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也好,你也好,都是神。神何其冷漠,是生是死,是乐是悲…在你们眼里并无半分区别,她跟着你受的伤还不够多吗?你强改天命是三界的英雄,可是她却受你所累,遍体鳞伤…我爱她,我对她的爱或许在你眼中渺小如尘埃,可是她未必不欢喜!”
“她的确不欢喜。”许宣渐渐皱起眉头,想起她一幕幕受伤的场景,这一世的苦和劫…
“你!”
一个时辰后…
苻玉转身望着大门紧闭的偏殿,于子归的一番话,怕是…
一筹莫展之时,凌楚自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愈发躲了懒,你不进去侍奉笔墨在这里闲游,当心我告诉青帝。”
“诶诶,凌楚上仙可别冤枉了我,天帝方才审了个书仙,正在气头上呢,不让我们进去。”天帝的性格他了解,有什么不快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有时候连天后都进不去。
凌楚推门进去,见许宣一个人斜坐在椅子上出神,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另外一直脚踩着地,手里攥着一j头发。他一向自律,今天被醋淹了,泡在醋缸里了吧,这般没个坐相。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把司命和考工等人分别关押,先关他们一天。”凌楚正拾掇于子归呢,可巧收到了许宣的传信,于是他就把人先送到了许宣这儿,另外拿人去了,这会儿刚从天牢回来。
“这是什么?你不说话,我可打开看了啊…”
…
“我真打开了…”
…
“哎…哎…我都站这儿半天了,你有点反应啊。”难为他上天入海操碎了心,到头来连兄弟的一句谢都没收到。
刚要去解那一包东西,许宣回过神,收好手里的青丝,“别动!”
“好好好好…我不动。”他也没打算动,猜都猜得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小白担心你,给我写了信让我来看看你。”对于白夭夭,凌楚一直把她当自己亲妹子看待的,论情分,他和白夭夭做朋友的时间,不比和紫宣相处的时间少。
就因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凌楚陪伴她一路走过…不管是自责的千年,还是在雷锋塔下的十八年,还是…他不在的那两百年。
他莫不是生了白夭夭的气?
“这件事我可以保证,小白绝对是无辜的,司命他们为了自保所以才来伤害你身边的人,在这个世上,你可以怀疑任何一个人,但是,绝对不能怀疑她。你要是气不过,一刀砍了于子归就是,我看他不知天高地厚,荒唐得紧,死不足惜。”
许宣知道他一向杀伐果断,不想让他一时冲动,“娘子如何待我,我心中有数。于子归的话…半真半假,我还需仔细思虑一段时间。”
“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我想,他心中不平是真,陷害…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可惜他格局如此,杀了他不能令他悔悟,亦是惘然。”且在九重天过上一夜,明日他去天牢看看司命如何了。
那就是说今天的事办完了呗,回家…凌楚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脸上立刻泛了白,立刻绕着偏殿跺脚绕起圈子来,“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他怎么了,这悫云殿的地板,烫成这样了?许宣坐直身子问他,“你怎么了?”
“你不知道,寻常我出门,娘子要我申时末到家,可是如今已经交酉,等回到昆仑山那就足足要晚一个时辰啊!啊!”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呵,若晚了一个时辰,该当如何?”
“娘子要上家法…挨板子都是轻的。”还有跪一个时辰的搓衣板…
素来知道小青把凌楚训得服服帖帖的,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凌楚上仙,竟会因为误了一个时辰归家而惧怕至此,“怎么说都是在昆仑山上,小青这么欺负你,白帝就没有过意见?”
