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做贤妻——荔箫
时间:2022-09-23 05:09:37

  楚沁稳住心神,终于启唇:“我昨晚让膳房上了道水煮鱼。你来的时候,鱼刚上来不久。”
  裴砚:“?”
  太假了吧?
  他实在不能被这莫名其妙的理由说服,但或许是因为这理由太没道理,他愣了一瞬之后,又反倒觉得这话是真的了。
  他于是尽力地思索起了“叫水煮鱼为什么要躲他”的问题,想了半天,不确信道:“你怕我跟你抢鱼吃?”
  “啊?”楚沁愣了,“不是……”
  “那你躲我干嘛?”裴砚愈发不懂了。
  楚沁被他整不会了,全未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她哑哑道:“哪有……哪有内宅女眷这样叫膳的呢?”
  裴砚更迷茫了:“那条鱼很贵?”
  水煮鱼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菜,用不上什么稀世罕见的名贵鱼吧?
  楚沁完完全全地傻了。她发现自己小心翼翼忍了一辈子的事情他竟然根本不知情,她明明在为那件事躲着他,现在却要从头开始给他讲缘故。
  这个“从头”,是从高祖皇帝那会儿开始讲,实在是说来话长。
  楚沁深呼吸,耐着性子娓娓道来,从高祖皇帝厉行节俭、京中各府上行下效开始说,一直说到了内宅女眷们如何恪守规矩,如何“洁身自好”,又为何学着“无欲无求”,是以尽力地只喜清淡,不碰辛辣之物。
  裴砚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到这些故事,越听脸色越复杂,等她全然说完,他一脸无语地道:“这完全没道理。”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反问:“高祖皇帝那时是立国之初,国库空虚,节俭是应当的,可现下日子过好了,何苦还要这样为难自己?若说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又凭什么男人们早就不顾了,唯独女眷们越守越紧?你说是因为要学佛门里清心寡欲让自己心善,但怎的不吃辣就心善了?横竖也说不通。”
  楚沁仍自蹲在他身边,仰面望着他那满面的费解,认同地点点头:“我也知说不通,多少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可规矩就是这样的,京中各家基本都是这样,我们从小就被这样教导,三郎要我怎么办呢?”
  裴砚烦躁地摇头:“咱们家不这样。”他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就觉话有歧义,怕日后会坑了她,便严谨地改口,“……咱们睦园不这样。我不会因为你吃口辣就觉得不好,也不会因为你天天吃斋念佛就觉得你是个圣人。你想吃什么便大大方方地吃,躲什么躲。”
  他的口吻里犹带着气,却莫名让楚沁听得痛快。
  她无声地笑笑,直言提醒他:“我若因此被旁人议论,对三郎的名声可也不好。”
  裴砚眉心皱得更紧:“谁这么爱嚼舌根,咱们就少理他。”他边说边看了看她,她面上挂着明亮的笑容,却让他心底一声叹息。
  这都是什么破规矩。
  他常觉得自己过得艰难,可这世道,还是女人更难一些。
  他油然而生一股挫败。他那么期待有一个家,却没想到在自己家里让自己的妻子过成这个样子。
  然后他不知怎的就又伸出了手,唏嘘地抚在楚沁的刘海上。
  原本好端端蹲在那儿地楚沁一下子弹起来:“你做什么!”她实在不适应这种相处,他一这样她就浑身别扭,连头皮都发麻,“好好说话呢!你……你别动手动脚!”
  她气得像一只炸毛的猫。裴砚哑然看她一眼,心说不至于吧?
  他就摸了摸她的额头,被她说得好像他非礼她一样,新婚圆房时也没见她这样。
  裴砚既不理解又觉好笑,沉思一瞬便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整以暇地抬起手,故意抚在她额上。
  楚沁满目惊悚,触电般地往后躲去,局促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你你你你烦不烦?你是不是故意欺负我?”
  裴砚含笑点头:“是啊。”
  “……”楚沁哑口无言。
  他竟然承认?他怎么是这样没脸没皮的人?她以前没觉得啊!
  可她还真拿他没办法。
  裴砚上前一步,愈发得寸进尺地“动手动脚”起来。他又摸摸她的额头,再以手指抚过她的鼻尖,本是想看她炸毛,可她竟然一整个傻住了,就那么直愣愣盯着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哈哈哈哈。”裴砚笑出声,俯首凑得更近了点,“至于吗?”
