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人家——朽月十五
时间:2022-09-20 06:24:17

  四面八方都站满了人,远处的天也闪着一团团四散的烟火,偶尔几声爆竹响,散落满地的星子,大家即使看过不少次都依旧能被震撼住。
  阿夏在那里看了很久,跑堂的才来敲门,问现在要不要把年糕给端上来。
  盛浔让他拿上来,阿夏才依依不舍走到红木凳上坐着,她撑着脑袋,感觉自己无法描绘出那种景象来。
  满脑子都是火树银花,不过思绪很快被跑堂的打断了,他把两盘排骨年糕放在桌上,还道:“两位慢用。”
  有了吃的,阿夏总算能不去想打树花了,她低头看那白瓷盘里的排骨年糕,色泽红润,裹着一层浓稠的汤汁。
  对于爱吃年糕的镇里百姓来说,一年四季都能捣着吃,不过这年糕吃起来总不如晚稻刚熟,又恰逢年节时大家一起搡的年糕吃着好。
  不过这家是请了师傅一日日专门捣年糕的,出来的水磨年糕也不差什么味,做排骨年糕的手艺更是一绝。
  他们做排骨年糕,起早去买肋骨排,要尝到轻松脱骨的排骨,就得用刀背将肉拍松,腌制上浆炸,跟做面拖排骨似的,炸到外脆肉不老就捞上来,年糕也得过油炸。
  两种一起倒在锅里,加糖盐酱醋和淀粉水勾芡,出锅后这颜色好看,大厨还会专门撒把芝麻。
  阿夏很久以前来尝过这家,味道记了很久,她夹起一块排骨,顺着骨边上的皮肉一咬,整块完整的排骨肉进了嘴,骨头轻松脱出,排骨沾着糖色,薄薄的一层面浆,炸的香酥可口,甜中带咸,又不过分得甜腻。
  年糕也不逊色,单吃都好吃,叫这一番蒸腾后,表皮有点脆,满是汤汁,口感很糯,绵软非常。
  只是吃这个,总会觉得烦恼的是,糖汁会粘在嘴巴上,还要顾着不弄脏衣服,属实有点顾头不顾尾。
  阿夏吃完后,擦嘴的巾子都沾满了黄色,只能包一层带回去洗,盛浔吃相比她好些。
  从酒楼出门后,都过了子时,外头的人照旧很多,小孩也都没睡,晃着个自个儿做的橘灯,里头的蜡烛都快燃尽了。
  阿夏吹着徐徐而来的晚风,走在满目皆是灯的路上,浅绿的衣摆随风晃动。她从小孩的灯上瞟过,语气怀念,“我还记得以前橘子熟的时候,我们一起做橘灯玩。”
  挑一个又大又圆的橘子,小心用刀割开一小半,挖出完整的橘肉,橘子两边穿个洞,一条绳子左右打结,吊一根木棍,里头安根很短的蜡烛,怕它立不牢,还给滴了不少蜡烛落下的油。
  提着一盏小橘灯,烛光是橙黄色的,能在夜里从那条走到这头。
  不过也有好几年没有再做过了,好像长大后,曾经属于他们的乐趣,现在又传到孩童身上,高兴是轮转的。
  “现在没有橘子,那要等到秋了,不过我可以做一盏花灯给你。”
  盛浔不想叫她心情低落,拉过阿夏的手将她带到一处摊子上,桌子并不大,桌面摆着一篮子牡丹花,暮春时节它开得最鲜妍。
  以及很多个竹条弯折的圆,和铜丝,老婆婆专门在这日出来摆摊做花灯,买一盏要十五文,自己做十文。
  盛浔要自己做,他的手确实很巧,眼光也不差,只挑了粉色和白色花瓣,拿铜丝小心地穿上,时密时疏,再缠到圆架上,两个竹圆架一圈笼着花,中间置根沾胶的蜡烛。
  提起来时,花边都染上了淡金色,他在阿夏眼前晃晃,眼神似秋水。
  “没有橘灯,送你一盏花灯。”
  他让阿夏摊开手,把竹杆子放到她的手上,再一根根将她的手指弯折回去,盛浔的手是温热的。
