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马车停在侯府门前时,贺容予的人已经从侯府里出来。明确说了,日后不想再看见他们一家子出现在上京,也不想太过为难他们,愿意让他们回乡下养老。
赵婉儿听完这话,当即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她自觉委屈,试图辩解:“这位大人,三小姐虽是因我而与贺芝芝起冲突,可我又没做什么……”
她话音未落,便被那人冷冷地瞪住:“赵小姐,你做没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你倘若要和中州王算账,也可以。”
赵婉儿闭上了眼,颓然地跌落下去。她是没做什么明面上的事,她只是怂恿了贺芝芝,让贺芝芝对贺昭昭更为不喜,从而让贺芝芝帮她。
临安侯一家第二日天刚亮,便带着行囊出了上京城门。
至于贺芝芝,自然也不止磕头道歉这么简单。这次的事不是小事,它只是昭昭幸运,恰好没出大事。知道贺芝芝做出这事后,贺芝芝的父母当即上门致歉,又提起贺家一家子的情分、和老中州王的情分之类,最后更是拍着胸脯保证:
两个月内将贺芝芝远嫁,日后绝不再让她出现在贺昭昭面前。
贺容予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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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临安侯一家……”那人说着话,警惕地打量四周,放低了声音,“据说是因为临安侯府的小姐,算计中州王,还算计三小姐,所以才落到如此下场。”
他说着叹气又摇头,抿了口茶,“中州王在咱们大昭,就是可以生杀予夺。”
这话声音也小,隔着两重帘子,还是清楚落入沈羽耳中。
他蹙起眉。
一旁的程少安道:“近些日子城里都在传,那位贺三小姐是如何英姿飒爽。我上回见她,只觉得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倒真有些好奇。”
程少安便是上回闯昭昭雅间的那人。他促狭看向沈羽:“沈大哥,难怪你要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咯。”
沈羽听出程少安的打趣,瞥了他一眼,让他别乱说话。程少安摸了摸鼻子,他和沈羽兄弟多年,他是不是喜欢人他们再清楚不过,只不过……
“沈大哥,这中州王这样厉害,恐怕做他的妹婿难哦。”程少安打趣道。
“少安!”沈羽有些斥责地说道。
他已经明白贺昭昭的态度,不会做自讨没趣之事。
程少安撇嘴,低下头,“好好好,我不说了。”
沈羽收回视线:“快些喝吧,喝完了还要办正事。”
程少安几人应了声,不再说话,低头喝茶。
从茶楼出来,没想到这么有缘,正遇上贺昭昭和贺容予。
这会儿近黄昏时候,昏黄的夕阳懒洋洋挂在天边,只余下几缕从云层里透出来。远远地,贺昭昭站在贺容予身侧,有说有笑。
程少安忍不住又开口:“哟,这不巧了嘛。”
沈羽瞪他一眼,便准备转身走另一边,程少安他们几个跟上。还未走出几步,忽地有动静传来,从方才贺昭昭他们的方向。
沈羽和他们几个兄弟从前也是做巡守之事,干了几年,有些直觉敏锐得很,尽管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但彼此对视一眼,皆正色迅速往回赶。
他们动作很快,直觉更是准确,方才那动静出自几个贼人。那几个贼人伪装成卖菜的摊贩,等着贺容予过来时,便抽出早就准备好的刀,朝着贺容予砍去。
昭昭当时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贺容予牢牢护在身后。朝北是贺容予的护卫,他的命是贺容予救的,也是跟着贺容予长大,保护贺容予就是他的职责。
朝北拔出剑,递给贺容予。贺容予一只手护着昭昭,另一只手拿着剑,抵挡住来人的招式。
好在那几个贼人武艺一般,很快便被朝北和护卫们制服。护卫们将那几个人按在地上,贺容予利落将剑入鞘,背过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
“我记得你们,我们在南淮打过一个照面。”贺容予道,南淮,便只有南淮谢氏一族。
昭昭听着他的话,心思却渐渐飘远。方才混乱之间,贺容予本是抓着她手腕,她趁乱之际,拉住了贺容予的手。
而贺容予,也一直没松开,直到现在。
贺容予的指尖透着微微的凉意,而她的手却很热,甚至手心里在发汗。
他们之间有过许多的亲昵,摸头、拥抱……但牵手似乎不同。也只有在十岁之前,贺容予会牵着她的手,给她讲故事。长大之后,便很少。
贺容予的手很漂亮,指节分明,纤长而匀称。昭昭有些微走神,不禁想,假如能十指相扣该有多好。
沈羽的声音打断了昭昭的思绪:“属下来迟,王爷恕罪。”
昭昭像做贼一般,动作很用力地挣脱贺容予的手。等她做完,已经懊恼到闭眼。
贺容予果真回头看她,又觑了眼沈羽。
昭昭不知道如何解释,她只能僵硬地转移话题,问:“二哥没事吧?”
