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买新裙子,顺便置办些生活必需品。
雪白缎子短袄,藏蓝银纹马面,再添上一件朱红毛绒领比甲,活脱脱一个从年画里跑出来的福娃娃。
“好看。”敬长生如是评价。
顿了会儿,他又认真说道:“我不会再把李思念的裙子弄脏了。”
喂喂,现在不是提这个的时候啊。
见他用如此认真的语气说话,站在镜子前的李思念无地自容。
幸好周围人并不知道,弄脏裙子到底是哪种弄脏。
小病娇大概是没有羞耻心的,可是李思念有。
“嘘——”将食指放在唇边,朝敬长生挤了挤眼睛,“以后这种话,我们就小声说 。”
“哦。”瞬间了然,敬长生压低声音,“那偷情是不是也要小声说?”
他怎么又想起这个词的?李思念欲哭无泪,好像是之前,对,之前跟他提起过这个词。
“嗯……是的,咱们能不说就不说。”十分后悔,就不该跟他说这些污言秽语!
“实话也不能说吗?反正撒谎是不对的,我们昨晚,是在偷情吧!”
撒谎这个词被他在嘴里重重地咀嚼,说着意味深长地看李思念一眼,好像在指责她,哼,你就是个骗子!
脚趾攒成球,李思念的地下工厂完美竣工。赶紧踮起脚尖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
露出尖尖的牙齿威胁,“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嘴巴咬下来!”
这次她是真的在放狠话。
然而这样的狠话在敬长生面前却显得格外幼稚。琥珀色的眼眸如两弯月牙,有些兴奋地看着她。
好像在无声地说:快来咬我呀。
两人相貌本就扎眼,搁一块打情骂俏很快就引来不少人侧目。
他们不会听到那些污言秽语了吧!又是弄脏又是偷情的。妈呀,好尴尬。
赶紧松开捂住敬长生嘴唇的手,拉着他便往外跑。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李思念觉得尴尬,敬长生却觉得方才好玩极了。特别是李思念拉着他落荒而逃的模样。
她在慌张些什么呢?
“李思念刚才好可爱。”敬长生由衷地赞美,“我喜欢李思念。”
“知道啦。”
一天至少要听八百次“我喜欢李思念”,尽管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每次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因为她知道,敬长生每次说这句话,都是体内压抑不住的情感真实流露。
他藏不住对她的喜欢,也从来没想过要去藏。
“过来。”有个古怪的声音突然说。
谁?不像是长生的声音。而且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仅仅只是在喊她。
“你一个人过来,现在。”古怪的声音又说。
手心渗出一层薄汗,她反应还算迅速,现在大概知道是谁在喊她了。
一个人过去,也只能她一个人过去。
方才还上扬的心开始不断下沉。
有些事情终究要是要去面对,能躲一天两天,却躲不了一辈子。
走到成衣店门口,朝敬长生露出一个笑,“在这里等等我。”
“李思念又要去哪儿?”剑眉紧蹙。
“去给长生买串糖葫芦。”
“那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
“因为……”
“我知道。”敬长生说。
她还没说完,琥珀色的眼睛便静静地看着她,重复一遍,“我都知道。”
“长生都知道什么?”李思念勉强扯出一个笑,她有些心虚。
少年看着她笑,“我知道李思念喜欢我,舍不得离开我,她明白只有我对她好,所以要去买串糖葫芦回来送给我吃。”
话里有话。
敬长生没戳破,李思念自然也不说破,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他说的话。
少年脸上微笑骤然消失,换上一阴沉得快要滴水的脸。
伸手攥住她的胳膊,拉过来,在她身旁耳语,“要回来。”
他接二连三地叮嘱,甚至开始威胁,“你要是敢走,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死也得跟我死一块儿。”
换作以前,李思念可能还会被这威胁吓到,现在嘛……
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脸,“我会回来的,站在这里等我,小气鬼。”
看着李思念的背影,敬长生吹了声口哨,一只剪纸小人飘过去,轻轻地贴在李思念背上。
-
走过好几条弯弯绕绕的街,找到一家酒楼,再一层一层爬上去。累死了个人才总算找到那个古怪声音的约定地点,李思念气喘吁吁。
“过来坐。”上官钦朝她招手。
李思念倒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上去,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待看清眼前人模样,张嘴便问:“上官大人 ,你胡子呢?”