  阿夏没说话,和盛浔对望,他的眼睛里有她的倒影。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快了些。
  其实她心里明白,盛浔跟她哥并不一样,有时比她哥还要好。
  好得不像是个哥哥该做的。
  阿夏的手将这盏花灯握得很紧,垂下眼皮看它,春末的花,现在开在烛火上。
  虽说明日就会渐渐枯萎,可她真的为一盏花灯的心意欢喜。
  两人并肩走在灯路上,沿边的亭子满是茶香,今日喝春茶的人多,因为谷雨一过,之后便要入夏,他们喝着春茶赏灯,这叫饯春。
  阿夏时而看着渔火,时而又看盛浔,手里的牡丹花灯时不时晃动。
  这夜两人走过许多桥,行过许多路,看过许多正好的花灯。
  迈过春,迎来夏。
  至于那些在春末生出的淡淡情愫,也许会在以后,于盛夏发芽。
  作者有话说:
  看的满意能留个评论嘛,看我的星星眼(☆_☆)
  打树花是河北省张家口蔚县暖泉镇的民俗,至今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大家感兴趣可以去搜搜,很震撼。
  排骨年糕的做法参考《寻味中国:苏州·上海》,我们这边以前还流行鱿鱼炒年糕,味道也不错。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辛弃疾
  一叶渔船两小童,收篙停棹坐船中。——杨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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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干菜焖肉
  谷雨后镇里人家开始农忙, 清早就扛着锄头往山后各家的菜地里走,多雨时节正是好种瓜果蔬菜的时节。
  尤其是棉花,这时候要不播种, 都要错过最后一茬春雨,家里有棉花地的,真是每日起早贪黑,连饭都囫囵对付两口。
  阿夏家里也忙, 虽然他们不种棉花,可也有一大块菜地, 豆角得要种下, 去年那垄花生长得也不错,今年准备再撒一波种子, 茄子也不能落下。
  所以每日起早方父和太公吃了饭就背着箩去后山, 方母也没闲着, 屋子后院还有块菜地, 去年空着没种, 今年边上有人家定了育好的黄瓜苗,她也要了不少。
  如今送来, 正好给黄瓜苗定植,方母拿了不少削好的竹竿子, 一根根比人还高不少, 在菜地上沿着黄瓜苗插入, 左右各插上不少竿子, 绑成三角状。
  阿夏给她打帮手, 递绳递剪子, 看方母在架子上左穿右穿, 搭成个爬藤网, 弄好给黄瓜苗绑蔓,让它们能长好爬到网上,结不少瓜。
  弄完以后,天上爬满彩霞,跟在画布上打翻的画料一般,颜色或浅淡或深,一铺铺满一块。
  阿夏在院子里洗手,洗后的水都洒到一旁的竹子上。小圆子是只傻狗,还硬要仰头张口去接水,挨了年糕一爪子,汤圆趴在墙头,垂下尾巴喵呜一声。
  她看着几只吵闹,但笑不语。这时院外也响起交谈声。在地里忙碌一日的人们扛着锄头回来,说说笑笑地从巷子里走过回去吃饭。
  “回来了呦,大民你家今年的春玉米种完了没?”
