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妻录(重生)——芝芝萄萄
时间:2022-09-24 17:42:48

  贤妃将手护在心口,下意识退了几步,由贴身宫女搀着才堪堪站稳了身子。
  她低声气急道:“怎的就不让进殿呢,这又不是疫病,难道还怕传人吗?”
  正沉思中的萧祈如梦初醒般猛一抬头,返身扣住沈菡萏的手腕就径直冲向殿前,萧禄回神想要再阻,却被对方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二皇子哪里知道,安涞县的那段时日对萧祈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就像是一把未开刃的宝剑,终得以在磨刀石上辗转几轮,展露出自己的锋芒。
  转眼间,萧祈便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走到了殿门处,他身后的沈菡萏望着横在人颈侧的剑,下意识想逃,却被他死死扣住。
  萧祈将她往前一带,直直望着影卫看不清面容的脸,只余一句:“她手里有医治时疫的药方。”
  五息之后。
  “唰——”剑刃再次入鞘。
  影卫沉默地侧过了身,殿内的烛光印在人脸上,泛着橙色的荧火。
  *
  东侧殿内,熏炉中的香早已燃尽,一张泛黄的宣纸被萧祈从袖口处掏出,依稀可见桔梗、羌活等的字样。
  太医院院首看着这张药方,眉渐渐蹙了起来,正待开口,内殿中却走出一人,她覆着面纱,细白的腕上用根简单的红绳系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方手帕,眼眶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有人拿出了治疫病的方子?”“可有用吗?”
  接连两问,软软的嗓音中夹杂着任谁都能听出的焦急,甚至有些沙哑。
  萧祈蓦然抬头,那张他魂牵梦萦的脸就这么撞进了他的眼底,“岁岁...”
  他还想说些什么,姜岁绵却全然没有理会他,而是急急地看着熟悉的太医,像溺水之人握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方子...能用吗?”
  张太医锁紧的眉没有丝毫放松,在小姑娘灼灼的注视下,他喉头微滚,迟疑道:“这药方过于平常,药效相近的药材先前大抵也都用过...”
  他话还未完,但话里的意思已然再清晰不过了,姜岁绵的心倏地停了一拍,萧祈上前一步想要搀她,却被沈菡萏抓住了衣角。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进殿起就未发一言的沈菡萏骤然出声,她抬头盯着少女那面纱都遮不住的昳丽容颜,笑得纯然。
  瘟疫,雍渊帝得的居然是瘟疫...这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沈菡萏正窃喜着,却蓦地听闻了句:“这方子...是你给的?”
  少女用的虽是问句,但话语里除了疑问的意味外,竟然还有一丝让人辨不明的安心,就好似事情尘埃落定后的泰然。
  可沈菡萏听不出来,或者说她不可能懂,她以为对方这么问只是因为单单想拦自己。
  药方是她的,而姜岁绵不会给她露脸的机会,也就必然不会让太医用这个方子。
  沈菡萏怔愣了两秒,然后立马回过神,眼角含泪,露出惯常那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
  她哭着道:“我知道表妹对我素来不喜,但事关今上龙体,还请表妹先放下成见,莫要再胡闹了。”
  她抢在人发难前先开了口,只要姜岁绵出言拒绝,便是因着私心置雍渊帝于不顾。
  明晃晃的绳索放在了小姑娘身前,像待收的网,试图勒住她脆弱的脖颈。
  姜岁绵怔怔看着她,又看了看身前的大皇子,神色复杂。
  难怪上一世自己病好之后,萧祈不知为何突然得了雍渊帝重用。
  原是因为如此。
  算起来,她记忆里萧祈和沈菡萏的关系似乎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变得十分亲近的。
  萧祈动心的根源,居然是因为这场时疫吗?
  小姑娘偏过头,正对着太医院院首,手里的湿帕早在替帝王冷敷中染上了热意。
  “这药方可会对圣上有损?”
  张太医闻言摇了摇头,“都是些温和的药材,起不了大用但也不至于损伤身子,可试药之事...”
  “圣上高热不退,来不及试药了,”少女看向案上的药方,目光坚毅,“即刻按这上头所写去煎副药来,之后所有罪责我一力应下。”
  “岁岁!”萧祈下意识唤了她一声,可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姜岁绵的果断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太医们顿了片刻,俯身应下,言行之间很是恭敬。
  小太监小跑过殿门去取相应的药材,姜岁绵攥紧手里的帕子,掀帘就要重回内殿守着,一声焦急的喊声却让她的步子倏地顿住了。
  “不行!”
  帘上坠着的玛瑙打在人手背上,少女视线微转,直接落在不远处的沈菡萏身上。
  沈菡萏神色慌张,完全不复最开始刚献药方时的势在必得。
  她未曾想到,姜岁绵竟会直接应下?难道她不该对她看不顺眼,然后誓死不让太医用这个方子才对吗?
  她怎么可以直接应下!