这个老头把胡子削了,看上去年轻不少,现在竟然像是个年轻的中年人。
“说来话长。”上官钦下意识去摸胡子,可伸出去的手顿在那里,摸了个空。
“这件事还要从那孽畜说起……”
“哦那就不用说了。”李思念朝他摆摆手。
见李思念对他态度转变,上官钦瞬间也冷下来。
都不装了是么?好吧,那他也不装了。
“为什么还不动手?你明明有很多机会杀了那孽畜。”
“堂堂大胤国师,蜀山长老,言谈举止却是一副小门小派的作风。”
“李姑娘什么意思?”
“他有名字,不叫孽畜,他叫敬长生。”
“所以李姑娘现在是要与我们为敌么?别忘了……”
啪——
没等他说完,一把匕首被李思念拍在桌上。
“这是你的东西,拿去,我不要了。”她站起来。
“还有,我们不想树敌,是你在咄咄逼人。虽然你明面上是他师父,但你根本没像对待正常弟子一样教过他!而你教他,只是觉得驯化一头野兽能让你获得成就感,满足你的虚荣心。所以,收起你对世人假惺惺的怜悯,你不配!”
说完,她扭头往门外走。
“站住。”上官钦的话似是有千斤重 ,“你怎知他不是冥顽不灵?他留着是个祸害,而且,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我没有找到你的命盘,你不是这里的人。”
微微侧目,李思念冷笑,“我有眼睛,有心,而你没有。我不会让长生做那样的事。”
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任你摆布?又凭什么要听从系统的安排?
一会儿要她做这个,一会儿又让她做那个,变来变去烦不烦啊!
都别来管她。
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总能找到办法回去。数学题这么严谨的东西还有好几种解答方案呢!她只是没按照标准答案做罢了。
“那李姑娘便是要与我们为敌了。”上官钦一字一顿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慢慢结冰。
“怎么?上官大人现在是要杀掉我这个祸害?那你岂不是也在杀生?我的血怕是要脏了您博爱世人的手。”
笃定上官钦不会杀她,要是杀她一个凡人,不在道盟落下口舌才怪,上官钦这样一个在乎名誉的人——虽然可能是沽名钓誉,即使要动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所以,他现在肯定会放她走。至于之后嘛,难说。
反正,事已至此,到时候再定夺。李思念现在只想赶紧走。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李姑娘。”上官钦嘴角一扯,笑起来。
他的笑容十分古怪,仔细观察会让人觉得恐怖。
“那孽畜实在是太会蛊惑人心了,不是么?”
李思念不语,她并不愿再多费口舌。
“他的本事皆我所授,他会的,我自然也会而且比他更精湛。人心不仅可以被蛊惑,还可以被控制。”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要李姑娘小心。小心落入深渊,万劫不复。”
李思念皮笑肉不笑,朝他拱拱手,“那就多谢上官大人好意提醒了,告辞。”
推开门往外跑,上官钦果然没拦她。
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看着她,犹如潮湿雨季里沾在身上的水,甩不掉,擦不干,又黏又冷,很不舒服。
没什么好怕的,不要担心还未发生的事,李思念加快脚步。
外边天竟然已经开始慢慢变黑,昨夜下了许久的雨,第二天天色本就阴沉,如今昼短夜长,黑得更快,街道两旁已然挂上点亮的灯笼。
[警告,警告,严重违规,请选手遵守规则。]
好烦,李思念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不听。
她自己能回去,不用受你摆布。肯定能自己找到方法回去,只是不用标准方法解题,注定会曲折些。
但是没关系,现在自由了不是么?
