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欢——雪落蒹葭
时间:2022-09-22 16:06:12

  萧愈话落,大步向外,他站在殿外仰头看着天边隐隐欲出的银月,舒展舒展筋骨,直奔李琬琰寝宫而去。
  李琬琰一整个下午都在想明琴的话,她坐在窗边出神,看到庭院里萧愈的身影,随后便是霍刀和两个侍卫,每人捧着半人高的奏折跟在后面。
  李琬琰起身去殿门口迎萧愈,她指着奏章:“怎么这么多,你白日偷懒了?”
  “还是河南的案子,听说有官员贪污腐败,我派人去查,结果这一查还真是牵连出不少来,我看了一整日,头都大了,还有这么多。”
  李琬琰瞧着萧愈此刻的模样,像足了学堂里不肯学习的孩子。
  萧愈见李琬琰在旁偷笑,更不满起来:“还有你,我在书房忙了一整日,你也不肯来看我,小没良心,我只能捧着折子来找你了。”
  李琬琰看着霍刀等人将奏折全部放在书案上,像是三座拔地而起的小山丘,她掩唇一笑,也不理会萧愈的哭诉,转身往内殿走:“陛下且快写看吧,否则今晚怕是不能睡了。”
  萧愈才从勤政殿出来,怎么可能愿意去看奏折,他追着李琬琰的背影到内殿,殿中只有二人,他便肆无忌惮的从后面将她拦腰抱住。
  他贪恋的嗅着她的馨香,在她耳畔呢喃:“你怎知今晚睡不成了?”
  李琬琰思绪微乱,她开始怀疑,萧愈这家伙怎么就不知疲惫。
  “你到底要不要批奏折了?”
  “嗯……”萧愈鼻音淡淡的,他的唇辗转在李琬琰的颈侧。
  “既然要批,还不快去,都抬来了。”
  “不急。”萧愈抱着李琬琰的腰,将她在怀中转了个身,开始吻她的唇:“我需要奖励。”
  李琬琰脑袋晕晕的,等她被萧愈抱起,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拍他的肩:“你到底还批不批折子了。”
  李琬琰想想自己真是失策,竟然信了萧愈这般奏折来她寝宫的障眼法。
  李琬琰半夜时迷迷糊糊醒过一次,床畔无人,透过屏风,能瞧见外殿隐隐透入的一点微光。
  李琬琰不用猜也知道萧愈是去外殿批折子了,他今晚倒是真的不打算睡了。
  睡意一点点消散,李琬琰披了件外裳起身,她走出屏风,往外殿看去,便见萧愈正坐在书案前批折子,身畔只点了一盏灯。
  李琬琰走近了,他才发觉,抬头意外问她:“怎么醒了?我吵到你了?”
  李琬琰摇摇头,她在他身畔坐下,拿起蜡烛,又点亮两盏灯,周遭瞬间明亮起来。
  “你这样也不怕看坏眼睛。”李琬琰将手中的蜡烛放在铜台上。
  萧愈停笔,借着烛光,歪着头看李琬琰的侧颜,她的面庞白里透粉,光晕落在她的鼻尖,萧愈心里痒痒的,很想咬上一口。
  他拖着下巴正望着她心猿意马,她却未觉,正将他堆得乱七八糟的奏折一本本整齐叠好。
  李琬琰收拾好,转头发现萧愈瞧着自己发呆。
  “还偷懒,再磨蹭一会,今日真的别想睡了。”
  萧愈闻声,借机凑到她身边,歪倒在她柔软的身上,借机拨弄她垂在胸前的碎发。
  “琰琰,你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引诱我心猿意马,怎得还怪我磨蹭了。”
  李琬琰闻言挑了挑眉。
  好不讲道理的明明是他吧!
  “我何时引诱你了?”李琬琰才不肯背着个锅。
  萧愈闻声轻笑,他近水楼台,轻啄了一下她的下巴:“你难道不知,自己有多诱人吗?”
  李琬琰眼见着萧愈没正形,心知他有意调侃,肯定不会好好批折子,便趁机问他。
  “我记得之前,你好像吩咐霍刀,去调查了恩人夫妻,有结果了吗?”
  萧愈没想到李琬琰突然提起这事,玩意瞬间淡了几分,多了几分正色:“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你若得了消息,便告诉我一声。”
  “你好奇这个做什么?”萧愈追问。
  李琬琰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膝上的萧愈,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怎得,只许你调查,不准我知情?”
