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娇——林中有雾
时间:2022-09-22 16:19:08

  俞二一脸惊惧,完全没想到这件事会被他知晓。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到下颌,积聚成一滴重重坠下,将胸口的衣服砸出一片猩红。
  他猛然跳起,直接朝着门口的方向跑去。就在那一瞬间,一直站在门口像是木桩子般的侍卫伸腿,对着他的膝盖直接踹了下去。他膝盖重重往地上一砸,光是声音就叫人心惊胆战。
  虞念清捏紧了拳头,肩膀瑟缩。
  宴会上的人脸色也不大好看,屋子里顿时让人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狭长的凤眼扫过去,侍卫立即抓着俞二的肩膀,一个成年男子就被轻飘飘抓起,然后重新跪在了梁知舟面前。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见俞二的五官都极为痛苦地皱在一起,惊惧之下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却哆哆嗦嗦说不出任何话来。
  接着她就看见男人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很是好看,指节细长匀称,看着没什么力道有些像文弱书生的手,却稳稳接住旁边人递过来的酒壶。
  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阴暗堆中,像是从深渊当中爬出来的堕神,高高在上掌握旁人生死。他将酒壶置于俞二头顶,手腕翻转,酒水就从俞二头上浇了下去。
  等最后一点酒流干,所有人跟着松了一口气。
  就听见“砰”的一声,梁知舟便提着酒壶对着俞二的头直接砸了下去。
  众人的心又狠狠被抓起,虞念清也被吓了一跳。
  清冽的酒香混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室内漾开,她几欲作呕,立即趴到一边。
  梁知舟却没有一点表情变化,淡然接过帕子擦了手,然后直接将帕子扔到俞二脸上,轻描淡写着:“将他带下去吧。”
  有两个侍卫立即上前收拾现场,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这块地方立即干干净净,只有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提醒着众人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宴会上也有自小和梁知舟交好的人,对此倒是见怪,上来和梁知舟说了些话,关于上次梁知舟被弹劾的事儿。
  为官者手上不得沾染生意,但是很多人都会将生意交给手下的人打理,没有人去细究。可御史台那边不知怎么拿到了他的账簿,知道利润颇丰后,便一个劲儿上疏谈弹劾。
  梁知舟不准备久留,说了会话,便侧过身问后面的小姑娘,“现在要走吗?”
  虞念清放在膝前的手攥紧,对上男人的视线,声音紧绷,“要。”
 
 
第7章 
  屋外的温度比屋内低上不少,被冷风这么一吹,虞念清清醒不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找上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梁知舟似乎一开始就知道她要过来,带着她穿过大厅,去了醉梦楼的后院。
  和前楼的纸醉金迷相比,醉梦楼的后院就幽静不少。随处可见的是各种花草树木,门两旁还栽种了几颗竹子,倒是有几分闲趣。而屋内东西不多,被收拾得很是整齐,不过倒是能看见有人经常生活在这里的痕迹。
  虞念清猜不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就看见男人自然坐下来,接着便有丫鬟上了热茶。
  指尖的温度传过来,她才有了几分真切之感,不由朝着男人看过去。
  梁知舟的相貌是一等一的好,眉眼锋利,面部线条流畅。这时候他微微抬起头,下颌像是一笔勾勒而成,竟也不像是真人,反而像是画师笔下的人物。
  就是这样相貌如风如月般的人物,刚刚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砸破了别人的头,全然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想到刚刚喷涌的血液,她又忍不住作呕,忍了一会才抑制住心中的害怕,开口道:“听说如意坊背后的东家是你,所以我想过来找你做一笔生意。”
  说着话,她就注意到男人已经看过来,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瓷白的脸上藏着深深的戒备。
  男人像是看出来,又像是没有,目光深沉,带着声音都哑了几分,“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忙调查我父亲的下落。”她在在提到自己父亲时,眼眶不可抑制地泛红,眸子中带着几分水光。
  这几天她也算是尝遍了人情冷暖,也知晓父亲的事牵扯过重,目前她能够找到的能帮上忙的也就只有面前的男人。就算还有几分惧怕,她还是主动站了起来,将带来的十万两银子放在面前的小几上。
  “这是干什么?”男人挑了挑眉。
  “这是十万两银子,是请您派人走一趟的辛苦费。”按着一叠银票的手指发白,虞念清继续说,“若是不够,还有后续。只要您愿意帮忙,这方面的价格好说。”
  她背后还有一个江南钱氏,钱财上的底气还算充足,缺的就是能在外走动的人脉。光是这点,她就不得不在梁知舟的面前低头。
  男人凤眼上挑,半张脸隐匿在阴影当中瞧不出情绪,一下下敲打桌面。
  一声声直接敲在小姑娘心上,她紧张地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中的疼痛才暂时拉回她的思路。
  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男人缓慢开口。
  “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父亲出事多半是因为幽州政务,朝中有人出手。我若是在这时候帮了你,就等同于与那些人为敌。”
  他伸出手将银票拿起,夹在手指间翻动看了一眼,突然笑了,带着几分嘲弄,“这点东西可不够。”
  虞念清神经放松片刻又紧绷起来,听清他话里的意思之后,连忙补充,“若是有旁的要求,我会做到都会答应。”
  “你能做到。”
  他明明是坐着的,足足比女子矮了半截身子,身上气势仍旧不减,逼得人忍不住臣服。
  她心里一跳,手指蜷缩,横生出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渐渐抿着嘴唇,努力控制住自己才不至于转身逃跑。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湿亮的眸子戒备看过来,怵惕道:“我能做什么?”
