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儿佳妇——旅者的斗篷
时间:2022-09-24 16:35:13

  她就像被下了蛊一样。
  谢子诀不痛快,知她这副样子是心病又发作了。
  他将她送回卧房,给她拍背顺气,过一会儿她才缓过来。
  温初弦苦涩地说一句,“谢谢你,玄哥哥……是我对不住你。”
  谢子诀怜然,他们从小时候就互有情愫,风风雨雨走到现在,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母亲叫他试一试温初弦的贞洁,他不能不遵,但总觉得若这么做,是对不起初弦的。
  初弦的身子肯定不清白了,他心里明白得很。接受她作为妻子,就得接受她残缺的事实。
  谢子诀虽然觉得窝囊,但还是不想休弃她。如今的他也没心思再重新找一个姑娘办一场大婚了,就和弦儿这般相互迁就地走下去吧。
  夜已深了,该就寝了。
  谢子诀犹豫片刻,轻轻脱掉了自己的外袍。
  他在做夫妻之事时很是克制,一夜最多叫一次水,所以弦儿跟他在一块,也不会很为难的。
  温初弦还有些气息不匀,但见谢子诀已褪了外袍,便往里去了去,腾地给玄哥哥坐上床来。
  她一直爱玄哥哥……她在心里默念,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和玄哥哥今后是要天长地久地做夫妻的,这事躲得了一天,却不能总躲着。
  况且她从前最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能徜徉在玄哥哥的怀抱之中吗?
  如今夙愿终于要实现,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两人分离,重逢才没多久,彼此都还不算十分适应。
  灭了灯烛后,相顾无言地躺在床上半晌,笔杆条直,两人都僵硬得无以复加。
  谢子诀怀着怯意,黑暗中试探去碰一碰温初弦的手。
  她的柔荑颤了下,克制着自己不去躲。嘴腔好痛,鼻腔好痛,酸得像是喝了十几斤的老陈醋。
  玄哥哥碰她,她却不知怎地,谢灵玄浮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躺在谢灵玄怀里时,似乎没这么多顾忌,只要他不闹她,她能很安稳地睡到天明。
  他的怀抱,曾经也是很暖很暖的。
  一想到谢灵玄她就受不住,现下眼眶发酸,全身都开始麻痛了。
  谢子诀见她不抵触,便握住她的手。
  他守礼地俯身下来,也脱去了她的一层衣衫。她身子颤了颤,同样没说不悦之语。
  谢子诀近一步将她搂近,欲吻她的双唇时,温初弦忽如万箭穿心,周身痛苦不堪,惶然捂住嘴巴起身,瞪大眼睛,口吐污秽之物,弄得满地都是。
  谢子诀彻底愣了。
  他就那么恶心吗,值得她呕吐?
  急而知会守夜的汐月,汐月将蜡烛点燃,收拾温初弦吐出的秽物。
  晚上是和长公主用饭的,温初弦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此刻吐的都是些泛着黄汁的水。
  黄汁中夹杂着一点点血迹,不过很明显就能看出来那不是五脏六腑受伤,应只是她吐得太猛,把喉咙或鼻腔不小心弄破了,才有的血迹。
  血迹之中,杂有极为细微的小白点。
  谢子诀忙着照顾温初弦,只瞥了一眼,也没多想,秽物就被汐月打扫走了。
  温初弦虚弱地躺在枕席上,还有点没缓过来。
  谢子诀见她如此排斥,心下忧戚,也便不再逼她。
  “你好好睡吧。”
  他本想说他去睡书房,但一房主君睡书房成何体统,若被长公主知道了,恐还会惹她老人家生气,便只得委曲求全,跟她凑乎一宿。
  温初弦甚是惭愧,她想说,她的这些反应皆不是由她自己控制的,都是失控的,可就是解释不清。
  换位思考,若是她柔抚玄哥哥时,玄哥哥吐了,她也会极为难过不舒服吧。
  她耿耿于怀,尝试着去碰谢子诀。
  灯烛又重新熄灭了,这次谢子诀却没再碰她。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从他的叹息之声中隐约分辨出,他叫她先睡。
  他是个再板正不过的正人君子,本来做这事就畏手畏脚放不开,温初弦还这般用呕吐来羞辱他,他的兴致早就败得一干二净了。
  温初弦见他不理会自己,讪讪无语,只得也避过头去。
  两人相敬如冰。
  膈应的夜晚,膈应的月亮,膈应的空气。
  ·
  翌日温初弦很早就被叫起来,揉揉惺忪的眼睛,才五更天。
  天蒙蒙亮,汐月唤她赶紧起来,她得去给长公主请安。
  谢子诀早已起了,已洗漱完毕,正等着她一同前去。
  温初弦昨夜吐得厉害,这时候还没缓过劲儿来。她浑身无力,懒懒的不想动。
  汐月还以为他们昨夜做那事太猛,但见温初弦的衣衫还完好着,竟还是昨日穿的那一套,不禁暗暗纳闷。
  公子和夫人,从前的感情可是最好的,怎么一夜之间漠若两路。
  “公子说,给长公主请完安,顺便在新月居用早膳,所以才这般早叫您的。”
  温初弦一听还要和长公主共用早膳,内心就觉得煎熬。
  “你去问问玄哥哥,我能不能不去?身体还有点不舒服……”
  汐月道,“好的夫人,这不是什么大事,跟公子说一声就行。”
  汐月去偏厅找谢子诀了,半晌,却又面露难色地回来。
  “怎么?”