  楚沁连后颈都变得僵硬:“你正经点。”
  “又没有外人。”他笑意未减。
  ——又没有外人。
  这五个字在楚沁心弦上一击,带来一种奇妙的感触。
  这话她上辈子倒是听过的,也是在她母亲离世的时候,他屏退下人跟她说:“又没有外人,你想哭就哭吧。”
  可她最终也克制着没有哭,因为他在,而她与他并不够亲近,便不肯在他面前哭。
  换言之,便是她一直将他视作“外人”。
  现下又听见这句话,她才惊奇地发现原来早在这个时候,他就已不拿她当“外人”了。
  她上辈子的确是个糊涂鬼。
  楚沁努力接受着这些“新发现”,裴砚看她实在紧张,终是道:“不逗你了。你自去歇息,我读一会儿书。”
  楚沁如蒙大赦,提步就走,走得很急,俨然是想赶紧从他面前逃开。
  裴砚淡淡侧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看出她的意图,故意又道:“你早点睡,今晚我睡书房,你不必等我。”
  果然,这话还没说完,她的双肩就松动了两分,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裴砚轻轻扯动嘴角,无声轻笑了下,并不恼,安然坐回了书案前。
  这厢睦园正院里嬉笑怒骂过了一茬,那边端方阁中却是愁云惨雾。
  安氏被押到端方阁的时候,胡大娘子正用晚膳,便借故没急着见她,而是差了个人从小门溜出去打听到底出了事,以便知己知彼。
  裴砚被胡大娘子明里暗里磋磨了多年,身边的下人也算练出来了,胡大娘子不叫进,两个婢子就神情端肃地立在安氏身后,盯着她跪在院子里头,不让乱动也不让起。
  可这满国公府的人,谁不知道安氏是胡大娘子插在睦园里的人?如今她被裴砚身边的下人这么按着跪在院子里,臊的还是胡大娘子的脸。
  所以等用完晚膳,胡大娘子听崔嬷嬷说了学塾的事,就赶紧着人让安氏进屋了。
  安氏自知这回落了实实在在的把柄在人家手里,跪在胡大娘子跟前也不敢为自己争辩什么,只得哭哭啼啼地告楚沁的状:“大娘子,妾身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可楚娘子她……她这是成心给您使袢子呢!睦园那边尽归她管,妾身有失礼的地方,她早便可拦下来免于出丑,却硬生生地眼看妾身去了学塾……”
  “够了!”胡大娘子冷声,森森目光盯着安氏,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意,“我前几日刚将睦园的事交给你打理,你如今便来与我说这些?”
  安氏一滞,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胡大娘子重重地吁了口气,不快地皱着眉:“让你好好侍奉三郎,也没让你去学塾丢人现眼,更没让你去收买三郎身边的人,硬生生让人家抓了把柄。这下好了,他们把事情推到我跟前来,你说我管是不管?”
  安氏听出情势不好,心头一慌,惊恐地膝行上前,表忠心道:“大娘子,妾身一直是……一直是听您的话的呀。如今是……如今是楚娘子卯这劲儿要给您难堪,所以推了妾身出来,您可不能着了她的道!”
  “哦?”胡大娘子挑眉,“那依你的意思呢,让我把楚氏押过来,说她不该管你,还是告诉三郎,你随意出去走动也不妨事?”
  安氏噎了声,胡大娘子冷笑:“甭管楚氏安的什么心,这事她做得比你周全。你若是个聪明的,这回就长个记性,下回也学学人家如何治了自己想治的人又不落口实。”
  说完,安氏一睇崔嬷嬷:“带她去厢房吧,赏二十板子。告诉三郎,人我罚过了,就别声张了,好歹沾亲带故的,总得给他姑父点颜面。”
  崔嬷嬷束手:“诺。”
  “大娘子!”安氏慌了,想要求饶,胡大娘子伸手,一把捏起了她的下颌。
  后宅女眷十指不沾阳春水,长甲都养得极好。胡大娘子这般,安氏只觉那保养得宜的长甲一下子压进了皮肉里。
  胡大娘子居高临下地睇着她:“我说你‘沾亲带故’是抬举你,你究竟是什么出身,自己可别忘了。这国公府有国公府的规矩,比不得你们小门小户的人家。若你敢鬼哭狼嚎地失了体面,我这就把你送回娘家去。”
  安氏一下子被吓住了,她自然明白胡大娘子是什么意思。
  她所谓的“和国公府沾亲”,其实拐了不知多少道弯。裴三郎那位据说与她同族的姑父,其实是她根本高攀不起的门楣。
  几个月前她家的家门被国公府敲开,一家子都吓坏了。之所以能让她嫁进来,还美其名曰是个沾亲的“贵妾”,不过是因为她有几分姿色,胡大娘子又出于某些不能明说的缘故愿意抬一抬她的身份罢了。
  现下如果国公府想赶她走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她的娘家断没可能给她撑腰。而若她真被送回去,她那个嗜赌成性的爹指不准就要把她卖进青楼换钱。
  是以安氏顿时安静到了极致,崔嬷嬷上前扶她,她就瑟缩着起了身,别说鬼哭狼嚎,她连一个字都没敢再说。
  睦园正院,裴砚一直在西屋待着,楚沁独自回到用作东屋的卧房,没什么事干,便也寻了本书来,边吃杏仁酥边看。
  这杏仁酥和裴灼那天来时吃得不一样。裴灼那天吃的是将杏仁磨成粉,加以蜂蜜、白糖等物制成酥糕。今天这道则是用小麦粉掺上足量的牛油与糖做成层层叠叠的坯子,外层糊上一层薄薄的杏仁片,再刷上糖烤制而出。
  两道不同的做法各有所长,之前那种吃的是绵密的口感,今日这种重在酥脆,一口咬下去就满口掉渣,甜香也更浓一点。
  楚沁吃着杏仁酥,手边还放了盏没加糖的清淡绿豆汤用以解腻,基本是看一页书正好吃下一块酥,很快就吃下去小半碟子。
  约莫七点的时候,清秋打帘进屋,将“安姨娘在端方阁那儿挨了二十板子,已送回西院歇着了”的事告诉了楚沁,楚沁拿着杏仁酥的手颤了颤,抬起头:“真打了二十板子?”
