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尸姐
时间:2022-09-27 11:08:43

   《堕》作者:尸姐
  节选:
  我看向他:“莫槐。”
  莫槐眼神温柔:“嗯?”
  只要我问,他一定会答。
  无论什么事。
  无论过去,还是将来。
  可最终,我什么也没问。
  我穿过无数幽暗的心魔,坚定地,用力抱住了他:“我爱你。”
 
 
第一章 
  凌晨三点,传来了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声音。
  原本反锁的卧室门,被缓缓推开。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我床边。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似乎在观察我有没有醒。
  我一动也不动,假装还在睡梦中。
  终于,人影缓缓掀开我身上盖的被子,躺到了我身旁。
  对方身上传来淡淡的橘子香气,是我浴室常备的那款沐浴露味道。
  我深呼吸,开口:“你哪来的我房间钥匙?”
  枕边传来一声轻笑:“这里是我家,当然每个房间的钥匙都有。”
  我想骂人。
  一条修长的胳膊伸了过来,将我捞入怀中,声音极其慵懒:“阿姨,我好困,等睡醒再骂好不好?”
  他叫莫槐,是我老公的亲儿子。
  七年前,我二十八岁,嫁给了四十岁的莫氏企业总裁,莫沉。
  莫沉早年丧偶,有个十二岁的拖油瓶儿子。
  所有人都说,我一定是为了钱才嫁过去的。
  确实。
  虽然我很不情愿给小屁孩当后妈,但好在,孩他爹够有钱。
  为了钱,忍忍也无妨。
  婚后没多久,我的一位老同学闯到莫沉面前,将我的真面目一一拆穿揭露,并附上了无数证据。
  “莫先生,尹望舒以前在学校就是个不检点的女混混,身心早就脏透了!她这些年钓过不少大老板,都没有上位成功,被人家玩完即弃!只有莫先生您大发善心,把这个垃圾捡回了家,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钱故意接近你的,您千万别被这个可怕的蛇蝎女骗了!”老同学正义凛然。
  他带来的证据详细记录了我的各种丑恶嘴脸,让我连抵赖一下的余地都没有。
  于是我摘下婚戒,递向莫沉:“莫先生,您打算几号去办离婚?我随时都有空。”
  莫沉接过那枚婚戒,动作温柔地,又戴回了我的无名指:“望舒,难道你以为,那些连外人都能查出来的东西,我会不知道吗?”
  在老同学愕然的注视下,莫沉与我十指相扣,低头吻向我:“喜欢钱,并不是缺点。正好,我有的是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还有,记得改口叫老公。”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这位孩他爹,似乎还挺帅的。
  以我睚眦必报的个性,本该狠狠报复一下那位多管闲事的老同学,可是很遗憾,我的婚姻生活实在太幸福了,幸福到,即便被人当面辱骂不检点,我也只想笑眯眯地给对方发个红包。
  如同所有狗血言情剧般,我在莫沉的温柔中渐渐沦陷。
  小时候家里穷,生病也是一种奢侈,因为需要花钱买药。
  普通感冒倒还好,流几天鼻涕就会自动痊愈,如果发了烧,父母就会大骂我是赔钱货,拖到我因为高烧昏厥过去,才舍得去买药。
  生病的人明明是我,心虚、忐忑、仿佛做错事般歉疚的人,也是我。
  跟莫沉结婚后,每次生病,他都会把我抱在怀里,耐心地一勺一勺喂我喝药,像在哄小朋友般,柔声安慰:“望舒乖,老公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假装嫌药苦,拧起眉不肯吃,他便会凑过来亲亲我的唇,低笑:“这样有甜一点吗?”
  俗气。
  老套。
  老男人的把戏。
  但偏偏,我就爱这些把戏。
  一年后,我怀孕了。
  或许是激素影响,或许是内心本就脆弱,我一下子慌了神,害怕怀胎辛苦,害怕生产疼痛,害怕身材走样,害怕自己当不了一个好妈妈,整夜整夜地流眼泪。
  尽管莫沉对那个孩子充满了期待,但他擦掉我脸上的泪,认真地说:“望舒,如果你实在不想生,那我们就不生了,我去请最好的医生给你做人流,保证不会让你留下任何后遗症。如果你永远都不想生,那我就去做结扎,怎么样?”
  我紧紧抱住他,哭得更加大声:“我想生!我当然想生!老公,我一定要生下我们的孩子!”