  汐月支支吾吾地说,“夫人,您还是赶紧起吧,公子说怠慢父母不好,传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
  汐月原是谢灵玄的人,对谢灵玄的话说一不二。如今谢子诀就是谢灵玄,所以她下意识也把谢子诀当成天神供着,对他的命令不敢有违。
  不过汐月也觉得奇怪,从前公子自己都不会去给长公主请早安,早上从来都是任温初弦恣意贪睡的,她们这些奴婢若弄出点动静吵夫人,公子还会轻言责备……如今怎么一反常态,主动叫夫人去请早安了呢?
  不单这一条,公子近来都很奇怪。
  落水后回来的公子,仿佛比之前重规矩了许多。
  温初弦浅叹一声,清醒了,起身更衣。怕是她从前跟谢灵玄懒惫惯了,今日才这般怠慢。
  为人媳妇,孝敬公婆是应当的,玄哥哥既如此提醒她,她原不该推诿的。
  只是从前也有那么一个男子,从没逼她去给什么不喜欢的长辈请安过。
  温初弦气色有些差,欲挑一件嫩粉桃的长裙穿上,好提亮气色。谢子诀却缓缓走过来,恳求她不要穿这种明丽的颜色。
  今日是浴佛日,长公主必然要沐浴熏香、礼佛烧经的,全家人都穿素净的衣衫,温初弦乍然如此明晃晃,哪里合规矩。
  谢子诀自己,今日就穿了一件暗灰的长袍,低调内敛,素无花纹。
  温初弦摸着谢子诀柔滑的料子,有些恍惚。
  想从前谢灵玄的衣匣中有无数件白袍,无论任何时候,他都是一身雪色。
  微风洒面时,白袂翩翩轻扬,实是张扬又招摇,他做事可不如玄哥哥这般细腻用心。
  最终她还是听从谢子诀的话,换了身灰扑扑的百褶裙。
  谢子诀知她委屈了,微有疚然,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了个谢字。
  世家礼仪中,妻子不能和丈夫并排走,要稍稍在丈夫身后一点,丈夫昂首挺胸,妻子温良贤德,以显男尊女卑之意。
  谢子诀走路时,腰板笔直。
  温初弦跟在后面,不声不响。
  入得新月居,温初弦随谢子诀一起,恭恭敬敬跪地叩首,给长公主行了个大礼。
  长公主不甚拘泥,“平常行这些礼作甚,玄儿快点起来。”
  她其实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只要儿子常伴身边,她心灵有个寄托就行了,倒不是让儿子天天行这些俗礼。
  长公主私下里问起谢子诀,昨夜有没有查验过温初弦的身子,谢子诀支支吾吾。长公主一下子看出端倪,脸色隐隐黑了下来。
  谢子诀连忙低声求道,“母亲莫要生儿子的气,母亲要儿子检查,儿子今晚检查就是了。”
  长公主道,“你就是喜欢她,一味偏袒着她。”
  谢子诀惶恐道,“儿子都听母亲的,只愿孝敬母亲,母亲能平安喜乐就好。”
  长公主知自己这儿子对温初弦情有独钟,当年要他娶沅沅他不听,不就力排众议,非娶了温初弦么。
  如今就算温初弦真被那日的歹人玷污了,玄儿怕也要袒护她,不肯说实话的。罢了,只要他们小两口你情我愿,她这婆母又何必非做恶人,拆散人家呢。
  想到此处,便说,“你何时赶紧让母亲抱个孙儿,就是对母亲最大的孝敬了。”
  长公主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四世同堂。
  谢子诀闻此,脸色郁郁,更是忧懑。
  她昨夜与他亲密接触还呕吐来着,如何能为他生孩子?
