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儿佳妇——旅者的斗篷
时间:2022-09-24 16:35:13

  崔妈妈一愣,随即以为她这是在找谢灵玄。
  崔妈妈握住温初弦羸弱的手,泪如雨下,“夫人,公子也惦记您,给您送来好菜好饭了。”
  温初弦浑若未闻,空洞盲然的双眼,仿佛还在寻找些什么。她怎么记得她合眼之前明明看见玄哥哥了,怎么睡一觉就没了?难道真的是她的幻觉吗?
  崔妈妈把好菜好饭端在她面前,还把成盒的养颜膏都拿来,连声谢天谢地,公子到底还是心疼夫人的。
  温初弦木然愣了一会儿,才从残梦中走出来。这些饭,是他看在她闹病的份上,从指缝儿里流出的怜悯,赏给她吃的。
  她抓起一盒养颜膏,冷嗤。
  崔妈妈一个外人不晓得内情,他这哪里是惦记她,分明是怕她破了相,一张丑脸再没法服侍他,所以才派人保养她的脸的。
  水云居的大门仍紧锁着,里面除了她和崔妈妈并无其他人,和之前一般无二。
  温初弦不知他怎么如此大胆,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禁锢她数天?怎么说,她也是官眷贵妇,温家之女。她想去告他都没地去告。
  温初弦问崔妈妈这些日谢灵玄有没有来过,崔妈妈踟躇难言。
  温初弦心下了然,他这是铁了心在等她先屈服,否则就送她上黄泉。可她屈服的代价是什么?
  生孩子,背弃玄哥哥,给仇人生子。
  想到这一节,她真是心如死灰,一千个一万个不愿。
  崔妈妈劝她早日跟谢灵玄服软,温初弦不听,只漠然度日。
  病好之后,她一日日地调香、练字,有时候实在闷了,就去夫妻石边上的小秋千边荡一荡,百无聊赖地望天空。
  愚者自困,她这算是强行把自己的心境打开了?
  崔妈妈却觉得和公子较劲儿,是她傻。这夫人看着年轻貌美,脾气也太倔了。
  萧游那日与温初弦一见后,得了许多灵感去。这几日他仍写信给云渺,求妹妹将温小姐的行踪告诉他,他好暗暗跟了去,如上次在马球场一般。
  只要能远远瞻仰一下她,萧游就很满足了。
  云渺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爽快,而是模模糊糊,顾左右而言它,最后悄悄跟他说,“阿兄。我家夫人被关起来了,暂时不能出门了,更多的你也别问了。”
  萧游当场愣住。
  关起来了,被谁关起来了?
  她有那样一位善气迎人的丈夫,丈夫是必不可能关她的。
  想来是谢府那位位高权重的长公主刁难媳妇,才将她给关起来的。说起嫁入高门,外面风光,内里也实在是辛酸。
  只是谢家公子为何不替她说话,任她被关了这么些时日?
  早闻右相谢灵玄德行好,乃是长安说得上名号的孝子,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竟怕违拗母亲,连为妻子说一句话也不敢。
  萧游叹息连连,虽说此事与他无关,还是不由得替那位温小姐感到不值。那在他心尖上奉为神明的人,却也要受如此委屈。
  只盼着能再见她一面,用手中的笔,给她一个更温情顺遂的故事。
  那日温初弦给芳姨娘留下话,说是给谢兰儿找到了婆家。芳姨娘满怀欣喜,本期待她再来,却等来等去也再没见到温初弦的人影。
  犹豫之下,她带着兰儿亲自往水云居走一趟,这才发现水云居大门紧闭,横着一条死寂的重锁。
  芳姨娘惊愕交加,欲打听水云居发生了何事,下人们三缄其口,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芳姨娘心下焦急,只得去求长公主。
  长公主缠绵在病榻之上,这几日也是起不来床,闻此,甚是惊讶,“玄儿怎会如此?”
  可长公主也没水云居的钥匙,救不了温初弦。
  唤来了谢灵玄,谢灵玄道,“原是她这几日生了急病,儿子怕染给母亲和弟弟,才暂时落了锁的。”
  长公主松了口气,“那也不该如此对那孩子。她病好些了吗?”
  谢灵玄道,“好些了。”
  长公主商量道,“那不如去了锁吧?只是急病而已,这般像犯人似地关着她,传出去还以为我谢氏是什么薄情寡义的人家。”
  谢灵玄点头,“母亲不必担忧了。”
  出了新月阁,谢灵玄将崔妈妈唤来。
  崔妈妈惶恐,跪在谢灵玄面前,忐忑不安。
  谢灵玄倒也没多问什么,只问温初弦最近如何。
  崔妈妈谨慎答道,“回公子,夫人的病好了,近来独自调香练字,没闹,也没有做什么逾矩的事。您送的饭菜,她也都干干净净地吃了。”
  谢灵玄嗯了声。
  调香,练字。
  不错,她倒闲情逸致得很。
  眼见谢灵玄脸色染了些冰冷,崔妈妈急忙补充道,“公子,夫人心里是有您的,那日昏迷着,还一声声唤您的名字。”
  谢灵玄轻轻重复,“我的名字?”