  我老公莫沉,是天下第一好男人。
  好到,当危难来临时,总会第一时间挡在我身前。
  怀孕六个月时,去医院做检查的路上,一辆失控卡车突然撞上了我们的车,莫沉迅速扑向我,替我挡下致命一击后,当场死亡。
  他甚至连一句遗言也来不及说,身体被钢筋贯穿,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伤口涌出来,滴落到我身上。
  莫沉,我的丈夫,我唯一的希望,全世界最爱我的男人,就那么死在了我面前。
  我颤抖着低下头,看见自己腿间缓慢渗出了血。
  如果老天爷真的存在,那它一定毫无怜悯之心。
  不仅带走了莫沉,连他的孩子,也不肯留给我。
  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就在出门前,莫沉还把耳朵贴在我的肚子上,笑着说宝宝在动来动去地跟他打招呼。
  后来的无数个日夜,我脑中总是反反复复浮现这些问题――
  为什么我们偏偏挑了那一天去医院?
  为什么我们偏偏走了那个十字路口?
  为什么,偏偏是我和莫沉?
  没有为什么,不过是凑巧而已。
  它还有另一种说法,那就是,命。
  从小到大,父母常常骂我是条贱命。我偏不信,下定决心要过得比所有人都幸福,以此证明自己命很好。
  在莫沉死去的那一刻,我终于,信了命。
  这就是我的命。
  我彻底地,认输了。
  浑浑噩噩地住院,浑浑噩噩地办葬礼,浑浑噩噩地接受朋友慰问。
  把莫沉的公司委托给他最信赖的老部下,安排好一切,终于有独处机会后,我拿出一把折叠刀,对着手腕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幸福,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未曾拥有它的时候,觉得没有也无所谓,可如果得到之后又失去,便会在瞬间被剥夺所有希望。
  曾经为了钱拼尽全力往上爬的我,如今白白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却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人一旦失去开心这个能力,灵魂便会迅速枯萎,凋谢,麻痹,烂掉。
  唯一能让我感受到心脏跳动的,是刀尖划过肌肤之时。
  就在我嫌刀口不够深,打算再来一刀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白皙瘦弱的阴郁少年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们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会儿。
  少年淡淡地看了眼我血淋淋的手腕,开口:“阿姨,我饿了。”
  他,就是莫槐。
  第一次见到莫槐,是在我的婚礼上。
  那天我忙着应付各路宾客,站得腿酸脚疼,好不容易抽出几分钟空隙,想溜去卫生间歇一会儿,却看见莫槐正倚靠在门口,指间夹着一根烟,懒洋洋地吞云吐雾。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少年,小小年纪便生得皓齿明眸,五官犹如精心雕琢出来的,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美,显然是遗传自他的母亲,眉眼间依稀有莫沉的影子,却又比莫沉多了一些阴郁和脆弱,有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皮肤异常的白,在烟雾缭绕中,仿若不是真人。
  纵然我长得也不差,可还是在见到莫槐的那一刻被惊到了,情不自禁产生自我怀疑:我,真的能比得上莫沉的前妻吗?
  莫沉经常提起这个儿子,夸他懂事,乖巧,聪明。
  此时此刻,这位年仅十二岁的乖儿子竟然正在抽烟。
  我下意识摆出后妈的威严:“你这个年纪,抽烟是不是早了点?”
  看他的熟练程度,估计已经抽了不止一次。
  莫槐波澜不惊地瞥了我一眼:“怎么,你要去找我爸告状吗?”
  “那倒不会。”我伸手抢过他指间的烟,“不过,剩下的半根烟,归我了。”
  我撩开碍事的头纱,把那根烟放进嘴里,无比享受地深吸了一口。
  莫槐微微拧起眉:“我爸知道他的新娘会抽烟吗?”
  我摇头:“本人在他面前可是一闻见烟味就会反胃的柔弱小白花。”
  莫槐眼底终于有了起伏,用探究的目光上下审视我。
  我冲他笑:“怎么,你要去找我老公告状吗?”
