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困吗?”
他忽然转移话题。
天边逐渐亮起来,夜雾也散去了,山林的阴森之气也跟着褪去不少,谢宁看了一眼天色,有点儿无可奈何。
她暗想,天都亮了还睡什么睡。
况且经过这么一遭,还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目前来说,小命才是最重要的,没命就什么都没了。
是以,谢宁没有犹豫地摇摇头,“现在不困了,小夫子你可还有事要去办?”
一直遭到忽视的卫之d主动上前一步,对许扶清行了拱手礼,面色如常道:“许公子,你打算何时开始找这支玉笛?”
许扶清仿佛才看到卫之d。
他指着一条小道,说:“明日吧,今日我还有事,你们沿着这条小道往前走,会看见一间木屋,你们暂时在那里歇下吧。”
卫之d也不多问,颔了下首,而沈墨玉本来就少话,一般不开口。
应如婉走过来想拉谢宁的手,伸到半空,见许扶清投过来不温不火的眼神,轻咳一声,又硬生生地收回来。
“谢宁,你不跟我们一起去木屋吗?”
“她要跟我去一个地方。”他说,“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谢宁:“……”她内心是想拒绝的。
许扶清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帕子,弯腰给谢宁擦着脸,结果那些胭脂水粉不但没被擦干净,反而弄得愈加脏兮兮的样子了。
而他看着她因胭脂水粉糊到不能再糊的小脸,心情更愉悦了。
脸被擦得红红的谢宁忍下想将许扶清的手打落的冲动。
*
小半个时辰后,谢宁跟许扶清来到另一间凌乱不堪的小木屋,小木屋前有一口水缸,她跑过去照了照自己的脸,顿时无语住。
敢情他给她擦脸擦了个寂寞。
故意的?谢宁没跟许扶清计较,环视四周,落叶飘了一地,瞧着很是荒凉,“你来这儿有什么事?”
原著里他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会保护自己半年便不食言,她也就慢慢不那么怕了,横竖有人罩着。
许扶清缓缓地走过来。
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水缸倒映出来的人脸,指尖伸进去拨弄水面,还没说话,小木屋里就传来了一阵阵撞门声。
什么声音?谢宁猛地转头看小木屋。
恰巧门被撞开了,里面跑出一个人,疯狂地冲向她,此刻没被任何东西束缚到的谢宁反射性地一脚踹过去。
扑通一声,那人被她措不及防的一脚踹倒在地。
这时,许扶清慢悠悠地把手从水缸里抽出来,笑吟吟道:“谢宁,不是我有事要办,是你有事要办。”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陌生的山林五
办她的事?关她屁事啊?
谢宁踹完后, 连忙往后面退了几步,不是夸张,刚刚那人冲出来的癫狂样子真的很像她在现代看过的丧尸片里面的丧尸。
她抬腿踹过去是本能。
如今看来之前在揽天书院学的一些三脚猫功夫也不是无用的。
只是前几次要不就是被药迷住腿软无力和遇上像许扶清那样武功高的人,要不就是脚踝被锁链拴住, 连半点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看身型和着装, 倒在地上的男子很像昨晚拿铁链拴住自己的人。
他被踹倒后在地上滚了好几滚,哀嚎不止, 可是喉咙发出的声音无比沙哑, 似被什么东西损伤了声带一样。
难听得很。
谢宁听得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环顾左右,捡起了一根树枝防身,毕竟自己没有佩剑。
等男子翻过身露出正脸时, 她有几分想吐。
阳光下, 他的舌头拼命地伸出嘴巴,如烫嘴般,充满红血丝的眼球呆滞,血肉模糊的脸已经开始溃烂,仔细一看, 上面爬了不少丑陋的蛊虫。
确实跟电视剧的丧尸差别不大。
男子被踹倒在地的时候撞到石头, 腿受伤了。
所以他站不起来,却还是挣扎着往她这个方向爬过来,嘴里怨恨地念叨着,“你们这些下等人、下等人, 我要杀了你们!”
谢宁下意识地想拔腿就跑。
可才跑没几步,她见许扶清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又不得不挪回去, 眼瞄着还在爬的男子。
“他, 他怎么了?”谢宁扯了扯他的衣角。
即便她在上大学时选修过心理学,现下一点儿也用不上。
话说许扶清的脑回路异常新奇,从寻常心理学角度去剖析是根本行不通,谢宁只能时不时的换位思考,强行地把自己代进他。
男子又爬近了些。
谢宁拿着树枝指他,站到水缸后面,咽了咽,忍住恶心,“那个,你别爬过来了啊!”