“师父起初是要管的,责罚小青每天早晨行拜见礼,就是请安…还有抄书罚跪那些,可是这些最终还不是罚在我的头上,小青和师父的关系并不好,那泼辣脾气…有时候更是死活不认罚,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小青的身后有小白,还有潇湘保着,师父也拿她没办法,再说,师父一向好面子,管得太多反而显得他老人家小肚鸡肠,家丑外扬。”
“小青这么做,会不会太过荒唐了些?”许宣听完,瞧着凌楚越发可怜了。
“诶…话不是这样说,她为我付出良多,而且所谓家法也并非无理取闹,只是太在乎我罢了。我站在中间,只要师父不为难,青儿也不会去和师父对着干,再说了…被青儿打其实…其实…”凌楚说着说着,脸上是宠溺而又幸福,看着自家兄弟,也有些羞赧,“挺好的…”
再说了,他可以欺负儿子。娘子欺负他,第二天他就找云娃一点小麻烦,青儿读书不多,这课业方面她必定说不过自己,夫妻多年,各有胜负。
挺好的???许宣原本因为于子归的那番话情绪低落,听了凌楚这一番言语,不觉动容。挨娘子的打,竟能让他幸福,自觉有些荒唐。娘子从没打过他。“你既然帮了我,我岂有不酬谢之理,想来银白之物入不了你的眼,我同样修书一封给小青,免了你今晚的…家法。”
“如此…那便多谢啦。”
只不过,小青等不到他,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两个人在半道上遇见,给揪着耳朵回去的。
而另一边,一向平静的东海,这几日忽然浪打浪起来,一股汹涌的暗潮于无人处渐渐浮于海面之上。
东海龙王的二儿子睚眦,于五百年前纳了一位名叫灵姬的精怪,两人都是私心过甚的人物,熟悉他的谁不说他以德报怨,落井下石,外看是龙身,展开皮相一瞧,原来是只不折不扣的豺狼。那灵姬同样两副面孔,在夫君面前是个行走时弱柳扶风的痴痴女子,而在下人面前口中獠牙一览无余,五百年来不知给那老二吹了多少枕边风,东海上下品阶低的能避则避,至于龙王和大龙囚牛对睚眦不曾认真管束,让他们愈发猖狂。
前段时间白夭夭派人给五子饕餮的妻子珍珠送了好些产后滋补的仙药和丹丸,灵姬一直不曾有妊,这些赏赐自然落不到她的头上,一时贪心又起,偷偷去偷了几粒丹药服下,谁知不但没有精进法力,竟然一病不起,龙宫里的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皆不能确诊,那灵姬心虚不敢道出实情,近日忽然听得自家夫君和那天上的几位仙君密谋暗害天后,白夭夭谁人不知…
起初她也并没放在心上,之后侍女进言,说白夭夭如今有了这等丑事,天帝为了天族尊严绝对会废了她,那白夭夭的灵珠可是个稀罕物,若能得到她的灵珠,病愈不就是迟早的事情嘛,说不准还能借此调养好身子早日像珍珠那样生一个龙孙。
于是当晚灵姬又是哭求又是在床上痛苦辗转,睚眦也正愁自己做的事一朝败露,不过顺手的事,便答应了她。
仙有内丹,妖有灵珠,听闻天帝当年仙骨化血十八年只为修补白夭夭的一颗灵珠,如今四百多年过去,历经多次劫难,飞升成仙,她的灵珠,天上地下真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说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命不同,各自有各自的奇缘,当初四海龙王在九重天闯了祸,龙王困在天庭,那封求救信便是长子囚牛代为转交给潇湘的。
潇湘师承昆仑,与旁的仙子不同,是天族曾经唯一的女将,一身飒气即便是妖帝多年也丝毫未减,囚牛平生喜好音乐,喜欢风雅之事,寻常结交的朋友多是文人骚客,那日一见潇湘,不觉春心萌动,潇湘见他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亦是芳心暗许,只是无奈…她从前和斩荒种种故事,且龙族当年四海之战时主动脱离妖族,妖族上下虽不明说,一旦见了龙族人,多少带点鄙视,她身为妖帝,这门亲事…
她又是一介女子,别的事情都可以挥剑斩乱麻,唯独感情上…又不知囚牛心中思量如何,可曾注意到她…
此时此刻,一向洒脱的囚牛今日忽然就多愁善感起来,连自己喜欢的那些乐器也好几天都没碰了,吹来吹去无佳人鉴赏,也是无聊,在水晶宫四处闲逛,可巧听到睚眦夫妻的盘算。
“父王,自从上次献女一事后,天帝对我们已经非常冷漠了,您说过天帝非常珍视他的妻子,我想他们夫妻不可能这么轻易分开,想来睚眦是被司命他们忽悠了,想着事发以后找我们龙族垫背…一定要阻止他们!”
“不…都说世间至亲至疏夫妻,骄傲于许宣,他怎么会容忍他的妻子和别人有染,即便动了杀心也是人之常情,倘若他要白夭夭死保全自己的脸面,而我们又救下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在不上算。”不管什么人,坐上权力的巅峰,亲情就少了大半。
囚牛略略思忖,“父亲,请您允准孩儿偷偷跟着睚眦,倘若一朝事发,还希望您不要再心软护短…龙族的未来重要!”
“睚眦啊…他太让我失望了,凡间都拿他做习语,说什么睚眦必报…他不值得我护短!”
囚牛在东海岸上吹箫赏月,潇湘近日一直在东海守候,希望能守到他,“大殿下…真的是你啊…”
“东海囚牛,拜见妖帝!”
“你…你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今天…月色真不错。”天色昏暗,潇湘痴痴望着他也不怕他发现,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先说说这个天气吧…
“嗯…月黑风高…还可以吧。”这海边这么大的海风,明明要下大雨了,她这是怎么了?喝醉了还是走火入魔了?
