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林起笙
时间:2022-09-24 17:30:19

  庞延洪不禁一愣,道:“这初沅姑娘可是因为您,才能在今天站在这儿啊!”
  谢言岐的眉梢小幅度地上抬了一下,眼中隐现的笑意,还真是多情又无情,风流且凉薄。
  他漫不经心地笑道:“当时……不过就是想玩玩儿英雄救美的游戏罢了。庞大人须知,这触手就能碰到的东西,实在就没什么意思了。”
  毕竟在眼下,凭他的财力和地位,确实不需要任何难度,就能随随便便地将初沅带走。
  就算没有,想必那位初沅姑娘,也会因为这份恩情,而对他心存感激,就连芳心暗许,也并无不可。
  ——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其出身之显贵,皮囊之俊美,确实有招招手,就能勾来美人无数的资本。
  听了这般戏谑的笑言,庞延洪一时哑然,惊诧之下,就连杯中的酒,也不慎洒了几滴出来。
  他倒是不曾想,这位纨绔的世子爷还真如传闻那般,风流不羁,游戏人间。
  他看了看底下曼舞的初沅,又转头看了看身旁那个薄情的男人,试探着问道:“那这初沅姑娘……”
  事到如今,谢言岐也懒得再和这个姓庞的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将杯盏扣到桌上,似笑非笑道:“这便是庞大人您自己的事儿了。”
  庞延洪用手指点了点膝盖,思索片刻后,招手唤来一旁的婢女,低声耳语了一番。
  既然这位世子爷喜欢玩儿,那他就好好地,陪他玩一玩。
  待婢女得话后躬身退去,庞延洪不经看着身旁的谢言岐,扯起嘴角一笑。
  ***
  这时候,楼下的这支舞,也到了尾声。
  鼓乐声渐弱,初沅抛起萦风的水袖,在缓缓落下的绕身薄纱中,将动作定格。
  一舞毕,满堂哗然喝彩,叫好声不断。
  “初沅姑娘跳的真好!”
  “初沅姑娘,再来一曲,再来一曲啊!”
  ……
  初沅心如擂鼓,急促地呼吸着,良久,才从这几近虚脱的疲惫中缓过神来。
  她在这阵浪潮般的起哄中抬眼,看了一圈底下的人,最后,视线定格在了二楼,那个珠帘屏风相挡的雅间。
  隔得不是很远,她逆着璀璨灯烛,似乎还能瞧见里边的两道模糊人影。
  触及此,初沅不经愣了一瞬。
  这个雅间……从来都是三娘给贵客留的位置。
  再想想登台前,三娘的急切催促……
  初沅逐渐了然。
  看来今晚,是来了个不同寻常的大人物啊。
  ——那这雅间里边的贵客,便是最有可能牵动她命运的人了。
  意识到这点,初沅的心里五味陈杂。
  她默不作声地敛去眸中落寞,随后缓缓起身,准备施礼退场。
  这是柳三娘给她定下的规矩——
  不管底下的人如何期待如何热烈,每次登台,都只能献上这一场舞。
  进来这浮梦苑的男人们啊,骨头里都贱得很,越容易得到的,就越不懂得珍惜,而越得不到的,反倒是能让他们掏心掏肺、念念不忘。
  所以啊,得时时吊着他们的心,让他们求不得,放不下。
  底下的人见状虽是失望,但对于这样的规矩,到底是无可奈何。
  他们不舍地叹息着,眼见得就要看着那道翩若惊鸿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层层曼帘之后。
  这时候,忽然有一樽酒盏从席间掷出,“砰”地一声,砸到了她的脚边,蛮不讲理地止住了她的步伐。
  随后,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踹开身旁陪酒的倡优,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伸手指着初沅的背影,开口就骂道:
  “臭女表子,装什么装呢?不就是出来卖的吗?你竟然还敢在大爷们面前摆谱!”
  “老子们等了你这么久,你他娘的登场就跳支舞?”
