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琴:……
这话题倒也不必转得这么生硬。
……
有了裴珏插手,姜窈给裴阙的生辰礼自然不是她自己选的。
裴珏给了她一套文房四宝,让她拿去送给裴阙,临了也没忘提醒姜窈,让她记得去锦瑜阁把定做好的发簪拿回来送他。
姜窈是有苦说不出,自己撒的慌还得自己来圆。为了交差,她只得去了锦瑜阁定制一支发簪。
锦瑜阁定制首饰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有专人绘制花样,每个花样只卖一人。
也就是说,只要买下了这个花样,就绝不会有人佩戴同样的首饰。
每个花样繁复程度不同,价格自然也不同。
姜窈去选了花样,又选了发簪的材质、镶嵌的宝石,三百两就这么没了。
她不由咋舌,看来在延平府买的那支,真是很便宜了。
那样便宜的发簪,也亏得裴珏在回京那日的家宴上,就那么戴了出来。
姜窈拍了拍脸,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小姑姑快瞧姜姐姐,也不知她自个儿在想什么,脸怎的那样红。”
裴嘉仪的笑声传来,让姜窈陡然回神,方想起这是在裴阙的院子里,她大概已经走神好一会儿了。
裴阙的生辰本是在葳蕤轩置席,也不知怎的,他竟是自个儿在院子里置办了席面,把家中同辈的郎君、姑娘都请了过来。
裴华玥虽是长辈,但年纪比裴阙小好几岁,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听了裴嘉仪这话,裴华玥也朝姜窈看了过来,促狭地问:“姐姐在想什么?”
姜窈心头一慌,胡乱说道:“我能想什么?不过是因为此地风大,吹得脸有些红罢了。”
裴华玥长长地“哦”了声,也不知信了没有。
“小六说一会儿咱们吃锅子,也不知道厨房都准备了些什么。不过要我说,咱们过生辰,就应该在自个儿院子里置席面,在葳蕤轩办,那么多人,反倒不自在。”
裴嘉仪颇为认同地点头,又问起裴华玥准备的生辰礼。
众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裴阙才姗姗来迟。
裴华玥立即摆起了长辈的架势,佯怒道:“好你个小六,把咱们叫过来,自己倒是不见人影,姑姑可生气了。”
裴阙忍笑着看着裴华玥,连忙给她赔罪:“小姑姑莫气,侄儿本是去厨房看今日准备的菜品,以免怠慢了各位。不成想回来的路上遇上了父亲,被父亲留下问话,这才耽搁了。”
裴华玥撅着嘴,摆了摆手:“罢了,我是长辈,就不与你计较了。”
她年纪不大,却故意摆出长辈的架子,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裴阙实则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哄着她道:“侄儿就知道小姑姑最大气了。今日侄儿生辰,不知小姑姑要赏侄儿些什么?”
裴华玥便让人捧了匣子过来,与裴阙道贺。
她开了头,裴家的其他小辈们也陆续送上贺礼。
姜窈是外人,自觉地等在了最后。
她拿出裴珏准备的那套文房四宝,浅笑着道:“些许薄礼,恭贺六郎君生辰。”
姜窈在镇国公府住了好些日子了,与裴阙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的交集也仅限于上次她搬到清芳园,裴阙给她送了礼。
况且两人身份尴尬,梁氏又防备她得紧,姜窈也不欲与裴阙有过多的接触,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裴阙笑着收下了她的礼,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虽想明白了不必娶姜窈,可每每看到她孤身在这偌大的京城里,他又觉得愧对姜窈。
裴阙暗自浅叹了声,温和地道:“多谢姜姑娘。今日设宴,还请姜姑娘不必拘束,自在些便是。”
姜窈微微愣神。
裴阙看起来与梁氏倒真的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他温和守礼,让人如沐春风,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刚才那番话虽说是客套话,却也尽显真诚。而梁氏则是看起来待人亲热,实则心里小算盘多了去了。
姜窈是真没想到梁氏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品性。
有了裴阙这话,姜窈倒是真的自在了不少。
裴家的孙辈们性格各异,关系倒像是真的很不错,席面上气氛格外的好。
不似姜窈曾在话本里看过的勾心斗角。
这几个也不把姜窈当外人,待她也是极好。
嫡长孙裴阅平日里最是稳重,这会儿饮了不少酒,话匣子也打开了,比往常多了几分聒噪。
他与裴阙说完话,又看向姜窈,仔细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方笑着道:“姜姑娘莫怪我失礼,实则是今日才得以细看姑娘的模样。”
裴阅已与长乐县主定亲,不久便将迎娶县主,对姜窈他自是没什么想头,但这话却不是随口一说。
旁人听出了些意思,却也三缄其口,没有多问,只有裴华玥问了:“你这是何意?我记得姜姐姐随六哥来京城那日,是你去接的啊,不应早就看到过?”
