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儿佳妇——旅者的斗篷
时间:2022-09-24 16:35:13

  只因全哥儿之前的病未好利索,高烧又留下了后遗症,过继到乡下人家之后,缺衣少食,这才咳血而亡。死的时日,刚刚是岁首。
  温初弦遽悲发颤,手中的花枝,狠狠地往谢灵玄身上抽去。
  她宁愿手中花枝是一把钢刀,刀锋落下去把谢灵玄跺成两截。
  谢灵玄静默不动,任她捶打,但再大的动静却不容许她发出来。
  手背,已被她咬得鲜血淋漓,直到她快要把他食指的筋给咬断时,他才略略皱眉,将她的下颚掰开去。
  “别闹了。”
  温初弦牙齿相击,怨毒的目光,切齿之恨。若非他,全哥儿焉能落得个横死的下场。
  他还那么小。
  她一气之下,便将老谢家都骂上了,“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谢灵玄没反驳,眸色冷黯,如沉闷的黑夜,“这事是我对你不住,那孩子的性命,我没想要的。”
  顿一顿,又说,“不得好死就不得好死吧,我欠你的。”
  温初弦重重甩开他的手,挣扎着起身便走。
  他眺向她的背影,“去哪?”
  温初弦一个字也不想和他说,直到门口的侍卫冷冰冰地将她拦住。
  “……我要去送他。”
  谢灵玄摇头,“现在不行。明天早上。”
  “若我就现在呢?”
  谢灵玄静默。
  “那我只能派人把你绑了。”
  隔了良久,他说。
  “我谅解你丧弟之痛,可你也要明白,现在这节骨眼儿并不是你撒野的时候。”
  温初弦纤臂上清晰的脉管凸起,呼吸噎得她难受。
  “你现在这般哭哭啼啼地奔出去,让别人怎么看?岁首夜,告我杀了你弟弟?”
  谢灵玄起身来到她身边,神色亦冷了几分。
  “初弦,别再闹了。给我留余地,也给你自己留点余地。”
  他原待不告诉她这件事的,思来想去,还是告诉了她,最大的顾虑就怕她受不住悲伤做出些疯癫的事来。
  温初弦哽咽了下,终是妥协,摔门而去,回了水云居。
  宴不吃了,烟花也不看了。
  她把自己锁在水云居内,待了一夜。
  谢灵玄知她伤怀,犹豫着,也没来敲门。
  长公主问起温初弦,谢灵玄只说她醉了,先回房休息了。
  “她这叫什么话。”
  长公主听罢很是不快,“玉儿也醉了,不也在这儿陪着呢吗?”
  谢灵玄柔淡笑笑,好言好语,替温初弦给长公主赔了礼。
  这件事,也确实是他对不住她。
  作者有话说:
  小伙伴们晚上好~
 
 
第53章 祭祀[本卷完]
  昨夜合家团聚, 人人尽欢,长公主特别恩准免了今日的请安,叫众人都宿个懒觉。
  可远在晨光未明之时, 温初弦就起了。全哥儿的事像一块重石一样压在心头,她怎么能睡得着呢。
  遥望天际,寒风如刀满目潇潇, 天与地都是苍白黯淡的。
  温老爷觉得全哥儿不是自己的骨肉,所以对全哥儿的死并没什么太大的悲伤,只是捐了些钱财给收养全哥儿的那户人家, 仁至义尽。
  温初弦乘了马车,直接赶往平民巷。
  棺材匠已将全哥儿装殓好了, 小小的一个人,安静地躺在乌黑的厚棺中, 周围放着数朵惨白的小花。
  温初弦倚在棺边,抚着全哥儿乌青的双目, 瘦削的骨骼。
  听棺材匠说,小孩子昨夜瞪着大大而空洞的眼睛,死不瞑目,临断气前还在虚弱地喊着“姐姐”。
  自从姐姐有了大哥哥后, 就忘记他了。
  他独身一人被养在温家,大娘子排挤他, 姐姐却也不来看他。
  他被赶出温家,姐姐还和他断绝关系……
  温初弦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她好后悔, 送全哥儿过继本意是保护他, 怎么就变成了催命?
