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盏心里毛毛地升起警惕,犹豫着起身,谨慎地往外边走了几步。
站到房子边边的光源里,她迟疑着探头——
屋檐上头没灯,黑的,有个东西,摇摇欲坠,挂在那。
不知道是什么。
她眯眼,想再看清楚点儿。
手腕忽然传来一股大力,拎小鸡崽子似的,一把将她拽到回来。
“……?!”温盏毫无防备,趔趄几步,脸颊猛地撞上防寒服。
熟悉的热气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衣服外壳硬硬的,她嗅到清冽的,像冬青,雪一样的气息。
身后传来“咚”一声巨响。
房檐上一大块冰凌重重砸下来,落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插进厚厚的雪地。
风还在吹。
温盏脑袋发晕,头顶响起男人低哑的声音,清清冷冷的,透出丝笑意:“你怎么回事儿?知道是什么吗,就往跟前凑?”
他宽厚的手掌落在她肩膀。
温盏反应过来,触电一样,退后一步用树枝叉开他,闷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商行舟的手停在半空,半晌,眼里散漫的笑意像雾气一样散去。
他舌尖抵了下腮帮,眯眼,声音微哑:“你有没有良心?才几年没见,这是什么态度,打算拿树枝插死我?”
他就开个玩笑,可下一秒,温盏眼眶都慢慢红起来。
她皮肤太白,眼周一点点红就很明显,甚至感觉有水汽浮起来,被她硬压下去。
“你还想我什么态度。”半晌,夜色中升起一团小小的白汽,她很小声地道,“分手是你决定的,我们不会一直在一起,也是你说的——”
商行舟忍不住纠正,声线低磁:“我当初说的是,不是所有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温盏不再往后听。
室内热腾腾的暖气,撞在玻璃上。
迟千澈的车刹在面前,她立刻扔了树枝,埋头下楼梯,头也不回小跑过去。
寒风里,高大的男人下车开门,帮她把散开的围巾重新系好。
商行舟停下脚步。
空气冰凉,余光之外的雪原黑黑白白,她像一阵温热的风,从面前流动过去,他手指蜷曲,没有捉住。
只能看着她远走。
雪又开始下。
商行舟立在檐下,雪花在肩头积起薄薄一层。直到陶也在身后叫他,感知迟缓地回落,在这一刻,一切才传回实感。
是他把温盏给弄丢了。
现在他们确确实实,不再是生活在同一片海域里的鱼了。
作者有话说:
温盏:是什么样的小妹妹。
在大雪地里修车修了一宿的商行舟:……【无语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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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村上春树《舞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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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1v1,HE。
啊~这个故事的基调一看就是HE呀,我觉得是个很快乐的故事!男主不是浪子
第3章 泳池
温盏大三那年,北城雨水特别多。
水汽一直从初夏蔓延进九月仲夏,开学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雨,将城市淋得通透。
温盏顶着果冻色文件夹,在潮湿的气息中跑过学校门卫。
树木幽绿的光影浮动在头顶,透明雨衣被风吹起,鼓成小小的帆。小白鞋踩过水洼,水珠飞溅,倒映出一截冷白纤瘦的脚踝。
保安从屋里探出头,面前只卷过一阵小小的薄荷风。
一口气跑进宿舍,温盏推开门,冷气拂面来。
俩室友正坐在一张桌子前做作业,一边写一边聊金融系的新八卦,鹅鹅鹅地抱头笑。
宋思蘅听见开门声,抬头,有点诧异:“哎,盏盏,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出门连把伞都不拿啊?”
“我忘了。”温盏声音很轻,呼吸不太稳,胸口小小地起伏。
她有些局促,撒了个小谎。
脱下路边买的雨衣放到门口,走进屋,把湿透的鞋袜也换掉。
少女额前头发被打湿了一点,乌黑的发丝软绵绵垂下来,衬得脖颈愈发白皙。
宋思蘅走了下神,感觉眼睛都被她白得晃到。
旁边陆灿拽着她,还在憧憬地感慨:“——要不都说金融系系草是实打实的拽比,你说他怎么做到又狂又帅又恶毒,还让人感觉很服气的?”