  萧愈故作吃痛闭眼,再睁开时,眼底藏住狡黠。
  “上次你不是说那两人可靠吗,我就没再去查,既然琰琰想知道,那明日我就吩咐霍刀重新去查。”
  李琬琰这次倒没阻拦,点点头:“好。”
  萧愈心里猜测一番,一时间又有了精神,他懒洋洋的起身,提起笔继续批折子。
  李琬琰给他煮了杯淡淡的菊花明目茶,本想是在陪他一会,却被他赶去睡觉。
  奏折枯燥,萧愈自然想红袖添香,可想到李琬琰的心疾,哪里舍得让她熬夜。
 
 
第98章 
  李琬琰之前没想到, 霍刀的办事能力如此卓越,才三天,他就将调查的结果呈上来。
  本子里面记录的事, 面面俱到, 就连熟识的街坊邻居都记录在内, 李琬琰之前在陈家住过几日, 上面的记录的邻居她还认识。
  李琬琰将本子上所记录之事一一看完,一时间决定先出宫去裴铎府上看看弟弟。
  萧愈已经因为河南的贪墨案忙得几日没有睡好觉, 得知李琬琰要出宫,便派霍刀从旁随护。
  马车停在裴府外,李琬琰和明琴下车, 明琴正打算跟着李琬琰一同进府, 却被急步走来的霍刀拦住。
  李琬琰回头,看了看拦下明琴的霍刀, 心里了然, 没说什么, 兀自进府。
  府外,明琴皱眉躲开霍刀的手,她看着李琬琰离开的身影,着急的向前张望, 她急道:“你有事?”
  霍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裹, 递上来。
  明琴看着霍刀递来的东西, 更不解:“这是什么?”
  “是我托有人从西疆运来的红枣, 我想着上次那些你应该吃完了。”霍刀说着见明琴面露疑惑, 忙又道:“呃…是因为前几天, 你不是给了我两块桂花糕吗, 我来送谢礼。”
  明琴这才明白几分, 却道:“霍统领客气了,两块点心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明琴向前张望,发现自己和霍刀几句话的功夫,李琬琰的身影已经看不见,心里不由着急起来,不欲再多说,快步跑上石阶,入府追去。
  霍刀手捧着包裹,又一次僵在原地,他抬手挠了挠额头,也不知自己哪句话没说对。
  霍刀讪讪的收起包裹,跟在明琴身后入了裴府。
  李琬琰是裴府后花园找到李承仁和陈孟的。
  陈孟正挽着裤腿,拿着锄头清里杂草,李承仁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的石墩上坐着,怀里小心翼翼抱着只兔子。
  李承仁发现李琬琰,眼睛一亮,顿时起身朝她跑过来,他跑得太快,拌了个跟头,怀里的兔子趁机蹦蹦跳跳的逃跑了。
  李琬琰没有跑上前去扶,李承仁慢腾腾的自己爬起来,拍拍衣摆上的灰尘,继续朝李琬琰跑来。
  “阿姊!”李承仁向上张开手臂。
  李琬琰笑着弯身,将李承仁一把抱起来,几日不见,感觉似乎重了些。
  李琬琰捏了捏李承仁的小鼻子:“有没有摔痛啊?”
  李承仁笑着摇头。
  李琬琰单手抱着李承仁,另一只手将帕子从腰侧拿出来,递过去:“来,自己擦擦小手。”
  李承仁接过李琬琰帕子,先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香。”
  陈孟发现李琬琰来了,连忙放下锄头,将挽起的裤腿放下,他看着自己因除草弄脏的掌心,局促的搓了搓手。
  “小姐,您来了。”陈孟上前和李琬琰打招呼。
  “陈大哥,还在整理园子,瞧着确实比之前好看许多。”
  陈孟听了李琬琰的夸赞,憨厚笑笑:“我也是瞧着这么好的园子荒废了可惜,又闲不住,便帮裴兄弟打理打理。”
  “爹爹!”李承仁忽然朝陈孟喊道:“小兔子跑了。”
  李琬琰虽然之前听明琴提起过,但当着面,听李承仁唤出这声爹爹,心底还是不由得一颤。
  先帝早在李承仁记事前便驾崩,所以在李承仁的记忆里,没有阿爹阿娘,李琬琰至今还记得,有一年去帝陵祭拜先帝,随行的官员,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象征的洒了几滴眼泪,但李承仁虽然也跪在了陵前,却无悲无喜,他心里最计较的,甚至还是昨晚她为什么不肯给他吃甜汤,而与她怄气。
  如今忽听他这一句爹爹,李琬琰心中当真是千回百转。
  意外与不适应是有的,可她心里却不反感。
  陈孟被李承仁这一声爹爹唤的尴尬不已,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个大男人憋的脸红,看向李琬琰满是羞愧,想解释,又觉得当着孩子的面不妥。
  明琴赶过来,正撞见这场面,她只能看见李琬琰的背影,也不知她此刻神情,不知她有没有生气,又看陈孟在旁进退两难。
  明琴一时有些心疼陈孟。
  总不能叫他,当着孩子的面,答上一句,我不是爹。
  明琴走上前,想着缓和一下气氛:“公子的兔子长什么样啊,奴婢来帮公子找找吧。”
  “明琴姊姊。”李承仁看到前来的明琴笑道:“雪白雪白的,眼睛是红色的,它的脚上有一块黑斑。”
  “公子记得这么清楚呀,那这小兔子,是哪里来的呀。”
  李承仁伸手指向男人:“是爹爹买的。”
  明琴一时觉得自己嘴欠,为何要多问这一句,她刚刚就应该立即去找兔子,她明显看到一旁的陈孟更加的尴尬了。
  “那奴婢带着公子一起去找小兔子吧。”
  李承仁闻言兴致勃勃:“好!”