  “哪有这般快,还有些日子好磨的,指不定要请人帮忙的。”
  “大福——”
  “不说了,我可到家了,你们也快回去歇会儿。”
  方父说完推门进来,太公紧随其后,两人进了院子后把锄头靠在门后,拿巾子擦汗。
  “阿夏,快过来”,方父冲她招手,一脸献宝的神情,阿夏不明所以,把水盆放回到架子上,走到一边的石桌旁。
  上面的篮子里只有一包用桑叶包好的东西,打开桑叶露出里面乌黑中尾部透着红的桑葚。
  太公乐呵呵地道:“你爹这是看见山头有几株桑葚熟了一点,爬到那上面摘了些,好叫你尝尝。”
  “我尝过了,这桑葚虽还不是时候,这几粒熟得早,甜着呢,”方父边说边在里面挑拣,拿出几粒放到阿夏手里。
  “爹,太公你们自己也吃,我拿几粒给阿娘。”
  阿夏说完往嘴里塞了一粒,桑葚汁水足,特别甜,揣着剩下的几粒跑到灶间给方母。
  她正在把冷饭放到锅里,准备煮一锅泡饭,累了一天也确实没心思糊弄什么东西。
  尝到了阿夏递到嘴里的桑葚,方母笑着问,“你爹拿回来的吧,忙了一天也累。阿夏你泡两杯茶给他们喝。”
  阿夏照做,把两杯茶送出去,又回来帮忙看着火,拿着火钳子在灶膛里捣鼓。
  方母搅着面糊,也没管她,只喝碗泡饭太寒酸,打算再摊几个鸡蛋饼。
  拿出一只平底煎锅,放一把刨花,火腾地燃起,锅热后,方母手里握着一团面糊,在煎锅上抹一圈,又薄又白的饼皮成型。
  她单手磕鸡蛋,搅散翻面让鸡蛋凝固,利索地翻回来放一点葱花,刷点酱,卷起就能出锅。
  摊完饼后,方觉和太婆也回来了,正好能开饭,一锅泡饭,一两碟子的鸡蛋饼,还有一罐腐乳。
  太公最喜欢吃腐乳配粥,坐下后忙不迭打开那罐腐乳,取出一小块红润润的腐乳放在小碟子上。
  腐乳有很多种味道,他爱吃的是红方,除此之外还有青方、白方、棋方、醉方,青方色青味臭,白方就晾好腌制什么也不加,就随豆腐自己,吃起来也别有味道,至于棋方,形状跟棋子差不多,才有了这个名号。醉方拿酒下料,入口有酒香气。
  做腐乳方母有一套,每年都有人请她帮忙去腌,或是直接到她这里买上几罐,也算是不小的进项。她做腐乳从选豆腐开始,腐乳不能用嫩豆腐,成不了型,有水都得拿纱布给吸走才好,切成小方块摆在竹匾上晒到外皮干硬。
  摆到竹筐里,铺一层稻草杆,放置差不多小半个月就会起白毛,这时就好腌制了,红方的拿小缸来,醉方得要竹箩。各种料都下,红方的得要红曲,醉方要加黄酒,拿荷叶封口,要几个月才能好吃。
  太公就爱红方这股味,沾嘴即咸,入口细品又甜,实则就是咸中带甜。拿筷子尖从腐乳上挑一点,顺着粥碗边喝一大口泡饭,这就够味了。
  好吃这口的人家,还会用火腿丝和豆腐做成火腿腐乳,更鲜。要不拿红方炖到红烧肉里,醉方拿来蒸腊肉火腿,吃剩的腐乳倒点热汤,又是碗腐乳汤,反正怎么都不会浪费。
  阿夏对腐乳无所谓,好吃就夹点,不好吃的她根本不会动筷子。对她来说,还不如鸡蛋饼合她的胃口,饼皮软,鸡蛋香,肥葱细点,一咬一大口,单吃一点也不咸,要是吃噎着了就喝口粥。
  一家人吃饭嘴也没闲着,方母夹了点腌菜放碗里,边问道:“花生种的怎么样了?”
  “再弄上几日也差不多成了,”方父喝口粥,想想又道:“在后山忙活时,听三庆说,他家有亩田想租出去一年,实在是忙不过来,我听得要价也合适,给个几百文就成。”
  他看向方母,“我寻思着租亩来?”