  莫槐淡淡地别过头:“无聊。”
  “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啦,莫槐小朋友。”我向他表示友好。
  “放心吧阿姨,我明天就去住校,不会留在家做电灯泡的。”莫槐一脸漠然,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阿姨。
  在往后的很多年,他都将这么叫我。
  从那天起,我正式成为了一个孩子的后妈。
  我对莫沉前妻了解不多,只知道她在莫槐三岁时因病去世,莫沉当时忙于事业,无暇顾及年幼的莫槐,便把他扔给了保姆。为了防止莫槐对某个保姆产生依赖,导致不必要的纠葛,莫沉还会定期更换不同的保姆,只负责做饭打扫,其他事都让莫槐自己一个人完成,借此培养他的独立。
  莫沉心中的儿子,从小就聪明安静,不任性,不淘气。
  可是,在我看来,那孩子只是不愿做父亲的拖累罢了。
  一个从小失去妈妈、靠自己跌跌撞撞长大的孩子,没有任性的资本。
  为了给新婚的父亲腾地方,莫槐长期住校,连周末也不回家,自动消失在我们的视野。
  春节的时候,若不是莫沉反复打电话催促,莫槐甚至都不打算回来。
  除夕夜那天,我亲手包了一桌饺子,盛了一大碗端给莫槐,笑得慈祥又和善。
  莫槐淡淡地咬了一口,头也不抬:“难吃。”
  莫沉一拍桌子:“对你阿姨礼貌点!”
  我温柔道:“没事啦老公,我下次争取做得好吃点。”
  然后,趁莫沉不注意,我转过头,收起脸上的和善,恶狠狠地瞪向莫槐。
  小兔崽子。
  那可是老娘精心调出来的饺子馅,怎么可能难吃?
  亏我之前还暗暗同情怜惜他,结果人家只把我当成恶毒后妈。
  行,那我就恶毒给他看。
  莫槐察觉到我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嘴角扯起挑衅的讥笑,我气不打一处来,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在我的白眼下,莫槐起身夹了块肉进我碗里,语气乖巧懂事:“阿姨,您太瘦了,多吃点肉。”
  莫沉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才像话。”
  我低头一看,碗里是一块硕大而又油腻的肥肉。
  于是,从不吃肥肉的我,在莫家父子的友好注视下,硬生生吞下了那块肥肉。
  莫槐扬起眉,笑得狡黠极了。
  每逢假期,我就默默祈祷,希望这小子老老实实待在学校,千万不要回来气我。
  如今,他还是回来了,在莫沉的葬礼之后。
  许久没见,他个头又高了些,表情却还是一如既往那么冷淡。
  没有表达对去世父亲的哀痛,也没有慰问正在割腕的后妈,只说了句,他饿了。
  我简单包扎了下胳膊,用面包机烤了两片吐司,随手扔在餐桌上。
  莫槐拉开椅子坐下,问:“有花生酱吗?”
  屁事好多。
  我再也忍不下去,瞪着他:“葬礼都办完了,亲爹都火化了,这个时候才回来,你还真是个大孝子呢。”
  莫槐一脸平静:“奋不顾身为救娇妻而死,全然没考虑过自己还有个亲儿子,他也真是个好父亲呢。”
  ……
  算了,跟个小孩置什么气。
  转身,我从橱柜里拿出一罐花生酱,搁在他面前。
  “谢谢。”莫槐往吐司上涂了点酱,斯斯文文地吃了起来。
  吃完后,莫槐主动刷了盘子,擦干净手,平静地开口:“阿姨,严格来说,我们并不熟,您也还不到三十岁,肯定不会想要我这么个拖油瓶,所以,让我们把遗产分一下,然后就散伙,如何?”
  很难相信,这小子才十三岁。
  如果不看他那稚嫩的外表,我会以为自己正在跟某位七十岁长者对话。
  也罢,没有发生激烈的争夺遗产大战,也没有破口大骂指责我害死了他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于是,我爽快地点头:“同意。”
  在律师的陪同下,我们以极其和平的方式分完了遗产,各自选择了想要的。
  莫槐全程都自己一个人处理事务,表现得极其成熟冷静。
  张律师意味深长地感叹:“莫槐是我见过最悲惨的孩子,莫先生和他前妻都是孤儿,本就没什么其他亲人,现在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离世,最终只剩下莫槐一个人。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丧亲之痛,还有那么大的家业等着他接管,莫槐肯定会撑不住的,太可怜了,这种时候真的很需要有一个大人在旁边帮助他,照顾他。”
  我点燃一根烟:“我也很惨,死了老公流了产,每天都要情不自禁往手臂上划几刀,指不定哪天就成功割腕自杀了,应该没什么闲心去带小孩。”
  张律师默默闭了嘴。
  工人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将我的行李从莫家陆续搬出。
  在新房子里安顿好后,我突然发现漏拿了一个包。
  价值八十万。
  贵不贵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莫沉送给我的东西。
  我连夜赶回莫家,用备用钥匙打开门,拿上包,准备走人的时候,发现莫槐的房门虚掩着。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门。
  一秒钟。
  就是那一秒钟的决定,改变了我往后整个人生的走向。
  推开门后,我看见莫槐独自坐在床边,手心正捧着一大把白色药片。
  显然,那是致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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