这个小动作乍一看有点儿滑稽。
许扶清看了一眼她手中攥住的树枝,莞尔一笑,指尖沿着水缸边缘轻轻地转了一圈,这才道:“你怕他作甚,他伤害不了你了。”
听不太明白的谢宁抬起眼跟许扶清对上视线。
“?”她这次是真的越发看不透他了。
少年走了过来,弯腰凑到她耳畔,似咬耳朵说悄悄话那样,眼睛却看着正在爬行的男子,“你知道他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
属于许扶清的气息落到谢宁附近,她的耳朵轻微地痒。
谢宁不假思索道:“是因为他吃下去的那只蛊虫?”
他的手顺着她手臂而下,轻点到指尖,取下那根树枝,“对啊,若是那只蛊虫进入的是你的身体,那么你就会变成他现在的样子。”
有一种蛊,只要进入了人的体内便会接二连三地生出新的蛊虫,充斥满全身上下,啃食着血肉。
令人皮肤溃烂而死。
少年的嗓音是不变的温柔。
可谢宁却听得毛骨悚然,昨晚她是第一次见这名男子,又没有得罪他,对方竟然就能那么狠毒地给自己下这种蛊,太可怕了。
听见蛊虫二字,男子颤抖得更厉害,面部神情显得愈加狰狞。
“许、许扶清,你跟你父亲一样,都是以色相勾人的卑贱腌H下等人。”他呼吸艰难,却还不忘辱骂。
“他该死,你也该死!”
其实谢宁想让男子少骂两句,都这幅模样了,还嘴硬。
不对,以色相勾人的卑贱下等人?倘若指的不是出生在书香世家、地位显赫的许正卿,那么指的是爱慕妹妹的秦玉?
可,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许扶清的亲生父亲是秦玉呢?
太古怪了,太古怪了。
好奇心促使她恨不得魂穿回去看完原著的后半卷,看有没有提到。
谢宁看了看神色如常的许扶清,压下心中震惊,张了张嘴,看着男子脸上正在蠕动的蛊虫,好半晌才接着他刚才说的话说下去。
“那你刚刚说的是我有事要办。”稍作停顿,她尾音发颤地说出后半句,“是要让我亲手杀了他?”
杀鸡杀鸭杀鱼还行,杀人就算了吧。
她胆儿小,也下不了手。
这一段时间来,看别人杀人几乎也接受不了,都得一直在心里面催眠自己这里是小说纸片人的世界,更别提亲自动手了。
简直是要她的命儿,“我。”
还没等谢宁说完,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落到她唇瓣上,挡住下面要说的话。他跟她对上眼。
“哈哈哈哈,谢宁。”
一道莫名其妙的笑传出,就连许扶清的狐狸眼也覆上一抹薄薄的笑,笑得清瘦的脊背微弯,他像是感叹道:“你怎么每天都想着杀这个字?不过我告诉你,错了,你猜错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样笑。
很好看,但同样的,也很吓人、很莫名。
因两人靠得比较近,谢宁甚至能感受到许扶清笑时的胸腔.震动,苍劲有力。
一阵阵地,震得她脑袋发胀。
这完全是本末倒置,他恐怕才是每天想着杀这个字的人,原著里许扶清行事狠辣,年纪轻轻便杀人如麻。
杀,对许扶清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顶多算得上只是寻常的一个揽天书院任务。
他......没有任何正常人的感情。
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谢宁瞅了眼许扶清这张出色的脸,他貌似就连正常人的其他表情也没有,总是挂着微笑,说话时常也是听似温温柔柔的语调。
不是要杀人就好,她舔了下干巴巴的唇,“如果不是我猜的这样,那是什么?”
许扶清暂时没回答谢宁的问题,视线划过少女微微垂下来的睫毛。
又想拔了,一根一根地拔下来。
可她先前就说过不愿意,那便算了。
他视线转落到痛苦不已的男子身上,又回落到谢宁略带排斥的表情,好看的眉头不知为何轻皱,用那支树枝戳了戳男子的面孔。
几条蛊虫顺势爬上枝尖。
谢宁看得几欲作呕。
男子抬手想拍下树枝,许扶清先他一步收回树枝,气得男子又连骂了几声,嘴巴张开时,里面的蛊虫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
这幅画面有些骇人,谢宁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好几声,小脸涨得通红。
许扶清瞥了她一下,看不出什么情绪,“你没事吧?”
