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叔低着头,不知道喃喃自语些什么。
昭昭叫住人,恭敬又乖巧地唤了句:“常叔,您这是去哪儿呢?”
常叔因为上一次的事,看昭昭总有些别扭。好在昭昭态度真诚地道歉,又嘴甜,他气慢慢消了。
见是昭昭,常叔抬起头,眉头还皱着:“是三小姐啊。门口来了位姑娘,说是老夫人母家的小姐。那姑娘长得是挺乖巧的,像好人家的,但王府里的小厮哪里认得,拿不定主意,只好先把人请进来,这会儿正在前厅等着。老奴正要去请老夫人来呢。”
昭昭道:“巧了,我也正要去见母亲。我们一块去吧。”
母亲娘家的姑娘……
昭昭在心里思忖了一瞬,没多想。
她和老夫人关系算不上多亲近,不知道老夫人娘家的情况,反正知道她来的这些年,老夫人和娘家的联系也不多。她本来只当这姑娘是个来投奔的普通亲戚。
和常叔一道到老夫人住处,陶娘给他们开门。院子里的花因为下雨被打落不少,满地的花瓣,看着可惜,昭昭一时走神。
常叔说明来意后,昭昭才跟着说了句:“我没什么事,陶姨,只是来看看母亲。”
陶娘哎了句,进去回禀老夫人了。
等待的间隙,昭昭伸手拨弄叶子上残留的雨水,心里想着母亲大概会让陶娘代为打点。那位姑娘前来投奔,也能短时间内和自己做个伴。
叶子上的雨水被昭昭碰落,不小心溅到她眼睛,昭昭直起身揉眼睛。好在没什么事,她眨了眨眼,松了口气。
再抬头时,却看见老夫人亲自出来。
“走吧,我亲自去看看。”老夫人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神忽然有了情绪,昭昭再次一怔,不禁想,这位姑娘是谁呢?难不成是母亲好姐妹的女儿?
她跟在老夫人身后,前去揭晓这个秘密。
-
一行人到了前厅,昭昭终于见到那位姑娘。
那姑娘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怯生生看了眼他们几个,最后目光落在老夫人身上,矮身行礼,先唤道:“姑母。”
又一一和他们几个见礼。
一眼望去,便知她是美人。五官精致端正,又透着一股温柔似水的气质。
那是一种更为成熟的美丽。
昭昭无端地和她对比,撇了撇嘴。
老夫人看着她许久,那双平静的眼忽然掀起波澜,似乎回忆起往事。老夫人道:“你是如月吧?”
萧如月点头:“是的,姑母还记得我。”
老夫人笑道:“记得,我小时候还抱过你。你和川儿玩得很要好。”
她的的确确是笑了,昭昭看着她嘴角的浅淡的笑意,忽然间心里生出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
因为母亲甚至没对二哥笑过。
那个浅淡笑意,是二哥想要得到的。尽管二哥从来没表现出来过,但昭昭能察觉到。
此刻,它这么容易就给了一个陌生人。
昭昭心口闷起来,再次看向萧如月。
萧如月道:“是,一别经年,姑母身子可还好?”
贺老夫人那抹浅淡的笑意很快的消失了,转而换上一种淡淡的忧愁。这情绪转换之间,昭昭内心升起一股惶恐。
她直觉眼前这个萧如月不是一个简单的普通亲戚。
老夫人上前一步,拉住了萧如月的手:“好孩子,姑母身子挺好的。你家里可都还好……”
老夫人拉着萧如月,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后院走,吩咐常叔给她收拾出个院子住。昭昭跟在身后,完完全全的被忽视。
常叔听完老夫人的话,下去忙活。昭昭看了眼情况,自觉插不上一句话,也借口告辞,而后回了自己房间。
后来听说老夫人和萧如月说了一上午的话,午饭也是在一起用的。昭昭心里更闷得慌,她下意识想找贺容予。
但贺容予从早上出去后,直到这天夜里才回来。
还是朝北回来说,王爷和东州王许久未见,喝了几杯,有些醉了。
昭昭说:“喝几杯也能醉?二哥的酒量有这么差,你扯谎不打草稿。”
朝北挠了挠头,悻悻笑。
家里来了客人的事,还没来得及通知贺容予。昭昭站起身,和朝北道:“他们在哪儿喝酒,我去接他。”
朝北小声道:“……醉月居。”
-
夜渐渐深了,街边上已经没多少行人,裹挟着燥热的夏夜晚风拂面而过,昭昭深吸了口气,放下帘子。
用晚饭的时候,萧如月过来见过昭昭。
