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沉下来,“你觉得我会因此丧失理智,觉得一个女子,不足以被重视。”
“古今向来如此,败者才会拿女人做借口,冠以祸水之名,我萧某以此为耻,一不借裙带姻亲,二不以情爱为牺牲。”
***
叶面湿漉漉的,风一吹,滚落几滴雨珠。
萧绪桓回到太守府,先去阿珩的屋里看了一眼,小家伙睡相很好,露出红润的小脸,像是做了个香甜的美梦。
郑嬷嬷对他道,崔茵已经回去了。
萧绪桓摸了摸阿珩的脑袋,想起今日这小家伙鬼精鬼精的表现,笑了笑,“嬷嬷好生照顾他。”
穿过庭院,房间里灯火昏暗,大概是怕夜里太凉,窗边只支起一条宽缝,露出点点烛光。
春草刚刚从里屋退出来,看到他,行礼道:“夫人在沐浴。”
萧绪桓点了点头,推门进去,里间传来一阵水声。
屏风后面的纱帘里,不用想,也知道是凝脂流玉,香艳惑人的模样。
他顿了顿,想拂帘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萧郎君?”他听到她在憋笑,那女子娇声道,“妾还在沐浴,您怎么能进来呢?”
薄帘被一只手挑开,他走进去,灯光也是那么昏昏沉沉。幽香萦绕,见美人香肩半露,一双雪白的玉臂伏在木通边,格外惹眼。
崔茵眨了眨凝结着水汽的羽睫,朝他抱怨道,“萧郎君怎么这样轻浮,擅闯妾的闺房。”
他解开外裳,挂在一旁的木架上,定了定心神,朝她走过去。
下巴被轻轻托起,拇指压在她嫣红的下唇,目光扫过她被水汽熏得绯红的娇颜,他笑道,“那夫人该怎么惩罚我呢?”
作者有话说:
怎么惩罚呢
第56章
乌发披散在她肩头, 发梢沾了水,发丝贴在如雪般光洁莹白的肌肤上。
昏暗的光线里, 萧绪桓站在她面前, 大半个身形挡住了身后的烛台,影子朝她笼罩下来,挡住了微弱的烛光。
她敛起笑意, 捏起一段发丝在指尖绕来绕去,抬眸看他眼底的情绪。
看不清,崔茵朝他勾勾手, 等他倾身过来, 双臂伸出去,揽住了他的脖子。
水面陡然波动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袅袅雾气蒸腾,能看清她睫毛被雾气打湿, 像是雨天沾湿蝶翼的蝴蝶,
崔茵摸了摸他的眉毛,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唇畔露出一丝娇娆的笑意,“萧郎君,怎样惩罚都可以吗?”
“任凭夫人处置。”他附耳低声道, 略比平时低沉几分的嗓音让人心一颤。
崔茵朝后缩了一下, 面上淡淡的一团红晕, 小声道,“郎君可知道自己有几条罪该罚?”
她戳了戳他的胸口, “阿珩跟你说了什么, 才让你大老远跑去郡学接我?”
萧绪桓眉头一皱, 握住她的手指,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在,“我既然回了,去接夫人是天经地义。”
崔茵含笑看着他,“是吗?”
他喉结滚动,在她的注视下说不出来一句违心的是字。萧绪桓拿开她的手,手指拨开她颈肩湿漉漉的长发,眸光微暗。
原本告诉她不要将心思全都放在孩子身上,希望她自由自在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人是他,反过来看到她神采奕奕,和陈元卿从郡学的府门高阶上走下来,他却心情烦闷。
看到别的男子眼里对她满是倾慕之意,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过去她居于深闺,又匆忙嫁给了李承璟,根本没有接触过几个男子,他以相救的方式出现在她身边,她念着这份恩情,自然会对自己有所不同。
心底有个声音在反驳,那封信,还有楼台上她脱口而出的话,都是真的。
可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究竟有什么好,能将心头的月亮捧在掌中。
如果不是命运捉弄人,她的一生本该很是圆满,寻得一位家世相当,能与她琴瑟和鸣的郎君。
崔茵看着他表情渐渐凝重起来,“郎君,你怎么了?”
