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筎风闻声回神,他顿了顿,接着在李琬琰的注视下微微垂下头:“微臣是在想,大统领不肯收殿下的婢女,或许是因大统领已心有所属,不好再耽误旁人。”
李琬琰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她点了点:“你说得也有道理。”
明琴顺着何筎风的话,一路上都在想,裴铎那个冷得像个冰疙瘩的人,能看上什么样的女子呢?
李琬琰回宫后,第一个召见了副统领唐德。
唐德是丞相范平的表亲,当初认命他为副统领,也是为了拉拢丞相,正如李琬琰所说,七万禁军,她只放心交给裴铎,且有裴铎在,唐德这个副统领基本被架个真空,虚担个名头,空领俸禄罢了。
如今范平已然投靠了萧愈,李琬琰自然不能将内宫宫防交给唐德,否则七万禁军她当真是拱手让给了萧愈。
唐德听到长公主召见,急忙赶去,他心里念着昨夜表舅嘱咐的话,打算一定要在长公主面前好好表现,争取顶替裴铎,成为禁军统领。
李琬琰在明政殿召见唐德,见了面,立即赐座。
唐德有几分受宠若惊的落坐,他望着主位上容颜惊艳的长公主,不禁心跳加速,咽了咽口水,正欲说话,便先听见李琬琰开了口。
“那日唐统领来告知本宫大统领撞马受伤,本宫两日都不曾合眼,陛下又忽然病了,外头还有摄政王时刻环伺着,本宫只觉得有一把刀悬在头上,日夜难安。”
唐德听着李琬琰的话音,以为机会来了,连忙站起身来表忠心:“微臣不才,愿为殿下分忧,效犬马之力。”
李琬琰闻言,面上笑了笑,她向下摆了摆手,示意唐德落座。
“想来唐统领也听说了,外宫的宫防以后交由霍刀统领掌管?”
“是…微臣略有耳闻。”
“摄政王强势,本宫想要阻止,也是有心无力,宫防交于外人之手,陛下的安危实在难以保证,唐统领在禁卫军中多年,是有资历的,如今裴铎伤了,本宫能信任的,也只有唐统领了。”
李琬琰话落,明显可见唐德面上掩不住露出的笑意。
唐德是万万没有想到禁军统领一职得到的会如此容易,他又忆起昨夜表舅范平耳提面命的叮嘱,不由觉得上了岁数的人,实在是墨迹,他望着李琬琰,心里窃喜着,等待她下一句话,认命自己为禁卫军大统领。
“那霍刀,是摄政王的近臣,本宫实在不放心由他一人掌管外宫宫防,唐统领是丞相大人的表侄,不管是论资历还是亲疏,你都是本宫挟制霍刀的不二人选,本宫是想,唐统领可愿替本宫去霍刀身边,替本宫时刻盯着他的动向,以防不测。”
唐德坐在下首,听着李琬琰一番话,不禁愣住,他仰头望着李琬琰,迟迟没有反应。
“本宫相信,以唐统领对陛下的忠心,一定不会推脱,本宫要好好嘉奖你这一番忠心才是。”
李琬琰话落,唐德终于有了反应,他直接起身跪地:“长公主殿下,臣…微臣……”
“唐统领可是觉得差事辛苦?”
“不…不是,微臣是觉得自己智疏才浅难以胜任,恐会坏了殿下大事。”
“唐统领何必妄自菲薄。”李琬琰笑道。
“微臣承蒙殿下抬举,只是此事臣实难胜任,还请殿下另选贤能。”
唐德话落,李琬琰似乎叹息一声,她此后沉默良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既如此,本宫也不难为唐统领了,唐统领既然觉得无法胜任禁军中的职务,本宫看在丞相的情面上,日后再给你重新派个职务罢。”
唐德闻言再是一愣,等听明白自己是被革了职,着急的连忙抬头,他正想解释什么,却发现上一秒还和颜悦色的长公主,此刻面色微冷,眉眼间似乎还透出几分不悦。
唐德觑着李琬琰的面色,口中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不多久,明政殿的门开了,唐德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
唐德走后,李琬琰又召见了彭云杰和陈一桥,这两人都是裴铎举荐给她的,是裴铎在禁军中最器重的两个下属。
李琬琰与彭陈二人聊了一下午,暂时看来裴铎挑选的人还算可靠,各授职了副统领,分管东西内宫。
李琬琰离开明政殿时,天色已晚,明琴在身边扶着她的手臂。
昨日一夜没合眼,今早上又被萧愈折腾一通,李琬琰现下只觉得体力耗尽,胸腔里心脏隐隐作痛,她传了轿辇,打算尽快回宫补眠。
轿子落在未央宫门外,明琴撩开帘子扶李琬琰出来,两人往殿内走,看见王内官急匆匆的从宫内跑出来,甚至来不及向李琬琰行礼,磕磕绊绊的开口:“殿下…摄、摄政王来了。”
明琴闻言脸色一白,忙仰头去看身旁的李琬琰。
李琬琰眉心微蹙:“何时来的?”