  若要生孩子,母亲肯定期望抱男娃,若是个女娃,母亲怪罪下来怎么办?他到时候得先替初弦道歉,她生孩子已够辛苦了,不能因为男娃女娃的事再受责备。
  谢子诀情不自禁地越想越远,连自己怎么教导儿子、让儿子读什么经书都想好了。
  他虽然知道他是在幻想,不过幻想的也是接下来几年要发生的事。
  初弦现在还没从过去走出来,总不能永远走不出来。
  两人和长公主用早膳,是一些馍馍,还有点素粥。
  温初弦胃口不佳,吃两口觉得噎得慌,便有些吃不下去。
  但当着长公主的面,规矩森严,她怎能邋里邋遢地剩饭剩菜,只得强逼着自己又喝两口。
  她确实有剩饭这个不好的毛病,在水云居用膳可以随心所欲剩,现在却不能再那般了。
  饭罢,谢子诀不必入朝,便去整理书房。
  他得把书房里那人的气息清干净,另外把和藏书阁连接的那个地牢永远封死。
  地牢在那里,他总认为书房很恐怖,走不出被囚的阴霾。
  水云居门口的那个小秋千也被拆了,温初弦作为长房主母,老玩孩童的这种轻浮之物实在不像话,也影响水云居整体庄敬的氛围。
  门口写有“谢灵玄温初弦”、“连枝共冢至死不渝”的夫妻石本来也要被拆掉,但苦于石头太过沉重,寻常家丁拆不掉,必须寻工匠来拆,便暂时搁置下来。
  那块佳儿佳妇的牌匾落了灰,被取下来,束之高阁了。
  二喜是谢灵玄的人,谢子诀肯定不能再用。
  他另外雇了个小厮,名叫三旺,顶替了二喜水云居总管的位置。
  三旺过来给温初弦磕个头,温初弦欲前往书房,瞧瞧玄哥哥把书房改造得怎么样了。
  三旺欲言又止地拦她,直到温初弦怒了,三旺才不得已说,“没有冒犯夫人的意思,只是公子找了风水先生,现下正在书房处察看风水,您去了多有不便。”
  女子性属阴,若靠近书房,风水就不准了。而且女子本属闺房,做女红、绩麻,无论书房还是藏书阁,都是一个家族最为秘密权威之地,女子是必不允许靠近的。
  汐月见这小厮无礼,愤然说,“放肆,就是公子叫我们夫人随意进藏书阁的,公子把整个藏书阁都送给我们夫人了,叫我们夫人随便去,我们之前也去了许多次了。”
  三旺为难道,“小人只是奴,怎敢为难夫人?都是听上头主子的吩咐。”
  汐月声音软下来,“……是公子亲口说不让夫人过去的吗?”
  三旺连忙摇头,“公子从未说过。”
  不过这些还用说吗,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温初弦道,“罢了。”
  左右她去书房也不是去看书的,只是去看看玄哥哥的。
  玄哥哥自然不会说这般伤人的话,她身在大宅院中,有些规矩实在不得不遵从。
  三旺也看出温初弦神色不妙,奔过去禀告谢子诀。
  谢子诀片刻便放下手头活儿匆匆赶来,在纸上写字:对不住,方才是风水先生说不让家中女眷靠近的。
  他怕温初弦会生气,几乎是半跪着去握她的手。他虽是书生,却也不是墨守成规的古板之人,女子不能进书房这种荒谬的规矩,他是不可能坚持的。
  等风水先生看完了风水,弦儿当然可以随意进出书房,他还指望初弦能时时伴他读书,给他磨墨呢。
  温初弦忍下来,不去就不去书房吧,她这几日在房中看书就是。
  她一走动,脚踝上的银铃就在叮咚作响。
  谢子诀犹豫了下,还是鼓足勇气,恳求她把银铃摘下来。
  脚上挂铃,太色了。
  简直伤风败俗。
  作者有话说:
  晚些时候还会有精修
 
 
第63章 空冢
  温初弦掀开裙摆, 下意识看向脚踝。
  她困难而乏力地抬起脚,窘迫说,“我也摘不下来。”
  谢灵玄当初给她戴的时候, 锁扣嘎达一下就扣上了,后来他也再没给过她钥匙,这脚镯她便只得一直戴着。
  谢子诀觉得她总戴着一个死人送的东西晦气, 而且这铃铛就像在她身上印上某种戳记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昭示她是别人的。
  最主要的是,温初弦脚上悬挂这旖旎之物, 实在不端庄,不匹配她右相夫人的身份。
  若他送温初弦礼物, 必然是一枚钗子或是项绳之类的,岂会送如此不怀好意的浪荡之物。
  温初弦叹道, “不如玄哥哥改日为我请一个匠人吧?如果用火,没准可以烧熔。”
  谢子诀心想用火烧很有可能伤到她娇嫩的皮肤, 此法并不妥当,还是应该找个手段高明的配锁匠配出一把钥匙来,将这脚镯和平解开。
  他比划两下,说等摘下这东西, 他再重新送给她一对新的。
  温初弦微淡笑了下,点点头。
  风水先生还没走, 谢子诀还得继续回去改造书房。
  温初弦独自在水云居中呆之无味,便欲去全哥儿的坟前祭拜。她成功为全哥儿报仇了,还没来得及告诉全哥儿。
  今日是个阴天, 墓地的天空苍白寂静, 时有一两只黑色的飞鸟掠过。
  汐月陪她一道去, 走到半途, 天就落下了银针般的春雨。
  淅淅沥沥,绵雨凉凉。
  二十四骨的油纸伞撑起来,主仆两人踽踽行在初春的寒风之中。
  温初弦看见许多坟包,空荡荡的,却并没有刻有墓主人名姓的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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