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欢——雪落蒹葭
时间:2022-09-22 16:06:12

  夕阳慢慢落去,耳畔杂乱的宫廷慢慢复归平静,李琬琰不知独自在石阶上坐了多久,这些时日来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待着,半日的功夫于她如弹指挥间般。
  秋风一卷,吹来阵阵凉意,李琬琰将身子抱得更紧,她埋头在膝前,静等时间的流逝。
  脑海中忽然晃过许多光景,有在南境军营的时光,帅帐的灯火那样明媚温暖,这是她这十年来,最最松弛的光阴,她还想到弟弟,他还那么小,那么傻,凭着李玄明用那点血脉亲情骗他,不知他这些时日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吃苦,她很害怕,最后穷途末路,恼羞成怒的李玄明会不会带着阿弟一起去死。
  李琬琰不知自己在石阶上坐了多久,耳畔终于听到脚步声,她闻声缓缓从手臂间抬起头,眼前忽然涌入的光线,让她不由闭了闭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李琬琰适应着睁开眼,那道身影从御极殿的大门逆着光缓缓朝她走近。很熟悉,却依旧让她不敢辨认,她既期盼又胆怯,渐渐地她看清楚了。
  李琬琰仰头望着萧愈,她看着他,有一瞬的冲动让她很想上前,到他的身边,可她的四肢是那样的沉重,让她一动也动不得。
  李琬琰不知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萧愈了,未央宫的时光,漫长的像是半生,他瘦了不少,沙场的日光将他的面庞晒黑了几分,她望着他的眉眼,与他投来的目光对视。
  李琬琰心口疼起来,她在他冰冷的神情下开口,声音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委屈:“阿愈……”
  萧愈进宫后最先去了未央宫,那里一片凄静,空荡荡的院落似乎已经沉寂许久不曾有过人烟。
  吴少陵随在他的身边,进宫前便告诉他,李琬琰早带着小皇帝跑了。
  他闻言不语,沉默往未央宫走,吴少陵陪他见证人去楼空的景象,眼见他不死心还要去柏茗堂。
  吴少陵将萧愈拦住:“阿愈,你别糊涂了行不行?连宫人奴才都跑了不少,你以为她会傻傻留在宫里等你裁判吗?”
  “让开。”萧愈抬眸冷眼看着身前阻拦的吴少陵。
  吴少陵闻声与萧愈对视,半晌他咬咬牙,收回手臂,负气的转身就走:“我去整兵,随你找。”
  萧愈又去过柏茗堂,那里比未央宫还要沉寂,房间里透着久无人居住的潮湿味。
  萧愈在柏茗堂的石阶上静坐了一会,又去了他之前极少踏足的御极殿。
  萧愈垂眸看着抱膝坐在石阶上的李琬琰,她扬起的小脸消瘦又苍白,唇瓣毫无血色,她似乎病了,整个人看起来分外脆弱,似乎经不住长袖下的一阵风,如烟便就会散了。
  萧愈慢慢蹲下身子,目光沉沉的望着李琬琰,他平视着她的小脸,久久没有说话。
  李琬琰就这样与他对视,渐渐地眼眶便湿了,她想开口解释这一切的误会,可他就在她面前,她却不知该从那句话开始说起。
  她有太多的空白,她不知道她被困这些时日里,京城发生了什么,萧愈发生了什么,甚至南境的胜败,她已不知。
  “你…赢了吗?”
  话说出口时,李琬琰觉得自己问题是那样的傻,皇城都攻破了,她和弟弟都是阶下囚。
  萧愈听着李琬琰的询问,他明白她想问什么,可他没回答她,只是抬手将她从冰冷的石阶上抱起来。
  李琬琰觉得身子一轻,被萧愈抱起的一瞬她不免震惊。
  萧愈将李琬琰打横抱起,他抱起她便转身往御极殿外走,长街上早安静下来,寂寥无人,日落后的黑暗渐渐从天空笼罩向大地。
  李琬琰不知萧愈要带她去哪,他带她走的每条长街都那样空寂,最后李琬琰发现了未央宫的门槛。
  萧愈目光落到朱红大门上断开的锁,停顿几分,抱着李琬琰走进寝殿,将她平放到床榻上。
  李琬琰心口微悬,她下意识坐起身,仰头看着榻前站立的萧愈。
  寝殿内没有点灯,夕阳余晖透过窗纸的光分外暗淡,他的身影在黑暗的笼罩下,她仰头望着他,看他昏暗中神色不明的眸光,觉得压抑。
  “阿愈,你信我吗?”李琬琰咬住唇瓣。
  她声音落下,寝殿中仍是一片沉寂,安静地她能清晰听到自己和萧愈的呼吸声。
  萧愈转身向外走,关上了寝殿的门,李琬琰没有听到那让她熟悉又敏感落锁的声音,他只是掩上走了,不知去了,不知会不会回来。
  萧愈走出未央宫,一并关上了宫门,他的目光复落到宫门外侧手臂的粗的铁链上,半晌他去寻霍刀,让他备辆马车。
  吴少陵看到萧愈路过的身影,追上前去,试探问:“找到了?”
