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儿佳妇——旅者的斗篷
时间:2022-09-24 16:35:13

  全哥儿死后,她一直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甚至对谢灵玄都能忍着呕心装出一副甜蜜依偎的模样,少有这种失态的时刻。
  乐桃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夫人,这么多书信,您不拆开看看吗?”
  温初弦面不改色地道,“今日累了,明日再看。你先去给我打盆热水来,我要净手。”
  乐桃应了走出去,温初弦确定周遭没人,才敢将那封信拿出来细看。
  果然是张夕的字迹,字里行间,还有土腥味和血迹,看来他在琼州确实受了不少苦。书信上,写的是一些寒暄问好之语,温初弦看得胆战心惊,时不时左右望望,生怕谢灵玄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好几个出现在她身边的男子都已遭了杀身之祸,她身伴恶鬼,如何能不怕。
  往日的欣悦和美好浮上心头,越发衬得眼下凄凉苦涩……温初弦鼻腔发酸,忍忍忍,她究竟要忍到何时,才能与谢灵玄做个了结!
  温初弦读罢,欲将信揉烂烧掉,顿了半晌,牵动柔肠,终是没忍心毁去,只将信塞进了奁匣最深处,不敢让其见天日。
  说来也真是奇怪,过了这么多时日都没张夕的消息,怎么忽然就有一封信送到了谢府呢?
  这信,又是怎么瞒过谢灵玄的眼睛的?
  温初弦冷静下来,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惴惴难安。可那字迹确实就是张夕的,连用笔留锋的小习惯都一样,若是有人刻意仿照成这样,也太不可思议了……
  未及神思,便听得外面乐桃的声音,“公子,您回来啦。”
  温初弦迅速敛了敛神色。
  谢灵玄走进来脱了外袍,见她正在拆信,温初弦解释说是其他高门贵女送过来的。
  他瞥了瞥如此庞大的数量,轻笑道,“没想到娘子人缘还挺好的。”
  温初弦不瞅不睬,“都是托夫君的福。”
  谢灵玄没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聊了些家常,又瞧书。临近就寝时,汐月端上来一碗浓浓的药汁,又腥又苦,不用想也知道是那药。
  他这般当着她面喝药,是故意给她看的。因为孩子,两人可闹过不小的隔阂。
  他淡嗅了下,“好苦。”
  那闪烁而温存的目光,柔意欲诉,别有用心地瞄向她。
  好苦啊,好苦。
  像恶咒一样。
  温初弦百念灰冷,坐在一旁神情木讷,待答不理。
  谢灵玄吹了下药碗蒸腾的热气,并未像以前那般一口饮尽。
  他迟疑地提起,“似乎记得,娘子允我以后不再喝这药了?”
  温初弦终于斜斜乜他一眼。
  那日她被他抓回来,为求自保,好像确实说过这话。
  “……”
  谢灵玄期待了半晌,见她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娘子若出尔反尔,便罢了。”
  温初弦想起自己告诫自己的话,要忍辱负重,要讨他的信任,不能跟他硬碰硬。
  勉强承认,“是。”
  他静待她下一步动作。
  温初弦沉默良久,终是妥协,将药碗从他面前拨开。
  谢灵玄拦住她的手,“你就这么不喜欢孩子?”
  温初弦情绪翻涌,那些歇斯底里的话又卡在喉咙里。
  生孩子,他刚刚才害死了她的全哥儿,她就拼着性命给他生孩子,那她可真是全天下最贱的物种了。
  她表面上没寻死腻活,他就觉得这桩深仇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她日日都在算着他的死期。
  “我怕疼,也怕死,所以不想生。”
  这话她曾用来糊弄过长公主,此刻也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便敷衍而出。
  谢灵玄闻此,倒也没强硬地逼她。他怅惘叹了声,带着点隐秘的愧意,全哥儿死后,他时常这样暗叹。
  温初弦知道他不可能一辈子老这样喝药的,毕竟药喝多了伤身,他岂会想做一个绝子的男人。
  就算她不想给他生,过些日子他纳了妾室,他也得要妾室生。
  堂堂谢府的长公子,岂能无后。