  “租来做什么,”太婆站起来给自己盛了半碗粥,语气疑惑。
  “这不是想着他家上年的西瓜种的不错,你们也吃着了,脆甜。今年又育苗了,干脆到他买点来,自己也种一亩,免得还要到外头买。”
  方父自然是考虑过的,前两年他们没种西瓜,也没有功夫侍弄,都到别家买的,吃着不爽快。
  “那就租一亩来,”方母舍得下这笔银钱,她而后又说:“不忙的时候把院子搭个架子,猕猴桃也要爬藤了。后院的黄瓜今日我和阿夏已经拾掇好了,只等长好浇水施肥就行。”
  “这架子我晚点削些竹子来,明早去时给搭好。”
  太公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
  方父则匆匆扒完几口粥,就推开椅子站起来,边往外头走边道:“那我跟三庆说一声,免得叫人抢先。”
  “哎,你慢着点,”方母喊,啧了声,“这性子急的。”
  阿夏掺和不了这些事,默默听着,等吃了饭,天色再暗点,她和方觉出门遛猫遛狗。
  小圆子熟悉了这地后,也不跑了,和年糕一样慢悠悠地踱步,偶尔甩甩自己的皮毛。它是只特别爱笑的狗,碰到拴在门边的大犬时都要友好地凑上前摇摇尾巴。
  大犬可没那么友善,惹得烦了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嘶鸣,吓得小圆子爬回来,委屈地发出一阵呜咽。年糕都没搭理它,自顾自地往前走。它就跑到阿夏腿边,紧挨着。
  让阿夏和方觉是哭笑不得。
  两人遛着猫狗走在黄昏中,方觉手摸着汤圆的皮毛,转过头问阿夏,“过两日是阿娘的生辰,你都准备好了?要是想买啥,银钱不趁手,大哥给你。”
  方觉除了每个月一年的束脩外,平日还时常帮着富贵人家的小孩开蒙,也攒下不小的银钱,至少娶妻是够了的。
  “我不用,”阿夏拉着绳子,摇摇头,其实她早就想好买什么送给阿娘,只是银钱确实差一点,平日攒的都不够还要再凑点。
  她也不是没钱,不过大头都叫方母给存着,一分也不能乱动,说是以后到婆家去的底气。
  阿夏心里自有思量,遛狗溜到山桃和晓椿家里,叫她们明日到自家来一趟。
  到第二日时,阿夏是被雨声惊醒的,豆大的雨点拍在瓦背上,果然开窗一看,外头全笼着湿烟,白雾一片。
  她洗漱完后给自己编了条辫子垂在胸前,从旁边拿出一个绣箩,里面全是各种丝线,还有顶针、绣花棚架、漆针筒、剪子等。
  才等她将将放好,外头就传来拍门声,山桃的嘴巴也没闲着,“阿夏,起了没?”
  “早起了,”阿夏赶紧去开门,请晓椿和山桃进来,关上门才道:“早知今日起早就落雨,我昨日就不说了,还得让你们冒雨走一趟。”
  “就是今日落雨才得闲,”晓椿挽住她的手,又说:“不然农忙时哪来的时候躲懒。”
  山桃径直坐在凳上,拿起阿夏打的络子细看,编的是梅花,打开刚好能装个蛋。她夸赞道:“如今你这打络子的手艺更加精进了,找我们两个给你帮忙,只怕拖了你的后腿。”
  “晓椿,你瞧瞧她这说的是什么话,”阿夏拉出凳子来,瞟了她一眼,语气作怪,“倒显得我看不起你似的。”
  山桃今日心情好,也懒得与她斗嘴,掐了一把阿夏的脸也就作罢,还不用晓椿来做和事佬。帮忙给她挑线。
  “实在是打不完了,过两日我阿娘过生,寻常时候绣双鞋子也尽够了,今年她过整寿,我这不想着给她买一对缠枝花纹金镯。谁料出了对色更好的,我一时银钱便不趁手了,打些络子拿去卖,应当还多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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