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云锦珊还以初沅身上已经不存在的“毒”要挟,让她务必成事,否则的话,便毁了她的解药。
初沅一接到云锦珊的这爿信件,便原封不动地交给了谢言岐。
尽管不知其上内容,但她也能猜到,这都是些对谢言岐不利的东西,需要及时销毁。
可谢言岐简单翻阅之后,便转交给奚平,道:“妥善保管,不能有任何的缺失。”
初沅还没来得及为他的决定表现茫然,下一刻,便被他揽过了腰肢,带着走向屋外。
直到被他掐着腰举送上马背,她终是没忍住问道:“世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谢言岐也跟着翻身上马,提起缰绳,将她圈在了臂弯间。
他凑近她耳边,轻笑出声道:“之前不是说过?”
初沅怔然片刻,慢慢回想起了他夜里所说过的话。
但如今的局势一触即发,庞延洪又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的动向。
怎么看,都不像是悠闲泡温泉的时机。
初沅犹疑着想说些什么,抵在身后的人便紧攥了缰绳,策马奔往平泉别庄之外。
因着刺客尚未尽数落网,所以别庄前还有庞延洪的府兵。
一瞧见他们不管不顾冲破了屏障,府兵就着急忙慌地将消息送到了庞延洪手上。
这场局前脚刚布好,后脚他便拥着美人游玩。
一种被戏弄的荒谬感油然浮上心头,庞延洪不由冷笑道:“好你个谢言岐,非要逼我是吧?”
第五十一章
谢言岐行事向来是落拓不羁。这世上所谓的一些规矩, 尚且都被他置诸度外,更别说,庞延洪这变相的软禁了。
他拢着怀中的初沅, 一骑疾行。
杂沓的马蹄声,很快便将身后的厉声呵斥甩远淹没——
“没有庞大人的准予, 决不可擅自离开别庄!”
“你们给我停下来!快停下!”
……
然, 握紧缰绳的男人,却是连速度都不曾放缓些许。
初沅偎在他怀里,从起先的惊惶难安, 到如今, 竟也有些习以为常了。
——反正他这人惯是恣意,想做什么, 谁也拦不住。
扑面的晚风带着微凉,吹起她额角的碎发。
就在初沅冷得想要瑟缩的时候, 谢言岐终是提高缰绳, 掣着骏马止步。
穿过一幢四面带廊的单檐楼阁,便是近乎露天的温泉池。
池边铺设十字海棠水磨方砖,热气蒸腾,水雾朦胧。孤男寡女共处此地, 无声无息中,难免氤氲着几丝旖|旎。
但这男人真是平白枉生了一副风流相,初沅被他钳着腰肢抱下水的时候, 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他这是要教自己洑水。
随着她逐渐沉没水中, 落入他怀里, 水面也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浮于水里的失重感, 使得不谙水性的小姑娘, 抓救命稻草似的,勾紧了他的脖颈。
“这水、这水怎么这么深呀?”
在岸上见他长身而立水中央,近乎透明的水线只淹到胸前,倒不觉得如何。
谁知如今,她绷直了脚背试探,却是连触碰池底都有些勉强。
这个意外的认知,让初沅紧紧抱着他的肩颈,更不敢撒手。
她轻垂睫羽,凝眸看他,颤声问道:“世子,真的要学吗?”
这世上哪有人带着姑娘到了温泉池,是来学洑水的?
朦胧雾气缭绕,他的眉眼就像是隐在云海,削弱了几分凌厉的俊美,显得尤为清隽柔和。
谢言岐握紧她的纤细腰|肢上举些许,仰首望她,忽然轻笑出声:“不然你以为,我是带你来做什么的?”
他漆黑的眼眸噙着细碎笑意,就像是跌落其中的繁星,分外的璀璨炫目。
好看是好看,却一点都不近人情。
初沅为难地颦起了眉,贝齿轻碾下唇。沉默片刻后,她低下头,讨饶啄吻着他的唇角,“世子,不学好不好?”
被淹了几次以后,她是真的,很怕水。
小姑娘的两条皓腕藤蔓似的攀紧他肩颈,浑身衣衫湿透,贴得连绵的玲珑曲线尤为明晰,俯首的时候,更是有意无意地,从微敞的领口中露出了覆满皎洁初雪的山峦。
任谁见过此般风光,怕都难以把持。
谢言岐喉结微动,抬手攫住了她小巧如玉的下颌,低哑着嗓音道:“不好。”
这简短的两个字,还当真是无情。
见小姑娘可怜兮兮地垮了小脸,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难得耐心地解释了一句:“倘若我不在的时候,你又落水,那该如何?”