宋思蘅注意力落回来,有点无奈:“可你不觉得这事儿很离谱?我是商行舟的话,都要无语死了。这可是T大,怎么就闹到两个女生能为一个男的打起来?太夸张了,我都想去让她们清醒清醒。”
猝不及防,耳朵里闪过关键词。
温盏心脏猛地收缩一下,屏住呼吸。
鬼使神差地,她走到自己桌前又忽然改了方向,若无其事地来到柜子旁,蹲下翻找睡衣。
“哪里夸张了?你就是没有恋爱脑,所以看什么都夸张。”陆灿手里转着笔,往前挪椅子给温盏腾空间,回过头神秘地笑,“小温盏,跟你讲个新八卦。”
温盏眨眨眼:“嗯?”
“你知道商行舟么?就金融系特出名那男生,跟我们一届的,刚入学就在BBS屠屏,家世长相一等一,被好多学姐说他不该学金融,应该去演戏那个——”
陆灿兴奋地耸眉,“今天早上,中文系俩姑娘,因为他,打起来了。”
据说这俩女生同班,早在课业上就不对付。
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喜欢的男生是同一个人,又非常巧地,都被拒绝过两次,也都没打算放弃。
新学期早八,她们雷打不动去商行舟班上蹭课,竟然还又撞上了。
新仇旧恨天雷地火,也不知道聊了什么,课间,在教室里就打了起来。
路人劝说无果,事件导火索商行舟,正面撞见这种事情,一如既往毫无反应。
作为金融系的风云人物,他入学时就顶着很多标签,诸如“帅绝人寰”“父亲是空军军官”“妈妈是华尔街战狼”“本人会六国语言”“极其自律成绩优异”等等等等……
在入学一段时间后,这些标签被修改成了“脾气不好”以及“狂得不行”以及“不把任何人放眼里”。
等升进大三,标签已经被精简到只剩一个:
别惹。
所以他跟往常一样,什么都没说。
就坐在后排,睡不醒似的,撑着脑袋翻课本誊笔记。
等差不多写完了,才有些懒散地撩起眼皮,操着微哑的嗓音,惜字如金地点评:
“去我看不见的地方打。”
极尽冷淡,极尽狂妄。
一句话,终结了整个闹剧。
“他是不是好拽!”陆灿激动地拍桌子,“这才是青春啊!青春不就应该用来告白用来造作吗!我说我也要去找个男人为他打一架,宋思蘅竟然骂我恋爱脑,瞧瞧这是什么话!”
“本来就是。”宋思蘅懊恼地扯出草稿纸,“发什么疯,写你的题。”
温盏听前半段,心小小地悬了一阵,听到最后,微怔两秒,笑起来。
她三个室友,都是同系的。
学计算机的女生其实并不少,宿舍按高考成绩分,她身边这三个姑娘都是各市的探花榜眼,数学好得令人发指,但性格就天差地别。
最后一点雨也停了。
窗前蔷薇花瓣上落着雨水,露珠似的,将坠未坠,折射出一点荡漾的微光。
温盏终于找到干净睡衣。
“恋爱脑不一定是坏事吧。”她起身,两手交叉落到白色短袖的下摆,脱下来。
身上就只剩牛仔短裤和一件浅鹅黄色吊带,纤瘦腰肢裸.露在外,白得不像话。
她声音偏软,有点闷:“能谈恋爱的话……可能,也挺快乐的。”
她不是很确定。
她没什么为爱上头的机会。
虽然她很想……
但别说告白或者跟人打一架了,就连路上撞见商行舟,她都不太敢打招呼。
“只不过,我觉得。”想到这个,温盏停了下,垂眼,“商行舟应该不在乎,也不可能被打动。”
毕竟一直以来。
他跟所有人保持距离,看起来,对谁都不是很想搭理的样子。
“这我不赞成啊。”陆灿摆出“no no no”的手势,“盏盏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不懂,虽然学校传闻都说商行舟没谈过恋爱,但他顶着那么一张招人的脸,怎么可能真没女朋友。要我说,他要么是有难以忘怀的白月光,要么就是——”
她拖长音卖关子,温盏和宋思蘅果然上钩,齐齐朝她看过来。
陆灿大喘气:“有十几个地下女友。但他对每个人都说,‘宝贝,我们不公开,我会对你好’。”
宋思蘅沉默几秒,嫌弃:“滚回你座位上去,我智商都被你带低了。”
室内气氛活跃起来,温盏抱着浴巾埋头笑:“我去洗个澡。”
她转身进浴室,很快响起水声。
陆灿等水声大了,才搡搡宋思蘅:“小温气压是不是有点低?”