天气,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天气。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潇湘见他好像不是…和自己一般的想法,这个天气出来,一定有原因的。
“我闲来无事,上来看看。”
“欺瞒妖帝,就不怕我降罪于你?”
“小仙不敢。”
说话间,一道蓝光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囚牛二话不说跟了过去。
“哎!你去哪里啊,带上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许宣不知道,凌楚家竟然有家法?
#今儿个又是吃醋的一天,还是喝了一大坛子的那种
#潇湘感情线~
#下一更因为吃醋所以把娘子豁出去,家法警告!!!
第29章 番外 兄妹初下凡(6)
苻玉见凌楚上仙回去了,以为许宣也只是暂时回来,便不曾熏香燃烛,准备汤泉。
这厮近日越发躲了懒,许宣临行前给他安排的课业也未见他动笔写写,眼下自己桌案上的茶都凉了半盏,那苻玉靠在殿柱上打盹,他倒是自在。不禁皱起眉头,蜷起食指用骨节敲了两下桌面。
“啊…”苻玉忙站得笔直,问许宣有什么吩咐。
“如此惫懒,时辰尚早便在这大殿之上打盹,倘若有仙家过来见你在这里呼呼大睡,我天族威严何在?”许宣一双眼直盯着他,苻玉对视一眼以后不禁后背发毛,垂头拱手行礼。
“苻玉知错,以后必不敢犯,不知天帝有何吩咐?”
“将偏殿收拾妥当,还愣在这儿,待会我睡地板吗?”这种小事还需要他提点?许宣说罢,继续低头伏案批阅累积的公文,顺便思量着明日如何审问那司命仙君。
苻玉不敢耽搁,赶忙带着仙童前去准备。
这一整年都住在悫云殿,也不知道天帝跟天后生的哪门子别扭,本以为小公主痊愈以后晚上守夜这种工作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谁知道…
这接下来的半年有八成时间天帝都是在这儿住的,不曾踏足流云宫半步。
自己成功从一个威风八面的神仙变成了一个和仙娥仙童无异的小仆人,不过青帝和天后都嘱咐他,仔细照顾天帝以后自有他的功德,毕竟从前在九奚山上,他也只是青帝特意挑选出准备侍奉念卿公子的一个小小童儿,因为青帝只有紫宣一个徒弟,加之紫宣待人温文并没有什么上仙架子,久而久之这礼仪自然不大讲究。
人间
白夭夭带着小豆包们在京城的天韵楼吃饭,听小仆说这里的厨子是京城除了皇宫以外最好的,这里不光菜式好,自雅间的窗户往外看去,京城的风景尽收眼底。
“烧花鸭、炝虾仁,三鲜鱼丸,还有青竹桃花粥,您慢用。”
“多谢。”若不是来了月事,她很想带着孩子们悄悄绕着京城飞一圈,现下肚子越来越痛,连起身去窗边看看的力气都没有了,连带着心情也变得十分差劲。
“哥哥,你看那!”
“诶,我看到那个马车上的小姐掀起帘子往外看呢,哥哥,我把她绑了来给你做娘子好不好?”
“臭丫头胡说什么!”
“诶呦,娘亲他打人!”
团团看到娘亲兴致阑珊,一把抓住她的小辫子,疼得圆圆龇牙咧嘴,“别吵闹了,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
两个哥哥教育她一向有理有据,娘亲也不会相帮的。此刻圆圆含着泪,觉得甚是委屈。
可若是他们俩欺负了哥哥,娘亲第一个不同意,有时候还会动手打她和团团。
可怜她身为老小,往左往右真是一点便宜都不占。
夜幕降临,恰逢过完年不久,京城里大街小巷的红灯笼都还没撤下去,远远看去一片红云。叫卖声,行人的谈话声不绝于耳,团团和圆圆哪里见过这样的夜市,既想下去玩又舍不得这一桌子菜。
娘亲还不让动筷子,那就正好多看看外面的景色。
短短一年过去,念卿的个头长了不少,到了她的腰间,白夭夭坐下以后几乎能和他平视,念卿也想念爹爹,只是娘亲这般只会让他们几个平白饿了肚子,走到旁边给白夭夭倒了杯茶递上去,“娘亲喝茶。”
“饿了?”白夭夭挠挠他发心,“罢…罢…你们俩也别傻看了,快吃,吃完了我带你们下去逛逛。”
“好耶!”终于开饭了,嘤嘤嘤…
没过多久店家又送了一碟茶饼上来,听到推门的声音后,白夭夭兴奋地转身,结局很明显…她失望了,店小二告罪之后把盘子摆上去,“这是小店奉送的饭后茶点,您权当解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