从初见至如今,他都已经,从水里捞过她两次了。
谁也保不准,他下次还能不能及时赶到。
闻言,初沅凝望着他的星眸,略微有些失神。
是啊,她又不能,永远地留在他身边。
她想。
然,初沅在凫水这件事情上,确实无甚天赋。
谢言岐几次松手,意图放她浮游,她都惊慌地将他抱紧,一刻都不肯撒开。
他将手扶在她腰后,无奈低笑道:“有我在,不会让你呛水的,嗯?”
听了他的保证,初沅还是害怕得没能放松。但他的动作温柔且笃定,手把手地纠正着她的姿势,她一回接一回地尝试着,慢慢地,算是克服了对凫水的恐惧。
可到了最后,初沅还是没能学会。因为她的体力,实在有限。
谢言岐握着她的腰,将她送上了岸。
初沅坐在岸边,乏力地微喘着,湿透的轻薄衣衫聊胜于无,若隐若现着凝肌。从这个谢言岐自下而上的角度,恰能将春光遍览。
他将手撑在她身侧的石壁上,唇畔浮现的一点嗤嘲笑意,又在他的眉眼间次第层染风|流。
——他还真是,会给自己找罪受。
人没教会不说,反倒惹了一身的火。
男人的眉眼被水珠濡得湿漉漉的,有种摄魂夺魄的靡靡风流。
初沅抑着错乱的心跳,伸出小手,试图抹去他眉端的水迹,但她忘了,她的手也是湿的,这样的抚摩根本无济于事。
剔透的水珠,还是细碎缀在他的脸上。
初沅的目光和他胶着片刻,随后,她徐徐俯首,从他的眉间,到挺直的鼻骨,沿途落下轻吻。最后,她和他鼻尖相抵,将唇挨近他的,隔着相差分毫的距离,吐息如兰轻声道:“我好像,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世子。”
每一个字,都若有似无地和他碰吻。
谢言岐抬手握住她的后颈,阻断她逃脱的余地。他眼珠不错地凝着那双澄澈清眸,忽然,低低笑了声:“勾我?”
作者有话说:
呜呜回宫前的最后一点糖,就原谅我写的慢点,多打磨一下
我保证我明天睡醒一睁眼就码字!看能不能把之前欠的补上!
第五十二章 -
傍晚时分, 暮色昏沉,乌云聚拢天际,风雨压城欲来。
庞延洪负手立于支摘窗前, 凝神望着外边的晦暗天色,似是释然地感叹了一声:“唉, 等了这么久, 终于要结束了。”
随即,他敲了敲窗沿,对候立身旁的府兵吩咐道:“去, 调派一支府兵, 务必要在明早之前,把谢世子给我‘请’回来。”
这出戏若是没有了镇国公府的参与, 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一旁的府兵得令应是,又踩着匆匆的脚步声躬身退下。
庞延洪将手探出窗外, 良久, 捻了捻落在手上的水珠,几不可闻地笑道:“下雨了。”
雨点洋洋洒洒地砸落下来,水雾朦胧地将世间万物笼罩其中。
温泉池旁,蒸腾的热汽和雨雾交织, 剔透的水珠汇聚屋檐,断线似的,一滴一滴坠|落。
池中很快泛起涟漪, 委实不算平静的水面上, 雪绸中衣随着漾开的波澜荡远。
岸边的一双俪影缱|绻相拥。
初沅面对面地枕靠在谢言岐肩上, 光衤果的脊|背拱起月牙般的弧度, 极难适应地, 颦蹙了秀眉。当男人的低沉喟叹落于耳后, 她终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抱紧他肩颈的小手轻轻一蜷,便划过了三道红|痕。
以防她在湿漉的岸沿滑倒,谢言岐锢着她的月要,抑着低口耑轻笑出声:“先前凫水的时候,不是还嚷嚷着说,没力气,游不动?”
“怎么现在,挠人倒是挺有劲儿的啊?”
就像不听话的小猫似的,尽想法子偷懒。
他话中的戏谑之意,初沅如何能听不出来。她气若游丝地蜷在他怀里,软糯的嗓音中似乎噙着几分哭腔:“世子,我知错了,可是现在,您不是已经在罚我了吗?”
这个时候的男人,还真是一点都听不得,这样的话。
幕天席地,细雨绵绵,荡起的池水将十字海棠水磨方砖铺就的岸沿打得愈发湿漉。
初沅几次三番地,险些滑倒。
瞧见她慵懒娇无力的模样,谢言岐怜爱地将细碎轻吻落在她发梢,就着这个相拥的姿势,抱她上了岸。初沅攀紧他肩颈,只感觉他的每一步,都让她在飘忽不定的云端历刑。
步入池畔的楼阁之前,她伏在谢言岐肩头,徐缓睁开朦胧的泪眼,只见得原本淅沥飘落的微雨,竟已是如注倾盆而下,密密匝匝地在温泉池中溅起水花,嘀嗒嘀嗒响个不停。
这场雨,还真是越下越大了。
近处的飞檐楼阁,远处的峰峦石道,悉数在瓢泼的大雨中,逐渐模糊了轮廓。
“驾,驾!”
