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跳。”
闭上眼睛,慢慢地去感受,少年猛烈的心跳在她耳畔如雷鸣般响动。
咚、咚、咚。
“它以前不会跳,也没有血肉,是李思念让它长出血肉,开始跳动。”敬长生继续说,“别让它停,好么?”
李思念没有回答好或者是不好,只是说,“它不会停,永远都不会。”
她也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是激烈的鼓点,咚咚咚,跳得好快啊。
能感觉到敬长生还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何种原因,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嗯”了声。
虽然他们现在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但是却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将她往外拽。她没有力气去阻止这只手,但敬长生却不甘心,拉着她不肯放。
隔阂一旦产生,便很难才能消灭。
-
日子照往常过,给人的感觉却有些变味,因为李思念背着的托特包里装了一把杀人的匕首。
系统最近像是化身催命鬼,一个劲儿地催:[你明明有很多机会,为什么不动手?你知道的,他会心甘情愿。]
然而每次李思念都说,知道啦,知道啦,再找机会嘛。虽然嘴里是这么说,做出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总之,就是拖着呗。
书房里又收了一堆书,李思念翻出本《诗经》教敬长生学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握住他的手教他写字,他虽然很会画符,但字写得也跟符咒一样,李思念只能耐心地一笔一划慢慢纠正。
敬长生学得很专心,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然后说,“之前在蜀山,他们从来不会这样教我。”
不这样教,还能怎样教呢?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敬长生第一次主动提起之前的事。
“他们怎样教你的?”李思念小心问。
“他们怕我杀生,所以用铁链拴住我的脖子,就像这样。”敬长生单手箍上她的脖颈。
敬长生的手很凉,在冷得清晨已经要结霜的日子里,他的手正如铁链一般。虽然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覆在上面,但李思念还是忍不住胆寒。
当年拴住长生的那根铁链,一定很紧。李思念几乎能透过时间,看到他脖颈上的红痕。
那不是在教人,而是在驯化野兽。
只不过,敬长生,难驯。
所以蜀山到最后都没成功,敬长生在他们眼里是一个实验的失败品。
失败品怎么能留在世上呢?那样会危害人间,应该杀掉啊。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那些人就可以高高在上随意摆布尚且年幼的长生?甚至还自居救世主的身份。
李思念发自内心地为他打抱不平。
“四肢上也有铁链。”敬长生继续说,然后用另一只手捏住她两只手的手腕抵在她的胸前。
他慢慢靠近,欺身压上,直到她的后背抵上桌沿,再也无法后退。
琥珀色的眼睛里藏着危险的气息,俯身耳语,“我这样做,李思念明白了么?”
或许是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现在敬长生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危险,面色阴沉得似是要结冰,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而李思念没有害怕,甚至没有一丝胆怯,反而直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我明白。”
“他们这样栓住我,然后对我说,万物有灵,应当敬重,爱护。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他说着,松开箍住她脖颈和手腕的手,然后整个人扑上来,埋在她的颈窝里喃喃自语,“李思念不觉得他们的做法很可笑么?”
“觉得!”李思念伸出手轻轻拍他的背,像是在安慰他,没事的,都过去了。
“而且,他们对你也不好,不是么?”
“嗯。”她轻声回应。
“所以李思念不会站在他们那边对不对?”
“对。”
“太好了,李思念喜欢我,我也喜欢李思念。李思念会站在我这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现在的场景有些奇怪,敬长生好像在引导她说一些话。总觉得,他像是知道些什么。
笃、笃、笃,有人敲门。
“有人在吗?家里的梨树结了好多果子,摘些来送给你们。咱家的梨比外边卖的新鲜。”是村里的阿婆。
幸好是村里的阿婆,李思念连忙去开门。
阿婆说,“我都来过好几次了,前几次都没人,我还以为你们搬走了哩!”
“刚回来,谢谢婶子!”
接过梨,笑着道谢后,李思念松下一口气。
“吃么?我给长生削一颗。”她拿着一颗梨在敬长生眼前晃。
鹅黄色的雪梨刚从树上摘下来,鲜嫩得如同少女的脸蛋,一掐便出水。
少女笑得可爱,两只眼睛眯起来,像是,就像是李思念一样!