  两人似陷入静峙中,谁也没有进攻,谁却也没有让步。
  僵持了半晌,月上中天,夜真的已经浓了。
  谢灵玄唤人熄了烛火,在黑暗中还是饮下了那碗汤药,却没跟温初弦说。
  事实上,刚才他说不饮药,只是逗逗她罢了,就没奢求她答应。
  他此刻之所以妥协,跟心软无关,跟舍己为人也无关,甚至跟心疼她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不是那种暗暗付出不求回报的人,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他今日牺牲的这些,希求着更大的利润,来日会要她加倍偿还的。
  谢灵玄来到被褥间,将她覆住。
  今日他带的白檀香囊比往日都浓醇些,唇齿间所带药味儿被遮住。
  许是她不知他已喝了药的缘故,今日她反抗得尤其剧烈些,像一只被夹住尾巴的疯兔子。他稍微一疏忽,就会被她占上风,之后只得靠蛮力把她制回来。
  她又流泪了,冰凉冰凉的。
  谢灵玄拭去她那一点泪,反而变本加厉,更狠心无情地对她。
  她见软硬都不管用,开始手忙脚乱起来,比之刚才的反抗更剧烈,更不成章法,嘴里还有低低的咒骂。
  谢灵玄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锢在头顶,她才停止挣扎不动了……
  翌日醒来,女子被折磨得花容失色,昏迷在榻上。
  谢灵玄趿鞋,缓缓来到了铜镜之前。
  汐月近身问要不要服侍他梳头,谢灵玄默然摇头。
  春阁中静谧无人,阳光透过窗栅,缓缓流淌在妆奁小匣之上,闪烁着一层圆润而不刺眼的珠光。
  谢灵玄猜了一个的地方,径直打开最底的一层抽屉。
  杂物之下,一封被揉皱了却又草草展平的信笺,赫然出现。他猜对了。
  她可真是天真得可爱,每次藏东西都喜欢藏在这儿,都不带换地儿的。
  人都说狡兔三窟,看来她就是一个傻兔子。
  谢灵玄把它拿了出来,见信笺上的张夕两字被指甲掐得坑坑洼洼,一看就是她握在手中痛惜多时。
  虽然早知道会这样,谢灵玄的心还是坠了坠。
  一个张夕已让她留恋旧情至此,若是真的谢灵玄回来,她还待怎样?
  他持信在手,真是伤心,又伤情,浑有种五脏六腑都被刺痛的感觉。
  无论他承不承认,他一开始做出这封伪造的信来试探她时,或多或少地希望她将这东西丢掉,忽略掉,或者直接若无其事地放一边。
  可并非如此。
  沉吟良久,心底那个左右犹豫的念头,最终还是坚定下来。
  ……
  待温初弦沉沉睁开眼睛时,谢灵玄已不在了。
  汐月过来帮她穿上衣衫,又将发髻梳好了。
  汐月问道,“公子临走时叫奴婢问夫人一句,是不是确实怕疼,不想要孩儿?”
  温初弦一听谢灵玄就烦,冷眉冷眼地说,“什么意思?”
  汐月只道,“夫人且回答一句便是。”
  温初弦料想汐月应是得了谢灵玄的某种吩咐,点了下头。
  “我和他已经说好了……”
  她明明烦躁极了,却不得不解释两句,怕谢灵玄又发怒,把自己置身险境。
  汐月急忙道,“夫人莫慌。公子说,若您答是,便把这个给您喝了。”
  说着叫乐桃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进来。
  温初弦疑色,“避子汤?”
  汐月摇头,“公子未曾交代。”
  肯定是避子汤了,不然还能有什么。
  谢灵玄从前宁愿自己吃药也不让她饮避子汤,如今忽然逆情转性,他应是怕毒素长期积在他自己体内,以后落得个无子的下场,所以才将避子的活儿丢给她。
  温初弦道,“好。”
  汐月服侍温初弦喝药,又拨了枚糖莲子在她跟前,让她好受一些。
  “公子说这药很温和的,您用了不会有什么大碍。”
  温初弦当然知道这是鬼话,是药三分毒。
  不过无所谓,只要不用怀他的孩子,就算是药性再猛的东西她也甘之如饴。
  全哥儿死了这么久,她一直在想着,能不能下点毒直接送谢灵玄上西天?
  可她新婚之夜已下过一次,失败了。
  别疯,别疯,起码维持和谢灵玄的那点面子。
  就算要同归于尽,也得是她先看着他死,她再死。
  她可绝不能仇还没报,自己就先崩溃痴呆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要坐飞机去一趟远处,所以今日和明日都是一更三千多
  感谢昨天给我专栏投霸王票的那位小可爱,写文这么久,我竟不知专栏还能投霸王票??惊,流下没见过世面的泪水,好开心,谢谢你!