几里开外,杂沓的疾蹄溅起泥泞,刺史府的二十名府兵策马驶远平泉别庄,冒雨直奔温泉池的方向。
不多时,便勒紧缰绳,倏然停在了单檐楼阁之前。
听到动静,奚平扶着腰侧的刀柄,站在雨帘细密的屋檐下,远远瞧着疾驰而来的这群府兵。
其中领首的一人用剑柄扶正斗笠帽檐,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和他对视,扬声道:“如今刺客尚未归案,为了世子的安危,还请世子随我们回去。”
奚平没有说话,握住刀柄的五指缓缓张开,又从尾指逐次收拢。
紧接着,数道黑影便从房檐纵身跃下,三步隔一人的,环绕着回廊,将这幢暴雨中的楼阁围护。
此般阵势一出,两相对峙,剑拔弩张。
领首的府兵瞪目壮起声势,再道:“还请谢世子——随我们回平泉别庄!”
洪亮的嗓音穿透疾风骤雨,遥遥传来。
槁扇之后,半垂的珠帘帷幔影影绰绰,旖|旎浑不似人间。
轻软红帐内麝香馥郁,处于意识涣散之际的初沅冷不防听见这道声音,登时浑身一颤。她连忙抵住身前的滚|烫月匈月堂,轻声呢喃道:“世子,有人,有人来了。”
被扰了兴致,谢言岐蹙起眉宇,躬着脊背低下头,以吻封缄她余在唇边的颤颤莺啼,“……不用管。”
然,置之不顾的后果便是,屋外紧接响起了刀剑相接的铮然之音。
尽管被距离削减得遥远模糊,但最终还是穿过槅窗,落到了耳畔。
“世子,外边是打斗声吗?”
初沅心弦紧绷,使得谢言岐也不太好受,呼吸越来越重。屏息片刻,他索性抬手,捂住了她的小耳朵,沉声对外喊道:“奚平,速战速决。”
他可不想在这,作过而亡。
奚平乃是逖听远闻的高手,觉出谢言岐这声低喊中的不悦,他握紧刀柄,给周遭的暗卫递了个眼神。
从天际垂落的雨帘接连被斩断,刀光剑影中,雨水将飞溅的鲜血冲淡于无色。
不多时,二十名府兵便所剩无几,只余五人缴械降服。
其中有个府兵想趁乱逃走,回平泉别庄报信,却被奚平用刀挑起飞出的石块,当即击破后脑勺,晕厥倒地,不省人事。
解决完一切,奚平冒着大雨回返廊道,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迹。
其余的暗卫也跟着将那五名府兵绑缚押解过来,问道:“这几个人该如何处置?”
雨水落到眼睛里,奚平不适地阖紧双眸,须臾过后,他睁开眼,转头看向隐约透出幽暧烛火的槛窗,犹疑着说道:“先关起来吧。”
待之后,再由谢言岐决定。
暴雨如注,倾盆直下,夜色笼罩的天地,就只余灰蒙蒙一片,透着彻骨的凉意。而屋内却缱绻着逐渐升温的情意,嘀嗒嘀嗒的雨声中,掩盖不住错乱起伏的呼吸,以及时不时溢出的粗|喘和娇|啼。
至天将明之时,这场忽如其来的大雨,仍是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但平泉别庄的有些事情尚未终结,他们还是得再回去一趟。
奚平长久凝视着紧阖的门扉,忍不住地在屋外来回踱步。
就在他耐心耗尽,准备去叩响屋门的时候,伴随着轻微的“吱呀”一声,门被启开,谢言岐横抱着初沅,缓步走出。
奚平正欲开口,回禀昨夜之事,谢言岐眼神微动,轻飘飘的一瞥,便将他的话悉数堵于喉间。
奚平不由一愣,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看向他怀中蜷着的初沅。
小姑娘的身上严严实实裹着男人的宽大外袍,玲珑身段难觑分毫,愈发衬得她整个人的娇|小。她轻攥谢言岐衣襟,将脸埋在他怀中,呼吸匀缓,显然还在沉睡。
忽然间,奚平就明白了什么,沉默地退让半步。
楼阁之外已然备好马车,稠密的雨点嘀嗒砸落,溅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恰好将马车的轮廓清晰勾勒。
将初沅送上车以后,谢言岐挑起车前曼帘,垂眸望着奚平。尽管彻夜放纵沉溺于欢|情,但外边发生的事情,他并非不晓,想来,是庞延洪见他离去,着急了。
沉思片刻后,他低声道:“留了几个活口是吧?审问一下,看能不能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至于不幸身亡的那些……”说到这,他忽然轻笑一声,“反正,那些所谓的刺客,不是还没有归案么。”
既然这些“刺客”胆敢和他宣战,那就别怪他,三番两次地泼脏水回去了。
谢言岐勾起唇角,笑着将曼帘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