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尸姐
时间:2022-09-27 11:08:43

  他细细打量着我身上的裙子,耳环,高跟鞋,淡淡地开口:“去哪儿了?”
  我莫名有些心虚:“跟纪薰逛了一天街。”
  莫槐没再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换好拖鞋,往沙发上一坐:“果然还是瘫在家里最舒服。”
  莫槐起身走向我,忽地拧起眉,蹲下来,一把握住我的脚踝,低声问:“脚怎么破了?”
  “站了太久。”我想把脚从莫槐手中抽回,无奈他握得太紧。
  莫槐眸色更深,隐隐压抑着怒火,一句话也没有说,拿来酒精和棉签,单膝跪在地上,仔细地替我脚上的伤口消毒,贴上创口贴。
  “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又不是要截肢。”我试图缓和气氛。
  莫槐并没有松开我的脚踝,抬头望向我,开口:“期末学校有个舞会,每人都要带舞伴参加,你愿意陪我去吗?”
  我果断摇头:“不去。”
  莫槐愣了一下:“为什么?”
  我不以为意:“一群大学生办的舞会,我这个老太婆去凑什么热闹?而且你们学校屁事好多,课上明白了吗?搞什么花里胡哨的舞会?演偶像剧呢?”
  莫槐表情冷下来。
  我惊觉自己刚才的态度像极了老古董家长,连忙找补:“舞伴肯定得邀请同龄女孩子呀,少男少女踩着青涩的舞步撞个满怀才有意思嘛,你们学校漂亮女生不是挺多的吗?”
  “我只想邀请你。”莫槐声音低柔。
  “莫槐。”我摇头叹气,“如果同学知道你邀请后妈做舞伴,会嘲笑你是妈宝的。”
  “那就暂时放下后妈的身份。”莫槐起身靠近我,“只做我的女伴,好不好?”
  他专注地凝视着我,眼底溢满依恋。
  我避开他的目光,轻咳:“后妈就是后妈,怎么可能放得下?”
  空气陷入沉默。
  半响,莫槐淡声道:“那算了。”
  我有些过意不去,伸手戳了下他冷冰冰的脸:“生气啦?”
  莫槐盯着我:“嗯。”
  我皱眉:“别这么小心眼。”
  莫槐压低声音:“那你哄哄我。”
  我一愣:“怎么哄?”
  莫槐握住我的肩膀,将我缓缓按在了沙发,他的身体与我越贴越紧,直至整个人都压了上来,我心口一滞,躺在他身下一动也不敢动,手脚刹时变得僵硬无比。
  生平第一次,我竟然对莫槐产生了忌惮。
  他本该是跟我最亲密最熟悉的家人,我们曾经同床共枕了数个晚上,关系好到不是血亲胜似血亲。
  然而此时此刻,我在怕他。
  莫槐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紧张,把我拥进怀里,细声呢喃:“阿姨,让我抱一下就好。”
  我默默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神经过敏。
  想到自己三番两次胡乱揣测莫槐,我倍感心虚。作为老油条,我很多想法都会偏向成年人视角,而他只是个缺爱的孩子,某些看似越矩的行为,或许只是在跟长辈撒娇而已。
  可他也抱太久了。
  我推了下他:“差不多行了。”
  莫槐抱得更紧了些:“还不够。”
  心好累。
  舞会那天,莫槐丝毫没有出门的打算,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花生酱吐司。
  我忍不住问:“你不去舞会了?”
  莫槐一脸平静:“没有舞伴,去不了。”
  靠。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不用愧疚,不用愧疚。
  尽管我在心里不停地推卸责任,双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步入衣帽间,换上珍藏已久的红丝绒礼服裙,将每根头发丝都精心打理一番,化上仿若要去参加时装周的红毯妆,喷上最贵的香水。
  在莫槐愕然的注视下,我朝他优雅地抬手:“扶哀家去舞会。”
  他表情微怔,握住我的手,缓缓翘起嘴角:“遵命。”
 
 
第三章 
  我就是,想证明给莫槐那些同学看。
  莫槐并不孤僻,并不自闭,他是请得起舞伴的。
  而且,他的舞伴还是个艳压群芳的超级大美人。
  咳,这一点存疑,但我已经拼上全力打扮了。
  莫槐带我去了市里最贵的一家高档酒店,舞池已经聚满了年轻人。
  我有些吃惊:“你们学校疯了?把舞会开在五星级酒店?”