  愤怒开始淤积像摇摇欲坠的高厦, 是谢灵玄, 这一切都是因为谢灵玄。
  她以后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谢灵玄死。
  她与谢灵玄的仇,不共戴天。
  因全哥儿名义上已是那对老夫妇的儿子,葬礼也不必多兴师动众。
  雇了几个脚夫,便将棺材抬走了,埋的地方自然也不是温家祖坟,而是城北二十里的乱葬岗。穷人家连口厚棺都买不起,哪里有自己的祖坟呢。
  温初弦亲眼目睹全哥儿被埋掉,悲由心生。
  她母亲的骨灰,是她费尽了千辛万苦,才终于迁进温家祖坟的。如今全哥儿却孤零零地躺在这里,成为荒郊野岭一缕孤魂。
  收养全哥儿的老夫妇看出温初弦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劝她节哀,尽早离开这阴晦不毛之地。昨夜才刚刚过了岁首,哪个贵人愿意在此逗留。
  那对老夫妇也是苦命,一生无子,好不容易过继个儿子,还这样去了。
  温初弦掏了些钱给他们,叫他们好好过日子,自己则独身在全哥儿的坟前发呆。
  寒鸦乱叫,森森枯木,张牙舞爪,遮天蔽日。乱葬岗中尽是臭气浊气,时有蚊虫来吸血,她也浑若不觉。
  上上签,她还真是抽中了个上上签呢。
  直到二喜过来催促她该回府了,她才木讷地往回走。
  ……
  回到谢府,一切还是那么按部就班。
  全哥儿既过继给了别人,就是别家的孩子了。温老爷尚且和全哥儿断得干干净净,谢家人就更没必要沾染这种丧事了。
  值此喜乐吉庆的岁首之际,谢府中连小厮都穿红戴绿,唯有温初弦一身素净。
  长公主见了,问清缘由,不悦地叫她脱下来。
  非是长公主不通情面,而是这几日前来谢府拜访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温初弦乍然一身白麻,晦气不说,还以为是她谢家出了丧事。
  弟弟去了,穿素服遥寄哀思当然可以,但问题是全哥儿已不是温初弦的弟弟了,名义上她穿不着。
  温初弦被训斥了一顿,迫于无奈套了件颜色鲜亮的外袍,遮住那一身雪白。
  头七那日,她躲到后院太湖石后一处最僻静的角落去,偷偷给全哥儿烧些纸。
  在别处恐招惹晦气,此处却少有人问津。
  汐月是在她百般求磨之下,才勉强答应替她遮掩。
  “夫人记得一会儿早些回去,千万不可叫公子知晓。”
  有谁敢在年节里烧纸的,怕不是咒主人家死,汐月怕极了。
  温初弦嘶哑着嗓子答应,“我会很快的。”
  汐月急得直跺脚,暂时到外面去,帮温初弦把风。
  可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温初弦刚没烧几枚纸钱,谢灵玄就出现在她身后了。
  他道,“今日头七,我就想到,你会来祭奠你弟弟。”
  温初弦眉心微动,见了谢灵玄,刚刚平复的心绪又淆乱起来。
  “你离我远些。”
  她存着虚弱的狠意说,“别脏了全哥儿的这块地儿。”
  那鄙夷的语气,弃之如遗,仿佛在和一条狗说话。
  谢灵玄也不快起来,凄清的月光洒下来,蓦然映得他凹凸的五官显得瘆人。
  她不叫他过来,他却偏走上前来,一脚踏灭了她生的柴火。
  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昏黑中,纸钱纷飞。她被他拎起来,压在了身后坚硬的太湖石上。
  “整整七日了。”
  谢灵玄的声线很冷,冷得也像凛冽的夜风,“你已闹了整整七日了。温初弦,没完了?”
  若是他死,她会不会痛七日?
  温初弦双手被他一左一右固定在石壁上,呼吸为艰。
  惨淡的月光只能微微照亮谢灵玄的半副侧脸,他的一只长眸中,是寒冷的火焰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楚的朦胧情绪。
  像情意,但更像欲色。
  温初弦迷乱地笑了下,“你们谢家就是如此赶尽杀绝的吗?我已躲你们躲到这里了,你却还追到了这里。既然那么嫌弃我,何不把我直接赶出去,叫我这晦气之人露宿街头,你不是更解气。”
  谢灵玄听她撂下如此绝情之语,心下一凉,亦起了厌恶之心。
  “你那倒霉弟弟死了,你以后就不活了是吧?萎靡不振,满腹仇怨,你是时时刻刻都表现出来谢府凌虐你,杀你弟弟了?”
  温初弦定定质问,“难道不是吗?”
  那要命的肺病,不就是谢灵玄故意染给全哥儿的吗?