萧绪桓回过神来,朝她笑了笑,“我在想,萧某究竟是何德何能,能得夫人垂爱。”
“不瞒夫人,今日去接夫人,是出于我之私心。夫人才情斐然,殊颜丽质,陈司业青年才俊,能与夫人相谈甚欢,议论经典,萧某扪心自问,若不是造化弄人,也觉得夫人理应配得这样的郎君才是。”
“我有时在想,夫人对我究竟是感激和怜惜,还是真的爱我。”
崔茵蹙眉,微微变了脸色,正欲开口,被他轻轻抵住了唇。
他轻啄了两下柔软濡湿的唇瓣,“此为我之罪。”
他喃喃道,“我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不该疑心,夫人罚我吧。”
一口气说完,心里像是松了口气。
崔茵沉默了片刻,推开他,从水里出来,披好寝衣就要走,他忙拦住她。
“你让开。”声音带怒,抬眸瞪了他一眼。
他不让开,反倒环住她的腰肢将人抱在了怀里。
崔茵没好气道:“妒夫……”
说完自己憋不住笑了出来,捶了他一下,“那我问你,我只是跟陈司业讨论文赋你便吃醋,那阿珩呢,你看到阿珩,心里在想什么?”
萧绪桓后背一僵,小声反驳道,“那个陈元卿爱慕你,看夫人的眼神都不对。”
崔茵回想了一下,自己也没注意过陈司业的眼神,犹疑道:“郎君才见过他一面,能看出来什么?”
他顿了顿,不想与她细说这个烦人的问题,于是干脆不答,“夫人还叫他表哥,他算哪门子表哥。”
其实心里清楚,崔茵只不过是同他客气罢了,毕竟顶着颍川陈氏的身份,怕惹人怀疑。
“至于阿珩,”他垂眸,沉吟片刻,“夫人疼爱他,我便视他为亲子,稚子年幼,与李承璟没有半分关系。”
……
月色清淡,天穹如汪洋一片,闪晃着重重光影。
下过雨的庭院里草木清新,暑气散而复来,小虫躲在窗边叶底鸣叫,一声又一声,传入屋内。
她说数罪并罚,要罚得重些,崔茵感觉到每触碰一下,他都浑身紧绷,甚至隐忍地颤抖,她悄悄看了一眼束在他腕间的绸缎,是自己今日的披帛。
她忍着羞意,佯装生气,手中的动作故意停了下来。
“郎君从前还笑话我吃醋,分明自己才是最爱吃醋那个。”
他深呼一口气,已经分辨不出来她在说什么了,其实明明可以挣脱开,还是顺着她的意,任由她惩罚。
“好夫人,都是我的错。”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消气,解开手腕上的绸缎的那一刻,被萧绪桓捧着脸颊,咬了一下她的鼻尖。
“夫人好狠的心,”他眼神暗了暗,哑声道,“夫人罚完了,该让我来赔罪了。”
***
李承璟派来的信使被沈汲扣押在军营,直到第二天早上,萧绪桓派人来告知,让把人放了,去太守府宣旨便是。
崔茵迷迷糊糊被春草叫醒,见她一脸愁容,还折腾着给自己梳了一个繁复的发髻,有些疑惑。
“今日不去郡学,梳这样繁琐做什么?”
春草叹了口气,“夫人等会儿就知道了。”
崔茵转头,见萧绪桓从外面回来,挥了挥手,春草便退下去了。
“外面吵吵嚷嚷,是在做什么?”
萧绪桓笑了笑,“有件事现在才告诉夫人,请夫人见谅。”
她茫然,“什么?”
萧绪桓便把李承璟以小皇帝的名义封她为国夫人的事情告诉了她。
崔茵手一顿,手里的珠钗掉了在地上。
萧绪桓替她捡起来,擦去灰尘,替她戴好。
崔茵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大脑空白一片,抓住他的手,杏眸里泪光点点,“那这样子,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提心吊胆多时,生怕自己的身份会给他带来麻烦,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李承璟会直接用这种方式对付萧绪桓。
萧绪桓替她擦去眼泪,温声道,“夫人不必歉疚,于我而言,能昭告天下汝为我妻,求之不得。”
“可是……”
“没有可是,”他慢慢垂下眼睫,掩去眼里的波澜,忽然郑重道,“茵茵,若千百年后,史家工笔,称我为乱臣贼子,你还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他抬起眼帘,平静地看向她。
崔茵怔住,有些措不及防,微微蹙眉,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想这句话。
萧绪桓笑了笑,替她理了理衣襟,低声道,“夫人若愿意,就请去前厅领旨,夫人若不愿意,萧某愿意给夫人一次反悔的机会,绝不强求。”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看到了,好像是昨天痘印有推荐的,我没有痘印账号,朋友帮我搜了一下,谢谢大家QAQ)
有件事情想求助一下,有没有昨晚到今天这个时间段刚刚收藏这篇文的小天使啊,这个时间段内收藏的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发现这篇文的呀
我一整天都战战兢兢,不知道为什么一天之内突然多了一百多个收藏,这周我在电脑网页一个旮旯里的榜单上,自己都找不到自己,应该没人看得到的,我真的很惶恐,申请了收藏自查,要不是编辑今天不上班我可能吓的去举报自己了ToT
朋友说可能是被推文了,我也没搜到昨晚有推文,真的有点害怕是被刷数据了呜呜(我知道这看起来有点搞笑但我是认真的)(对不起今天更新比较少,我一整天都没想明白这件事,有点影响思路了)
第57章
“绝不强求?”崔茵望着他的眼睛, 慢慢笑了笑。
“若绝不强求,你又何必现在才告诉我?”