滴滴滴——警报声在她脑海中狂轰滥炸,但她始终没给出任何回应。
不想再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攻略男主李定坤是其一,杀掉敬长生是其二,这些她都不愿意做。
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不要!应该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一定可以找到其他办法回去。
天黑得很快,如今头顶一片黑云,不见星辰与清月,好在城市灯火依旧阑珊,热闹而繁华。
路边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答应过敬长生要给他买一支,李思念选了最豪华的那种,山楂里面夹着软软的糯米心。
她跑起来,跑得很快,阑珊的烛火勾勒出裙摆的边,青丝蹁飞,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好像整条长街只有她一个人。
-
天有不测风云,竟然飘起小雪,这是今年的初雪,最初几片雪花还算温柔,但到后面,却越发激烈。纷纷扬扬,满天都开满花朵。
雪花落在敬长生的鼻尖,慢慢融化。
他望向长街尽头,那里人群熙攘,可是没有他要等的人。
从白天到黑夜,他一直站在这里,不曾挪动过一步。
李思念说过要让他站在这里等,那便站在这里等吧,哪儿也不能去。就算是向前或者向后走了哪怕是小小一步,都不算是站在这里等。
只能站在这里,这个地方,直到李思念回来。
她说过会回来。
屹立在此的少年像是一座精美的雕像,惹得人连连侧目,却又不敢靠近。
街道边店铺里的人窃窃私语,“他怕不是有病吧,怎么站在哪里那么久都不动一下?”
“下雪了,他还是没动,也不知道躲一躲。”
“雪花都把他头发染白了。”
“哎呦别看了,他就是有病,可惜一副好皮囊。快进去吧,冷死个人!还没立冬就冷成这样。”
雪花越开越大,落到少年的发尾、眉毛、鼻尖、眼睫和肩膀上。
黑与白交融,与鲜艳的嘴唇构成一幅美得惊心动魄的画卷。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手心的温度将这雪融化。
快来了,他就知道李思念一定会回来,李思念说过这次说话会算话。
嘴角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敬长生觉得这苍白冰冷又脆弱的花也变得可爱起来。
琥珀色的眼眸中出现一位少女的身影,她跑着来见他,两支小辫随着少女跑动的弧度上下摆动,可爱极了。
这个笨蛋,让他站在那里等还真就一直站在那里。
看见远处的身影,李思念有些鼻酸,鼻头通红,不知是被这初雪冻的还是被压抑在眼底的泪水冲的。
因为一直在跑,她身上没沾多少雪花,而敬长生却站在那里,长成了一棵雪花树。
她跑过去,朝少年张开怀抱。少年把身上的雪拍干净才敢笑着朝她张开手臂。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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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你要是再乱说话,我就咬你!
长生:还有这种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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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念长生(八)
耳朵贴在敬长生的胸膛, 李思念一时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心跳,方才一路跑着过来,胸腔里居住的那颗心也如鼓点般跳动。
许是因为在片片雪花下站得太久, 少年的身体有些凉,但等他慢慢靠近, 整个身体将她包裹起来时,她又觉得少年的身体如烈火般炙热。
他低下头, 两只手环住她的脖子, 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身体以最大面积贴合,然后不断收紧, 他向来喜欢这样窒息又热烈地拥抱她。
有些喘不过气, 李思念轻拍他的背, 小声地又重复一遍, “我回来了。”
然而少年还是抱着她不肯松手,像是撒娇似的用尖尖的犬齿轻咬她的耳垂,湿湿热热。言语其实也能被尝出味道, 比如方才李思念说的那句, 对他来说就如蜜糖般香甜。
“李思念,我好高兴。”少年在耳畔轻声说。
松开怀抱,捧起她的脸蛋,像是捧着一件珍宝。少女的鼻尖被冻得通红,与白皙的瓷面一对比, 更显得粉雕玉琢。
琥珀色地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犹如一片冰湖般平静, 然而平静的冰面下却藏着波涛汹涌的暗流, 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冰而出。
敬长生忽然开始笑, 笑出声。少年的低沉的笑声宛若一阵穿过雪中荒漠的清风, 白雪盖在松柏叶上,而风一吹,雪便簌簌往下掉。
起初,他笑得很小声,但后面便逐渐放肆,竟然开始大笑。
被这笑声吓住,李思念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有些害羞,路过的行人不断在往他们这边看呢。
但敬长生却丝毫不在意,搂住她的腰,直接把她整个人抱起来转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