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几人和御史们吵了几轮,略占下风,便打算搬救兵,开口请示摄政王。
朝堂上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先前一直沉默的摄政王,想听一听他会有什么说辞。
有的御史决定后面闭口不言,不敢明面上与摄政王作对,有的御史已经想好反对是说辞,只等摄政王开口,有的御史观察长公主的反应,打算跟着李琬琰的态度是进或退。
宣政殿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等着萧愈开口。
李琬琰也在等。
她甚至准备好了应对他的说辞。
可萧愈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皮,语气慵懒,透出几分漫不经心:“本王觉得,长公主的人选不错。”
萧愈话落,几乎是一锤定音,丞相党人面面相觑,终也没人敢站出来反对。
御史们紧接着出言拥护,彭陈二人的副统领之职,彻底定下。
下朝后,李琬琰在去御极殿的路上被萧愈截住。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本王要去万音阁听曲,长公主可有兴致同去?”
李琬琰看了看萧愈身后的一众护卫,想他昨晚临走时留下的话,她知道萧愈表面上貌似邀请,实际里她是非去不可。
万音阁楼前,萧愈再次将护卫全部留守楼下,随后他的目光移到李琬琰身后的几名内侍身上。
李琬琰在萧愈的注视下开口:“你们也在下面候着。”
上了楼,李琬琰看到在此处等候多时的胡姬,便知自己猜得不错,萧愈果然是为了昨晚她应下的跳舞之事。
李琬琰的脚步停在殿门口,她看了看殿内的胡姬,又转头看萧愈:“王爷不是说听曲吗?”
萧愈看着停在殿门外不肯进去的李琬琰,闻言嗤笑一声:“都到这了,还装什么傻。”接着他抬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半拖半抱将她拉扯入殿。
萧愈想让李琬琰学的,是前阵子教坊司新编的舞蹈,内容讲的是少年将军和小公主爱恨缠绵,分分合合的故事。
其中的分分合合,大抵是小公主受不得边陲之苦,对少年将军始乱终弃,后来少年将军抗击外敌,一战成名,小公主后悔不已,远走边疆,追回少年将军的故事。
李琬琰总觉得萧愈是在借此讽刺自己。
萧愈拉着李琬琰坐在席上,让胡姬先跳了一遍。
果然是教坊司编出来取悦男人的舞蹈,李琬琰看得面红耳赤,更别提还要让她来学。
她只想一想,心里便羞耻的厉害,她试着推开萧愈握在她腕上的大手:“本宫自幼没这方面的天赋,王爷喜欢,不如去教坊司一观。”
萧愈侧头看她,耻笑道:“瞧她们有什么趣,同是公主,你来跳才能演绎传神。”
他话落不等她再拒绝,紧接着语气一冷:“本王昨日的话你可还记得?原以为你是学乖了。”
他昨日说,留着她的命,不是为了让她安享锦衣玉食的,她想活,就学着取.悦他。
李琬琰沉默一阵,她也不知这些年萧愈如何变得喜怒不定,眼看他在发火边缘,她不想惹恼他:“今日上朝前,我答应陛下要回去陪他用早膳,这舞姬便留下,明日再学可好?”
她语气难得软下来,虽是商量,可祈求他的意味明显。
萧愈今日也是难得好说话,他挥手先让舞姬退下,随后抬手拨开李琬琰的衣领,目光落在她颈子上,经了一夜,那圈咬痕终于淡下去,只剩下点点残红。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她的唇上,她今日涂了很厚的胭脂,像是极力掩盖着什么。
萧愈指腹蹭过李琬琰的唇,霞红的胭脂便粘在手上,他托起她的下巴,稍稍用力一抹,胭脂便在她白腻的肌肤上晕染开。
她生得极美,经不得一点艳丽的打扮,否则就要像书中勾人精魂的妖精。
萧愈捏着李琬琰的下巴,仔细端详一会,他看着她唇角刚结出的深色血痂,忽然倾身又咬上去。
李琬琰疼得一颤,她抬手抵住萧愈的肩膀,用力推他。
他却靠得更近,一手扣住她的脑袋,不久血腥气便在唇齿间蔓延开,他离了她的唇,又向下在她嫩白的下巴要咬了一口,之后扯开她的衣领,叠着昨日未褪的红痕,再次重重一咬。
李琬琰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她抬手用力在萧愈肩上捶打几下,于他却好似不疼不痒。
“明日我去看着你学。”他放开她,慵懒依靠在案旁,支颐坐着,另一只手随意把玩着她鬓侧散碎下来的发丝。
李琬琰擦着唇上的血,心里气得厉害,还不知脖子上有没有破,丝丝的泛着疼。
她将眼底的泪压下去,抬眸看了萧愈一眼,他倒神情悠哉。
李琬琰没驳萧愈的话,她现下只想尽快离开:“好,本宫明日恭候王爷大驾。”她说罢起身,萧愈也没拦着,由着她向外走。
李琬琰走后,萧愈也离开了万音阁,霍刀跟在他身旁,不解的询问:“王爷今早为何成全长公主,让彭陈二人接管内宫?”