昨日下午, 沈汲匆匆将他叫走, 向来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昨夜分明可以提前告诉她,却当做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
萧绪桓听着她的话, 没有半分被戳破心思的恼怒,反倒很是高兴,“因为我知道, 夫人不会拒绝。”
崔茵当然明白他所说的乱臣贼子是什么意思, 若放在从前,她或许会犹豫,毕竟人天性就有对于安稳的渴求。
可目睹了大梁士族与皇室的倾轧和争斗, 尤其是李承璟这样的人,将一己私欲置于家国之上, 崔茵彻彻底底对这个充满腐朽气息的朝廷失望了。
胡人羯人至今不曾打过长江来的原因, 绝不是因为大梁朝堂上那些争名夺利之人。
他们对于真正有功之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却没有人想过,若萧绪桓如他们所愿,在蜀地战败,或是交出兵权, 退出朝堂, 胡人的铁蹄, 下一刻或许就会踏平江左。
她深居后宅,尚不忿士庶之际遇, 因江北战事动荡而不安, 大梁百姓, 又有哪一个不是生活在动荡之中。
她能理解一个戎马十载,满怀壮志之人对这被士族把控的朝廷彻底失望的感情,若志向不灭,有济世之能,为何要屈居人下。
先救己,才能救民。
崔茵微微蹙眉,故意问道,“若我不愿呢?”
他眉目舒展,难得的,在眼中看到一种势在必得却又狡诈的神色。
他说,“夫人若不愿意,那萧某只能做个小人,食言一回。”
……
旨意来的突然,大司马夫人出身崔氏的消息很快传满了荆州,众人一肚子疑惑,只是碍于萧绪桓的面子,无人敢询问。
崔茵不知道他们前些日子到底去了哪里,但从张氏的反应来看,萧绪桓与杨盛的合作似乎出了些岔子,杨友大概是与他们起了争执,连带着张氏都不再来献殷勤。
崔茵本来还有些忐忑,在这样的关头,虽说萧绪桓早已预料到今日,也对一切胸有成竹,可李承璟阴魂不散总是要来给人添堵,崔茵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这日杨夫人陪她带着阿珩出门,去荆州一位老郎中家里拜访。
小家伙慢慢长大,如今在阿娘身边有人悉心照料,身体健壮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生病。
但崔茵还是隐忧,生怕他心疾发作,杨夫人知道后,派人去遍访荆州,知道有位德高望重的老郎中已经退隐,只由儿孙经营着一家医馆。
杨盛向来和善,满荆州的百姓都很是尊敬他,杨夫人派人去请,医馆的人却十分为难,说老郎中脾气古怪执拗,已经许多年不给人看诊了。
因先前阿珩还在摄政王府名为世子之时,几乎全建康的人都知道摄政王长子先天患有心疾,崔茵怕再惹出麻烦,请杨夫人替她保密,仆役去医馆请郎中时,也不曾透露是大司马夫人相求。
太守府的仆役回来无奈的摇头,说医馆中的人无能为力,请不动那位老郎中。
崔茵不想放弃,请杨夫人带她去求见。
街巷上很是热闹,阿珩坐在马车里兴奋得很,小手一直试图拨开车帘朝外看。
杨夫人看着容貌肖像的一对母子,觉得他们和这喧嚣的尘世格格不入,像是从画里走下来的仙人。
尤其是这位大司马夫人,没有敢问她为何一会儿说是姓陈,一会儿又是崔家女。
崔茵察觉到杨夫人的目光,知道她没有恶意,对她笑了笑。
“杨夫人觉得我很奇怪吧。”
她摸了摸阿珩的脑袋,对杨夫人道,“如夫人所见,珩儿和我长得很像,是我亲生的孩子。”
“只不过他的生父并不是大司马,杨夫人,我是二嫁之身。”
杨夫人觉得并不是很意外,但她不理解崔茵为何忽然愿意主动与她言明此事。
崔茵了然道:“我有求于夫人,希望夫人帮忙替我寻郎中,自然瞒不了,再者说那日建康的旨意送到太守府上,人人都知道我本姓崔,想必流言甚多,若日后夫人听到,还请替我解释一二。”
杨夫人犹豫了片刻道,“其实夫人不对外说,也没有敢质疑,顶多不过是几句流言蜚语罢了。”
她也是女子,知道普通女子二嫁尚会被人拿来说嘴,何况是大司马之妻,只要崔茵不说,没人敢在明面上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