  “没有。”萧愈脚步停住,他盯着吴少陵:“有事?”
  吴少陵对着萧愈冰冷的态度吃了个瘪,他抬手挠了挠额头:“我点兵,我去点兵。”
  霍刀准备好马车,萧愈屏退了随从,独自驾车往未央宫去。
  李琬琰倒在床榻上,寝殿内的光线越来越黑,她的眼睛确越来越明亮,黑暗里,她似乎可以看清楚寝殿内的一切。
  ‘吱呀’一声,寝殿的门推开,她惊觉起身,紧紧盯着门口。
  推开的门,露出一扇光影,光照亮来人,李琬琰看清是萧愈,紧张的心渐渐放松。
  萧愈掏出随身的火折子,点燃一盏烛台,他到她衣橱里,随意找出几套衣衫,打成包裹,随后在李琬琰意外的神情下,走到床榻前,再次将她抱起来。
  他几乎是将她扛在肩上带出了未央宫,宫门外就停了一辆马车。
  萧愈将李琬琰放到车厢里,将包裹扔到她身上,接着撂下车前的帷幔,将车厢里面严严实实的遮挡住。
  萧愈亲自驾车,带着李琬琰,离开了皇宫。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吴少陵整点好皇宫内的兵马, 定下三章法令,不可奸杀抢掠,不可内讧争抢, 不可擅自离守。
  吴少陵安排一切, 去寻萧愈, 结果只见到霍刀。
  “王爷呢?”
  霍刀摇摇头:“王爷没教我跟着。”
  “他出宫去了?可他的马还在外面。”吴少陵说着, 回头朝庭院里指了指。
  “王爷好像是坐马车走的。”霍刀负责战马清点,正忙着, 吴少陵问什么便答什么,并未多想。
  吴少陵更疑惑,萧愈哪里是有马不骑非要坐车的性格, 他想着想着, 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想起方才在宫中相遇, 萧愈直言回答他没找到李琬琰, 若真没找到, 按萧愈的性子哪里还会再理他。
  吴少陵确定,萧愈一定是在哪里找到李琬琰了,那辆马车就是来藏她的。
  吴少陵正琢磨着萧愈若将李琬琰送出皇宫,能把她带到哪去, 便见萧愈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外。
  吴少陵连忙奔他而去, 霍刀也看见了撂下笔和册子, 起身迎上前。
  “阿愈, 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吴少陵跑到萧愈身边便开口。
  萧愈闻言看了眼吴少陵, 径直往殿内走, 霍刀侧身让路, 对着萧愈一礼, 吴少陵跟在萧愈身后,路过霍刀身旁,一直朝他使眼色。
  吴少陵和萧愈进了殿中,回手便关上殿门,他追到萧愈身旁:“你找到她了对不对?”
  萧愈闻声回头,看着被吴少陵关上的门,下意识蹙了蹙眉,他坐到书案前,拿起霍刀登记的册子看了看。
  “阿愈,你能不能清醒点,那个女人骗你多少次了?非要哪日你真的将命搭上,才罢休么。”
  “未必是她。”萧愈抬头看了眼吴少陵。
  吴少陵闻言只觉得萧愈是执迷不悟:“好,你信,就你信不是她。”吴少陵一时间气得不知该哭该笑:“就算不是她,可那些诏令都是用她的名义下发的,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认为是她,所以无论是不是她,我们都要杀了她,就凭她是摄政长公主,是小皇帝的姐姐,是皇室宗亲,我们就不能留她。”
  萧愈看着吴少陵的目光渐渐变冷,像是警告:“不可能。”
  吴少陵算是彻底看明白了,他双臂撑在书案前,微微向前倾身:“就算是她,你也不会杀她的对不对?”
  萧愈闻言沉默看着吴少陵,他的不曾否认已经将答案昭然若揭。
  吴少陵简直气极,他手指御极殿方向:“那那个位置呢?你还要不要了?难道也要因为她让出去不成?谢家的仇也不报了吗?我吴少陵出生入死,为得就是今日,我吴家仇,我一定要报!”
  “吴家的仇,你要如何报?”