  男人将这一叠银票推了回去,“和我成亲。”
  这不亚于一道惊雷直接在耳边炸开,虞念清神情都有几分恍惚,下意识问:“你在说什么?“
  “我说和我成亲,我帮你将虞伯父找回来。”
  她这回是彻底听清了,不知该庆幸他没有提出更多分的,还是该觉得荒唐。
  他们明明也没有见过多少次,她还和他的弟弟有过婚约勉强算得上是弟妹,他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她有些被气到,觉得是他不诚心在故意刁难。将一叠银票抽回来,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压着火气说:“是我打扰了。”
  说完,她转身就在。在快要走到门口时,听见男人又问了一下,“真的不考虑考虑吗,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前方一片漆黑,要走过一条极为漫长的道路才能触及到丁点儿光亮。
  这段路上发生什么都是不清楚的。
  她定眼看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过身。单薄的身体在冷风中支撑着,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她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成亲?总不能因为喜欢吧。
  男人敲了敲桌子,一声一声都落在她的心上,然后猛然停顿,“你也知道我府上的那点事,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打理后院。这个人绝对不会和国公夫人站到一边去,所以你就是最好的选择。”
  杨氏想要替梁知舟说亲的事倒是不少人知道,存了什么心思虞念清也能猜得出来。梁知舟的这个解释她也相信几分,又问:“真成亲,还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梁知舟淡然喝了一口茶,甚至没有看她,直接摆出了自己的条件,“你若是不放心,我们可以约法三章,提前写下和离的公文。”
  梁知舟若是用了手段强行逼着她同意,她定是会毫不犹豫就直接拒绝。可他现在十分镇定坦然,表现出一幅“你愿意答应就答应,不愿意我就换成别人”的态度,她反而开始心动。
  若是付出小一点的筹码,她说不准就已经同意了。可这是将自己婚事压在了梁知舟的人品上,就无疑是在赌博。
  梁知舟有什么人品,她刚见过他翻脸无情的样子。
  只能说他给出的筹码足够让她心动。
  赌还是不赌?