姜窈也疑惑地看着裴阅。
裴阅又饮了口酒,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挡不住,心道,接是接了,可他不过多看了姜窈两眼,便引来了他六叔的不满。
那会儿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过后便品出些味来。
姜窈这么个风姿绰约的绝色佳人,他六叔与她朝夕相处,便真的六根清净,只怕也是动了凡心的。
况且,他六叔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男人,又岂会真的六根清净?
故而方才他才有此一说。
只是这姜窈出身不显,若真跟了他六叔,只怕也是只能为妾了。
可惜啊。
裴阅如此想着,脑子却还是有几分清醒的,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便缄口不言。
在裴华玥的再三追问之下,裴阅才含糊着道:“那日姜姑娘戴了冪篱,况且又是初来乍到,我不能失礼。不过,如今姜姑娘算是咱们家里人,倒也无妨了。”
他这说辞合情合理,裴华玥便也没再追问。
姜窈更不欲去探求其中原委,复又低头夹菜。
今晚除了锅子,还有好些点心,都是请城中逸仙楼的大师傅做好送来的。
姜窈最爱的那道点心却离得有些远,她多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眼神。
而下一瞬,一只白皙的手便伸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正是姜窈心心念念的那碟点心。
姜窈讶然抬头,恰与裴阙温煦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那点心正是裴阙端过来的。
姜窈对他回以一笑。
容貌出众的小郎君和小娘子相视而笑,哪怕心中并无旖旎之意,也足以赏心悦目。
但这一幕落在刚刚赶来的裴珏眼里,就不那么好看了。
裴珏在院门外站了好一会儿,里头竟无一人发现他。
最后还是裴嘉仪眼尖,看到了她那形单影只站在寒风中的六叔。
他既来了,便没有再让他在外面站着的道理。更何况裴阙向来敬重他,巴不得他能留下来。
裴阙亲去迎了裴珏,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六叔遣荣安送来的生辰礼,侄儿都收到了,六叔费心了。”
裴珏淡淡地“嗯”了声,随后朝自他出现就低着头的姜窈看去。
那晚她把他撵走了,这会儿倒是害羞了起来。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小娘子恰好被旁人给挡住了,他只能看到她那莹润的耳垂。
红红的,煞是可爱。
裴珏勾唇,径直走了过去。
裴阙跟在他身后,使人去加了把椅子,又让人拿了碗筷过来。
他是长辈,该坐上席。
裴阙也是这样打算的。
可裴珏却指了姜窈旁边的空隙,命人把椅子放在姜窈旁边。
他这举动有些莫名,除了裴华玥与裴阅笑得意味深长以外,其他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姜窈更是坐立不安,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起身就走。
裴珏似无所觉,无比坦然地在姜窈身边坐下了。
他来之前已用过晚饭了,会来此地,不过是因为听荣安说裴阙的宴席还没散,他记挂着姜窈,便来了。
谁知恰好看到裴阙与姜窈相视一笑那一幕。
这两人,是订过亲的,若陶家没有出事,姜窈会顺顺当当地嫁给裴阙。
与他恩爱缠绵、绵延子嗣,最后相守一生。
裴珏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妒火。
偏生让他生出重重妒火的人一眼也没看他,只专心地用饭。
裴珏的酸意越来越浓,他主动靠近姜窈,却闻到她身上浅浅的酒香气。
他顿时抛开了酸意,低声问她:“饮酒了?”
他离得不远不近,可这低声细语,却让姜窈想起了那晚他在她耳边的呢喃,说换他来引诱她。
姜窈的脸“腾”地红了。
她微微点头,也没看裴珏,只道:“嗯,嘉仪带来的果酒,喝了一点。”
姑娘们爱喝果酒,有那好酒的,甚至会自己动手酿酒。
譬如裴嘉仪。
今日的果酒,便是她亲手酿的。
裴珏倒是没见过姜窈喝酒,便又问她:“头晕不晕?”
