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浮己,你装什么,你不就想当别人男朋友嘛。”
话落,池沅正站在门外,礼貌性地敲了敲已经打开了的门。
两个人朝门口望去,两人都不知道池沅有没有听到刚才说骗她的话。
她若无其事地走到陈浮己的面前,和汪东洋打了声招呼,随后就问陈浮己:
“要走吗?”
陈浮己抬眸:“嗯。”
他就这样听话地跟着她走了,越过地面上的一片狼藉。
明明喝了挺多,却没让她扶,脚步也没有丝毫踉跄。
那时,陈浮己只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清醒过。
她领着他走,也没说要去哪儿。
陈浮己也没问,很放心地跟着她,他差点忘了,池沅有些不认路。
她送他到了山脚边上,他没急着走,她也没有。
两个人站在汉江的边上,高架之下,吹起一阵又一阵的晚风。
晚风拂过江面,带着凉意。
“陈浮己,我今天一天都在等你的电话。”她说。
“要是等不到呢?”
“不是等到了嘛。”
她接到汪东洋电话的时候,很高兴,她知道,是他打来的。
她伸手摸了摸他锋利俊逸的鬓角,接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能看到他脸上新添的各种伤痕。
“陈浮己,你醉了吗?”
如果没醉,怎么会那么烫,眼底怎么会那么红,一时让她看得心酸,从来都没有觉得他竟然这样委屈。
因为,他就不是会委屈的人。
“没有,可能你醉了。”
池沅弯着眉眼笑,收回手掌,轻柔柔地感知刚才的触感,想自己可能真的被他身上的酒气给醺醉了,不然今夜怎么会看他越看越着迷呢,好像再看一眼,就会舍不得走一样。
池沅呼了口气。“哎,你真的想让我当你女朋友吗?”
她笑,想起刚才在包厢门口听到的话。
“不想。”
听他说不想,池沅也没有生气,撑着下巴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好,那等你想了我们再在一起。”
陈浮己双手搭在汉江边上的栏杆上,短发吹得头皮泛凉,他不禁呵笑。
他伸出骨骼分明的手指,碰触到池沅的下巴,轻轻碰的,像是汉江的水拂过人的心头。
他问:“会给我打电话吗?”
刚问出口,陈浮己就自嘲出声,收回手指,指间上仿佛沾染着她的温度。
“算了,你给我打我也不会接的,老子要认真学习,才不会沉迷女色。”
池沅抿唇:“好,我不会给你打电话的。”
你考完了我再联系你。
“陈浮己,我给你留了很多信,放在实验室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里。”
这两三天,忙到□□乏力的时候,也会抽空写。
“嗯。”
“记得一天只能看一封,不然会不够的,知不知道?”她问。
“嗯。”
“陈浮己······我们······”
“嗯。”
他们就一直站在那儿,站在很久很久,久到池沅靠在陈浮己的肩头,贪恋地看着远方划开黑夜的黎明。
春日的晚风吹过来,少女的长发微微飘动着。
临别之际,他伸手一揽,将她拽紧怀中。
池沅怔住,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陈浮己身上的温度。
隔了两秒,她原本垂着的两只胳膊,缓缓地搭在了少年的腰边。
“陈浮己,假期之后记得去上课,在高考前的每一天,都不要再缺席了。”
只剩下一个多月了,她知道这个临时抱佛脚已经没什么用了,但她总觉得,比起混沌荒唐的度过这段宝贵而又短暂的时光,或许认真刻苦的态度会帮助他,找寻到自己的人生目标。
人,总要有一个奔头,不是吗?
“不要打架,不要逃课,不要再去网吧通宵,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集中精力,认真一点,刻苦一些,我相信你的。”
池沅将下巴,缓缓地放在他深深凹陷的锁骨处,轻轻开口:
“陈浮己,去北京看看吧,就在你高考后。怎么样?”