她很懂礼数,和昭昭道了谢,说起自己家里的情况。她是贺老夫人哥哥的女儿,今年刚过十七,这一回来上京,是听父母的意思,想让老夫人给她相看一门亲事。之后恐怕要在王府里住上一段时间,多有叨扰,还请昭昭包容。
萧如月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柔,吐字不急不缓,即便有些话听着是恭维,也不会让人反感。譬如她夸昭昭漂亮。
这样一个人,其实没理由讨厌。
可是昭昭想起贺老夫人待她的态度,便觉得心里不畅快。
而且萧如月的那番话外,昭昭总觉得还隐藏了些什么。
她胡思乱想着,马车在醉月居门前停了下来。
今夜的醉月居,只有两个客人。
这两位客人都坐在栏杆旁,在昭昭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看见了昭昭。
檐下的灯光明亮,照出一道倩影。卫郢撑着额角,收回视线,说:“两年不见,昭昭生得越发好看了。在长相上,你们兄妹俩真是……”
他摇头,冲楼下昭昭说话:“再等会儿。”
贺容予觑了眼昭昭,只是勾唇一笑。
卫郢与贺容予幼时相识,勉强算得上半个知己。卫郢这人,行事作风放荡不羁,最是不服所谓正统二字。所以,他也不管贺容予是不是奸佞之徒,不论贺容予做过什么样的恶事。他只当贺容予是朋友,虽是朋友,却也难得见上几回。
贺容予把手里的酒壶扔给卫郢,站起身。
卫郢轻啧了声,也站起来,伸手搭住贺容予的肩,留住人。
回头看了眼楼下微仰着头眼巴巴等待的人,似是揶揄:“你贺容予最擅长玩弄人心,这眼神可算不得清白。”
贺容予回头,和昭昭视线正撞上,她低下头去。
他收回目光,拨开卫郢的手:“你想多了。”
卫郢回身,惬意靠向栏杆旁,声音不大:“多不多,你知道。”
贺容予脚步没停:“你的话太多。”
作者有话说:
看破不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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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贺容予下楼时,还听见卫郢在楼上大声地说:“昭昭这么好,若是我我也想娶……”
看着贺容予走来,昭昭有些懵,她方才似乎听见了卫郢的声音,说起她的名字。所以他们方才的话题,有谈起她吗?
关于她的什么呢?
昭昭微垂下睫羽,再抬头时已经收起那些纷乱的思绪,浅笑着唤了声:“二哥。”
贺容予嗯了声,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醉了。昭昭心下明了,抬手扶住他,二人一道上了马车。已是七月,天气愈发热,即便车内的水果一天一换,到了夜里,在这样的温度下,还是透着一股轻微过头的味道。
昭昭嗅着这气息,越发觉得贺容予身上的清冽冷香好闻。
贺容予一上车,便斜倚着车厢闭目养神。昭昭觑他一眼,小声说:“今日府里来了个客人,按说,我该唤她表姐。”她观察着贺容予的反应。
贺容予脸色无波无澜,只轻嗯了声:“母亲娘家的人?”
昭昭点头:“嗯。如月表姐生得很漂亮,人也温柔,二哥见了一定会喜欢的。”她思忖着,“母亲就很喜欢她。”
贺容予抬眸,大抵是真喝得多了,眸色不复往日的清明,带了些俗世的浑浊。一旁的透烧琉璃灯轻晃了晃,映在贺容予眼中,像星子闪烁。
他打趣笑:“不会,昭昭定然更漂亮。这世上,昭昭定是最漂亮的姑娘。”
昭昭在和他说正经事,却听他忽然打趣,一时好笑:“二哥~”
贺容予垂下眼帘,低低笑了声:“既是客人,常叔会好生招待。”
昭昭嗯了声,无数的话卡在喉口,又不知道如何言说。见贺容予又喝了酒,索性作罢。
不着急回去,马车行驶得慢,朝北朝南二人随行马车旁。街边的灯火影影幢幢,昭昭见贺容予似乎是睡了,便把马车里的灯灭了。车厢里的光线霎时晦暗不明,她听见贺容予的呼吸声平稳而规律。
在晦暗的光线里,慢慢地,贺容予靠到昭昭肩上。
昭昭心倏地一跳,偏头看向贺容予。
看不清什么,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
她低唤了声:“二哥?”
