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好丈夫,可是,我不是一个好妻子。”
许宣眉头渐渐放松,唇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那娘子对于好丈夫的标准真低。”
“为夫整日早出晚归,陪伴娘子的时间少之又少,对孩子们也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那她呢,岂不是更不合格了…他就算被一些爱搞事的神仙气得发抖也没在她面前发过牢骚,这次的事,看似是一份小小的名单册子,这后面的波折一定不小,白夭夭思虑至此,手同样搭在他胸口,郑重说道,“我知道你有多苦。”
“可是你心里的苦,为夫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她守着秘密,心里能好受吗,为什么她不愿意相信自己,不愿意和他分享这些苦呢?
说来说去,又说回来了,白夭夭佯装生气,“不就是做个噩梦,倒让你生出这些女儿家的心思来,为帝者,心在万民,而非妻子。”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不系妻子,何以系众生?”众生重,娘子在他心中同样重要!
“初来乍到,你出去了两次,可我一次都没出去过,相公,带我去山间走走好不好?我…”
无论她说与不说,带她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你到底想要如何?”
“前缘再续。”
“不可能!”
第27章 番外 兄妹初下凡(4)
不过走了一柱香的时间,因为没有人迹,许宣在前面开路,每次爬坡坡度都不是很大,能让她少吃点苦,可白夭夭实在是爬不动了,方才上坡的时候脚底下一滑差点受伤,许宣抬头四处观望,最终带她到一处还算空旷阴凉的地方歇下,“我去打点水来。”
许宣渐渐走远,白夭夭靠在树干上抬头看去,这里左右两棵大树,甚是高大,若是按楼层来算,最起码十几层楼高了,在九重天上除了…万卷阁,也少见这么高的楼,两棵树的枝桠交错,所以有了这样大的一片阴凉,没有人为开采破坏,山上空气也极为清新,没有一点浊气,既是决定出来,她就早做好了打算,要告诉他事实。
应该是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里呆着,许宣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回来的路上还摘了几个野果子,白夭夭一边吃果子一边喝水,心情不好,吃点东西能缓解很多。“相公,如果…如果在你不在的那两百年里,我嫁给了别人,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是怎么办她吧…
“我会难过,会不甘,更或者…会不顾一切把你抢回…”这个问题,他早已想过。
“抢回?”白夭夭没想到,他一个君子还会考虑这样的做法。
他对她何尝没有私心,没有一丝禁锢,只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自私,留下孩儿在她腹中,让娘子拖着病体受了两百年的苦。
更何况…
“只是我又怕,你已经把心给了别人,我就算抢得回来你的人,也抢不回来你的心。”她心有七窍,他心如玲珑,真是互相看不穿了。也不知天命给了他和娘子多少年的缘分,正是因为这缘分,让他不至于弄丢了她。
没想到,他许宣一生不怕天命所归,却惧怕沉浮于此中的点点情缘。
白夭夭咬咬唇,开口艰难但是当决定坦白的那一刻,话语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如果我刚才的问题是…是真的呢?”
看着她穿上喜服上了别人家的花轿,跟别人拜过天地…
三生石上写的,都一一应验。所以很多年前,他才会想给她一个圆满的婚礼。才会怀着愧疚,小心翼翼保护这一段经千百年风霜洗礼下残破的夫妻缘,才会不顾她病体,决心再要一个孩子。
夫妻二人各怀心事,那孩子,终究没有保住。这天命…让她差点身死魂消,打碎他此生最后的一点希冀…
“我身怀七杀,我…”许宣不怕别人来抢他的人,因为他知道没人能抢走他的宝,他没有姻缘命,不代表娘子没有。
白夭夭见他这般颓丧,大为诧异,他这醋坛子秉性不应该是惊诧和生气吗?
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表情?莫不是…他知道!“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找过你?”这个问题,他从未问过她,当年她不过是陪那个书生演了一场戏,有些事他不愿意去面对…
想着就容易想多,万一这不是一场戏,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不敢面对的,有时候,也仅仅只是她的心,由爱故生魔。
此时此刻,即便是回避,事实就像万千把利刃狠狠刺进他的心口,悲哀,不安…那个于子归,回来了…
所以他才会借故送孩子们去看书,亲自见识见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不过,品行实在恶劣,构成不了什么威胁,想到这儿,许宣也明白了五六分,她瞒着自己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白夭夭此时的表情已经难以用惊诧来形容,他知道子归回来了?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很久以前,还是昨天?
