱着枕头趴了一会儿,脑袋里没有顺序蹦过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片段。挑挑捡捡地过了一遍,神智回归清明时,脑海里剩下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今天约了付河。
艰难地撑着身子坐起来,路西加倾身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
“十点……”
虽然还早,可没吃早饭的人肚子却很饿。路西加点了个外卖,将手机连上音箱,打开了惯常听的直播间。
这个直播间放的歌都很符合路西加的喜好,只有一点,就是主播似乎很任性。开播时间随缘,也从来不说话,弹幕里有人点歌,放不放也全看主播的心情。也有人觉得这样无聊,但路西加却觉得这样挺好。
今天很幸运,主播在线,晨间的洗漱便有了好听的背景乐。
路西加和付河约的是下午五点半,她提前了一些,赶在闭店的时间到了工作室,想着要带菜菜出去溜个弯。贺岩瞧见她过来很是惊奇:“你不是今天休息吗?”
菜菜听到她的声音便跑了过来,兴奋地在她旁边跳来跳去,路西加笑着叫了声菜菜的名字,又用两只手撸着它的脑袋安抚它。
“约了付河来试衣服。”
闻言,原本低着脑袋在整理客人要求的人偏了偏头。琢磨了片刻,贺岩“嘶”了一声:“你……亲自约的?这不应该是田柚的活吗?”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路西加早就摸透了贺岩的人精本质,所以她此时很聪明地保持沉默,弯腰,给菜菜上好牵引绳。
贺岩一直观察着路西加表情上的细微变化,等路西加起身,拉着菜菜准备往外走时,贺岩很肯定地下了结论:“你不太对。”
路西加抬了抬下巴,淡淡看了他一眼:“哪里不对?”
“休息时间专门来店里,也不叫田柚,而且……”贺岩拿笔杆戳了戳自己的嘴角,提醒道,“你在笑。”
路西加愣了愣,随后朝下放了放唇角——唇角的确有向下的空间,路西加这才发现,原来刚才自己真的一直在笑。
“不跟你说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情就这么被贺岩戳破,路西加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想暴露更多,拉着菜菜就往外走,“我要带菜菜出去了。”
付河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更早一些。路西加带菜菜溜了个圈回来,冬天的太阳还没下山。她低着头,踩着笔直的砖缝走到大门口。地上有一个长长的人影在慢慢靠近,仅凭着那影子晃动的规律,路西加就认出了来人。
付河很快走到路西加身侧站定,路西加仰头,正看到黄昏在他下颌留下的金黄印记。
“昨天睡得好吗?”付河问。
冷空气的包围下,头疼的感觉好像变得更明显了一些。路西加犹豫了片刻,在礼貌和诚实之间,选择了后者:“不太好,有点头疼。”
听到这回答,原本正在帮路西加开门的手顿了顿。付河侧头,细细地去看路西加的脸色。
黑眼圈倒是不明显,只是眼底的红血丝的确比平时多。
付河叹了口气:“我的错。”
路西加摇摇头:“主要是因为暖气坏了,睡得很冷,可能有点感冒了。”
两人进了院子大门,付河换了个位置,走到风吹来的那一侧。原本被风吹起的头发立刻落下来了一些,路西加将手中的绳子攥得更紧了一些,瞄了一眼那个挡住了风的人。
“暖气坏了?找物业了吗?”
“找了一次,师傅来修过了,但好像没什么用。”
两人边聊着边往工作室走,付河心中斟酌着,又迈了两步,才问:“你是自己住吗?”
路西加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也没来得及想太多,还是点了点头:“嗯。”
“那方便的话,等会儿我帮你去看看吧。”
刚好行至院子的走廊,路西加脚步顿了顿,有些诧异地看着付河。
他还会修暖气?
付河会错了意,问:“不方便吗?”
“啊,不是,没有不方便。”路西加连忙否认,但否认完,却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像显得有些……过于急切?