  “老奴亲耳听见,夫人唤您玄哥哥。流着泪哽咽,真真是打心底里喊出来的,还抓着老奴的袖子,把老奴当成了您。若非夫人真心惦记您,绝不会用那种语气的。”
  谢灵玄眸色却更寒了。
  崔妈妈越解释,越像在打他的脸。
  他方才还清和的神色,闻了这句话后,像是掀起一阵恶浪。
  玄哥哥。
  那唤的哪里是他。
  她是不是真想死。
  ……
  花奴入了门。
  按规矩,妾室要给主母请妾室茶的,可花奴不是正经的妾,名义上只算谢灵玉暂时收留的一个通房,所以并没资格给温芷沅请茶。
  晚上,下人来问谢灵玉歇在哪处。他已经连在书房睡了三天了,堂堂二房主君,老在书房中睡像什么话。
  可谢灵玉没法选择啊,一边是他亏欠许多、年少挚爱的花奴姑娘,一边是他同样亏欠许多、怀着他孩儿的发妻,去哪屋留宿另一方都必定伤心,他实在是抉择不了,才逃避在书房中过夜。
  下人道,“二公子,长公主传来话,叫您今晚必须去二夫人房里。”
  谢灵玉一愣,想起母亲这段时日为他操劳实在太多,不忍再拂其意,便顺水推舟道,“好吧,去夫人那。”
  到了屋里,温芷沅正在做针线活儿。
  见谢灵玉来了,让出一个位置来给他,也不和他说话。
  谢灵玉惭愧道,“娘子。”
  温芷沅道,“想去她那就去,我又没限制你什么。”
  谢灵玉道,“我不去她那。你还怀着孕,我答应了你,绝不碰她的。”
  温芷沅讽道,“那等孩儿生下来,你就再不来我房里,可以专宠她了?”
  谢灵玉哑然。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芷沅没更多的话和他说,被花奴这么一闹,原本缓和的夫妻关系又冷淡了许多。
  熄了灯,谢灵玉欲搂一搂她,温芷沅却背过身去,沉默拒绝。
  谢灵玉抿抿唇,只得作罢。
  睡到子夜,忽听小厮来急切地敲门。
  “二公子,花奴姑娘听您留宿夫人这儿,在厢房中悬梁自尽了!求您过去看看!”
  谢灵玉猛地惊醒,毛骨悚然,惊出一身冷汗。
  再一看,月色正平静,妻子正睡着,窗外又哪里有什么小厮了。
  谢灵玉喘了几口气,原来是场梦。
  老天爷,他究竟犯了什么罪,要受这种折磨?
  他擦了把冷汗重新躺下,逼迫自己合上双眼,却再无睡意。
  ·
  温初弦以为她一直能和谢灵玄对抗下去的,只要他们谁也不低头,就能对抗到天荒地老。
  一日,两日,三日……她苦苦挨了十日,在暗无天日的水云居里,伴着一个老嬷嬷,强打精神,每时每刻都在告诉自己不能低头。
  十二月初九,是她生辰的前一天。
  崔妈妈从外面给她带来消息,说有得了肺痨的病人死在城南的护城河中了,寄住在大学士庄先生处的全哥儿喝了脏水,也染了肺痨。
  温初弦登时如遭雷劈。
  她怔怔问,“死了?”
  崔妈妈摇头,“还没有,但人病得很重。”
  “快点告诉父亲母亲!”
  温初弦急泪涌出,有些语无伦次,“让他们把全哥儿从庄先生那儿接回来,一定有办法医治的。”
  崔妈妈伤怀道,“夫人,您家老爷和夫人早就得知此事了,但却不想插手。”
  温初弦难以置信,“为什么?”
  即便全哥儿不是嫡子,到底也是家中男丁。
  她那爹爹,难道为了怕染上肺痨,连父子情分都不顾了吗?
  崔妈妈道,“夫人,您别急。”
  原来前几日,有个邋里邋遢的男子找上温家门,向温老爷讨要儿子,硬说全哥儿是自己的。
  那男人脸生得很,约莫有四十的年纪,口音甚重,扬州人士,一看就像是打秋风的闲汉。
  他口口声声说温初弦她母亲兰娘当年服侍过他,且没饮避子汤,生下的儿子原该是他的。
  这话自然荒诞,全哥儿是在兰娘入府后才怀上的,家里人谁都看见了。
  温老爷恼怒之下,就欲将这邋遢汉轰出去。
  那邋遢汉提出滴血验亲,何氏以家族血脉为重,便叫验了。不想那邋遢汉竟真能与全哥儿的血相融,而温老爷与全哥儿的血却不融。
  温老爷信以为真,气得五内生烟,丢人丢到了家,只恨没早些时候掐死全哥儿这小杂种。
  温初弦听罢大感荒谬,“滴血验亲的融与不融,皆可人为操控,父亲怎可如此武断?”