“来了有一阵了,询问奴才您的去向,奴才不敢答,后来明香和明雅回来,摄政王知道您去看望裴统领,倒没说什么,只一直在殿内等您。”
“他在哪个殿?”李琬琰向宫内走。
王内官闻言一顿,垂下头:“在…在殿下您的寝殿。”
李琬琰脚下步子一顿,她踟蹰片刻,随后开口将明琴和王内官留下,独自往寝殿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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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李琬琰将外面守着的宫人全部遣退,她站在寝殿门前,深呼吸后,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萧愈的身影出现在梨花木质的镂空月亮拱门后,他站在她床榻旁的烛台前,似乎在望着烛光出神。
李琬琰走到月亮门旁,顿住脚步,环视一周,确认殿内再无旁人,又将目光重新落回萧愈身上。
将入夜,窗外一片暗色,燎燎烛光照亮萧愈侧颜的轮廓,英挺的鼻梁如刀削般笔直,剑眉斜飞入鬓,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灯火下,浓密的眼睫在他光滑的皮肤上,留下一片阴影。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李琬琰都不得不承认,萧愈是她此生见过,最令她动心的男子。
李琬琰穿过月亮门,朝萧愈走去。
“本宫提前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劳王爷久候。”她话落,没听到萧愈的回应,一步步走上前,最后在烛台前停住脚步。
萧愈终于抬头看过来,他的眼神即便穿越火光,仍不带丝毫温度,他看着她冷笑:“只你我两个人,你还要演戏吗?”
李琬琰闻言一默,便也直接问:“那王爷前来,有何指教。”
“你去见裴铎了?”他负手绕过烛台,走到她近前,俯视问道。
“嗯,”李琬琰答了一声,接着补充:“拜王爷所赐,他的腿伤了一条,日后难再习武。”
萧愈闻言却嗤笑:“你心疼了?”
李琬琰微微蹙眉,抬眸不解的看了萧愈一眼,接着转身往殿中的茶案去,案边上散落几本奏章,都是几个老臣联名弹劾萧愈的,她也不知萧愈可看过了,只动手先收拾起来。
萧愈将李琬琰的举动看在眼里,他一步步跟着她去:“一条腿算什么,本王没要他的命,已经算轻的了。”
李琬琰在茶案旁坐下,亲自加炭烧水,开始做茶:“王爷喜欢喝什么,本宫这里有岭南新送来的茶团,可要尝尝?”
萧愈听着李琬琰的答非所问,他盯看她一阵,忽而隐起眼底的愠色,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垂眸专心做茶。
李琬琰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很快做好茶,第一杯抬手递给了萧愈。
萧愈目色沉沉的看着李琬琰递来的茶,忽然抬手,将茶盏打翻在地。
盏中刚做好的茶还滚烫,有些洒在李琬琰手背上,很快生出一片红。
李琬琰表面上波澜不惊,她缓缓收回手,抬眸去看萧愈。
“你觉得本王留你这条命,是让你锦衣玉食,安享荣华吗?”
他坐在她富丽华美的寝殿中,看着她身穿的一匹千金的绫罗绸缎,眸底神色阴鸷的厉害。
李琬琰本就隐隐作痛的心脏,经此一遭,跳得愈发剧烈,她的唇瓣微微发白:“那王爷想要如何?”
“我要如何做,才能求王爷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她话落,唇角弯了弯,不知是在嘲讽谁。
萧愈盯着李琬琰,不肯错过她面上的任何表情,他闻言亦笑了,抬指敲敲了茶案,示意李琬琰过来。
李琬琰起身,绕过茶案,绕过地上的茶盏碎片,走到萧愈身前坐下。
她刚落座,下颚处蓦然一疼,接着她被用力向前一拽,她的鼻尖撞在萧愈面上,她向后挣扎躲开一段距离,接着又被拽着靠近。
彼此的唇近在咫尺,李琬琰感受到萧愈温热的气息洒下来,她此刻心脏疼得厉害,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控制着她,不许她退,却也不主动前进,就这般僵持着,任由两人的呼吸肆意交缠。
李琬琰想起今早在万音阁,她躲开了萧愈。
她本是跪坐在地上,如今身子前倾,双手一时无处安放,寻不到着力点,姿势愈发难受,偏又被萧愈锢住,退也退不得。
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李琬琰背后已泛起一片冷汗,她很怕自己再僵持下去,就要晕死在这。