  莫槐温柔笑着,牵起我的手,在众人的目光洗礼中,带领我踏入那个如梦似幻的舞会。
  仿若童话世界成了真,让我可以短暂地,冒充一下仙女。
  那一晚,我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成功艳压群芳,但所有人都在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我。
  也是,全场只有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社会人士,其他全是大学生,人家能不好奇吗?
  期间我去卫生间补了个妆,出来时瞧见莫槐正靠在露台上懒洋洋地抽烟,一副纨绔模样,身边还围了一群漂亮女孩。我悄悄溜了过去,借着窗纱的遮挡,想偷听他们在聊什么。
  我以为莫槐终于开窍了,知道撩拨女孩子了,一时好奇想看个热闹。
  然而,我听见一个女孩在问莫槐:“莫少爷,你办这个舞会就是为了尹小姐吧?”
  ……
  原来舞会是莫槐办的?这得花了多少钱?
  莫槐淡淡地点了下头:“嗯,她喜欢跳舞。”
  竟然,真的是为了我。
  那天我只不过是一个人在家跟着音乐乱扭而已,却被莫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然后,特意为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舞会。
  怪不得舞会上的音乐、甜点、饮品、场景布置等,每一处都恰巧符合我的喜好。
  还真是,钱多烧得慌。
  倒不如带我去一趟夜店,省事多了。
  我一边暗暗抱怨着,一边又在心里升起慰藉。
  无论如何,这小子还挺有孝心的。
  “原来你偏爱熟女型的啊,怪不得大家追了你那么久一个都没成功,你跟这位尹小姐是怎么认识的?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亲过吗?睡过吗?快讲出来让我们死心!”女孩们七嘴八舌地追问。
  我头皮一麻。
  虽然我很欣慰能有这么多女孩子喜欢莫槐,可这些丫头未免也太爱胡说八道。
  “谁说我偏爱熟女型的?”莫槐微微拧眉。
  我满意地松了口气,对,就该及时澄清,及时辟谣,严肃声明我们是无比纯洁的继母子关系。
  “我只爱尹望舒一个人。”莫槐继续说。
  心跳忽然停滞了几秒。
  我试图从莫槐脸上寻找出开玩笑的痕迹,可他的表情平静而又认真,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既定事实。
  女孩们一脸八卦:“原来莫少爷这么痴情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莫槐慢悠悠地开口:“那年,我十二岁,她穿着婚纱,从我手上抢走了一根烟。”
  他声音轻柔,可每句话,每个字,都像刀片一样刮开我的皮肤。
  “从那时开始,我和她的命运,注定会长长久久地缠绕在一起,永不分离。”莫槐吐了口烟,眼神幽远。
  “那么久?”女孩惊呼,“等等,婚纱?尹小姐该不会已婚了吧?她究竟是你什么人?”
  莫槐垂眸,没再回答。
  我僵硬地转身,逃离了露台。
  原来,舞会上的人之所以都在好奇地打量我,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这场舞会是莫大少爷为他喜欢的人办的。
  那之后,我的大脑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直到回家路上莫槐自然地牵起我,我才恍然回过神,如触电般猛地甩开他的手。
  莫槐有些意外:“怎么了?”
  我默默与他拉开距离:“都几岁了还手牵手。”
  莫槐眼神暗下来,静默半响,低声问:“你讨厌刚才的舞会吗?”
  “没有。”毕竟处处都是按照我的喜好布置的。
  “那就好。”莫槐重新攥住我的手,力气大到让我挣脱不开。
  纪薰说得对,是我惯坏了莫槐。
  我根本不懂得如何当好一个后妈,明明早就察觉出不对劲,却一再否定自己的猜想,没有及时跟莫槐保持距离与分寸,放任他对我产生男女之情。
  孩子对身边某个亲近的大人产生好感,是很普遍的现象。我小时候也曾暗恋过一位远房表舅,但随着年纪增长便意识到那根本不是爱慕之情,而是对温柔长辈的憧憬与崇拜,长大后回忆起来,只当是个童年趣事,一笑了之。
  莫槐显然也是如此,他现在还太小,把对我的依赖错误理解成了爱情。将来某一天,当他遇见真正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女孩后,就会意识到,曾经对我的感情有多幼稚。
  一番深思过后,我慢慢冷静下来,停止了想把莫槐踹出家门的冲动。
  当晚,我将莫槐拦在卧室外,故作轻松地说:“以后别一起睡了,让我享受一下独自霸占整张床的滋味。”
  莫槐站在门口不动,低声问:“你生气了?”