  李琬琰将李承仁放下,李承仁跑到明前身边,牵住她的手,欢欢喜喜的去找兔子。
  陈孟见李承仁走了,他看着李琬琰,心里满是羞赧,他想解释,可是嘴笨,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小姐…我…我……”
  “陈大哥,我来时带了些茶叶,我们去屋里喝茶吧,嫂夫人呢,怎么没见她。”
  陈孟见李琬琰将话题岔开,一时愣住,好一会回过神,连忙点头应道:“她,她去街上了,说是认识个绣娘,想同人学学手艺。”
  “也是不巧,裴兄弟这会儿也不在家,好像是说之前的同僚来找他喝酒。”
  李琬琰点点头,她侧身,先给陈孟让路:“陈大哥,您先走。”
  李琬琰和陈孟在房中喝了会茶,便见明琴和李承仁回来,李承仁心满意足的抱着兔子。
  大家有闲聊一阵,李琬琰与陈孟谈天,侧面打探了一下,发现他所言与本子里说写的几无二致。
  眼见晚膳时分,陈夫人和裴铎都不见回来,李琬琰便带着明琴起身告辞。
  裴府门外,霍刀刚打理干净自己身上的杂草和泥土。
  他此番本以为就是个护送的任务,没想到最后变成在裴铎家里满院子抓兔子,不过为了能将大枣送出去,霍刀心想也值了。
  ***
  李琬琰回到宫中,发现萧愈今日倒是清闲,早早等在未央宫里,晚膳齐备,只能她回来。
  萧愈让侍从都退下,李琬琰瞧他这神神秘秘的模样,不禁疑惑。
  “陈氏夫妻的资料我也看了。”萧愈呈了碗熬得奶白的鱼汤递给李琬琰。
  李琬琰闻言并不意外,消息是霍刀查的,萧愈会知道是情理中事,李琬琰品尝着鱼汤,等着萧愈的后话。
  “你觉得陈氏夫妻如何?”萧愈问道。
  “很简单清白的人家,夫妻二人也是难得老实良善。”李琬琰如实答,紧接着反问:“那你觉得呢?”
  “琰琰说好,我自然也觉得好。”
  李琬琰低笑一声,显然是早看破了他的油嘴滑舌。
  “你把人都支出去,不会是就想和我说这些吧?”
  萧愈闻言,正色几分,先给李琬琰夹菜,又替她碗中填汤。
  “琰琰,你突然让我调查陈氏一家,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什么打算?”萧愈这狐狸才不会主动招认,他早早起了贼心,早早就将陈氏一家调查的明明白白。
  虽然之前他也计划着,找准时机,然后在李琬琰枕畔旁敲侧击一番。
  可是没等他开始行动,李琬琰不知怎得,自己突然间开了窍。
  省去会被她怀疑的麻烦,萧愈自然乐不可支,见她今日主动出宫去了裴府,便早早将杂事处理完,打算趁热打铁,让她彻底放心。
  李琬琰闻言侧眸看了看萧愈,继续喝汤,今日这汤炖的十足鲜美,品不出一丝腥味。
  李琬琰又将一小碗汤喝完,拿起筷子吃菜。
  萧愈话落见李琬琰久久不答,也不催促她,只是不停给她夹爱吃的菜。
  两人默默将晚饭吃完,萧愈暗暗观察李琬琰神情,似乎并不见她不悦或是排斥。
  “阿愈,”李琬琰忽然开口,她抿了抿粉唇,似乎还在犹疑中。
  萧愈闻声连忙回应,他等在她身边,等她开口。
  “我今日听阿仁唤陈孟爹爹。”李琬琰看着萧愈,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你说,我之前想的,是不是不够妥帖。”
  “为什么这么说?”萧愈问。
  “明琴告诉我,哪怕我是阿仁唯一的亲人,哪怕我如亲生母亲一样疼爱他,但我终究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健全的家庭。”
  萧愈忍不住叹息一声,他轻轻握住李琬琰的手:“琰琰,你为何总想着责怪自己?你对你弟弟的关怀和呵护早已超过对你自己,明琴的话不是在指责你,你应该也是明白的,她想告诉你的,是想让你待自己好一点,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琰琰,我们都不再年轻了,恍惚间半生岁月已过,你的前半生为了李氏王朝,为了你弟弟,活得还不够辛苦吗?如今你总与我说你看淡了,不在乎了,可你还是处处把你弟弟考虑在第一位,你考虑过你自己吗?你自己的人生呢,你的喜恶,爱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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