索性闭上眼,无处着落的双手,环上萧愈的脖子,她的身子顺力前倾,微凉的唇瓣碰上萧愈的薄唇。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亲吻。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曾以为他睡着了,偷偷亲他,可他却在双唇触碰的一瞬睁开眼来。
她原本只是好奇心作祟,想要浅尝滋味,可他睁开眼,反客为主的将她压.在.榻.上,那个吻,就像南境的梅雨,绵长的,让她觉得骨头都要醉了。
他看着冷冰冰的,唇却是温热的。
李琬琰吻住萧愈,等了好一会,都不见他有动作,她没了气息,微微张口喘气,她想作罢,可脑袋刚向后,便被萧愈的大手按住,她们的唇重新贴在了一起。
李琬琰搞不清楚萧愈究竟何意,她心脏胡乱跳的厉害,想了想,试探的张口,轻含住他的下唇,他依旧不动,她心里一横,湿润的舌尖,软软的舔.过他的唇。
下一瞬,天旋地转,李琬琰不及反应,已躺倒在地上,她庆幸萧愈扣在她脑袋后面的手没有收回,她只怕自己经不得一撞,便会昏死过去。
再往后,便由不得李琬琰做主,她胡乱的承受,褪了血色的唇很快就红润起来,之后便是疼,萧愈不停的咬她,咬的她唇瓣生疼,后来唇齿间尝到一抹腥甜,李琬琰知道,那是她的血。
不知多久,李琬琰觉得寝殿的蜡烛好像熄灭了一样,天昏地暗的,漫长的她要晕过去。
后来,萧愈总算放开她,他撑坐起身,衣冠不乱,手指蹭过嘴唇,抹掉上面的血迹。
李琬琰察觉到光线一点一点涌入眼里,她躺在地上,额上一片汗,四肢发软,实在没有力气动弹。
萧愈拿起茶案上,已经凉了的茶,饮了一口,他转头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琬琰。
她的衣裳乱了,领口微微敞开,雪白颈上的牙印还泛着红,墨发间的几支凤钗滑落,缕缕青丝铺散开,有几缕不乖巧的,胡乱散落在她潮红的小脸上,她的鼻尖也红,美目半睁浮着一片湿.漉。
萧愈的目光在李琬琰身上几经辗转,最后落在她被咬破的粉唇上,几滴血落在上头,衬得她容貌愈发妖冶艳绝。
“本王将府上的舞姬送过来,记得好好学舞。”他语气难得有几分和善。
李琬琰听在耳里,她虚弱至极,只能先轻声应下来。
萧愈难得见李琬琰如此听话,他略微倾身,抬手将李琬琰面上的碎发拨开,露出她整张小脸,她的肌肤有几分烫。
他收回手,站起身,又瞧了瞧还躺在地上不肯动的她,倒没再要求什么,径自离开。
萧愈走后,明琴很快跑进来。
她先注意到地上的碎片,接着看到倒在茶案后面的李琬琰,她惊得低呼一声,冲过去,发现李琬琰还清醒着,只是额头上全是冷汗,豆大的汗珠正顺着她的眉骨,一滴滴淌下来。
“药…去拿药。”李琬琰开口,呼吸已有几分艰难。
明琴闻言从惊吓中回过神,连忙跑去妆台上,从匣子里拿出一个暗红色的小药瓶,急跑回李琬琰身边,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喂到她口中,又匆匆拿起茶盏,用水将药丸送下去。
李琬琰吃了药,又疼了好一会,心跳终于开始慢下来。
“殿下,要不要叫何院首?”
明琴话落许久,见李琬琰不应,便知殿下是不肯惊动人。
她看着李琬琰唇瓣上的血,她就是再傻,也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李琬琰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终于有力气慢慢坐起身,明琴扶着她,回到床榻上。
这一夜,李琬琰睡得格外不安。
翌日早朝,正是要商讨禁军调选之事,李琬琰心知她昨日罢了唐德,今早丞相不会肯轻易罢休,等下又是一场风波。
去宣政殿前,李琬琰又含了一颗药。
明琴看着担心,忍不住提醒:“何院首说这是救急的药,不得已才能吃。”
“本宫心里有数,”李琬琰看明琴手里攥着药瓶,期期艾艾的小表情,又叮嘱:“不许告诉何筎风。”
明琴显然是不情愿应下,她在未央宫外,目送李琬琰带着内侍前去上朝。
朝堂上,李琬琰提出让彭陈二人接替裴铎,掌管禁军时,丞相果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说彭陈二人资历尚浅,之前更是闻所未闻,又说陛下生病,长公主忧心焦急,一时思虑不周也是情理之中,总之让彭陈二人总管内宫宫防实在不妥。
却是对将外宫宫禁交给霍刀一事,半字不提。
丞相一党在旁边帮腔助势,提议李琬琰换掉彭陈二人。
自然也有意见不同的朝臣,站出来询问丞相,可有什么其他好的人选。
有人先一步替丞相回答,说之前的副统领唐德,便是个可靠人选,资历比彭陈二人高出许多。
此话一出,便激得性格耿直的大臣出言讽刺,说他们司马昭之心,其心可诛。
双方大臣在殿下越吵越激烈。
座上,李琬琰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言的萧愈,她在等他先开口,他定然是和丞相站在一起,她思索着他会有什么说辞,她又能怎么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