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发现了猎物的神情。
在深渊之中没有秩序,来到这里摸金的都是凶恶之徒。
在他们眼中,落单的人类修士,是最好下手的存在。
司娆几不可查地微一蹙眉。
第58章
黑暗的魔域深渊内, 身形瘦弱的女修站在奇形怪状的枯树之下,身上的衣饰却很干净,不像是经历过打斗的模样。
几人的目光有些迟疑。
魔域深渊地形复杂, 还时常有各类凶恶的魔物出没,别说是寻常衣饰物, 就连法衣也难以保持洁净。
更何况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深渊之中摸爬滚打了, 往往并不会在意表面的脏污。
大多数人都是和他们一样, 衣衫凌乱,满布已经干涸的血痕和不知从何处沾染而上的脏污, 头发凌乱。
但眼前的少女穿着整齐,佩玉器,一头长发整齐披肩分毫不乱, 不像是出门历练的女修,倒像是养在闺阁的大家小姐。
她的身上没有半分狼狈,像是被同伴保护得很好的模样。
可此时她独自一人落在这里, 面对着他们这么多人, 脸上却没有半分的彷徨迷惘之情。
可……
贪婪的目光扫过她身上的佩饰。
那些看起来模样繁复华丽的配饰,乍一看是凡间的物件, 可是细看之下都能察觉到上面的不凡气息。
绝不是普通法器能够比拟的。
尤其是她头上的那一枚不知什么材质的发簪,看上去莹润生辉, 隐隐透露出摄人的气息。
他们原还想装作结伴同行的友善模样, 可是看清她身上的那些来历不凡的法器, 顿时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管是哪个大宗门的修士, 亦或是哪个修真世家的小姐……
只要进了这魔域深渊,连年来死在里面的人更是不知凡几。只要他们手脚干净些, 就算她死在这里, 有人想寻仇也寻不到他们头上。
几人对视一眼, 忽地咬牙说道:“不管了!”
多年的默契,几人都看到了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气和贪婪。
眼前的女修不论身上有多么古怪,可她身上的气息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小修士。
同境界之下魔域人本就修为压制,更何况他们有这么多人……
眼中凶光一闪而逝,打定了主意之后他们便不再废话,动作迅捷地持剑上前。
有人持剑,有人扔下符阵,有人用术法凝成土墙封路……
一出手用的皆是招招见血的杀招,没有留下半分余地。
司娆一直暗暗观察着他们的动作,这一支队伍显然已经配合多年了,能在这险恶的深渊之中生存下来,自然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乖顺地在腰间扮演佩饰的厄命珠,紫色的珠子不着痕迹地晃了晃,紫光有片刻的逸散。
可司娆看似不经意地摸过珠子,便抑制住了外散的气息。
几人来势汹汹、志在必得。
他们往日围困高阶魔物也不过是这样的阵仗了,可如今却用来对付一个筑基期的女修。
说来有些不大体面,可谁让……
一棵招财树明晃晃地在林子里面晃呢。
司娆持剑应对面前正面攻来的魔域人,脚下还要不时躲避着暗中布下的符阵,看似手忙脚乱已经完全顾不上后背了。
土墙之上猛地突起数道尖刺,根根锋利之中冒着金属的色泽,仿佛都镀上了一层银光似的。
魔域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深渊的土地浸染魔息,寻常不易察觉,但若是被这深渊土刺击中,很快就会因为魔息入体,经脉紊乱。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份变故,眼前闪过了一丝得意。
可不过片刻,他们这一分得意的光就凝固在脸上。
不为别的,只因方才好似还处处掣肘、应接不暇的女修不知何时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取而代之的却是那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土墙。
土墙上横生的土刺骤然增长数倍,贯穿了他们的胸膛。
“这是……什么!”
他们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在他们惊骇的视角之中,看到少女缓缓地从土墙之后走出,擦拭着手中并未染血的长剑。
身边忽地如烟似雾一般地出现了一个男孩,神情一脸挑剔。
他们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近乎都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
她前一刻分明还在身前,可下一刻却突然消失不见,而那原本距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土墙,却突然出现在了面前!