  崔妈妈道,“夫人,他们说在场的许多人都看见了,您父亲遭遇了这种事……是要面子的。”
  温初弦心急如焚,当下要务是救全哥儿的性命,得了肺痨的病人总是咳血,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全哥儿死吧?
  明明温家出面就可以救全哥儿的命,这时候却忽然出了个闲汉,仿佛是故意的一般。
  故意的。
  温初弦一道雪亮,浑身如凉水浇透。
  她冷冷道,“我要见谢灵玄。”
  崔妈妈支支吾吾,“老奴现下也传不出去消息,只能等下午送膳的人来了,再跟他们说。”
  温初弦抽噎了下,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手掌就开始重击水云居的大铜门,一边打,一边喊。
  铜门冷硬覆霜,没击两下,她那双柔荑似的手就裂开了口子,沁出道道血纹来。
  崔妈妈大急,在一旁阻拦,“夫人,您快住手,您这样喊是没用的!外边人是听不见的!”
  温初弦转而苦苦哀求崔妈妈,她知道崔妈妈一定能见到外人,哭声震天,血泪都快出来了。
  崔妈妈本不想蹚这趟浑水,见她实在可怜,只好松口答应了她。
  “但是公子愿不愿意见您,老奴不敢保证。”
  “他会见我的。”
  温初弦吞咽了口泪水,嘶哑地说,上气不接下气,“他不是问我生辰想要什么礼吗?你跟谢灵玄说,我想通了,我想要个孩子,求他过来看看我,给我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谢狗一天不作妖都难受
 
 
第42章 悲哀和解[微修]
  温初弦妥协了, 从前她的想法多少有些幼稚,以为只要自己不松口,就能和谢灵玄一直冷战下去, 老死不相往来。
  殊不知她错了,她根本就低估了人心的险恶,也低估了那人手段的险恶。他确实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 让她主动求到他面前。
  崔妈妈说得没错,她一个手无寸铁的深闺柔弱妇人和朝中右相斗,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想来她还真是自取其辱呢, 当初他要跟她养孩子她不听,徒劳无功挣扎了十多天, 吃了那么多苦和白眼,最终还是她先低头, 哭得稀里哗啦地求他生。
  谢灵玄是典型的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他疼与不疼她, 全看她听不听话,愿不愿意死心塌地服从他的意志。
  温初弦觉得自己活得委实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与年少时最爱的人成婚,得了世人都羡叹的伉俪缘, 怎么就生了这么多业障。
  崔妈妈将她扶起来,速速将那女大夫唤了来, 给温初弦的手包扎。
  她敲得也真够狠的,半副手掌红得血染,女大夫怕留下疤痕, 给敷了重重的一层药。
  温初弦的泪干了, 在床上枯坐如尸, 任凭女大夫和崔妈妈摆弄, 万念俱灰。
  她一早就晓得向谢灵玄低头是什么后果。救全哥儿就是他们的一场交易,从此以后她做他的玩乐之物,无论他怎么作践她,她都得欢笑陪着。
  温初弦怔怔望着窗外的天空,第一次滋生了不顾一切想逃的念头。
  什么弟弟,什么世家女,什么荣华富贵,她都不要了。玄哥哥的仇,她也不报了。
  她受够了。
  崔妈妈托女大夫将温初弦的口信带了出去,温初弦焦杀地等了许久,也不见谢灵玄的人影。
  崔妈妈劝她不要焦灼,“今日非是休沐之日,公子也要入朝的,夫人且耐心等等吧。”
  温初弦心中怦怦打鼓,虽然她开出了给他生子的条件,但谢灵玄是否还要她,并不好说。
  以谢灵玄在朝中的地位,随便一招呼都有一大把女人,没理由在她一棵树上吊死。
  在她跟他冷战的十多日里,谢灵玄指不定与多少美人有了鱼水之欢,他想要孩子,谁还不能给他生。
  就算他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也可以直接把她休了,或者关死在这儿,扶别人为正室就是了,他可以选择的太多了。
  原来,他的一丝丝怜爱,也得上赶了求。
  温初弦想得头疼,躺在榻上小憩。
  她实在不知她还能为全哥儿走到哪一步,没准哪一天眼睛一闭,就再不睁开了。
  昏昏懵懵躺了许久,感觉有人轻推了她一下。
  温初弦立时惊觉,“他见我了?”
  崔妈妈点点头。
  “公子问您有什么事情,唤您去书房。”
  她起身趿鞋就要走,崔妈妈道,“夫人,还是梳妆打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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