“估计回家又被骂了。”宋思蘅低头叹息,“她妈妈是检察官,对她也好严格。”
“啊。”陆灿一张脸都皱起来,“为什么要凶小温?小温多可爱啊,你看没看见刚刚她那一截腰,怎么长的,我好想把她日哭。”
宋思蘅:“……”
“不过你说,小温这么好看,将来会跟什么样的男生在一起?”陆灿撑着下巴,碎碎念,“听说商行舟的父亲是空军军官,盏盏爸爸也是;商行舟母亲是IPO律师,盏盏妈妈是做检察的,这么一想他俩是不是挺合适的,颜值也不相上下。”
“……”
陆灿:“你觉得呢?”
“……怎么扯到一起的。”宋思蘅无语,“他俩完全是两个类型的人吧。”
陆灿:“万一呢。”
宋思蘅冷笑:“要有那个万一,我表演吃铁锅。”
“……”
-
温盏冲了个凉,将头发吹干,爬上床睡午觉。
她没吃午饭,劲儿过了也没再觉得饿,只是一路跑回来,疲惫不已。
今天中午,杨女士叫她回家,想让她带父亲战友的女儿去参观T大。
战友家那姑娘跟温盏年纪差不多,今年刚高考考进T大医学系,长着一张明艳的脸,说话甜滋滋,升学宴上笑眯眯挽着杨女士的手喊干妈,像一只活跃的小蝴蝶。
杨女士羡慕得不行,反复跟温盏说:“你学学人家,别老一个人在家里闷着,也不跟人说话也不跟朋友走动。你多叫叫人,听见没有?”
温盏说:“知道了。”
杨女士仍然不满意:“我跟你爸都不是沉闷的性格,怎么你一直这样?”
温盏也解释不了这个事儿,她总是有很多话想说,但胸口压着巨石,说不出口。
沉默很久,只剩一句慢吞吞的:“可能因为小时候,我们没有生活在一起,奶奶又不喜欢我讲话吧。”
杨女士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当时没有发作,可今天中午温盏迟到,她瞬间就爆发了。
一觉醒来,三点正。
下午没课,宋思蘅和陆灿都出去了,宿舍里静悄悄。
温盏忽然有点难过。
她发了会儿呆,下床洗漱换衣服,坐在宿舍里掐表写完作业,五点半,拿上手机,出门取快递。
学校快递点建得离宿舍区有点远,要穿过二教。
温盏步行过去,拆了箱将里头的东西拿在手中,折返时,金融系最后一节课刚结束。
二教门口一左一右两条路,大批三两结队的学生,走左边的路,去食堂吃饭。
温盏放轻呼吸,在教学楼门口买了瓶水,没有犹豫,若无其事地右拐,进入小径。
虽然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在往食堂聚集。
但她很肯定,商行舟不在。
按照他的作息,他应该在另一个地方。
温盏抱紧怀里的东西,哪怕每天都会假装路过,她还是有点紧张。
夕阳光倾落在树叶枝头,不疾不徐往前走,远远地,看到露天泳池粼粼的蓝色水光。
温盏屏息,听见水声。
她小心地走过去,沿着泳池外沿的隔离网,控制走路速度,装成丝毫不知道商行舟每天都会在这儿游泳的路人,然后,更不经意地,抬起头——
风吹过,泳池水面出现粼粼波光。
水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温盏:“……”
心脏浸泡进酸涩的情绪,一瞬被失落包裹。
竟然不在吗……
明明整个夏天都雷打不动在这儿游泳,偏偏就她不高兴,最想看到他的时候,他不在。
温盏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
她叹气,垂着眼往前走。
路过泳池入口,晚风拂面带起刘海,她脚步微顿,耳中闯入女生柔软恳切的声音,顺着黄昏的风,飘过来:“可是商行舟,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温盏停住。
日薄西山,黄昏的风穿过隔离网,从泳池上方滚过。
到了黄色月季开花的季节,灌木丛密密匝匝地,掩映着大朵花苞,随风摇曳。
商行舟立在泳池边,上身□□,泳镜挂在脖子上,只穿着一条黑色泳裤。
他大概是下过水之后又被人叫出来了,人鱼线上还落着一些水珠,腹肌相当分明,胸膛强劲结实。只不过脸上没什么表情,面部线条非常清晰,又很锐利。
他漫不经心,声音中透冷淡:“喜欢数学成绩好,或者读计算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