“没事。”谢宁目光紧锁着那根树枝,久久无法移开。
枝尖的蛊虫爬动着,不停地朝他握着的这一侧来,树枝并不长,蛊虫爬动得也不慢。
偏许扶清似没看见般,歪过头来问她,眉眼间瞧来单纯得很,笑起来如同不谙世事的少年郎,又干净又纯粹。
像幽雅绝俗的昙花。
可谢宁知道,那都是错觉。
他不是昙花,是妖艳、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食人花,很是危险。
“谢宁,你看到他这样,心情如何,有没有一点儿开心?”许扶清忽然问,那道脏了的红色发带还在她袖中,此时一头墨发披散着,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谢宁回过神来。
树枝上的蛊虫快要爬到许扶清的手了。
她夺过他的树枝,往地上一扔,其中有一条蛊虫甩到半空中又掉下泥土,叫人头皮发麻。
开心倒没有,恶心倒一大堆。
“恶心。”少女看着快要爬到自己面前的男子,缓慢地吐出这两个字。
许扶清懒懒地抬起眼皮,星碎的光落入琥珀色的眼眸微显涣散,似失去了聚焦地望着那根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的树枝,却又轻笑。
“恶心?”
谢宁收回眼,以为他误会了,又往后退了一下,远离男子。
“我不是说你啊。”她解释。
“我知道。”许扶清浅浅地笑着,掏出一颗糖,一点一点地剥开糖纸,苍白纤细的指骨煞是赏心悦目,“你说的是他。”
黑色的靴子踩过男子溃烂不堪的手背。
他将那一颗糖含进嘴里,不顾刺耳的尖叫谩骂声,面色平静,因含着东西,所以咬字有些缓。
“可是为何呢?你为何只感到了恶心,而不是开心?”
又来了,谢宁发觉许扶清经常会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而那些问题又不能随随便便回答。
她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因为他身上爬满了虫子,我看着不太舒服,有些想吐。”
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唔了声。
“你为何叹气?”许扶清指尖拂过谢宁微蹙起来的眉头,缓缓地抚平,另一只黑色的靴子将男子要抬起来抓向她的另一只手也踩住。
“……”谢宁,随便扯了个借口,“因为站得累。”
又问为何,有时候她真的怀疑他前世是十万个为什么,目光下移,看到男子被双双踩住手的景象,眉间又是一跳。
想叫许扶清挪开靴子,又怕男子挥手抓自己的脚,不依不挠的。
权衡利弊,他还是踩着吧。
许扶清敛回手,话锋一转道:“一般的人都希望看到伤害过自己的人受到惩罚,然后心里面会开心,偏生你不一样,谢宁,你真的很奇怪。”
谢宁不是圣人,自然也希望看到伤害过自己的人受到该有的惩罚。
可是现在的男子的模样确确实实看着恶心。
“所以,你带我来这儿,就是单纯地为了看他的狼狈样?”谢宁微微睁大眼,显然是有些难以置信。
殊不知许扶清认真地点头。
因为男子吃了自己那条毒性强烈的蛊虫会死,临死前还会很痛苦。
“我看到他们痛苦,我会很是愉悦...就好像...看到了很美好的东西。”他似琉璃般亮的眼珠轻转,森白的牙齿咬碎糖,咽下去,笑,“原以为你也是,没想到不是。”
为什么。
为什么呢,谢宁跟他总是不一样,尤其是她看自己的眼神,真是好想杀了罢了,许扶清口腔内还散发着糖的甜腻气息。
【宿主,危险!危险!!!】系统忽然出现。
【请注意,许扶清好感值掉一,目前为负一,危险!】
这叫什么事儿?好感值掉得也太突然了吧。谢宁手指微僵,抬起眼,看许扶清。
许扶清没躲避她的眼神,视线交汇。
【危险!建议宿主先找个地方躲躲,许扶清好感值掉一,目前为负二。】
“你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少年盯着谢宁,脚还踩着男子,双眸弯起一个极其淡的笑,冰凉的指尖点上她眼皮。
谢宁感到很无语,都有种想躺平的冲动了,“你很好看。”行了吧。
许扶清抚摸着谢宁眼皮的指尖微顿。
轰隆一声,天瞬间暗沉下来,豆大的雨滴砸落,冲刷着谢宁脸上糊成一团的胭脂水粉,露出净白的肤色。
她感觉浑身在发烫。
谢宁深深地吸了一口侵染在雨水中的松木香,雨水沿着下颌成串地滑落,唇瓣一张一合间,有雨水进去了。
“应允他人后,又做不到,也属于撒谎。这可是你说的。”
还有,她貌似总是能看穿他...少年静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