姜窈摇头。
两人这点小动作,全落在了裴阅眼里。
他心知肚明他六叔肯定是为了姜窈才来的。
啧啧啧,真没想到,在他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他谪仙一般的六叔如此接近凡尘。
裴阅平日里不敢在裴珏跟前造次,但今日许是因着饮了酒,胆子也大了。
他故意问:“六叔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特意给六弟庆生的?”
裴珏面不改色地道:“嗯,顺道过来接阿玥。”
正在啃鸡腿的裴华玥:?
好么,六哥长进了,会用她当借口了。
裴华玥自认是懂事的好妹妹,能急兄长之所急,遂“贴心”地接话:“我饮了酒,便使人去给六哥带话,请他过来接我。”
这兄妹俩一唱一和的,裴阅倒是不好再打趣裴珏了。
裴阅不再注意裴珏和姜窈这边,转而与裴阙等人说起话来。
裴珏趁此机会,又低声与姜窈说起话来。
他道:“阿玥并未遣人与我传话,我此来也并非为了阿玥。”
至于为了谁,不言而喻。
姜窈闻言,胡乱地点着头,点了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复又摇头。
裴珏被她逗笑了,目光柔和地看着姜窈,替她斟了茶,让她解解酒。
姜窈心虚地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才道:“您堂堂左都御史,给我倒茶,叫人看见了误会。”
裴珏却道:“这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我没给你倒过茶吗?”
姜窈一顿。
他倒是真不是第一次给她倒茶。
姜窈垂眸看着那茶杯里氤氲着的热气,心猛跳了下,却嘴硬着道:“这里可都是裴家的人,您就不担心他们误会?”
裴珏:“窈窈觉得我会怕?况且,你以为阿玥和怀平没看出来?”
听了这话,姜窈的手微抖了下。
是了,方才裴珏说他是来接裴华玥的,裴华玥若没有看出裴珏的所思所想,绝不会那么自然地帮他“圆谎”。
而裴阅,想必也是看出了什么,方才才会故意那般问。
姜窈微恼,“那你离我远些。”
裴珏靠在椅背上,温声低语:“我要引诱你,离你远了怎么引诱?况且,他们看出来了也无妨,日后我娶了你,你便是阿玥的六嫂、怀平的六婶,早点知道也好。”
姜窈:……
什么叫他日后娶了她?她何时说过要嫁他了?
*
临近亥时,裴阙处的宴席才散了。
裴阙这个寿星,一一把人送了出去。
天黑路滑,众人又饮了酒,纵有小厮丫鬟在,裴阙仍叮嘱了好几遍慢些走。
其他人倒还好,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裴阙的院子,半点看不出醉意。
只姜窈因少有饮酒,骤然多喝了几杯,头真有些晕了。
裴阙关切地道:“姜姑娘不妨事吧?”
姜窈笑着摇头,却不合时宜地趔趄了下,裴阙下意识要去扶她,却另有一人揽过了她。
裴阙诧异抬头,等看清扶姜窈那人是他向来冷情的六叔时,更是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裴珏的心思都放在姜窈身上,自是没注意到裴阙那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揽着姜窈,略带急切地问:“可扭到脚了?”
姜窈怔忡不已,本就因饮了酒有些晕的头更晕了。
她可还没忘记在延平府那会儿,她踩上椅子拿书,故意摔下来时,裴珏虽也扶了她,可转瞬就让她自个儿站好。
不曾问过她有没有扭到脚。
两厢对比,真是天壤之别。
那晚裴珏说换他引诱她时,姜窈只觉得心慌意乱,撵了他走,可这会儿她心底却突生了一抹莫名的得意——
她从前那般引诱裴珏,终是没有白费的。
姜窈借力站稳了,道:“不曾扭到脚。”
裴珏却是不放心,唤过跟来的荣安,让他去请女医入府给姜窈看脚。
姜窈忙道不必。
她真没扭到脚,甚至一点也不疼,裴珏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两人在“讨价还价”,一旁的裴华玥真是一言难尽。
有了情丝的男人,好可怕。
尤其是她六哥这种上了年纪的男人,更可怕。
裴华玥看得津津有味,裴阙却瞠目结舌。
“小姑姑,”裴阙偷偷扯了扯裴华玥的衣摆,结结巴巴地道:“六叔他,他对姜姑娘……”
裴阙说不下去了,眼下这情状,傻子都明白怎么回事。
裴珏就是看上姜窈了!
按说他六叔老铁树开花,裴阙觉得自己应该替他六叔高兴,可问题是,姜窈曾是他未婚妻啊。
裴阙有些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