她在邀约他,下一次的见面。
他松开她,垂眸看她星星眼眸中的希望,嗓音低沉:“再说。”
“我等你。”
她踮起脚尖,伸出细细的胳膊勾住陈浮己的脖颈,将他往下带,同时整个人贴了上去。
动作大胆而又青涩,在唇上轻轻落下一吻,两秒就分开。
少女的脸颊夹带着绯红的羞涩,嘴角微微上扬:“陈浮己,这是我的期待。记得,来北京找我。”
陈浮己神情微怔,许久才伸手,拢了拢她被风扬起的长发。
“池沅,我会尽力。”
分手的时候,是凌晨五点二十六。
旭日还未升起,却已有天明迹象。
---“陈浮己,再见。”
“再见。”
他没看到,池沅转身的时候,哭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准备考哪里”
陈浮己的伤口在慢慢结痂, 缓缓抚平,只是偶尔会隐隐作痛。
五一节还没过完,该走的人就都走完了。
汪东洋也离开了, 听从家里的安排,出国留学。
生活忽然变得紧凑又乏味, 陈浮己的身边少了很多人, 那群狐朋狗友似乎也渐渐和他拉开距离, 就像两条相交线,交点之后, 就各自去往各自的方向。
大概之前,很难想象,他会过上平庸孤单的两点一线。
老李头以为他是幡然醒悟, 心中欣慰,很多次都私下找他单独辅导他的作业。
陈浮己笑着接受,再也没有拒绝过老师的好意, 也没有再逃过课,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才认真,算不算为时已晚。
他学得很累, 很刻苦,成绩却没有一星半点的上升。
他偶尔也会出神, 上课上到无聊又乏味的时候, 偏过头望向窗外, 总能看到对面那栋实验楼, 心中的某一块好似一瞬就变得荒芜空虚。
陈浮己不算听话,可是他真的有在按照池沅的意思做事。
她说让他认真学习, 好好睡觉, 好好吃饭, 不要打架,不要逃课······还有给他的信,每天只能看一封,他真的有在好好践行。
---“陈浮己,新的一天,也要好好努力。我等你。”
---“立夏了,不要贪凉喝很多冰的。我等你。”
---“最后一次月考,好好珍惜。我等你。”
---“陈浮己,可能此刻我在想你,你也要好好想我。我等你。”
---“努力了半个月还没有什么水花,我猜你现在可能想要撕掉你手里的卷子,己哥,放平心态啊。我等你。”
······
入夏之后,窗外的蝉鸣声,一天胜过一天,它们似乎用尽生命在叫嚣,想要冲出这狭窄的一方天地。
“陈浮己,老李叫你。”班长敲了敲陈浮己的桌子,示意他去一趟办公室。
他应声,随后就去了办公室。
来的时间不巧,老李头正在和隔壁班的老师讨论题目,陈浮己没上去打扰,而是在门口靠着背站了一会儿。
老李刚才看见了他,没多久就让他进去。
陈浮己进去的时候,老李装模作样地端着茶杯慢慢喝。
叫他来当然不是闲聊,肯定是有事才会找他。
老李头成绩单上属于他那一栏用红笔给圈了出来,不只他,很多人都被圈了出来,他瞥了一眼,都是踩线生。
“你心里有谱没谱?打算考哪里?”
陈浮己:“北京。”
老李头一口茶水差点直接喷了出来,原本以为他是在说笑,但看陈浮己正经的语气,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老李严肃起来,放下茶杯:“北京?你去北京干什么?搬砖吗?”