“唐德是丞相的人,丞相老儿狡诈,把禁军交给他,保不齐他会拥兵勾结南境,反咬本王一口,横生枝节,不如就留在长公主手里,她只为自保,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裴铎命大,上次让他躲过了,属下可要再次动手?”
萧愈闻言眯了眯眼,他像是想到什么,眼底隐有暗色:“不必了,蝼蚁而已,由他苟延残喘。”
***
李琬琰回到未央宫坐在铜镜前一照,才知道自己的情形多狼狈。
她面上不知何时被萧愈抹上了胭脂,下巴上更有一快明显的红痕,一看便是嗦.咬所致,更别提她被他咬破的唇角,她拨开衣领侧头照镜子,颈上果然也被他咬破了,浸出的血都染在了衣领上。
李琬琰庆幸自己是坐轿回来的,见到她的人不多,且都是未央宫的下人。
庆幸之余,她还是气得要命,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萧愈关在笼子里的老鼠,他便是笼外的猫,心情好时拿她寻开心,哪日记起仇来,就一口将她咬死。
李琬琰将自己收拾好后,赶去了御极殿。
其实李承仁还昏睡着,何筎风今日打算尝试用第一副方子,试试能否起效。
药煎好后,李琬琰亲自尝了,又一勺一勺亲手喂李承仁服下。
她将弟弟抱在怀里,喂药的手法极为娴熟,一看便是常日里习惯了照顾小孩子。
何筎风立在一旁,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李琬琰的唇角,伤得位置实在太奇怪,且又是自己很难咬到的地方。
何筎风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他今早去太医院的路上,似乎隐约听到几个宫人窃语,摄政王昨晚去了未央宫。
“陛下什么时候能醒?”李琬琰将空药碗放置一边的案上,抬头问何筎风。
何筎风的目光和李琬琰投来的视线撞上,他蓦然回神,有些心虚的垂下头。
“若药效对症,最迟明晚,陛下也能清醒了。”
李琬琰用热帕子给李承仁擦了擦小脸,又将他抱回床榻上,掖好被子,随后起身,带着何筎风去了外殿。
“本宫昨夜心疾又犯了,现在喝得方子,能否调整一下,非常时期,本宫的身子绝不能出问题。”
何筎风听出李琬琰的言下之意,他没应承,只道:“微臣先替殿下诊一诊脉。”
李琬琰伸出手腕,何筎风将丝帕覆上,随后提起衣摆,屈膝跪地。
诊脉时,李琬琰想到裴铎,询问了一句。
“大统领很配合微臣,仔细养几个月,再施针辅佐,正常行走应该无碍。”
李琬琰听了放下心来。
“殿下今日可是服用了护心丹?”何筎风忽然问。
李琬琰略略诧异,都过了几个时辰,不想他竟还能发现。
“本宫怕早朝上……”
“殿下日后切不可随意服用此药,除非救急,否则日后殿下再犯病时,这药也难救命。”
何筎风性情一向温和,李琬琰很少听他语气如此严肃,她盯着他看了一会,显然有些意外。
何筎风在李琬琰注视下,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垂下头,面色有些羞赧:“微臣一时情急,言语冒犯,还望殿下恕罪,只是殿下且且不可以此为儿戏。”
“本宫记下了。”李琬琰笑看何筎风,抬手虚扶着他起身:“如今陛下和裴铎都由你费心照料着,本宫一定谨遵医嘱,不给院首多添麻烦。”
“并非因此…”何筎风闻言急着开口,可抬头对上李琬琰的眼睛,他的话又说不出口,喃喃半晌,最后只是道:“殿下千万顾惜玉体,江山社稷,百姓朝臣都离开殿下。臣…亦是。”
他最后一句话很轻,轻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何筎风想到什么,从药匣中翻出一瓶药膏,奉给李琬琰,说是止血止疼的。
李琬琰接过,又去内殿看了看李承仁,便去明政殿批折子,午膳匆匆用了些,入夜才回未央宫。
睡前李琬琰涂了何筎风给的药膏,难得一夜好眠,早朝上处理几件吏部人员调动之事,刑部上奏说景阳伯的案子查清楚了,逼良为.娼,草菅人命,按律数罪并罚,秋后问斩。
朝堂上谁人不知景阳伯是得罪了摄政王,十年前的旧案都被掘地三尺挖出来,才会两番被拖进大狱。加之长公主对这等事情一向是铁面无私,景阳伯身上的那点血脉便变得不值一提,自然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替景阳伯求情一句。