  沈菡萏都能想象得到,待之后雍渊帝病愈对方要凭这一件事分得她多少功劳,可这明明本该都是只属于她的!
  自己千方百计避开姜家,好不容易等到萧祈回城才有如今这一切,决不能为姜岁绵做了嫁衣。
  沈菡萏胸前剧震,心口剜肉似的疼。
  看着帘前蹙眉望着自己的少女,她心思斗转,突然有了主意。
  沈菡萏迎着众人怀疑的目光,不疾不徐地开了口,“这药方之所以平常,不过是因为还缺了最后一味。”
  她高昂着下颌,在最关键处兀地顿住,眼里是化不开的野心与欲望。
  直到听到人急声的呵斥,她才对着满脸焦急的人儿,绽出了一抹森然的笑。
  “那药方里未曾写明的最后一味是...两钱心头血。”
  “而且,”她顿了顿,缓言道,“需得未及笄的女子的血。”
  “住口!”
  萧祈下意识将人驳了回去,望向姜岁绵的眼神里慌张莫名。
  未及笄...
  张太医额上挂着薄汗,也出言怒斥道:“老夫半生从医,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方子!”
  他身为太医院院首,他的话自然是极有信服度的,可眼下聚着的并非全是太医院之人,还有不少民间饱负盛名的医士,他们紧张地咽下口水,若有所思。
  “我倒是曾听闻...有些药材若是以人的血肉作引,可见奇效。”
  对这番话众人信了几分无人可知,但他此言一出,举殿皆静,唯有一两个大夫闭了闭眼,低声说了句,“这话...我亦听过。”
  只是从无人敢用便是了。
  况且那未及笄的女子...
  几人的目光不期然地从少女姣好的容颜上瞥过,紧接着忙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死一般的静谧中,沈菡萏低垂着头,嘴角的笑容愈发深了。
  她就知道这些人会信,这群愚昧的古人,只有被她戏耍的份。
  她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些东西,可助她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等到殿内没有人再开口,沈菡萏才朝着萧祈微福了福身子,面上恰到好处的显出了几分苦意。
  她一副泫然若泣的悲凄模样,低着声道:“我知道此方太过离奇,难以取信,但为了圣上安危,菡萏愿自伤取血,以证清白。”
  救驾的功劳,数不清的富贵荣华,她要定了。-
  她到要看看,姜岁绵这次还能拿什么和她争。
  太医们的目光倏地变了,就连萧祈看她的眼神都柔和下来。姜岁绵缓缓走近,一汪清眸里存着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变幻莫测。
  正当沈菡萏觉得万事已定之际,小姑娘越过萧祈来到她跟前,在人惊恐的眼神中掐住了对方的脖颈。
  “沈菡萏,你最好祈祷今上能平安无事,若此方有半点差错...”姜岁绵微俯下身,贴近了她的耳朵,“我会要了你的命。”
  姜岁绵敛眉将手松开,于人愈发急促的喘息声里淡淡开了口。
  “不过两钱心头血,取我的便是。”
 
 
第29章 心头血(下)
  东侧殿的一小方抱厦里, 一枝手腕粗细的红色香烛缓缓燃着,长约六寸的银针仔细擦过橙黄的焰尖,针身的水珠在焰火的炙烤下消散于空气间。
  等银针烧到泛红, 手握针尾的影卫才微微一动,将其置于旁边的绘着翡鸟图的水盆之中。那盆下是一炉新燃的炭火, 待沸水没过整针, 银针便会被人从水中取出, 再次放于火焰上方。
  如此往复, 至今已是第四回 了。
  再有最后一次,这支针就该插入人的心口。
  影卫不着痕迹地抬起眸,悄然瞥向桌案边坐着的人儿。
  少女还未长成的身形单薄得紧,腰肢纤细得不足一握,仿佛那园中的藕丝葵, 美则美矣, 却不知是多精心的呵护才得以长成,是半分风雨也不舍得让她遭受的。
  影卫看着人儿, 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棘手之类的情绪。
  她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小姑娘,是怎么能抓着她们首领的手腕, 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句:
  “取血而已,想来比杀人容易些...影卫里应不乏女子, 借我一个罢。”
  寻常取血自是不难,可这心上取血却是千难万难。动手之人稍有丁点偏移, 那长针便会直刺心房, 神仙难救。
  影卫将过了沸水的银针捏于手中, 在放上焰火前的那刹又倏地顿住了。她张了张嘴, 终究是问了出来:“真的...要这么做吗?”
  她虽常守在殿外, 未曾亲眼瞧见过雍渊帝的态度, 可她却是真真切切地瞧见了在小姑娘打定主意取血后,那太医院院首是怎么苦苦哀求的。
  就连今上身边的曹公公闻讯赶来时都顾不上捡自己掉了一只的鞋,只管颠颠地朝她们跑了过来,仪态狼狈得浑然不似个大太监。
  哪怕是此刻,她都能依稀听见从抱厦外传来的哭喊声。
  还有大皇子...