 
 
第56章 血光灾
  温初弦拿起汤匙来浅浅舀了口, 还好,味儿不算苦。饮到后来,唇齿间竟还有丝丝清爽的甜味, 宛如汤药中自带一块糖霜,奇怪极了。
  她觉得这药味儿仿佛并不是寻常的避子汤,心生几分防备。
  汐月说, “这药是公子为了您特意调的,把伤身的因素减到最低,和外面药铺卖得肯定是不一样的。”
  用罢了避子汤, 汐月催温初弦赶快更衣,还要往临江街的香染居走一趟。
  那条街的铺子本都是张夕送给她的聘礼, 后被谢灵玄给毁了,只重建了这间香染居。名义上, 温初弦仍是这里的掌柜。
  张夕不在后,温初弦早已对调香之事兴致寥寥, 但眼下她欲想办法对付谢灵玄,便不能总闷在谢府中,暗暗劝自己忘掉那些往事,出门去走走。
  香染居重新开业, 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和从前的热闹一般无二, 甚至有谢灵玄的力捧生意还更兴隆些。
  谢灵玄这些日子多番示好,或许他真的想补偿她。虽然对温初弦来说很可笑,但对他那样一个冷心冷肠的人来说, 愿意这样哄着她玩, 已是十足十的恩宠了。
  温初弦例行公事地问, “夫君为何没亲自陪我来, 今日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汐月道,“公子他还要入朝,陪不了您,您谅解一些。待来日休沐,公子一定会多多伴您的。”
  温初漠不关情地应了。
  她根本不关心谢灵玄来不来,其实他来还更糟糕。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汐月为谢灵玄的眼线,她既要装出一副对他死心塌地的模样,免不得时时做戏,好让他知道她时时刻刻都惦念着他,根本离不开他。
  她没忘记全哥儿的仇,但她没有任何能力和谢灵玄硬碰硬。
  不得直中取,只得曲中求。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自己全力,让谢灵玄相信她。
  哪怕能骗取到他一丁点的信任,她以后的日子都会好过许多。
  ……
  半晌到了午时,二房的夫人温芷沅暂时撂下手中的针线活,到书房去看看谢灵玉。
  谢灵玉是个爱偷懒的,温芷沅就怕谢灵玉嘴上答应她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暗地里却偷懒耍滑。她得时时盯着,鞭策那人勤恳用功才好。
  侍女竹君备好了膳盒,温芷沅提了便往书房而去。
  走到西厢房的抄手廊时,却不意与谢灵玄狭路相逢。
  谢灵玄丰神朗朗,对着她疏离一颔首,“弟妹。”
  一袭雪白,袍袂翩翩,问礼只如落叶之轻。
  两人擦肩而过。
  温芷沅怔然。虽说她嫁给了谢灵玉,早已绝了对谢灵玄的念头,但谢灵玄毕竟是她年少时的意中人、毕生都不可及的一个幻梦,此时蓦然单独相遇,虽男已婚女已嫁,还是免不得心中微澜。
  她站在原地慨然片刻。
  总觉得,玄哥哥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究竟是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就比如上次,她被商氏那登徒子欺辱,玄哥哥提出那狠辣的主意来,就不像他以往的作风……但也知玄哥哥是为了她们夫妻俩好,提出这主意乃是一片善意。
  人都是会变的吧。
  温芷沅安慰自己,玄哥哥如今已是朝中独当一面的人物了,不可能像年少时那么温吞天真了。
  片刻温芷沅来到谢灵玉的书房,见谢灵玉竟没偷懒,奋笔疾书地写着文章,温芷沅很是欣慰,在旁边给他研了一会儿磨。
  谢灵玉注意到她的脸色,“怎么你今日很惆怅似的。”
  温芷沅也没什么好瞒谢灵玉的,实话实说,“遇见了玄哥哥。”
  谢灵玉哼了声,她和谢灵玄在婚前的那点子事他知道。
  “怎么,还对我那兄长念念不忘?”
  温芷沅不理他的讽刺之语,自言自语说,“有时候还真想回到年少时去,那时候我,玄哥哥,初弦,沁儿在一块上学堂,大家其乐融融的,最大的烦恼也就是夫子留的抄书功课,谁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心眼,多好。”
  谢灵玉道,“那时我也在学堂,你怎么不提我?”
  温芷沅轻呸了声,“你那时老欺负玄哥哥,常常殴打玄哥哥,连他的功课也被你撕了丢去溷轩。我和初弦都讨厌死你了,提你做什么。”
  谢灵玉无奈,谁让他这个大哥的光芒太盛了,把母亲的疼爱和旁人的敬仰都抢走了,他这才愤愤不平,想靠欺负谢灵玄来引起母亲的注意。
  可是现在再无那样的光景了,现在的谢灵玄,不整死他就谢天谢地了。
  谢灵玉试探性问道,“如果我问你,以前的谢灵玄,和现在的……你更喜欢哪一个?”
  温芷沅道,“你不要误会,我既嫁了你,就对玄哥哥没那种心思了。”
  谢灵玄打断,“不是,我是很正经地问你,你觉得他什么时候更讨人喜欢?”
  温芷沅思忖了片刻,“我不知道。”
  若非要说的话,她可能更喜欢从前的玄哥哥。她和初弦选男人的口味都一样,都喜欢那种不欺暗室的端凝君子,玄哥哥就是。
  现在的玄哥哥,虽然也甚端凝,但总让人觉得温和中藏有棱角,礼貌中透着疏离,不似从前那般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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