就快下朝的时候,宫外忽然有从京南快马送来的奏报,说南境藩镇之首,蜀西节度使安明栾突然造反,发兵占领了京畿南面的剑南道,杀了剑南道节度使,陈兵京南,十五万大军剑指京城。
消息一出,朝臣们惶惶不安,大殿上一片嘈杂之声。
李琬琰坐在龙椅旁,转头去看另一侧的萧愈,她知道他平定南境藩镇的时机到了,她和陛下离死亡也同样更近了一步。
早朝散后,萧愈果然跟着过来,李琬琰以为他是打算与她商讨,请旨发兵镇压安明栾,不想他开口却说要监督她学习舞蹈。
作者有话说:
大招酝酿中……
第13章
李琬琰自幼就没学过这些,她生来尊贵,更犯不着学这些供人消遣的技艺,从小到大她连捏针绣花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年幼时皇祖父娇惯,常抱她到御书房玩,祖父批折子,她便在一旁看书,淘气时也会跑去摸一摸书房中的黄金铠甲和尚方宝剑。
后来等她再大一大,便喜欢读兵书,皇祖父和先帝不同,是领兵亲征过的,知她喜欢,便讲给她听,和那些纸上谈兵的夫子不同,外祖讲的战争里,不只有阴谋诡谲,成败胜负,还有血有肉,有黎明百姓和天下苍生。
未央宫里,李琬琰回神,她甩掉手上系着的曳地丝稠,不耐之意明显。
萧愈悠闲的坐在茶案前,眼见李琬琰眉眼间的恼色,想起她年少时说要给他绣荷包,结果两日绣了没几针,便没了耐心,便改口说带他去尚宫局,将里面好的荷包都给他。
胡姬夹在李琬琰和萧愈之间,小心翼翼着进退两难,只能赔笑夸赞:“殿下的腰身软,学起来不会费力的。”
李琬琰便被萧愈逼着,不得已仔细学了数日,她心里又羞又恨,好在萧愈只在最初几日时时监督,后来不知怎得,他又不亲自监学了,只吩咐胡姬用心教她。
李琬琰猜是萧愈捉弄她几日,也觉无趣了,他不来,她更敷衍了事,后来便直接连那胡姬的面也不见。
安明栾攻下剑南道后,一直驻军在京南,按兵不动。
李琬琰实在有些看不懂萧愈,此番可谓天赐良机,他竟一连数日毫无动静,更别提请旨发兵镇压。
这几日上朝,她明显能看出来,有些朝臣已经坐不住了,生怕安明栾会攻入京城,可反观萧愈,却是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
何筎风一连几副药下去,李承仁终于醒了,可脉象虚弱的厉害。
李琬琰坐在御榻旁,轻抚着弟弟的小脸,心里盘算着,无论萧愈做何打算,她总不能拖着一众朝臣的身家性命坐以待毙。
又几日,安明栾果然贼心不死,夜半偷袭了京畿南面的岭州,杀了刺史一家,又在城中烧杀奸掠,岭州百姓仓皇北逃,不少难民涌入京城。
李琬琰一面下旨户部拨款救济流民,一面安排巡防营加紧巡逻,严防有人趁乱闹事。
朝臣们再也坐不出了,从前为了明哲保身不肯轻易开口的,现今也直言在朝堂上奏议,请摄政王带兵镇压叛乱,力保京城平安。
犹似千呼万唤始出来,萧愈终于在朝臣们接连的谏言中起身,对着空荡荡的御座,装模作样的请旨。
李琬琰也明白了萧愈为何要拖延这几日,若叛乱刚起时,他便急着发兵镇压,朝臣们多少会顾忌他在其中的私心,但现下,安明栾恶行昭昭,朝臣们恐祸及己身,反而换成求着萧愈尽快发兵。
自然,萧愈现下众望所归,也方便他讨价还价。
萧愈装模作样的请了旨,果然后面又道:“幽州军不熟悉京南地势,不知长公主可愿派出一万禁军,从旁协助本王?”
大殿上鸦雀无声,李琬琰抬眸与萧愈对视,随后在众臣的注视下,微微一笑:“大敌当前,本宫和陛下,自然愿意助王爷一臂之力。”
下朝后,李琬琰便命人拟写了征讨安明栾的檄文,并着圣旨,下发各郡,昭示全国。
次日,萧愈便下令驻京的二十万幽州军开拔。
不知为何,二十万大军离京,李琬琰莫名松开了口气,像是积压在心口的巨石轰然落地。
萧愈并未亲征,他座下猛将如云,听明琴八卦来的消息,摄政王昨晚在王府设宴为属下践行时,幽州跟来的将领们都争着想跟着一同去,后被摄政王呵斥一番,才终于死了心。
李琬琰不禁想起自己手底下,唯一能领兵的裴铎受了伤,其余的要么老迈,要么不可靠,和萧愈一比,实在显得捉襟见肘。
大军出征后,李琬琰特意代天子出宫,去大慈恩寺为将士们祭神祈福。摄政王也一同前往。
其实李琬琰自幼不信鬼神,不信人命天定,她一直笃信的,是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
她知道萧愈也是一样。
可她虽不信,但祖上传承下来的习俗不可废,出宫前还特意按照规矩沐浴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