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星河难及——回南雀
时间:2022-09-21 05:56:42

  从小到大,她和同龄人格格不入,大家都嫌她古怪阴沉,笑话她的胎记,不愿和她做朋友,更有甚者,还以欺负她为乐。这种情况在她上高中后虽然有所好转,至少……不会有人再在她的课桌上写“去死”这种恶毒的字眼了,但她仍然没有朋友。
  没有朋友其实也无所谓,因为从来不曾拥有,也就不知道“孤独”是什么。
  她一个人行走,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安静地围观他人嬉笑玩乐,并不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
  直到……沈玦星的出现。
  篮球砸在顾照身旁,她本来靠墙窝着,脸都埋在膝盖里,听到动静一下子抬起头。
  “抱歉,没砸到你吧?”穿着运动服的少年抹着汗,由远及近跑来。
  他的五官兼具少年人的柔和与成年人的深邃,组合在一起,是哪怕丢进茫茫人海也不会错认的帅气。
  顾照在对方离她十米远的时候就认出来了,那是沈玦星。
  “没有。”她虚弱地说道,缩了缩脚。
  沈玦星从地上捡起篮球,疑惑地打量顾照,见她脸色惨白,额上缀满了细汗,问道:“你不舒服吗?”
  顾照摇了摇头:“我没事。”
  以为影响到沈玦星他们打篮球,她摇摇晃晃扶着墙站起来,想要换个地方蹲。
  “喂,等等!”沈玦星从后面叫住她。
  顾照佝着腰,迟疑地转身,正好迎面接住沈玦星抛过来的外套。
  “身体不舒服就去医务室,别硬撑。”沈玦星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顾照刚刚坐过的地方,说完转身带着球回了球场。
  顾照愣愣怀抱着外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然看到地上隐隐有块赤红色的血印。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沈玦星为什么要把外套给她,整个人窘迫不已,往自己身后看了看,果然发现裤子上已晕染开大片的红色。
  那整个下午,她都躲在医务室里不敢见人,放学了也等别人都走光了才回家。多亏了沈玦星的外套,让她不至于成为一路的焦点。
  回家后,奶奶一眼就看出她身上那件过于宽松的外套不是她的。
  顾照向奶奶说明了事情经过,奶奶一边怨她糊里糊涂,一边仔细替沈玦星洗干净了外套,晾晒在露台阳光最好的地方。
  “这个小囝人不错哟,小照你明天去学校记得谢谢人家哦。”
  第二天,奶奶将干透的外套装进袋子里,在顾照出门时连同一盒草头饼交到了她手上。
  “这是我早上新鲜做的,你拿去给那小囝吃。”
  顾照依言接过袋子和草头饼,嘴里应着,心里却不认为沈玦星会收她的谢礼。
  沈玦星虽然不至于跟别人那样避她唯恐不及,但与她的交集也并不多,同学半年来,昨天还是他们第一次说上话。
  借她衣服是一回事,收她吃的又是另一回事,要是被别人看到,添油加醋传出闲话,他应该也很困扰吧?
  为了公平起见,顾照他们班每个人的座位都是定期更换的,前后排会互换,另外李老师还会根据个人情况特意调换座位。
  沈玦星原本跟顾照坐得并不在一块儿,这天早自习却被前排换后排,这个换那个的,换到了顾照后头,而班长楚袁沅则被换到了顾照边上。
  李老师换完了位置,还特地对两人道:“你们作为班里的第一第二名,平时要多帮助其他学习上有困难的同学,主动向他们伸出援手,知道吗?”
  虽然李老师没有明说,但大家的目光一致投向了两人共同的邻座。顾照感受到众人注目礼,头往下垂得更低了点。
  早操后回到教室,顾照见没人注意,拿出衣服袋子,从下面做贼一样递给了沈玦星。
  沈玦星本来趴在课桌上小憩,感觉腿被什么碰了下,睁眼一看,发现是袋衣服。衣服袋子上还放着一只一次性饭盒,里头盛着几团绿绿的东西。
  “什么东西?”他从下面接过衣服,抬头问顾照。
  顾照以为他睡糊涂了,提醒道:“你的衣服。”
  “我知道,我是问你……”沈玦星拿起那盒草头饼冲顾照晃了晃,“这是什么?”