  影卫思及先前自己不小心瞥见的神情,拿针的手轻微一颤。
  在无尽的悔意与痛意之下,她似乎窥得了丝毁灭的欲望。
  疯魔如阎罗殿里爬出来的恶鬼。
  被问的人没有答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她早该知道答案的。若人儿想要后悔早在没有合适的医女时便该顺势放弃了,而不会是如今这番景象,但...
  影卫沉默地将针往前一递,火舌瞬间舔舐上了针尖之上,再随着人的动作一点点向下移着。
  这针不同往常,除了比其余的银针要更为粗些,更特殊的是那被磨空了的针身。等针尖刺入心处,血珠便会顺着针口坠入银针的空心内。
  待蓄满了血,两钱之数便尽够了。
  姜岁绵倚在椅背之上,坐姿甚是乖巧,好似一只得到了投喂的小兔子,乖乖抱着身前的胡萝卜,便什么也不闹了,任人在自己柔软的毛毛上轻抚着。
  最后一滴水珠也渐渐被火焰吞噬,姜岁绵望着那根银针,默默解开了披在身上的狐氅。就像颗甜柚,一层层剥去了外头厚重的果皮,主动露出了里头那点沁甜的内芯。
  影卫游走于黑暗中,亦曾无数次见过赤\裸的肉\体(即便那些躯壳的主人坟头草大概都有五米。
  但她此刻却险些没能捻住手里的长针。
  她下意识瞥开了眼,脑中并没有文人那些花哨的词语,却是被一个“美”字占满了万千心绪。
  能做影卫的人血都是冷的,无关男女,可女子却于刹那间领会到了珍宝的意义。
  珍贵之物,都是易碎的。
  “你...”她张嘴想劝,眼前却突然多了一抹灿金色。
  原系在人儿腕处的红绳断开了来,铃铛的主人攥着它,将它交予了旁人。
  影卫倏地顿住了。
  这颗金铃,她不久前便见过一次的。
  在少女向她首领要人的时候。
  “姐姐。”姜岁绵轻轻唤了她一声,睫羽微颤着,她小心翼翼地扣住人握针的手,往前牵了牵。
  寒风冷冽,不过几息的功夫银针便已变得冰冷彻骨。
  “我怕疼的,轻点好不好。”
  *
  银针最终还是刺进了胸口。
  影卫左手指腹紧紧贴在了人心脏处,被刀剑磨出茧的手指之下是如羊脂玉般的细腻,她一边仔细地感知从着胸腔中传来的心跳,一边将锋利的针尖一寸寸推入人儿单薄的身躯。
  半指长的银针转瞬间没入肉里,影卫头一次被自己的汗水浸湿了衣衫,姜岁绵咬着嘴里的布巾,湿漉漉的黑发黏在额前,面上早已失了原有的血色。
  细小的血珠顺着针身一点点向下淌着,被掏空的内胆逐渐染上暗红的颜色,好似被打翻的银色颜料里不小心混入了朱砂,红得触目惊心。
  但还只蓄了半数,本就浅细的血流便彻底止住,持针的人看了眼少女越发苍白的脸,来不及多加犹豫,狠一咬牙便又推入些许。
  再这样停下去,少女怕是会生生疼死。
  一声更为剧烈的闷哼骤然从布巾中溢出,椅子扶手上的木屑狠狠扎进人的指缝里,青葱细嫩的指尖慢慢渗出鲜红的血,它的主人却跟感受不到疼痛般,抠得愈发紧了。
  停滞的血线终于再次开始向上方游走,姜岁绵的思绪一点点变得恍惚,她试图睁开眼,眼睫却早已变得粘腻,汗和泪交织在一起,怎么也分不清了。
  少女仰着头,嘴里的布巾失力的一松,像一只濒死的天鹅,脆弱得恍若人轻轻一碰就碎了。
  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她似乎看清了那根抵入她心间的银针。
  那针尖上浸着血,磨空的针肚终是被填平了。
  太好了。
  少女的嘴角微动,可最终也没能勾出一抹笑来。
  呼啸的风灌入屋内,桌上的金铃被吹得往右翻了小半寸,伴着摇曳的灯火荡开声轻铃。
  无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内殿里,那厢正躺在软榻上的帝王倏地蹙起了眉心。
  晨时第一缕日光破开云层,雍渊帝在昏了整整一夜后醒了过来。
  他反射性地将手往旁边一放,却不想扑了个空。
  雍渊帝轻偏过头,罕见的没能搜寻到那只酣睡在他榻边的猫儿,只余一个空了的白瓷碗,碗壁还残存着些褐色的药痕。
  以往每次他发热,小姑娘都会寸步不离地紧守着,哪怕他叫曹陌将她带走,生气的小猫都要伸爪死扒住他榻沿不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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