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块鸡蛋填不饱肚子,他又用匕首将粘黏在口袋里头的蛋黄泥刮了下来,倒进手心里头,循环往复,最后又舔了舔手心,勉强算是吃了两个鸡蛋。
多亏了云边这两个鸡蛋,让他将失去的体力一点点找回来,他靠在土坯床边,抬头看向外头。
远方雾茫茫的,山和水都不见了,晚风潮湿又寒凉,不知道云边现在做什么。
这么晚应该睡了,他不在身边,她会不会失眠呢?
这两天她的睡眠不是很好,可能是怀孕的关系,白天嗜睡,晚上觉轻,老是踢被子。
大冬天的,再感冒了就不好了,云端没有双眼还得她照顾呢,更别提让云端照顾她了。
哎,没有自己她该怎么办呢。
这样想着,常焰突然觉得云边也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人罢了,她需要被照顾,需要男人来依靠,即使永远一副坚强的样子,也不能真觉得她什么都无所谓。
她有所谓的,她可以云淡风轻地诉说对苦难的理解,但她的眼里有藏不住的哀伤,只有他看得出来她的情绪,他知道的。
能将“痛苦”当做朋友,必然是被痛苦深深折磨过,无可奈何之后,才得到的领悟。
常焰了搔脑袋,越想越呆不住,他再次拿过男人的电话,按下云边的号码。
空号。
常焰焦躁了,自己难道记错号码了?不可能啊。
血止住了,他体力也恢复一些了,他得走了,常焰踌躇片刻,用匕首将男人的绳子割了个口子:“再对不住一次,你的手机我带走了。”
男人保命要紧,使劲点头:“您拿什么都行。”
常焰:“你把绳子磨上几个小时,就能得救了,我先走了。”
常焰套上风衣遮住身上的血迹,快步离开木屋,走出几条巷子,搭上一个摩的。
路上,他不停地拨打云边的电话,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妈的!怎么能记错号码呢,脑袋真是进水了。”
第66章 屈辱
破旧的厂房里头,云端被绑在铁柜子上,胶带捂住了嘴,额头上有一个新鲜的伤口,鲜血顺着眉骨向下流,他的手还死死握着云边的手。
栾宇走到他们面前,用枪抵住云端的心脏:“你不松开她,哥们也照样能玩。”
云端嘶吼着,喉咙发出一阵阵悲鸣。
云边用身体挡在了云端前头:“别动我哥。”
栾宇笑了笑:“那你让他松开你,我们就不动手了。”
云边回过头,盯着云端攥得发白的手,一根根手指去掰:“哥,你放手吧。”
云端摇头,身体剧烈抖动,铁柜也摇晃起来。
栾宇看得不耐烦,枪口下移,“砰”地一声打在了云端的小腿上。
云边吓得一瞬间没了听觉,心跳接近癫狂,她尖叫一声,声音凄厉又刺耳。她使劲掰开了云端的手指,颓然地跪在地上,手捂住云端的腿。
栾宇捏住她的肩膀,将人向后一带,云边倾倒在地上:“真他妈吵,隆哥要怎么弄,你说。”
张隆看着云边,笑得猥琐:“大画家,给我们画一幅画吧。”
栾宇拧眉:“就这样?”
张隆眼睛扫了周围十来几个男人一眼,众人眸中皆有失落,张隆笑说:“那你想怎样?给你们玩,当着我面,嘲讽我呢?”
张隆被安坤关起来那段时间,已经被安坤的人割了命根子,没了寻欢作乐的能力,栾宇张了张嘴,又闭上,的确是不太合适。
只是栾宇没想到张隆接下来要做的事对于这群男人来说太残忍了,果然不能人道的男人都是变态,自己碰不了,也要让别人跟他一同忍受被压抑的痛苦。
带走云边和云端的时候,张隆还让人顺走了她的绘画工具,此刻摆在空地正中央,让云边坐在椅子上。
云边双手颤抖,拿起调色板和颜料,看向张隆:“画你们吗?”
张隆摇头,动了动手指,手下搬来一个全身镜,立在云边面前。
“画你自己。”
“画我?”