  作者有话说:
  这是补的昨天的更新_(:з」∠)_
  因为是隔日更,明天还会有
  感谢大噶能忍受这么龟毛的我,我一定会努力存稿的tvt
 
 
第十章 
  一般的人,还真不敢在浮梦苑闹事儿。
  但现在站起来的这位,那可是永宁侯的亲侄子梁威,在扬州城横着走的混不吝。
  所以就算他真的在无理取闹、惹是生非,旁的人也不敢有半句怨言,甚至还得客客气气地在旁边赔不是。
  初沅知道他肆意妄为的底气,也认得清自己的身份。
  她驻足台沿,安静地低下头,看碎裂在脚边的杯盏。
  ——其中有一块瓷片飞溅起来,恰好擦过她的脚踝,划开了一条细微的伤口,正隐隐作痛。
  初沅微微蹙起黛眉,还没来得及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便听得底下又是一阵哗然躁动。
  ——梁威竟是抬脚踹开挡路的狎司,大步走上了高台。
  赫然站在她对面的男人,身形魁梧肥壮,满身的怒意,带着如何也不能忽视的压迫感。
  初沅未曾料到,这人还会如此莽撞行事。她望着几步之遥的男人,一时难掩骇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说实话,梁威生的并不吓人,甚至还算得上是五官端正。但他那双上吊的三角眼里满斥戾气,看着人的眼神,就像是黏腻阴湿的毒蛇,直让人心里发慌。
  初沅这畏怯的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梁威的眼睛。
  他像是被激起了兴味,情绪突然高昂起来。
  “哟,初沅姑娘,你怎么不走了?刚刚不是还清高得很,连个眼神都不肯给我吗?”
  梁威大笑着,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脚步声橐橐,就仿若踏在人的心上。
  初沅掐了掐手心,使自己镇定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逐渐逼近的男人,语调平缓温柔:“梁公子这是要作甚?”
  梁威脚步不停,闻言,笑得是愈发放肆了:“哈哈哈,问我要做什么……你这段时间躲起来不见客,放了我快半个月的鸽子。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就敢这么怠慢我?我告诉你,老子等得不耐烦了,老子现在就要办了你!”
  说着,他一把攥住了初沅的手腕,另一只手就要伸出去,揭开那碍事儿的面纱。
  初沅虽然对此有所防备,但快不过他的动作、强也强不过他的力道,最后,只能无力地被他拽着朝前倒去。
  在几近碾压的差距之下,初沅奋力挣扎着,试图避开他的动作。
  “你、你放开我!”
  她颤颤喝道,但显然,收获甚微。
  她在梁威的桎梏下,就像是一只弱小的雀鸟,被一根接一根地,折断了翅骨。
  先是发髻被打散,接着,便是水袖被“嘶喇”一声扯断……
  而台下。
  挨了一脚的狎司捂着受伤的胸口,后怕地不敢上前。
  旁的客人更是没本事,哪怕个个面露不忿,恨不能上前帮上一把,可结果还是在原地干站着,就怕得罪了这位不好惹的人物。
  眼见得那位娇软无依的美人儿就要被梁威辣手摧花,拽着头发摁倒在地,扒掉肩头的轻罗舞裙。
  二楼雅间的庞延洪终是没忍住看向谢言岐,半是戏谑半是试探地笑问:“谢公子觉得,现在这出戏如何?”
  谢言岐转动手上的乌玉扳指,懒懒地抬眸扫了眼,溢出一声轻笑:“还差了点。”
  没等庞延洪品透他话中的深意,底下的梁威就突然捂着后脑勺“哎哟”了一声。
  他吃痛撒手,松开了初沅,随后腾地起身,咬牙切齿地环视一周,扬声问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打老子?快点给老子站出来!要是等老子把你揪出来,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皮!”
  被他一眼扫过的人,都纷纷往后退去。
  无声的对峙下,气氛凝固,一触即发。
  这时候,一道娇媚发腻的女声隔空传来,轻飘飘打破了这个僵局:
  “哎哟,梁公子,这次又是哪位惹得您生气了?”
  柳三娘摇着团扇,款摆腰肢行来。
  待走到高台下,她一个眼神,一个挥扇的动作,那几个挂了彩的狎司便羞愧地垂下头,小心翼翼朝梁威走近。
  要知道,柳三娘能在浮梦苑混到今天这个地位,那绝不是凭的运气。
  她有手段,更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她看着满脸醉意的梁威,四两拨千斤地,把这事儿给揭了过去:“梁公子,那台子可高着呢,您现在喝醉了,可别不小心摔下来了。”
  说着,她用扇面拍了下身旁狎司的脑门,斥道:“还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扶梁公子一把?要是梁公子出了事,你看我怎么弄你!”
  狎司本就在初沅遇险之时没有出手,犯了玩忽职守的罪责,眼下可不敢再有任何疏漏,忙是得令上前,欲伸手拉梁威下来。
  可梁威虽然喝了酒,但脑子却清醒着呢。他一把就甩开狎司的手,指着柳三娘的鼻子就道:“柳三娘,你少在这儿糊弄我,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老子,到底多少钱,你才肯把初沅送到老子床上?”