  是他往全哥儿身上泼脏水,让温老爷不认全哥儿,全哥儿才被迫过继,落得个饥寒交迫而死的下场。
  她们姐弟俩的劫数,就是从遇上谢灵玄的那一刻开始的。
  “你是罪魁祸首。”
  她嗓音发涩,丢给他几个字。
  说罢,便从他手下挣开,蹲在地上摩擦火折子,重新生火。
  谢灵玄黑漆漆的轮廓伫立在她身后,犹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点点火星重新又燃起了纸钱,暖橘色的微光,映亮了温初弦半张如美瓷般单薄脆弱的脸。
  “……”
  他似妥协了,放任她烧了一会儿,不时回头望望,像是在给她把风一样。
  温初弦恨他的残忍和狠毒,给全哥儿烧纸,其实并不想让他在场。
  可她实不敢再一次驱逐这瘟神了,只得背过头去,低低地啜涕。
  她精神略有些恍惚,好几次手指差点碰到火焰,她也浑然不觉。
  谢灵玄长叹一声,矮身下来,也凑在了火焰之前。
  温初弦不怿,故意避开他一些,他却夺了她手中的纸钱,丢在火里。
  温初弦自嘲,“我连烧个纸钱也不得安宁。”
  啪嗒啪嗒的泪珠落在火苗中,顿时被蒸成了热气。
  他不理,只加速把手中纸钱悉数丢入火焰。想来他是在怕长公主发现,再发起怒来。
  半晌便烧完了,谢灵玄再次将火苗踏灭,这次将火折子也踢到了湖中。
  “起来。回房。”
  温初弦慢吞吞地起身,谢灵玄已唤了汐月,将炭灰和火圈打扫干净。
  头顶,七彩斑斓的烟花盛放,还是年味儿最足的时候。
  谢灵玄抓了她的手腕,入手冰凉,连带她的袖子都被攥皱了,将她拉回水云居,不容抗拒。
  他脚步那样快,温初弦在后面怎么反抗捶打都是无用,她脚步踉踉跄跄,连一句放开我都来不及说。
  到了水云居,他将她关在卧房中。
  爆绽的烟花将卧房内映得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温初弦蜷曲地缩到了墙角中去。
  谢灵玄一只膝盖半跪在榻边,伸手就要解她的衣裳。
  温初弦紧紧地捂住他的手,明明决定强硬以对,此刻还不免软声央求,“别在今日,我求求你。”
  谢灵玄动作滞了滞,烦躁地拨开了她的手,仍把她外袍褪下去。
  半昏半明中,温初弦只剩下一件轻薄的亵衣。
  她耻辱又痛愤地颤抖着,心如在泣血。
  “你不得好死。”
  低低咒了句。
  不愧是大家闺秀,骂语都如此贫乏,同样的话要骂两遍。
  谢灵玄早听腻了。
  “你就不怕冤魂找你索命?”
  她嘴里又蹦出一句,咬牙切齿。
  谢灵玄终于淡淡反驳一句,“既然如此,那就该让你弟弟在上面好好看着,你这最亲密的姐姐,是如何在仇人手下谄媚合欢的。”
  温初弦一躲,“你混蛋!”
  可他却已撕下她的里一层衣衫,咔嚓,衣袂的碎片翩飞。刚要吻下去,却猛然被她里面的一身麻白衣浇灭了热情。
  凄清的月光下,那麻白衣也像殓衣,充满了沉沉的死人味。
  温初弦冷笑,自顾自地直起腰身来。
  “谢公子对一个守丧之人也下得去嘴?”
  她游移在他身边,“碰我,你不觉得晦气吗?反正你娘觉得晦气得很,连晨昏定省都免了呢。”
  此时烟花的爆响声暂时停歇,周围实在太暗了,谢灵玄的神色一定不妙,但她看不见。
  良久,谢灵玄僵硬的脖颈却又松弛下来,他的唇贴她极近,从那凹凸的弧度上可以感觉出,他在笑。
  “不晦气。”
  他的声音浓烈而清晰,“白麻衣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是你穿着殓衣,咱们也同样是一对夫妻。”
  冰冷的泪水滑在温初弦粘湿的发丝上,她青灰色的双唇不断痉挛,仿佛要溺死一般,她闭上眼睛做好了承受屈辱的准备,半晌,痛苦却并没有降临。
  他将她用被子裹住,竟只是睡在她身边,没有其他动作。
  温初弦欲动,谢灵玄沉沉按住她的脑袋,阴声道了句,“睡。”
  温初弦心有余悸。
  “明日不准再穿那件白麻衣。”
  谢灵玄最后放下一句话,杂着无奈。
  作者有话说:
  今日9:00还有一更
 
 
第54章 想念[微修]
  过了年关后天气渐渐转暖, 水云居的几株珊珊修竹冒出嫩枝芽来,给萧瑟的土地平添一层活气。
  初春的第一抹艳阳将冬日里的愁云惨雾荡涤干净,雪融冰消, 春回大地。
  去年三月里温初弦还是一懵懂无知的待嫁女,今年却已久经人事,为谢府的长房主母了。
  许是因为全哥儿之死, 谢灵玄抱了几分愧疚,这些日子以来对她格外宽纵,陆陆续续放了一些管家权给她, 账房账本的事也叫她学着做。
  温初弦说想看书,谢灵玄便给了她藏书阁的钥匙。主书房是和藏书阁连通的, 这下子他的书房温初弦也可以随意出入了。
  旧的一年已经翻篇,所有的恩怨纠葛都得暂时撂下。
  逝者已矣, 无论怎么样,生者还得继续活下去, 日子也得继续过下去。
  汐月仍在温初弦身边服侍,本以为温初弦失了弟弟,会寻死觅活自伤自残,没想到她只是颓靡了一段时间, 就又恢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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