  顾照这才发现忘了把袋子里的草头饼拿出来了,连忙小声解释道:“啊,这是……这是我奶奶特地为了谢谢你,做的草头饼。”
  “草头饼?”沈玦星像是第一次听说这新奇事物,念出这三个字时都有些生疏。
  没有像顾照想象的那样轻慢地对待,或者流露嫌恶,沈玦星自然地打开塑料盖,拿起一块油绿的草头饼就咬了一大口。
  “正好今天起晚了,没吃早饭,替我谢谢你奶奶。”
  沈玦星吃了一个,把剩下的都塞进了桌肚里。顾照其实知道的,这饼并不合他口味。从他下嘴的那瞬间,不自觉要拧起的眉心就能看出来了。但他仍然津津有味地吃下了一整个,还夸她奶奶做得很好吃。
  顾照知道这不是一件夸张到需要“感谢”对方的事,但那一刻,从她心底里升起的,确实是比窘迫时接到沈玦星的外套还要强烈的、浓重的感谢。
 
 
第5章 顾照并没有多特别
  虽然是周末,但顾照还是准时六点就醒了。她轻手轻脚地去浴室洗漱,路过客厅时,看到沈玦星高大的身躯蜷缩在沙发上,眉头痛苦地皱着,睡得相当不安稳地样子。
  原本应该是盖在他身上的棉衣掉到了地上,顾照走过去小心地将其拾起,想要重新给对方盖上,却惊动了根本没有睡熟的男人。
  “几点了?”沈玦星迷迷瞪瞪睁开眼,嗓子还是哑的。
  “六点。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顾照替他将拖在地上的夏被拽起来,塞进他身下。
  沈玦星昨晚等到凌晨两点才等来自己的行李,好不容易洗漱完毕躺在沙发上都要三点,又因为糟糕的睡眠环境一直醒醒睡睡,三个小时的睡眠质量甚至抵不上他平时中午午休的半小时。
  他翻了个身,打算再睡,门外楼道里却在这时响起了响亮的拍门声和叫喊声。
  “做核酸了做核酸了,下楼排队做核酸了!大家戴好口罩,间隔两米,都下去排队了!”
  顾照直起身,看了眼房门,对沈玦星道:“要不回来再睡吧?”
  那难道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沈玦星叹一口气,一把掀开被子,坐沙发上双肘撑在膝盖上,捂住脸缓了片刻,这才一脸倦怠地晃进浴室。
  核酸的队伍井然有序,像一条长长地游龙般延伸。
  由于是一栋楼一栋楼通知的,队伍并没有很长,前进地也很快。两人从下楼排队到做完回家,统共才花了十分钟不到。
  沈玦星困得脑袋发闷,一进门就直扑沙发。顾照问他要不要吃早饭,等半天没等到他回答,往沙发上一看,对方竟然已经睡着了。
  煮了两个水煮蛋,又热了一杯牛奶,吃完早饭后,顾照本打算进行例行周末大扫除,但她家洗衣机在阳台上,阳台又在客厅旁边,要洗衣服的话,绝对会把沈玦星吵醒。想了想,她决定手洗。
  沈玦星昨晚洗澡时,把脏衣服落在了浴室,一件是洗,两件也是洗,顾照索性将它们全都塞进洗衣盆里,拿到外面露台跟自己衣服一起洗了。
  天气晴朗,阳光正好,昨天晚上还冷得要穿棉衣,今天就完全是一幅春日景象了。
  微风吹拂着顾照颊边的碎发,黑色的发丝一晃一晃,宛如淘气的孩童般不停挠着她的痒痒。
  她满手泡沫,抓也不能抓,撩也撩不起,只能用手腕将头发艰难地蹭开。这样坚持了十来分钟,她觉得实在太烦了,便洗净手上泡沫,取下手上的发圈,将脑门上的刘海捋成一束,扎了个小冲天辫。
  被遮挡的胎记完全显露出来,这些年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紫外线照多了,顾照额头上原本淡粉的胎记又有加深的趋势,乍眼看去,像是团糊妆后的花钿,在她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洗完衣服,抖开后在晾衣绳上晾成一排,顾照看着被自己洗得干净如新的衣物,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抹抹额头上的汗,顾照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心想领导也该醒了,便回卧室拿手机给养老院院长打了个电话。
  方秀萍接起电话时,如顾照所想已经醒了,正坐餐桌上跟丈夫一道吃早饭。
  “小照啊,怎么了?”她有些奇怪怎么顾照会这个点给她打电话。
  顾照跟她说了自己的情况,表示自己可能只需要隔离48小时,也可能要隔离更久。
  “哦哦,没事的没事的,那你就居家办公吧,不用急着来上班的,安全最重要。”
  方秀萍现年四十八岁,管理着一间拥有三百多张床位的小型养老院,从业已有二十多年。做他们这一行的,别的没什么,就是要心细,要万事都细,一点马虎不得。最近变异病毒来势汹汹,各区都有了感染病例,她更不敢放松警惕,毕竟谁都知道,新冠的重症群体主要是高龄老人。
  养老院有三个财务,除了顾照,还有两个年纪大的老财务。顾照工作主要内容就是给员工做工资缴社保,再有就是协助另一位会计做一些电脑上的工作,平日工作十分清闲。所以她就算在家办公,其实也没多大影响。
  “要是48小时后你们小区解封了,你也先别急着上班,在家再等两天,多观察观察。”方秀萍不太放心,最后保险起见,又多给了顾照两天假。
  “好。”
  “那你自己当心些,你一个人住,有什么事记得千万别自己扛,该找人帮忙的就要找人帮忙,知道吗?”方秀萍是知道顾照身世的,有时候会很心疼这个安静乖巧的女孩儿。老天爷实在是很不公平,有的人一出生就能坐拥万千宠爱,有的人却只能不断地失去自己仅有的那点珍宝。这叫她家的也是个姑娘,不然她实在很乐意牵这红线。