  不,我没生气。
  我很清醒,很理智。
  之前,是我太糊涂了。
  从当年第一次纵容他跟我同床开始,就错了,大错特错。
  我不动声色:“别多想,我就是单纯喜欢一个人睡,况且你们男孩子应该也很需要属于自己的个人空间吧。”
  莫槐直直盯着我:“我只需要你。”
  我正视他:“莫槐,你已经长大了,该学着别那么依赖长辈了。”
  莫槐眼底染上阴霾:“所以,我长大了,你就不要我了,是吗?”
  谁不要他了?
  这小子会做阅读理解吗?
  我咬牙切齿,懒得再跟他废话,一把关上门,自顾自睡觉去。
  反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心软!
  第二天,我起床,洗漱,更衣,然后打开卧室门,发现莫槐正蹲在门口。
  他脸色苍白,头发凌乱,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缓缓抬头看向我。
  从昨晚到现在,整整一夜,他竟然一直守在我房间门口没离开过。
  我心口一紧,想恶狠狠训斥他,鼻子却忍不住发酸:“疯子。”
  莫槐抬起胳膊,轻轻拉住我的手,哑声问:“消气了吗,阿姨?”
  那一刻,我由衷感受到,养孩子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心狠,是错。
  心软,也是错。
  我这颗心,究竟应该捏成什么形状才好?
  我垂头丧气地找纪薰诉苦,被她扯着领子骂了两小时:“尹望舒,你做人还有底线吗?起初,他要进你房间睡,你默认了,后来,他要抱着你睡,你也默认了,如果未来有一天他要跟你做爱,你是不是也会默认?”
  我后背冒出鸡皮疙瘩,怒道:“不可能!莫槐只是个孩子!”
  纪薰冷笑:“少装纯,您当年可是初中就谈恋爱了,凭什么认为如今快要二十岁的莫槐只是个孩子?他懂的东西不一定比你少!再这样下去,你们俩的关系迟早会越界!那小子已经不正常了,你可不能也跟着发神经!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展开一段新恋情,趁早让莫槐断了念想!”
  我拧眉:“跟谁?”
  下一秒我就被纪薰推到了段锦书面前。
  我尴尬地笑:“段先生,抱歉,其实我对你没……”
  他打断我:“没事,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们慢慢来,以后约会地点都由你挑,保证不会让你觉得无聊。”
  我无奈:“我丧过偶,有个继子,以后打算只谈恋爱,不会再结婚生子了。”
  段:“没关系,能跟尹小姐长久地保持恋爱关系也是一种幸运。我不会勉强你立刻答应我,只求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先从普通朋友做起也好。”
  我失笑:“我哪一点值得你追?”
  段:“尹小姐天生丽质,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啊,原来是因为漂亮。
  还以为他是被我的内在吸引了呢。
  想了想,我好像也没什么值钱的内在。
  我:“其实我卸妆后状态很差的,年纪大,人品也很差。”
  段:“原来尹小姐不仅漂亮,还这么谦虚。”
  算了,没辙。
  “好的,那你追追看。”我点头。
  “多谢,我会加油的。”他微笑。
  礼貌,郑重,严肃,宛如在进行某项工作交接。
  晚上回到家,我坐在镜子前,用卸妆巾一一擦去脸上的粉底、遮瑕、眼影、口红。
  天生丽质。
  上了年纪后,如果不保养,不美容,不化妆,还有个屁的天生丽质。
  以前简单打个底就能出门,青春与胶原蛋白,是世间最珍贵有效的化妆品。
  如今却要在脸上堆叠一层又一层东西,遮住皱纹,遮住疲态,遮住不耐烦。
  我扯了下嘴角,轻叹:“我还能漂亮几年呢?”
  “不漂亮也没关系。”
  身后突然传来莫槐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见他正倚靠在墙上,定定地注视着我,不知站了有多久。
  “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我瞪他。
  “当然漂亮。”莫槐眼神真挚,“只是,就算有一天不漂亮了,也没关系的。人是由性格、喜好、阅历等各种因素组成的,正因为有了这三十多年的经历,你才会成为今天的尹望舒。我们生命中的每一岁,都有其存在的价值。所以,不必为了年龄与容貌而焦虑,即便脱离这副皮囊,即便到了八十岁,喜欢你的人,依然会喜欢你。”
  前不久还疯里疯气地在我房间门口蹲了一夜,此刻却像模像样地扮起了成熟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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