“你们画家不是都喜欢画人体画吗,把衣服都脱了,画你自己。”
云边抿唇,耳朵被云端的吼叫声撕扯得生疼,她迎上张隆的目光,沉默两秒,平静地说:“你先帮我哥处理伤口,我就画。”
张隆乐了,心情似乎因为云边的顺从而愉悦起来:“好。”
云端的伤口被包扎好,因为他不消停,又加了几根绳子,被捆得牢牢实实的。
厂房很大,有两层楼高,里头堆满了建筑残料,十几号男人聚集在空地区域,将云边围在中心,这没有电,用发电机临时供电,只有一颗灯泡,被他们用绳子挂在了旁边的高架子上头,灯光刚好将云边罩住,不留一个死角。
空气里飘着腐臭味,尿味等复杂的味道,云边深深吸了几口恶臭的空气,看了一眼因为用力挣扎,而面色涨红的云端。
“哥,闭上眼睛吧。”
云端身子一僵,胶布黏贴的边缘渗出血迹,他流出一行怨恨的泪水,眼泪滴在血滩之上。
他看不见,但此刻睁着眼睛的人,对于云边来说,都是一种羞辱。
云边和云端都明白,他们没法拒绝,如果拒绝,或许会激怒他们,做出惨无人道的事情,他们只要能多坚持一分钟,就是在为那不可测的伤害,争取一分钟的延迟。
“哥!”云边又唤了一声。
云端绝望地垂下脑袋,将双目闭起。
云边的目光柔软又悲伤,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点点脱掉衣物。
调色,上油,笔毛落在画布的那一瞬间,云边的五感开始逐步跳脱出此刻的环境。
周遭男人的调侃声,沉重又压抑的喘息声,她渐渐听不见了。
来回晃动的人影,也在她的余光中逐渐消失。
她坐在光明里,专注地盯着画布,无视这世上的一切肮脏。
张隆看着云边平静的样子,不满意地皱了皱眉,他想要看到的不是这副样子,她应该哭泣,哀嚎,乞求。而不是现在这样,端端正正地坐着,头颅高昂,没有因为□□而感到羞耻,不遮掩,不失态。
厂房内的温度升高,张隆深吸一口气,滚烫的空气让他觉得肺部火辣辣地难受。
他抽出腰间的皮带,抬了抬手指,手下将他推到了云边跟前。
“啪”地一声,皮带抽在云边的脊背上,她的身体下意识颤抖,弓起脊背,牙关紧闭。
痛么?
很痛,但凭什么痛的是她,而不是那些罪恶的魔鬼,这不公平。
她忍住屈辱,抬起头,目光微凉,画笔不停在挥动。
她不想泄露一丝痛苦,不想让他们觉得爽快,她就是要让他们不舒服,得不到任何的快感。
枪战发生的前一秒,云边还在画画,突然一阵机枪扫射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山坳。
在场的所有人同时一惊,迅速聚集在一起。
栾宇:“是常焰来了?”
朝外张望的人回:“不是,是万斯同的人。”
张隆:“他是疯了吗?”
万斯同带着一伙人手持枪械,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但他们人数不多,组织也较为杂乱,只能依靠唯一的重型机枪。厂房里头的人躲在暗处,朝外头射击,一时间枪声四起。
冬日穿得多,云边脱下的衣物繁杂,她草草捡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便慌忙跑到云端身旁,解开他的绳子。
云端脸发白,先将外套脱下披在了云边身上:“听声音人不多,突击不进来。”
“就算进来也不一定是救我们的。”云边压低嗓子问:“哥,我们要怎么办?”
“别怕。”云端将她半搂在怀里。
张隆发现了他们两个,对身边的人说:“把他们关起来,别让他们跑了,也别让他们死了。”
“是。”
男人走到他们身边,要拽云边的胳膊,云端将云边护在身后,通红的眼睛戒备警惕。
男人没抓到云边,有些暴躁,抬起枪柄就要往云端额头砸去,云端飞快地伸出手,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被云端凶狠的气势吓到了,退后一步,而后又反应过来自己有枪,随即嚣张起来:“给我他妈的老实点,不然我一枪崩了你们。”
男人用枪顶住云端的头,蛮力去推:“走。”
连推带拽,将两个人带到了二楼,因为远离了灯光,视线变得极差,云边好几次差点被脚下的碎石块绊倒,反而是没有眼睛的云端,即使伤了一条腿,依然走得平稳,牢牢地将云边桎在臂弯里。
二楼有几间小屋,门缝里头有光,云边依稀听到里头有女人的哭泣声。
突然间,枪声大了起来,张隆的人骂骂咧咧的,似乎是对方出现了狙击手,爆了几个人头,让他们慌张了起来,反击也变得激烈。
张隆:“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有狙击手?还有那个机枪,从哪来的?”