贺容予不动声色摇头。
昭昭在心里叹气,她能怎么开口呢?她总不能说,她现在把贺容予当做一个心仪的男子,而不是……兄长。
所以,她再不能心平气和泰然自若地和他亲昵无间。
只因为,她心里有鬼。
那些肌肤之亲、宠溺之意,她都当成了……某种不堪言说的甜蜜。
或许,这和偷情很相似。
作者有话说:
好卡,晋江赔钱×
第21章
昭昭看向行凶的两人,问贺容予要如何处置他们,贺容予让朝北把人带回王府。
沈羽身为城防司副统领,中州王当街遇刺这种事,与他牵扯颇深,既然抓到凶手,审问的职责也该是他们城防司负责。
“王爷请慢,如今贼人既然已经制服,后续的事情当由城防司接手。”沈羽上前一步,拦住贺容予的去路。
他有私心。他认得为首的那个,是谢氏一族中颇有名气的才子,谢卓云。
他听说过先前谢氏一族谋逆之事,由一人牵扯到一族,轻描淡写磨灭了谢氏一族几百年来的全部贡献,令人寒心。沈羽想救下谢卓云。
倘若让谢卓云被贺容予带走,以贺容予的手段,他不可能有命活着。
贺容予淡淡地睨他,不怒自威:“沈大人,这几人当街行刺本王,本王疑心背后有人指使,自然要亲自审问。至于你们城防司的职责,”他微低下巴,轻笑起来,“敢问城防司的职责,便是放进了这样的贼人入城么?”
满满的嘲讽意味。
沈羽无话可说,胸膛起伏,深深看了眼谢卓云,只能眼睁睁目睹谢卓云被带走。
程少安追上来,有些不解:“沈大哥,你何必多此一举。”明知道中州王最不会容忍这种事,还要多嘴一句。
沈羽垂眸,唇抿成一条直线,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
“算了,走吧。”
程少安跟上沈羽的步伐,和另外几个人小声感慨:“所幸中州王今日没出什么事,否则……真怕他把咱们城防司一锅端了。不过这中州王也是,听闻从前便有不少人想要刺杀他,取他性命……”
沈羽不悦地瞪他一眼:“少安,你少说些吧,小心祸从口出。”
程少安悻悻,拍了拍自己的嘴:“好,瞧我这嘴,又停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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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容予和昭昭一起回到王府,朝北将人关押进暗牢。昭昭跟在贺容予身后,不紧不慢地,心里还悬着口气,怕他问起方才自己的异样。
但贺容予似乎没放在心上。
“好了,天色不早,你快回去好好洗个澡,再吃碗绿豆汤压压惊。”贺容予温文尔雅笑道。
昭昭点点头,带着云芽走了。
回到自己房间后,她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她刚才……怎么就这么心虚呢?
不知道二哥会不会多想……
他会不会又以为自己喜欢那个沈羽?
昭昭心里像憋了口气,不上不下的,连绿豆汤也没能压下这口气。
同时,她还有更大的担忧。方才听二哥的话,那些人是谢氏一族的,谢氏一族谋逆是咎由自取,却来刺杀二哥……
昭昭知道这天下远不如表面看起来的这般平静,她撑着下巴,眼神一偏,正瞧见窗外的天。不久前还是夕阳满天,这会儿却已经有乌云压城,瞧着像要变天。
贺容予位高权重,纵然昭昭相信他,可也会隐隐地担心。
夏日的雨来得急促而迅猛,入夜时分,雨势已经侵袭全城。雨线织成一张网,将屋舍楼宇都网罗其中。上京是一个大茧,包裹着其中的无数小茧。
亥正时分,一匹玄色骏马疾驰而过,破开雨线出现在上京城外官道上,停在上京城门前。
今夜因中州王遇刺,城门早早关闭,方便调查刺客。马上之人从腰间拿出一道令牌,守城之人认得,那是中州王府的令牌。中州王府的令牌,比天子的令牌还要好用。
守城之人当即打开城门放行,玄色骏马一路行过朱雀街,停在中州王府门前。
这是中州王的另一个近身护卫,朝南。
贺容予去南淮时,带的是朝南。回来时,朝南却没跟着一起回来,而是留在了南淮继续暗中调查谢氏一族之事。
谢氏一族重文,从大昭建国还没来几百年来,先后培养出了四位丞相,优秀士子数不胜数。这样一个家族,按理说自然是忠诚的,可却培养出了一个大胆谋逆之徒。
贺容予自觉事情不简单,所以留下朝南调查。
朝南将马给小厮,脚步匆匆穿过前院,抵达贺容予院子。廊下的风灯在这雷雨交加的夜里,显得孤苦伶仃,照着朝南的影子瘦瘦长长,落在贺容予房门前。
“王爷,属下回来复命。”朝南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属下先是去调查了那位友人,表面上他与谢家那位是偶然结识,事实上他是蓄意为之……”