贺容予没应。
昭昭心更吊紧,伸出手,慢慢地抓住了贺容予的手。以一种把玩的姿势握住他指尖,一寸寸地抚摸着他指节,然后才将自己的手指挤进他指节之间。
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她偷偷地瞧向贺容予,纵然什么也瞧不清。
贺容予应当没醒。她松了口气。也是慢慢地吐出来,不敢表现太异常。
喉咙里的吞咽动作更频繁,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渴。
但吞咽自己的口水无济于事,昭昭张开嘴,大口呼吸。又抿唇,决心做一件更过分的事。
上回没完成的。
贺容予这把刀在她面前向来是收敛锋芒的。
昭昭慢慢地扭过头,放低了下巴和颈项,朝贺容予靠近。贺容予就在她肩头,所以轻而易举,她碰到贺容予的唇角。
好像没什么差别,他们之间。
软的,热的。
也对,都是肉。昭昭回身太快,心跳到嗓子眼,除了紧张之外,还有种巨大的喜悦。
她想笑,但是不敢。在昏暗中咬着下唇,胸腔低低地震荡。
没救了,贺昭昭。
这种巨大的喜悦萦绕在心头,连时间都变得更快。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竟觉得恍如隔世,好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又嫌这一程路走得这么快。
朝南站在马车旁,唤了声:“王爷,到了。”
昭昭不得不松开贺容予的手,把他摇醒,“二哥,到了。”
贺容予轻叹了声,似乎如梦初醒,和昭昭一起下车进门。夜深人静,这一晚贺容予自然也没见萧如月。
“好了,你回去睡吧。”贺容予对昭昭说。
昭昭嗯了声,又嘱咐:“二哥记得喝醒酒汤,要不然明天起来头痛。”
贺容予应下,回自己院子。
昭昭踏着灯影,步子雀跃。
云芽看了都诧异,“小姐怎么忽然这么高兴?”明明先前还闷闷不乐。
昭昭摇头,不可言说。
第二日昭昭起了大早,但贺容予起得更早,先她一步出了门,说是去见东州王。
昭昭坐在床边懵了半瞬,问起萧如月。云芽说:“表小姐一早已经见过王爷,王爷问起些她家中情况,便没了。”
“哦。”她撇嘴,起身去梳妆台前。
听闻她起了,萧如月很快过来。她亲自做了糕点,请昭昭品尝。昭昭看着那卖相极佳的糕点,拿起尝了一口,的确很好吃。
“表姐真是心灵手巧。”昭昭夸道。
萧如月笑了声,很是谦虚:“这不算什么。表妹倘若想学,定能做得更好。”
但贺容予从不要她学洗手作羹汤,所以她半点厨艺不沾。他从来都是让她做个无忧无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要过于温柔,一定要带点娇纵。
如此说来,像萧如月这么温柔的人,二哥应该不会太喜欢。
萧如月给昭昭送糕点来,又闲聊了几句,便去找老夫人。老夫人的确很喜欢她,甚至愿意从佛堂里出来,和她说会儿话,整个人仿佛都沾染了生气。
-
“如月啊,你能来陪我说话真是太好了。”老夫人感慨,平日里不离手的佛珠也放在了一边。
萧如月莞尔:“若是姑母不嫌烦,如月可以每天都来陪您说话。”
老夫人笑了笑,“就怕你嫌烦,不愿意陪我这老婆子说话。”
“哪里的话,如月怎么会嫌烦?”
老夫人叹了声:“我总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一眨眼已经这么大了。”她从萧如月的身上看见了一些她早已经失去的东西,那些岁月仿佛通过萧如月,再次重新展现出来。
她想起她年轻些的时候,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幸福而快乐的时光。
但那些都不复存在了。这又让人痛苦不堪。
“如月,你见过容予了吧?”老夫人忽然问。
倘若昭昭在,定然又要不平。在萧如月面前,母亲轻易地叫了二哥的名字。
萧如月点头:“是,见过了。王爷威严气度,令人心生敬畏。”
老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那个被贺容予拒绝过的提议在她心里死灰复燃,好像能把过去和现在绑在一起,纠缠出一丝丝的关联。
但她很快又否决,不,这样没什么意义。
老夫人笑了声,终究没说,只是说:“你在府里,就当在自己家,千万别拘束。昭昭她也是个好孩子,你若是觉得闷,可以找她玩。”
“好。”
……
从老夫人那儿回来,萧如月正好遇上昭昭。她要去找仁慧玩,看见萧如月,便顺嘴问了一句:“表姐可要跟我们同去?”
昨夜的喜悦绵延至今日,昭昭心情大好。
萧如月愣了愣,点了头:“麻烦表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