  “嗯,我知道的,您也要当心些。”顾照唇角略微勾起,形成一个腼腆的微笑。
  挂了电话,见客厅里沈玦星还在睡,顾照缩回脑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随后郑重地在搜索栏打下如下搜索词——“家常菜怎么烧”、“家常菜要领”、“最受好评的十道家常菜”。
  顾照现在是独居不假,但一直到三年前,她还是由奶奶照顾起居。顾照奶奶是个说风就是雨,动作麻利的急性子老太太,别说洗衣煮饭,就是顾照洗个碗,她都嫌孙女慢吞吞浪费水要将她挤开。
  后来奶奶不在了,顾照开始了一个人的独居生活,吃上面也不大讲究,经常将奇怪的东西组合到一起,煮熟了就行,味道无所谓。换言之,她不大会做饭。或者说,她不大会做家常菜。
  研究了老半天攻略,顾照有了初步的信心。她霍然站起,觉得自己神功大成,拉开房门就直冲厨房。
  所幸前几天她刚采购了一些耐储存的蔬菜和肉类,此时冰箱里什么都有,不然就算想展示厨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土豆削皮,切丝,锅热倒油。
  感觉差不多了,顾照一下子把土豆子都倒进了油锅里,刺啦一声,油烟四起,她似乎把油热得太厉害了。
  到这里,她并没有慌,从容地加了点自来水进去,然后快速翻炒起来。
  她也不知道炒到什么程度才算刚好,见土豆丝都要被炒碎了,忙加了干辣椒和蒜。
  辣椒一加进去,油烟就变得格外呛人,她一边咳嗽一边炒菜,眼泪都要被呛出来。
  关了火,她眨着酸涩的眼睛将土豆丝盛进盘子里,突然想起好像忘了加盐和白醋。
  在锅里加和在盘子里加应该没啥区别吧?这样想着,她没有回锅,直接往土豆丝里加了少许盐拌匀,而在准备倒白醋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你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出的男声吓了她一哆嗦,这一哆嗦,半瓶醋都快被她倒进去了。哪怕她已经快速扶正醋瓶,那快满溢出来的“汤汁”仍然让人感觉情况不妙。
  顾照愣了两秒,随即绝望地闭了闭眼,重新盖上醋瓶盖子,把酸辣土豆丝里的“汤汁”逼了点出来,聊胜于无地做了下抢救工作。
  “你醒啦。”她端着盘子转头冲沈玦星露出抹心虚的微笑,“我在做饭啊,你……你要不再去睡会儿?吃饭大概还要一会儿。”
  她端着那盘滋味未知的土豆丝经过沈玦星面前,将其放到了餐桌上。
  “做饭?”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油烟,沈玦星别过脸,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他大步跨进厨房,看了看老式抽油烟机上方的几个按钮,准确按下了开关键。
  抽油烟机当即运转起来,伴随巨大的噪声,厨房刺鼻的油烟也随之消退不少。
  “有人做饭是不开抽油烟机的吗?”他看向顾照。
  顾照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忘了最重要的步骤。
  她垂下眼,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
  “我……我……”
  沈玦星看着眼前的顾照,身上系着围裙,头上扎着奇怪的朝天辫,一幅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一半面孔,脸上和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四肢纤细瘦弱,跟营养不良似的,只要外界声音大点,她就开始惊慌失措。没来由地,让他想到他堂姐家养的吉娃娃。
  那只吉娃娃眼睛大大的,脑瓜圆圆的,小小一只,经常被他堂姐夹在怀里,带着到处走。哪怕每年过年都会见面,哪怕他毫无恶意,但只要一看到他,它还是会吓得瑟瑟发抖。
  堂姐说,这种狗就是这样的,除了主人,看谁都怕。
  “我又没骂你,你抖什么?”沈玦星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口气又不自觉严厉起来,有些懊恼地连忙调整了语气,“抱歉,我可能有点起床气。你继续吧,我去洗漱。”
  等听到浴室传来关门声,顾照才慢慢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过道长长松了口气。
  之后她开了两个锅,一个用来炒虾仁豆腐,一个用来炖排骨汤。
  沈玦星从浴室再次走出来时,虾仁豆腐已经上桌,炉子上只剩排骨汤在炖,顾照额头上的朝天辫也解开了。
  “我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你看到没?我放在浴室的。”昨天太晚了,沈玦星又不知道吹风机放哪儿,就没有洗头,顶着一头发胶睡的,刚才对着水龙头洗了个头发,想着顺便把衣服也洗了,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脏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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