敬长生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好啊,李思念帮我削,就用你包里的那把刀吧。”
包里的那把刀……李思念猛的愣住。
“为什么不说话了?”敬长生脸上的笑容没下去,“是那把刀,我不能见么?”
喉咙很痛,像是堵了块大石头,李思念一个字都说不出。
有时候敬长生很笨,但有时候却比所有人都要聪明。
浑身在发抖,李思念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手还是颤抖,她将匕首拿出来时,几乎都握不住。
“很漂亮的刀。”敬长生笑着掰开李思念的手指,将那把匕首握在自己手中。
“可是太危险了,还是我来帮李思念削梨吃吧。”他说。
鹅黄色的雪梨在苍白而修长的手指间转动起来,薄薄的果皮一圈一圈往下掉,露出雪白的果肉。一时竟分不清少年的手与雪梨的果肉究竟哪个更白。
看得心惊胆战,李思念总觉得他削果皮的动作很像是在削人皮。那顺着刀尖往下滴落的果汁就像是人血。
动作利落,敬长生很快削好一颗梨,他递给李思念,“尝尝?”
好新鲜的梨子啊,光是看着就觉得甜。
敬长生的手举在半空中,没有丝毫要放下去的意思。这颗梨不吃不行,即使她现在喉咙疼得根本咽不下东西。
接过梨,李思念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浸润开,抚摸发肿的喉咙,疼痛得到缓解。
“好甜。”她说,发出的声音却是哽咽。
拿着梨子又放在唇边咬一小口,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澄澈无比。
敬长生也咬了一口雪梨果肉,就咬在她方才咬过的地方。
“跟李思念一样甜。”他笑着说。
心中波涛汹涌,五味杂陈,“长生……”
她艰难开口,可敬长生却将食指放在唇边,“嘘——”
见状,李思念只好又闭上嘴巴,她有些心虚地观察敬长生的表情,可敬长生还是像原来一样,用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从未见过那般澄澈的眼睛。以前,这双眼里很空,可现在,那里有她的倒影。
“不需要解释。”敬长生朝她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我永远喜欢李思念,即使你用这把刀刺穿我的心脏。”
表情忽然变得很认真,“李思念要是想,我可以帮忙。”
他说着把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
“不、不要。”李思念摇头,声音似是带着哭腔。
“我就知道李思念舍不得我死。”他笑出声,少年的音色清脆悦耳。
他将匕首收入刀鞘,递给她。
“为什么还要把刀给我?”李思念有些惊讶,她以为敬长生会直接销毁。
“因为这是李思念的东西。”
说出这句话时,敬长生像是一个赌红了眼,却又自信满满的赌徒。
作者有话说:
思念:看见这把刀了吗?我是来杀你的。
长生:看见了,可是我爱你。
第60章 念长生(五)
竹屋在城郊外, 离竹屋不远处有个富饶的小山村,村里的人热情,李思念很快跟他们打成一片, 混在姑娘堆里,跟着她们跑出去摘柿子做柿饼。
她也把敬长生拉出去, 同全村人一起进行这场盛大的活动。敬长生一直搞不懂,她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么多人的, 她离开的那些天, 不断有人敲门找。很烦。
这对李思念来说很简单,因为只要打入村口情报局, 跟那些婶子聊上几句, 基本上就能把整个村里的人都给认全。
她也只跟情报局交涉过一次, 婶子们都很热情。盛情难却, 自那后,她连村门口乡正家的大黄狗小时候尿过几次狗窝都知道!
而那时,敬长生正在横流过山村的小溪里洗床单。这回是他们都把床单弄脏了。
一朵白玉兰, 一朵红牡丹, 在浅绿色的床单上层层渲染。
“这是什么?”敬长生指着那朵红牡丹问。
既然他直接问,李思念也直接回答,虽然十分尴尬,但她还是清清嗓子说,“这叫癸水, 女孩长大后都会有。”
她还特地强调一句,“这不奇怪。”
“嗯, 不奇怪。”敬长生肯定她的话, 然后指着那朵白玉兰介绍道:“那大概是梦遗, 我梦到李思念了, 你没穿衣裳。”
他似乎是觉得,要轮流介绍自己留下的东西。李思念大大方方向他展示了,他也应该同样大方。
所以李思念说完后,他也自然而然地接话,并且还补上一句,“我也没穿。”
这是在揍嘛!李思念觉得自己脑浆炸了,她明明没开口问来着……
“我去洗床单。”她有些尴尬地说。
早就知道,月事带一如既往地难用!