“你还记得我说想给你补一场婚礼、还有从前带念儿去凡间的那个晚上,我问你,我是不是最好的…”是最好的,就好。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诶,这样也好,最起码在他心理承受范围之内?白夭夭感觉自己脑子忽然迷糊起来,他问什么她答什么,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那几年我的心一直悬着,直到…直到文卿和清欢的降生。”
“当时念儿病着,我在凡间四处游走寻药,半路腹痛倒在了田边的水渠里,正巧遇上科举不利的子归…于…于子归,他救了我,我总要报恩,正巧他母亲病重难治,村子里人言说我是他捡回家的媳妇,为了成全他母亲的心愿。”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你们的确有缘…”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你就答应了他?”
“不…不,当时的他…很老实憨厚,家中阿婆也待我不薄,她治病的钱全用在了我这个陌生女子身上,缓我腹痛之苦,再者…他们世代读书,到他父亲这一辈因为贬官去世在回乡的路上,因无人教导读书,到他就更不济了,连个举人都没考上,只能回家务农,但是娶我…不是…那个演戏…该走的程序一个都不少的,我住在他家,直到他母亲发完丧,我担心念儿的病,所以不辞而别。后来我自己都忘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不对啊,那于子归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当初就因为蟠桃宴会后喝醉打伤了太上老君的童儿被罚下凡历劫,历劫后愤愤不平私自改书志,娘子说的,又不像是假话…“那你告诉我,你做噩梦又是为着哪般,莫不是他回来了,你想跟他?”
白夭夭迷迷糊糊,把梦里的事叽里咕噜全倒了出来,他…他好像又生气了,白夭夭怀疑他给自己吃了什么说真话的药,“相公,你给我吃了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
“…我为什么要跟他走?我不走...”这儿荒郊野外的,他要是扔下自己不管带着孩子们跑了怎么办…
“吃东西的时候但凡长点儿记性。就因为你这么一句忘了,让为夫难受了几百年。”问的时候不敢问只敢藏在心里,谁知道她只是忘记了。
“嗯…我错了。”这回是真心的道歉,比真金还真的那种。
“晚了。”
那果子吃完以后,她没多久就睡着了,白夭夭晚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他们不是在外面说话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听到房间另一侧有水声传来,是他在沐浴。
白夭夭本想去看看,无奈爬山爬的身子虚弱浑身都酸疼得紧,只好躺在原地等他过来。
隐约间还听到有瓷瓶摔落在地的声音,这一摔,熟悉的声音让白夭夭神经紧绷起来,因为这个声音她很熟悉,从前她受伤,这种药瓶用过的不计其数,有时候不慎摔碎一两个,也不曾在意。
他的脾气,说变,好像真的哪里变了,有时候她能感觉他在压制着些什么,连圆圆有时候也会半开玩笑半认真说爹爹又生气了。
而且,自从她受伤以后,他沐浴的时候总是以怕她劳累为由赶她离开,也不曾和她有过亲近…和衣而睡,他是不是修炼的时候受伤了?
呆愣间许宣已经熄灭烛火躺了过来,手臂搭在她身上,伴着细密的吻在她脖颈间小心啃噬,温暖又缠绵的声音响起,“什么时候醒的?”
白夭夭侧过身子靠在他怀里,随口问道,“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去,我听到声音就醒了。”
“穿衣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个杯子,娘子见谅。”一个问的轻盈,一个答得轻盈,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还当自己是傻子吗?三个捣蛋鬼整天小打小闹的,今天摔个碗明天摔个瓶,摔各种东西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分明是药瓶。
再者,东海冰心芝无色无味,可是她偷过药,鼻子又比旁人灵,上次龙族示好给了师父不少灵芝,他还想骗过她去?
“师父都已经跟我说了,”白夭夭有心诈他一诈,谁让他骗自己吃真心果的,“你说过夫妻之间不再欺瞒,婚书的事情是我无心,可是你却是有心。”
他向师父再三说明娘子伤重,这件事一定要瞒着,怎么还告诉了她?“你别担心,不过…”一点小伤。
奇哉怪也,除了东海那次师父再没来过天宫,她又生病卧床,师父要告诉她总得见着面再说吧,好个小白蛇,竟敢欺诈起人来了,这事要是落在别人身上,他非治一个欺君之罪。
床上两人皆一脸疑惑加嗔怒,白夭夭心中疑惑纷纷印证,二话不说翻身上前双手拿住他左右衣襟,许宣怕她担心自是不肯就范,加之自己力气本就比她大,擒住她双手调转了两个人的位置,白夭夭不死心,腾出的双脚也被他提前发觉紧紧压住,她这点能耐力气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反倒是她弱有弱的优势,几次肢体碰撞小猫挠胸口下来惹得许宣心中燥热难耐,身下的娘子还不死心在这里撩拨,无奈大喝一声,“你闹够了没有!”