可再多的疑惑已然问不出口,那扎在胸口的土刺位置极其刁钻,生生封死了他们的命脉。
司娆看着土墙没了施术者的维持,轰然化作泥沙倒下,连同那些穿在上面的魔域人一同盖在了泥里,神情并未露出什么异样。
一直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的厄命珠却突然感到一阵森冷之感。
他从前一直看着她在地下种植灵草,模样十分认真。
很多时候就算能看出她有些不耐烦,可她还是能笑脸迎人。
或许是她平日留下的印象看起来毫无锋芒,可却能毫不犹豫地反击这群意图杀人夺宝之人,厄命珠觉得有些奇异。
奇异之下,厄命珠又觉得理当如此。
善良到没有锋芒的人,又怎么能在这个处处危机的世界存活下去?
回忆着她刚刚变换的身形,厄命珠蹙了蹙眉,喃喃道:“那一招,你怎么会的?”
他们看不出司娆用的是什么,但他却能感到那一刻空间扭曲的力量。
那绝对超出了人类足以掌握的力量,是神术。
司娆慢声道:“有一就有二吧。”
苍淮曾手把手教她怎样调动那些陌生的力量,一开始她还觉得难以习惯,可是渐渐熟悉了之后,逐渐感到那些气息,就好像成为了她的一部分一般。
这瞬移术,初时她也不明白关窍,被苍淮带着试了几次,渐渐便能感到那一股力量的涌动了。
但苍淮施展,转瞬之间便是在千里之外了,由她用来却不过须臾之间罢了。
厄命珠一脸怀疑:“那神术当真有这么好学吗?”
如同神术、仙术这般,近乎是代代相传,唯有到了顺应的阶段才能用出相应的术法。
厄命珠啧啧称奇:“虽说你们的契约特殊,或许能有一些特殊的感应,但那也不该到了如此地步啊。”
“说到底那本就不是属于人类修士的术法。术法和神术中间隔了好几个无尽海呢。”
苍淮已经算是神族的异类了,在无人引导的情况下自学神术,力量还比许多巅峰时期的古神要强上许多。
他那或许还可以用天赋来解释。
可他不过在人间界随便收受了一个祭品,怎么就能遇到这样的异类呢……
司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和往常并无什么不同。
心念一动用出那瞬移的术法时,和从前调动苍淮体内的火焰并无什么不同。
她以为这是契约带来的效果,可看着厄命珠一脸奇异的神情,倒好似这件事变得十分古怪一般。
原本厄命珠对于能离开那贫乏无趣的崖底十分兴致勃勃,可是见了司娆这一手之后,顿时便失去了在外面闲逛的兴趣,只想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她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想回去了,司娆却不愿意了。
已经到了魔域深渊的外围,逐渐进入了司娆曾经熟悉的地方。
她一步步地走过,逐渐靠近了自己初次落下深渊的地方。
……
中域各宗门戒严数日。
只因各自宗门坐镇的长老、掌门尽数失踪,失去了联络。
更有许多大能留在宗门内的命灯无声无息的熄灭了。
这一段时间中域各宗封锁宗门,各自之间互通消息却有互相试探,暗暗派出弟子查访。
直到这一日,失踪多时的各宗掌门,除却那些命灯早早熄灭的大能都回到了各自的宗门之中。
望着安然无恙回到宗门的阳长老,夏温清的情绪几乎不能自控。
他与父亲一同离开宗门去往蓬莱,可父亲的命灯却早早熄灭,他们如今倒是一个个都好好地回来了。
阳长老一身狼狈,只匆匆用了一个清洁术,可却无法洗去他脸上的劳累与麻木。
夏温清震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法袍,面临着上首之人的责问,他良久不发一语。
从前英俊温和的翩翩少年郎,走出去人人皆要叹上一声少年大才,可一夕之间风云骤变,夏温清如今风度全失,双目赤红,情绪几难自控,分毫没了从前的清润模样。
阳长老叹了一口气,不光是夏温清,就连他这个目睹了现场的人,都觉得那件事如今想来如同做梦一般。
分明才过去不久,可如今回忆起来却恍如隔世了。
阳长老艰涩开口道:“夏掌门他……”
看着夏温清失魂落魄的模样,阳长老只将仙盟一干人等经历的、见到的如实说了一遍。
那些所谓神器他们分明没有看到半点影子,他们口中说的都是忧虑之言,可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想要谋夺那一位的性命,那一位却分毫没有将他们放在眼底。
如果不是直接撞到他面前的人,他甚至都没有要亲自出手的意图……
阳长老已是身心俱疲,望着暴怒的夏温清到底是感到疲惫到了极致,什么都不愿再说。
只是缓缓躬身道:“我愧对掌门的信任。”
他忽行大礼:“老朽修为下跌,已无力担任宗门长老一职,请代掌门允准我离宗清修。”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等司娆带着厄命珠回到殿中时, 已经是深夜了。
厄命珠聒噪了一路,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司娆回到殿中,厄命珠刚想靠近, 便被一道温和却不容拒绝地掌风推了出去,门在眼前合上, 他远远地被关在了殿外。
她有些累了, 但今日发生的事对厄命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更加勾起了他心中的好奇。一路喋喋不休,回到崖底了也不罢休, 一直拉着司娆想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不同。
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些司娆从前从未听过的词汇。
厄命珠拍了拍门,大声道:“那明天你要跟我说哦!”