  “是。”清秋束着手,低头道,“奴婢远远地瞧了眼,安姨娘是让人扶回来的,满脸的泪,该是实实在在地打过了。”
  楚沁心底一声哀叹。
  内宅的板子她没挨过,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和街头坊间平日说的那种“杖责”不一样。所谓“杖责”是取六七尺长的板子责打,那种板子又硬又沉,本是公堂刑狱里用的,震慑犯人极为有效。可若是家里动私刑,成年男子或许还能捱上一捱,女眷却大抵吃不住,二十板子下去搞不好命就没了。
  所以内宅里头说的“打板子”,通常是把人按在桌上拿红木戒尺打。瞧着是罚得不重,可其实门道也很多。
  最轻的,打了就完事了,小惩大诫;重些的,打之前说一句让你自己报个数,那若打的时候哭起来没报出来的就不算了,打了白打,明面上说是二十板子的,实际上能打到三四十才算完。
  再重些的便是剥了衣裙按在那儿打。女眷们面子都薄,哪受得住这个?听说挨完罚想不开自尽的都有。
  倘使再重一些,更有剥了衣裙还让报数的、甚至让下人在旁边观刑的,但那基本就是存了心想把人逼死的路数,安氏这点错处不至于到那个份儿上。
  楚沁摇了摇头:“挨了这种罚,她大概不会愿意让大夫去看。你给她送些药过去吧,让她好好养着。”
  “诺。”清秋没多说什么,福了福身,麻利地去办。楚沁重新拿起书,却没心思再吃杏仁酥了,心底一阵唏嘘。
  内宅里磋磨女眷的手段太多,哪怕这一场算是她占了上风,她也很难生出什么扬眉吐气的快意。上一世她有耐心慢慢将妾室们收服也是因为这一点,在她看来,内宅里斗得再风生水起也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满院的女眷天天为了一个男人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很没意思,她想看到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平日里结伴赏个花喝个茶多好?
  而这辈子,她是没耐心再去慢慢搞一遍这些事了,可让她为安氏受罚而痛快她也做不到,所以就顺心而为吧。安氏若从此能跟她井水不犯河水那很好,若是不能,那就走一步看一步。
  但就算安氏这人拎不清,她也不打算再用上辈子的昏招了。
  上辈子因为胡大娘子成功往睦园又塞了个妾,她就从娘家挑了个亲戚进来跟她们打擂台。那位是个有本事的,既斗倒了后来送进来的那个,也压制了安氏,让安氏被送回了娘家,紧接着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这正妻头上。
  说起来,她现下倒有点好奇安氏回去后又再嫁了没有。
  楚沁就这样心不在焉地又读了几页书,九点不到便去睡了。堂屋里的西洋座钟还在静静走着,西屋的灯一直亮到十点半,裴砚放下书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口,见卧房的灯亮了,压着声咳了一下,招手唤来清泉。
  清泉看他这样跟做贼似的,讷讷地迎到他跟前听吩咐,裴砚压着声:“你去看看,娘子睡着了吗?”
  看这个干什么?
  清泉一脸费解,但不好多问,只得依言去了,片刻后折回来,小声回话说:“已睡着了。”
  裴砚一下就笑了,摆摆手让清泉退了下去,自己依旧是那副轻手轻脚的样子,拎着衣摆往卧房摸。
  清泉哑然看着他,心底忍不住地升起一种滑稽的猜测:他不会要去娘子房里偷东西吧?
  作者有话说:
  清泉:你不会要去娘子屋里偷东西吧?
  裴砚:那你报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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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夫妻肺片
  各种肉都要切得薄切均匀,这样才能被佐料镀满浸透,吃来才够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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