“我…我只是想…”她是不是弄疼他了…白夭夭松开他衣服,方才一番动作下来他新换的衣衫都捏皱了…
饶是不甘心,发觉他身体的异样,方才自己这般冲动,反而让他…“你让我…”看看你的伤,仅此而已…
“给我出去!”才刚让她安静下来,竟还不死心要趁势拉他衣衫,许宣还在气头上,一时没忍住就把话说得重了些。
只不过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只是脸色依旧未改,白夭夭强咬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委屈巴巴看了他一眼便起身走了。
知道他火气大,这把火烧到她身上难受的还是心,白夭夭越想越委屈,走到半路想着自己哭成这样也不好去孩子们房里搅扰的,只好掉转过头去那边亭子里过夜。
白夭夭浑身只着一件单衣,他这一发怒连带着天气也不大好,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这风就变得凌厉起来…蛇最怕冷了…
她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她走后许宣一直没睡着,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天人交战了好久考虑要不要出去道个歉把娘子哄回来,道歉不难,可是万一她又死命坚持要扒拉他衣服可怎么是好?
他自以为隐瞒的天衣无缝,还是让她发现了。
一直到外面下了雨,心疼打败了别扭,可是许宣找遍四处,都没有她的踪迹,“娘子,娘子!”
“夭夭,你别躲着我,是我不对。”
还是没人搭理。
真正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还是得把自己装的凄惨一点,白夭夭化做原形躲在草丛中,故作姿态翻了白肚子,呈躺平状,仔细看嘴角还有点白沫子,下着大雨许宣看见她变成这样吓个半死,扔了伞蹲坐在地上一双手捧她入怀。
“小白,小白!”
“又乱吃什么东西了?”
许宣扒拉开小白蛇的嘴巴,里面什么都没有,腹中空空,也没什么别的外伤,那是不是心疾犯了?
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夭夭总算是解了气。
哼,没占到你便宜,反倒把我的嘴扒拉个遍,我现在可是人啊…喂!白夭夭嘴上骂着,心确是软的,等会回家去非得让你给本娘子乖乖认错不可。
这里不是说话看病的地方,许宣回去的路上连伞都没打,一路小心翼翼抱着她,“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他外面深蓝色的衣袍已经被雨打湿了,趁他脱外衣的功夫,白夭夭一下钻进他的衣襟里面四处探看,“小白!”
当看到他胸口大片的红印的时候,小白愣在原地,这分明是心火!一时又恨又气,气他瞒着自己这样许多,又恨自己身为妻子,夜夜同床共枕却没能发现自己夫君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他是天帝,受的伤哪怕一小点点都会遭受严重的反噬,稍有不慎便会入魔,如此危险,“你几时受的伤?”
许宣心气不顺,被她这一番捉弄,加上自己本就心虚,不想和她这样继续纠缠心火的事,干脆点了她的穴道让她睡过去好得一夜的安眠。
偏偏天不遂人愿,许宣入睡以后又是一个接一个的梦,先是白夭夭多年前在凡间和于子归成婚的场景,他肯定不能让这婚事成了啊,抢婚之时,大堂中间的新郎竟然是斩荒的模样!
情急之下要拉她走,却扯下她的盖头…
娘子铁了心嫁他,这婚他终究没能抢成,失魂落魄走出去,又是下一个梦。
梦见一男一女在床榻上云雨缠绵,他怎会做如此荒唐的梦,正欲转身离开,却听见一声女子的嘤咛,夭夭!许宣瞬间石化…再看这四周场景,是望仙楼。
他不敢回头,也真真切切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一瞬间,自己心如刀割,手重重砸在这二层阁楼的墙壁之上!
底下的女子看到有旁人在此,惊呼一声,斩荒不紧不慢穿上衣服,走到许宣面前。
“她骗了你。”斩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丝毫没有被打扰的气愤,许宣从这笑容中看到了深深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