“我就想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嘛!”
司娆揉了揉眉心:“我要睡觉了。”
“好吧。”
厄命珠垂头离开了。
听着周遭安静下来,司娆才揉了揉小腹。
丹田的感觉十分奇怪, 有一种奇异的饱胀之感,好像是有什么力量抑制不住了一般。
其实从今天在魔域深渊中用出那种力量之后,她便隐隐有这种感觉。
只是那时的感觉还不甚明显, 只是丹田微微发热, 她只当是消耗过多才会如此。
可到了此时,周遭安静下来, 身处于令人安心的环境,那一种感觉更加无法忽略了起来。
她闭目, 灵识探入丹田之内细细查探。
自筑基以后, 灵力便凝结如水流在体内盘桓, 经过苍淮的一次梳理之后, 那些原本已如湖泊的灵力似有隐隐扩大的趋势。
但经过前段时间的变故,一直身处于险恶的环境之中, 甚至灵力数次枯竭, 司娆也未曾察觉到什么异样。
可是白日里与那群魔域人交手时, 她便察觉到了不对。
那一群人里面,修为最高的有金丹初期,但其他人都是筑基后期的修为。
可一交手,她便感到他们的气息驳杂不净,用出的术法威力远远低于预估。
司娆当时暗中观察着那金丹修士的动作,便生出了一种想法。
那些术法如果换做她来用,必定会有更加强大的威力。
到了此刻,她看着在丹田内饱胀得近乎要满溢出来的灵力,眼中闪过一丝怔忪。
她好似,是要结丹了。
可这种感觉,有与当时筑基时差了许多。
她心中隐隐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晨起时,厄命珠准时从上空落下守在殿门口。
经过一晚上的时间,他心中又想到了许多种可能,正等待着一一验证。
可这一日,殿门紧闭。
厄命珠微微感到有些疑惑。
“奇怪,以往她不都醒得很早吗……早早地就在外面种她的那些花草了。”
可此刻,一阵谷底风吹过,殿门口的那些灵草微微摇晃,显出一种枯黄羸弱的姿态。
厄命珠叹了口气,大声道:“喂!人呢!”
“再不出来,你的那些灵草就要干巴死了!”
可他连连叫了几声,里面的人都没有回应。
厄命珠意识到了不对,上前一步,忽地感受到了大殿之内紧绷的气息。
磅礴而流动的灵力不断注入,殿内流动的灵力却几近滞涩。
厄命珠微微皱眉,她这是要结丹了?
魔域深渊里浸染魔息,寸草不生。莫说是灵力了,就算是地底的灵脉都早已经枯竭,榨不出半分灵力。
修士突破往往需要大量的灵力,来破除原本的道,进入新的境界。
这样的环境实在不适合突破。
每一次突破,都有失败的几率。
可一旦失败,动辄修为下跌,或者从此留下心魔。
难怪外面的灵草今日看起来没精神得厉害,原是那些原本就不多的微薄灵气,被里面突破的人吸收一净。
厄命珠有些焦躁不安地在门口转了两圈。
他的力量和司娆所修行的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突破,竟是半点帮不上忙。
想着,厄命珠打定了主意,陡然飞了上去。
这些生长的灵物,或多或少都能含有一些灵力,为今之计有一分算一分吧。
他飞远了,看了一眼沉在崖底的黑殿,愤愤扭头。
小爷才不是担心她突破出事,不过是怕那人回来之后见到一个萎靡不振的小姑娘,还误以为是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