  柳三娘怒而反笑道:“梁公子,凡事都要讲究机缘,您这心急啊,可吃不了热豆腐。”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言语拉扯之间,台子上的初沅,也拢紧褴褛的衣裙,缓缓地站了起来。
  柳三娘望着她,示意地点了下头。
  其间的意思很明显:这里的事情就先交给她,你也就不必多留了,可以走了。
  初沅从孤立无援的绝望中抽身而出,到现在,才逐渐在余悸中找回了神思,慢之又慢地,也对柳三娘轻轻一颔首。
  她稍稍松开紧握的拳,看了眼指缝间,那个乌黑净润的小物件。随后转过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侧对着二楼居中的那个雅间,颤了下睫羽。
  辉煌的灯火下,那滴泪就像是断线的珍珠,在空中划过一道闪烁的光线,倏然而落。
  楚楚可怜,凄美至极。
  坐在雅间的谢言岐,自是能将这个画面尽收眼底。
  他忽然低嗤一声,将杯盏倒扣在桌案。
  瓷白的杯盏衬着他全无饰物的手,愈发显得那骨节分明的长指,如玉琢就一般。
  呵,知道坐在雅间里的人是谁吗?
  就敢对着这个方向,作出这般姿态来?
  谢言岐倏然起身,音色难得染上了几分玉质的冷冽:“庞大人,今天这出戏,就看到这里了,恕不奉陪。”
  说完,就一点面子都不留的,转身阔步离去。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噶能不能吃到这颗隐晦的糖(星星眼
  好想快进到之后的剧情啊呜呜呜呜
 
 
第十一章 
  初沅几乎是浑浑噩噩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她手扶栏杆,踩着虚浮的步伐拾阶而上。
  待推开房门,她终是耗尽了所有气力,委顿坐在镜前。
  镜中的女子衣裙凌乱,发髻歪斜,而簪在鬓边的面纱也稍有微松动,正摇摇欲坠地挂在几缕发丝之上。
  初沅愣了愣,索性抬手将面纱摘除,露出一张血色全无的小脸,苍白脆弱得,就仿若最精贵的瓷器般,一碰即碎。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摊开掌心,低眸看手中的那枚扳指。
  那是上好的乌玉所制,光泽温润,触手细腻。
  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凡品。
  ——这是方才在台上,梁威吃痛呼疼之时,忽然飞到她裙边的东西。
  梁威不会无缘无故地发怒,这件东西也不会无缘无故地飞来。
  她能猜到,正是这枚扳指的主人,出手为她解了围。
  那人一时的相帮,兴许是心有不忍,又或许是临时起意。
  但不论怎么说,都是对她来了兴味儿。
  所以,她赌了一把。
  初沅用指尖点了下眼尾,悄然拭去那抹残存的湿漉。
  但……雅间之内景象模糊,她也不知道,这一把,究竟有没有赌对?
  这时候,忽然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到了门外,接着,房门被推开,柳三娘无所顾忌地走了进来。
  在她慢步走近之时,初沅就及时地将扳指放到了妆奁盒中,随后起身回首,对着她牵强一笑:“三娘。”
  那声细弱的呼唤,仔细听来,还带着点儿颤颤的哭腔,真是可怜极了。
  柳三娘不动声色地扫过妆台,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她那交叠腹前的双手上。
  舞裙的透纱水袖被梁威撕扯得褴褛,于是那截细白的手臂,便欺霜赛雪地裸露在外,愈发衬得那腕上的青紫掐痕,分外可怖,触目惊心。
  柳三娘不禁叹了口气:“好孩子,先换身衣裳再说吧。”
  说着,便折身走到房间左侧的紫檀木螺钿箱柜前,动手为她找寻衣物。
  初沅的衣物多数由柳三娘挑选,层叠放在柜子里,一堆深深浅浅的蓝色,为的,就是让她合了那句“广陵洛神”的美称。
  毕竟,洛神不就是因为溺于洛水,而得此之名的么?
  柳三娘的手指从上而下划过堆叠的衣裙,最后,停在了一件颜色格外突兀的黑色锦缎外袍之上。
  柳三娘先是一愣,诧异于这件外袍的不合适,可再联想到进屋时初沅的心虚藏匿,她倒是在愠怒中逐渐明白了过来。
  ——好啊,好啊!这丫头竟是在出逃的日子里,背着她,勾上野男人了!
  脑中一浮现这个念头,柳三娘便忍不住的怒火中烧。
  但最后,她还是竭力忍了下来,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当即发火。
  柳三娘随手拿了件湖蓝齐胸襦裙出来,转而交给身后的初沅。
  初沅的脸皮子比较薄,还没有那个胆子,敢当着旁人的面更换衣物。于是她接过那件裙衫后,便道了声谢,避到黄花梨木屏风的后面。
  听着她更衣时的窸窣声响,柳三娘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镜台上的妆奁盒,果然在里边,翻到了一枚不属于她的乌玉扳指。
  她端详着那枚价值不菲的扳指,顿时就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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