朝南一顿,声音凝重几分:“不出王爷所料,一切线索都指向南州王欧阳霖。”
贺容予倚着门框,身姿慵懒,手中把玩着一把扇子,轻轻打开又收起,“嗯。”
不算意外。欧阳霖当年本来野心极大,想趁北州叛乱之时,一举起兵造反,拿下天下称帝。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一个贺容予,不得不暂时退却。但他从来没有甘心过,这些年里,屡屡试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辛苦了,去洗个热水澡吧。”贺容予淡淡地开口,收起扇子。
朝南应了声,退下去。
贺容予靠着门框,看向屋檐下的落雨,惊雷阵阵,扰人清梦。雨丝被大风吹进廊下,丝丝清凉飘落在他脸上,此情此景,一如九年前先帝驾崩之夜。
当时……
隐没在雨声里的轻微脚步声停在不远处,贺容予转身。昭昭抱着枕头,微低着头,有些胆怯。
“惊雷。”她闷声地说。
贺容予唇角漾出抹笑意:“昭昭,不久前你才说过你长大了。”
昭昭揉了揉眼,声音轻柔:“打雷的时候可以暂时做一下小孩子吧。”
贺容予挑眉,眸中笑意渐深,转身进门。昭昭亦步亦趋跟进来,站在门口的花几旁边。花几上放着盆茂盛的绿萝,昭昭伸手拨弄,没说话。
她很怕这种连续不断的雷雨交加的时候。
贺容予从柜子里找出条干净毛巾,给昭昭擦头发。她原本已经睡下,因此云芽不知道。她撑了伞,但还是被淋湿了些。
贺容予将她的湿头发大致擦干,让她去床上睡。昭昭这才走到床边,乖巧躺下。贺容予则自觉地去了一旁的睡榻上将就。
风声雨声雷声不断,闪电映在窗棂。昭昭缩进被子里,翻了个身,面朝贺容予的方向,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
隔着一层纱帐,只能看见个隐约的轮廓。但她知道贺容予就在身边,因为满床都是贺容予的味道,令人心安。
又令人心慌。
她猛地把头缩进被子里,转了个身,背对着贺容予闭上眼,睡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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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大抵是太过心安,又因为天气不好,光线昏沉,昭昭这一觉竟睡到巳时。她揉了揉眼,见房门紧闭,贺容予早已经不在房中。
昭昭翻身下床,外头的云芽已经在侯着,听见动静后推门进来,身后那群小丫鬟们捧着梳洗用的铜盆胰皂进来。
昨夜下大雨,云芽便知道昭昭会来找贺容予。她只是没有阻拦,便当做不知道。这也是贺容予的吩咐。
昭昭睡眼惺忪,看向小丫鬟手中捧着的铜镜,问起贺容予:“二哥出去了么?”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但天仍旧阴沉沉的,像是遮了一张泼墨的巨大帷幕。
云芽替她梳头,回答她的话:“回三小姐,王爷一早便出门了。今日早晨,东州王抵京,定然有诸多事宜要处理。”
昭昭哦了声,没再说话。
五州的几位王爷性格各不相同,他们每隔两年都会来京一次。那几位昭昭都已经见过,其中中州王便是贺容予,除去他之外,北州王袁易是贺容予平定北州叛乱之后一手提拔的,唯贺容予马首是瞻,没什么好说的;那位西州王,总是一副和蔼的样子,却叫人并不舒服;至于南州王欧阳霖,气焰嚣张,似乎谁都不放在眼里。
而这位东州王,却是最不相同,他和贺容予关系不错,似乎年少时便是好友。但具体如何,昭昭也无从晓得。
她叹了声,没再想下去。
比起东州王的到来,这日下午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更让昭昭在意。
贺容予今日留在皇宫用午食,并未回来。昭昭兀自吃了午饭,虽说下了场暴雨,可温度并没怎么降下来,反而变得更潮热沉闷,只让人的食欲降下来。胃口不佳,昭昭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待她们把东西撤下,昭昭看了眼昏沉的天色,忽地想起贺老夫人,便打算去老夫人那儿看看。才刚迈出自己院子,正巧看见常叔在庭院里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