陈浮己没说话。
他那点分,也不是不能去北京。
可能运气很好能上一个技校,问题是,他有钱吗?先不说昂贵的学费,只是生活费,他就负担不起。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北京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同样,生活水平也很高,只是在那里能生存,他可能都要想尽办法,卖不完的力气,最后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文凭,以后出来能做什么?只是圆北京梦吗?可他陈浮己,没那个圆梦的资本。
“陈浮己,作为老师,我给你一个诚恳的建议,选一个你喜欢的专业,去一个对你来说更合适的学校,未来才会更好。”
北京,不适合现在的他。
见他没说话,老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背。
“好好选,好好抉择。”
“嗯。”
陈浮己是一个不太服输的人,用汪东洋的话来说,就是特别有较劲儿,倒也不是说就喜欢和人反着干,只是如果他想做一件事,但别人说他不行,他还就特想证明自己能行。
他发了疯一样地开始学,像是恨不得把书本给啃进去一样。
真的很累,累到他每天都像站在绝望的悬崖边缘一样,精神萎靡又虚脱。
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
如果这股劲儿用在他高一或者更早,他可能真的会前途无量。
只是世界上没那么黑马,上帝会把机会留给其他更有准备的人,但是却一定要相信,努力过的一定比不努力的收获得多。
行距间,是女孩子熟悉的娟秀字迹。
---“陈浮己,偶尔也要学会休息。”
他躺在床上,借着月光,闭眼时,脑海中总能描绘出她清晰的轮廓。
九中的晚自习一般是上到十点半左右,这几天,陈浮己总是留得最晚的一个,经常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学到深夜十二点左右才关灯离开,然后翻墙离开学校。
主要是家里的灯不太亮,可能是因为质量不太好,看久了眼睛疼。
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保安就发现了,和七班的班主任老李头聊了这个问题。
老李私下也找过陈浮己说这件事,倒不是不让他学,说是可以让陈浮己去自己的教师住房学习,晚上学太晚了还可以在那里睡觉,反正也没人住。
尽管陈浮己嘴上说自己会早点离开,没答应要住进去,但老李还是把钥匙给他了。
雾城初夏的天,已有了些热气。
尤其是到了晚上,蚊虫也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候逮着陈浮己咬,痒得他睡都睡不着,半夜经常起来抽烟。
只好把那架铁绿皮的烂电风扇拿出来吹,“吱呀吱呀”的风扇声不算好听,甚至有些吵,但总比热醒了或者痒醒了好。
原本打算哪天抽空去把那电风扇给修了的,但后来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破电风扇的声音,就没去修。
直到某天晚上起夜,才发现是老头坐在他床边帮他打扇。
“半夜三更的还不睡觉?”陈浮己说。
“看你学得晚,想你睡个好觉。”
“去睡,我自己吹风扇。”
“你自己哪天把风扇拿去修了修吧。”
“嗯。”
老头说话没了中气,拉着他念叨:“浮己啊,好好活,活出个人样来!咳咳······”
陈浮己过去扶着他坐下,语气沉重:“周末去医院看看。”
“看什么看啊,几十年的老毛病了。”老头挥了挥手。
以前进火场,吸了太多的浓烟,把肺给伤着了。
**
自从老李上次跟陈浮己说过晚自习的问题后,陈浮己就没有再待得特别晚了。
周五那天下雨,他没有带伞。
初夏的雨不似春雨温柔淅沥,狂暴的风雨雷电,像是要将人击垮一样。
那晚,他没有回去,第一次了老李头的教师住房。
不豪华,也不宽敞,就是一栋宿舍楼的小单间,课桌椅子齐全,外加一张床。
老李提前给他收拾过,不乱。
那晚,他关了单间的门窗,不闻窗外风雨,静下心做了套卷才睡。
后来陈浮己不止一次想,如果自己周五晚上回家了,该有多好。
那天晚上,老头一个人死在家里边,没人知道,没人发现。
直到陈浮己第二天上完晚自习回去的时候,老头身子都已经僵了。
送到医院,没多久就让陈浮己配合开死亡证明。
那时候他才发现,老头脚底下有个洞,烂挺久了,肉都空了,整个脚底全是。
挺讽刺的,他竟然连老头糖尿病病到这种程度了都不知道。
他知道老头有很多病,风湿糖尿肺气肿······什么都有,没细想到这个程度了,可能是他不太在意,也可能是老头瞒得太好。
之前问他,脚为什么越来越跛,他说年纪大了,说带他去医院看看肺,他也说是年纪大了。
陈浮己想,他肯定是知道自己情况的。
“很痛啊!是不是很痛啊!怎么都不告诉我啊!凭什么不告诉我啊!”他像疯了一样扯开老头身上的白布,声嘶力竭地嘶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泪流满面。
从小到大,挨打他没哭,受罪他没哭,要饭也没哭······
但是现在,他真的受不了了。
他是人啊,有血有肉的人啊,也知道痛的啊。
有后悔,有埋怨,可是对谁后悔,又去埋怨谁。
悔命运,怨天公吗?
老头子这一辈子,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做不完的好事,遭不完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