敬长生并没有觉得方才的对话有何不妥,脸上并无尴尬神情。他直接收了床单放进木盆,拿着棒槌去村里浣衣处,边走边说,“天凉,水冷,我来。”
那次浣衣的人不多,居然只有他俩,倒是不远处的情报局人满为患。婶子们眼尖,一眼便瞧见李思念,连忙挤眉弄眼地让她过来坐。
社牛属性一旦开启,李思念就什么都能聊。
从村头聊到村尾,从翠花铁牛狗蛋的爱恨情仇聊到乡正家的大黄狗,那只大黄狗跟一只黑狗交/配,结果生了一窝串串儿,乡正大叔气个半死,说自己家的好白菜被猪给拱了!
最后,情报局局长把目光落在不远处用棒槌捶床单的敬长生身上。
“那是谁家的小公子哦,竟然跑到咱们这小地方来洗衣裳。”
“一看就像是不熟练,那么个捶法,不把衣裳捶烂才怪。”
“你男人?”一个年轻些的婶子用肩膀撞了撞李思念。
“不是。”她连忙否认。忽然有些局促,连社牛属性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嗐,小姑娘害羞了。”婶子们自是不信,忙不停打趣她。
“小公子长得真俊啊,咱这村里,就没这种神仙。”
“可不是嘛,看看那腰杆,姑娘,好福气哦。”
“我家男人就不行,回来往床上一躺,死猪一样。”
“人家多大岁数,你男人多大岁数?也不知羞!”
“王婆娘,瞧你这话说的……”
李思念:“……”完全插不上话!!!
于是她从一个参与者变成了一个受害者。她也完全不会告诉敬长生,你被从头到尾嘴了个遍。
自那之后,经过情报局局长亲口认定,李思念成了“自己人”。于是但凡村里有什么大小事,总不会忘记她,就像现在摘柿子做柿饼。
虽然,李思念严重怀疑,她大概是被叫去充当便宜的劳动力。
好在情报局局长发话,等柿饼出霜后,会给她送来好几大盒,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条件比较诱人,李思念欣然答应,而且她也想体验把农家乐的感觉。
洗果、削皮、晾晒、捏饼或者直接吊在绳子上整形,最后封装出霜。
柿饼有吊柿饼和圆柿饼,李思念喜欢吃吊柿饼,吊起来晾晒的柿饼糖份保持较为完整,会更甜更糯。
如今还在进行前三个阶段,要晾足半月才能封装出霜。所以心急的人吃不到好柿饼。
敬长生向来不太爱见人,有胆大的小姑娘红着脸想跟他搭话,结果被他看一眼后,绯红脸颊瞬间青白,吓得哭唧唧地跑开了。
正常,他近些日子心情不好,看谁都像是想刀人,除了看李思念。
姑娘们教李思念如何削柿子皮和吊柿子,李思念跟着学好后再去教敬长生。
敬长生学得很认真,不过他对这些柿子毫无兴趣,反倒是觉得兴致勃勃学习做柿饼的李思念比较可爱。
正因为是李思念在兴致高昂地教他,所以他才会认真学。
可是,李思念跟那些人说的话实在太多了。
她似乎心情不错,连说话的嘴角都上扬,这时他插不上话,也不愿意插话,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削柿子皮。
李思念的朋友太多了,他却只有李思念一个。等李思念想起他时,才会带他回家。
真想杀掉几个。要不干脆都杀掉?
算了,不想破坏李思念的好心情,她肯定会因此难过,还是不杀吧。
如此一来,今天算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本来他可以杀掉这些人,但却没有。
日行一善,这是第一天。
-
再过几天便要立冬,清晨的叶片已经蒙上一层厚厚的白霜,至少要等到日上三竿之时才肯完全消融。
一大早又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晨曦才刚冒出头呢!李思念只能睁开惺忪的睡眼去开门。
结果一开门,前天削柿子皮认识的小桃枝便冲进来着急得围着她转,“思念,你怎么还没换衣梳洗呀!祭祀活动就快开始啦,村里的女人、女孩、老婆婆、小女婴都要去参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