栾宇:“万斯同人脉广,说不定认识了什么军队的人。”
张隆:“妈的,这小子真是奇了怪了,哪来的这么大仇,为了常焰?”
栾宇皱眉,连着朝窗外射击了好几枪:“管他是为了什么,干死他们。”
枪声不绝,四处都是受伤倒地的人。云端耳朵动了动,分辨着枪声带来的信息。
机关枪是个好武器,但持枪的人不太会用,突突突的声音到处都是,毫无规律,不懂得怎么去发挥武器的优势,这导致机枪像个只能吓唬人的玩意。
狙击手则不同,射击精准,一枪一个,方位也是移动着的,没有多年的训练达不到这种水准。
而且狙击手更像是以一种增援的形式存在的,在万斯同他们无法突击进来的情况下,才出现的狙击手。
以万斯同现在的武力值,冲进来依旧是困难的,张隆他们人多,又在非常适合防守的厂房里头,只要躲得好,没多久就能耗掉万斯同他们的子弹,到时候他们出去,谁输谁赢就不一定了。
“这场枪战蹊跷太多。”云端喃喃自语。
云边抬眸:“你说什么?”
云端:“我说……趴下!”
话音刚落,云端手一用力,按弯了云边的腰,云边顺势就趴了下去,身边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云端一个抬肘,撞击在男人下巴上,他反手夺了枪,枪柄砸在男人太阳穴位置,瞬间晕了过去。
动作极快,干净利落。
云端拉起云边,声音冷静又迅速:“位置。”
云边:“二楼走廊,前面有几个房间,后面尽头有个安全出口,应该是楼梯。”
云端拽着云边,要回头往安全出口方向跑,二楼很黑,此刻张隆的人都大多都去了一楼,他们在黑暗的掩盖下,逃出去并不难。
然而云边没有动。
云端:“怎么了?”
“陈香好像在屋子里头。”
“你想救她?”
云边没有犹豫,嗯了一声。
云端垂眸静半秒,淡声道:“好。”
他搂着云边蹲下,尽量让身体藏在黑暗里头,两个人悄悄地靠近那间漏光的屋子。
有烟草气味从里头飘出来,云端想也没想,抬手轻轻扣响了门。
房门打开,灯光倾斜而出,云边眯了眯眼睛,一双男人的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腿的空隙里,她看见被捆绑在角落的陈香,脑门都是血,脸颊肿得老高,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破了。
不过几秒钟,站在云边面前的男人便倒了下去,期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云边站起身,飞快跑进去,将陈香手脚上头的绳子解开,搂着她:“快跟我们走。”
刚要离开,他们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是四五个人。
云端的第一个念头是带她们赶紧从屋里出去,但被云边拽住了,云端看不见,但云边看得清状况,二楼就这么一个屋子有光,此刻门还是开着的状态,他们出去,等于将身体完全暴露在灯光里头,势必会被发现。
屋子是封闭的,小到没有任何地方躲藏,但此刻没有其他选择。
门关上的那一刻,云端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端起枪,脊背笔直地面对着门板。
云边和陈香后背紧紧贴着墙壁,竖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口处停住了,陈香紧张地握着云边的手,云端闭上双目,屏住呼吸。
如果只有云端一个人,靠他的本事是可以逃出去的,就像张隆的人持枪进入画室时一样,因为有云边在,他有顾虑。
云端腿部的鲜血不停往下流淌,在鞋子边形成了一小滩血迹,云边看见,他的小腿在细微的颤抖。
她来不及后悔刚刚要营救陈香的决定,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并没有想到是否要用亲人的命去换。
而且,云端也没有否定她,如果是常焰,也会和云端一样的选择,他们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会去选择救助他人。自己的安危,往往是最后才去考虑的。
等待命运宣告结果的过程,是最漫长的。
房门的锁是坏的,进来之前他们注意过了,外头的地上放着一条铁链,是用来给破损的房门上锁的。
不知是风还是有人推门,门板动了一下,云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笔直地盯着云端的脊背。
只听见“砰!”地一声。
陈香吓得缩在了云边怀里,过了两秒,又将头抬起,看见房门依旧是关着的状态,目光带着疑惑和恐惧。
门外传来人声:“快点,子弹不够用了。”
接着是有东西在地上被拖动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木箱子。
“搭把手,抬下去。”
“快快快。”
脚步声,碰撞声,像立体环绕一般,在他们的耳边响起,过了一会儿,声音逐渐远去。
原来他们上楼是到隔壁屋子,搬枪支和弹药。
云端缓缓呼出一口气:“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