明明知道对方在追求自己,还这么急切地解释……好像是会造成一些影响的。
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而不知是谁先停下的脚步,等路西加回过神来,才发觉他们已经面对面,站在了走廊里。
她抬头,发觉付河正在不眨眼地看着自己。很近的距离,她连对方眼睛里闪着的光都能看得真切。
付河今年多大了?
因为那双眼里的光,路西加的脑袋里忽然闪过这个问题。按理说,起码他们大概算同龄人,早就不是少年,也早就远离了校园。可付河眼里的光,虽然沉静,却很纯粹,和其他人眼里的都不一样。就像是一个历遍了冷暖的诗人,却仍以平静的心去欣赏一朵花开。
被风吹着,路西加不自觉吸了吸鼻子。
“那等会试完衣服我帮你去看看。”付河说完,抬手指了指前方,“这风大,先进屋。”
到了工作室,路西加把已经熨烫好的西装拿出来,还拎出了一件衬衫——此前在聊天中得知付河并没有衬衫,路西加便建议他连衬衫一起定了。
付河拿着衣服去了隔壁试衣间,路西加就坐到凳子上等着。院子里有人在说话,路西加听到里面夹杂的贺岩的声音,便倾身,凑到窗边去看。只见楼下贺岩和两个师傅正蹬着梯子,为已经光秃的树木挂上灯饰,还有小小的红色灯笼。
路西加恍然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一转眼,这一年竟然又已经要到了底。她仰头看了看天空,回忆之后,想起今年的雪下得真的很少。
身后有门板推动的声音,路西加转身,看到了已经换好西装的人。
“哇,”路西加只觉得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夸奖,“好看呀!你觉得怎么样?”
“好看,”付河不大自然地动了动肩膀,自嘲笑道,“感觉像是变了个人。”
其实刚才在试衣间里磨蹭的这半天,付河就是在适应这身过于正式的衣服。他也想学平日里见到的那些明星,想让自己以从容又帅气的姿态去面对路西加,但平日随意惯了,镜子前面,僵硬的肢体怎么也摆不顺,最终,他也只好别别扭扭地走了出来。
好在,路西加的反应让他松了一口气。身体不那么紧绷了以后,镜子里的人看上去也更加自然了一些。
“我就说你很适合穿这种西装。抬一下手,我看看。”
付河依言抬手,路西加确认了一下领口和后背:“嗯,很合身。”
路西加又绕着付河来来回回转了几圈,确认好各处细节,记下两处需要略作修改的地方后,才点头道:“只要再稍微改一点点就好,下次你参加颁奖典礼,肯定就可以穿了。”
做音乐这么多年,付河没少得奖,但他其实对各个奖项都没有太大的感觉。如今各种颁奖典礼的含金量参差不齐,能拿奖不代表真的做得好,不能拿奖也并不能代表你差,所以他从未看重这些。唯独此刻,他希望自己下次一定要获奖。
星光和舞台对他来说都不是那么必要,可那条路,他想穿着这身衣服走一趟。
没有什么比自己设计的衣服被穿出了预想中的效果而更让一个设计师高兴的事了。因为付河这次完美的试衣,直到离开时路西加心情都很好。在屋里时没留意,等出门,路西加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空中竟然又飘了雪。
她伸手接了几片雪花,有些惊奇:“好巧啊,我刚才还在想今年没怎么下雪,这就下起来了。”
“嗯,小心一点。”付河提醒。
路西加搓了搓被雪弄湿的手,然后将双手插在衣兜里,跟着付河朝前走。
“一起吃个饭?然后我帮你去看暖气。”
“好。”
下雪的夜晚,外头温度实在是冷。两人到了车上,付河刚把空调打开,路西加就打了个喷嚏。
“冷?”
路西加点点头。感冒的症状好像变得更加严重了一些,她将头靠到椅背上,闭上眼睛,缓解短暂的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