  她脑子都快要乱成了一锅粥,两个声音里来回拉扯,她也没能做出一个决定,只说:“让我想想。”
  梁知舟点点头,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远去,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然后不见。
  这样的场景,他上辈子见过太多太多次,以至于现在竟有几分恍惚,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他真的重生了。
  他重重跌坐在椅子上,狭长的凤眼合上,过往又一一浮现在眼前,似乎还能感觉到她躺在自己怀中的样子。
  那时她脸颊带着血,灰败的五官明艳起来,拉着他让他不要再去找大夫,“已经太迟了。”
  湿亮的眼睛上覆着一层水光,她却还是对着他笑,搂着他的肩膀,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梁知舟,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心脏的地方剧烈抽动,他疼得喘不过气来,贴着她的脸颊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却始终没有听到她再应一句。
  梁知舟伸手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里面的一颗心仍旧正常跳动着。
  没有人明白,当他在前厅看见她的身形时,内心涌动着多少欢喜与庆幸。
  真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重新睁开眼睛,凌厉的凤眼望着沉沉黑夜。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抢回来。
  她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第8章 
  虞念清从醉梦楼出来后,脚步都是虚浮的,状态十分不好。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说自己的情况,小满问起时,敷衍了两声之后,便靠在车厢处闭目养神。
  只是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刚刚和男人对峙的庆幸。男人身着玄色长袍,好整以暇地坐在明暗交界处,养尊处优的手将银票推送回来,然后薄唇轻启,“和我成亲。”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对于这句话过于震惊,所以这个场景不断在脑海中润色重放。以至于在晚上入睡之后,她甚至还做梦梦到梁知舟。
  梦中应当是一个春日的午后,阳光暖洋洋地撒下来,将刚长出的新绿照得亮晶晶的。
  她穿了一件杏粉色的衣裙,坐在邻水的亭子边垂钓。因这春光过于温暖,照得身上暖洋洋的,她竟然就这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可不知怎么,睡过去的她仍旧有意识,能够看见一个穿着水色云纹衣袍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和梁知舟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气质却截然不同。比起现在气质阴沉让人觉得有几分危险的梁知舟,他脸上还带着几分朝气,如松如竹,像是意气风发纵马在京城城外的少年郎,朝气蓬勃让人心生欢喜。
  少年郎走来在亭子中站了好一会,才渐渐在她身边单膝跪下,仰头看向她,目光深邃又专注。
  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眉间、脸上,将那份少年的爱慕描绘得完全。
  他渐渐伸出手来,将她脸颊边被阳光晒成金色的细发别在耳后。
  湖边泛起圈圈涟漪,手中的钓鱼竿突然一沉,“睡梦”中的她清醒过来。亭子中早就没有人在,“她”没有觉得丝毫不对,高兴地将鱼竿往上一提。
  紧接着画面一转,她看见自己的父亲和那个少年站在屋檐下,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少年的脸色极为难堪。
  她的父亲拍了拍他肩膀,嘴唇动了动,然后转身离开。
  少年一个人站在原地,身形未曾动过,如同一颗沉默的枯松。直到太阳渐渐西沉,他才拖着缓慢的步子,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当院子门被合上时,虞念清就从梦中醒过来,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梦里明明也没有什么生离死别,可她莫名觉得压抑。又因为那梦境过于真实,真实到她能够认出那个亭子是镇国公府的清风亭,那位少年和父亲交谈的地方就是父亲的书房。
  她之前也做过梦,梦中光怪陆离,那怕涉及到现实的场景也不会有那么多细节,梦醒之后甚至会遗忘大半,连后来回想也只是“我刚刚做了一个梦”这样的概述。
  上次梦得这样清楚还是在她听说福满楼的事情后,她被迫一遍遍看梁景明和楚家姑娘恩爱的往常,接受这个梦境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这次呢,开始怀疑这事情到底是自己胡乱猜想又或者是将要发生的?
  毕竟现在的她可以确定,梦里的发生的场景还没有发生过。
  还有梦中的少年到底是谁?虽然少年有着一张和梁知舟一模一样的脸,但区别真的很是明显,除非是梁知舟性情大变过,不然不可能是一个人。
  可现在京城中还有谁和梁知舟长得一模一样,还有最后那个少年为什么会和她的父亲在一起交谈?
  她脑海中的问题太多,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没有去想在亭子中那个少年单膝跪在她身边动作轻柔地替她挽发的场景。
  就在她被一个突然的梦境折腾得脑袋都开始疼时,外面突然传来小满清亮的声音,“姑娘,要人进来吗?”
  她思绪回笼,叫人进来用水。
  上午时,她要做的事情还算多,忙忙碌碌让自己一刻不得停歇。等午饭过后,手头上的事情结束,她又不可避免地纠结起昨天梁知舟提出的那个事。
  明日合婚的结果就会下来,等到那时候差不多就要定下来商量婚期,想要反悔的难度又要大大上升一个等级。
  要是同意梁知舟所说的那个合作,今日就是最后的期限。
  越临近黄昏,她的心情就越焦灼,脑海中总是不断回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疑心那是一个预知梦,提醒她父亲能不能找回来和梁知舟有很大关系。
  正是因为如此,她不断地问自己:“真的要赌一把吗?”
  ——
  如意坊今日歇业,对外说是东家有喜事。
  一般东家有喜事,就主动给店里的顾客让上几分利,让大家都沾沾喜气,怎么你家反而同别人家不同。
  又不少人这么问,董管事只是笑笑不说话,一直在门口的位置守着,却不曾将店门关上。
  他从上午等到了下午,眼见着天渐渐都黑了,才指挥店里的人将店门关上,转身要去二楼向自己的东家复命。
  只是刚准备要离开的时候,店里突然来了一位穿着极为低调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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