  “我曾在家父牌位前立誓,定要先帝挫骨扬灰,便是今日他死了,我要挖他的坟,掘他的墓,哪怕九泉之下,他也休得安宁。”
  “既如此,便带兵去吧。”
  萧愈平静开口,倒是惹得吴少陵一愣。
  “你纵我挖了她父皇的陵墓,你觉得她便不会恨你?还有她远在行宫的弟弟,你不杀小皇帝,早晚是祸患,这些事上你既不留情,就算留了她的命,她也未必感激你,甚至还要报复你。”
  萧愈似乎没将这些话听在耳里,闻言只道:“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事,你若想报仇,现在时机到了,想去便去,不去便滚。”
  吴少陵闻言站在书案前默默半晌:“我要一千兵。”
  ***
  李琬琰被萧愈带到一处院子,他将她丢在院子里便走了,她不知身在何处,只好等他回来。
  之前被困在未央宫的日子,一日只有宫女送一次饭,确保她不会饿死,今日宫女刚来送饭便打翻了食盒,折腾一日,李琬琰到现在滴水未进。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陌生的宅子里,李琬琰找不到烛台,只好走到庭院里,借着暗淡的月光,坐在花坛外围的石阶上,面对着宅院大门,等萧愈从外面回来。
  不知多久,她听见门外街上的马蹄声,从远至近,最后在门外停下来。
  萧愈推门走进来,便见坐在庭院梨花树下的李琬琰,他微愣,侧眸朝屋中一瞧,发现一片漆黑。
  萧愈走上前,目光从李琬琰脸上落在她单薄的衣服上,他牵住她的手腕,从石阶上将她拉起来,带着她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的烛台一盏盏亮起来,李琬琰坐在窗畔下的小榻上,看着萧愈熄了火折子,朝她走过来。
  “阿愈,白天淳的死并非是我所为。”李琬琰想了一下午,她必须将事情坦白清楚,无论萧愈信不信,她都要将她知道的说清楚。
  “我回来的当日收到白先生的邀约去王府做客,那时候陈一桥已经被明王收买,带着禁军造反。他们诓骗了陛下,将我从南境骗回来,又做局将白先生的死污蔑到我身上。那道讨伐你的旨意,也并非是我与陛下的意思。”
  李琬琰全部说完,她眼睛一错不错看着萧愈:“阿愈,你信我吗?”
  萧愈面对面望着李琬琰,明亮的烛光将她苍白的小脸照亮得一清二楚,连带着面上未消的泪痕,浅浅的一道,落在她白透无暇的面上分外明显。
  萧愈此时不知究竟该已何种态度面对李琬琰,吴少陵聒噪的话还留在耳畔,提醒着他现实的死局。
  “你可有证据?”他看着她,语气尽量平静淡漠。
  李琬琰闻言心上一沉。
  她明知他的询问再正常不过,可听他说出口,她还是忍不住心口泛疼。
  李琬琰微微低眸:“我不知道。”
  自那晚事发她被囚禁,至今日她才第一次踏出未央宫,再次之前,她对外面的所有消息都是闭塞的,她唯一知道那道圣旨,再往后,李玄明有没有做过更多的不容原谅的事,她一概不知。
  “阿愈,但我可以保证,这些事全部都是明王所为,与陛下毫无关系,他只是个孩子,就算被利用了,也毫不知情。我求你,别杀他,好不好?”
  “明王有罪,你想如何迁怒都好,只是承仁,他真的还只是孩子,你留他一命好不好?你若愿意,我保证带着他远走边境,有生之年绝不踏入京城半步。”
  萧愈原还能维持镇定,但听李琬琰此话出口,他的神情瞬间沉冷下来。
  萧愈站起身,他走到李琬琰身前,抬手掐住她的下颚,他粗糙的指腹下,她的骨骼是那样的明显。
  萧愈舍不得用力,他俯下身,神情有些发狠的盯着她:“你当我满宫找你,把你带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个短小,有点卡文,等我捋捋。
 
 
第61章 
  李琬琰被迫仰头望着萧愈, 四目相对,她将他暗藏汹涌的怒意看得一清二楚。
  她理解他的愤怒,理解他在战场上腹背受敌遭受的不公, 她也能理解他对她的怀疑与不信任。
  “阿愈…”李琬琰知道萧愈将她带离是非之地, 是想要保全她的性命。
  可他既然不信她, 便该恨她, 又何苦保全她?
  她眼底的迷茫一点点外露出来,落入他眼中, 在他深邃的眸底掀起轩然大波。
  李琬琰觉得下颚处的手一松,紧接她的身子一轻,她被萧愈打横抱起, 径直往一侧床榻处去。
  “阿愈, ”李琬琰想要反抗,可她太虚弱了, 一点力气都没有, 白嫩的手腕过分纤细易折, 被他修长的手死死扣在榻上。
  白色的束带一松,她眼泪瞬间掉出来,像是委屈到极致,她睁着眼, 看着他被泪水模糊的面庞:“萧愈, 你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对我。”
  萧愈俯身吻上李琬琰的唇, 将她的呜咽全部吞入口中, 她却像是被触动了某根弦, 眼泪不停的留, 越哭越厉害。
  萧愈将李琬琰抱在怀里, 不必解开她的衣裳看,便知她身上的变化,她哭累了,侧头躺在榻上低低的喘息,他看着她面旁上的泪,握在她腕上的手慢慢向上,与她的掌心十指相扣。
  他低身去吻她的脸颊上的泪珠,片刻的功夫发现她哭肿的眼眸合上,似乎睡去。
  萧愈真的忍不下心,他起身去浴室用热水洗了干净的帕子,回到床榻旁,替李琬琰擦了擦泪痕纵横的小脸。
  萧愈扯开被子,替李琬琰严严实实的盖上,他从后面抱着她,下颚抵在她的脑袋上,鼻息间皆是她的发香,他很用力很用力的抱着她,似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李琬琰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望着陌生的窗子,还有几分懵懂,待昨日的记忆如潮涌上,她才想起来自己现下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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