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一边输入闻喜之的微信号添加,一边点头:“好。”
陈绥出了教室就扯掉了口罩,大拇指指腹下意识去摸颧骨伤口。
干的,早就没有流血,但依旧能摸得出凹凸不平的质感,是伤口结痂,还没掉落。
原本已经往极光台球厅那边走,半路又转道打了辆车去医院。
“恢复得不错。”医生检查完坐回去在单子上写字,“给你开点儿降火的药吧,一天天那么燥,除了打架就是打架,这脸还要不要了。”
说完还觉得不过瘾,又补一刀:“太菜就不要打了,每回都让人打脸,实在不行,跪地求饶,留张好脸,毕竟还挺好看的呢,别到最后这张脸给毁了,未免太可惜。”
“闭上你的嘴。”陈绥抬脚踹他凳子,“哪儿那么多废话。”
医生坐在凳子上,凳子被踹得微微后退几厘米,也没恼,带着点儿笑意:“你这臭脾气,我要是你爹,早收拾你了。
陈绥冷笑:“他配吗。”
明明是轻飘飘的语气,却像淬冰似的冷,叫人觉得背上生寒。
医生似乎也察觉到话题不对,没再做延伸,扯了单子给他:“从前也没见你受个伤这么上心过,到底长大了,开始在意这张脸了是吧?”
陈绥扯过他手里的单子,转身就走。
“喂!姑父也不知道叫的啊混蛋!”
年轻医生看着那道蓝色校服的颀长身影消失,“啧”了声,自言自语:“就算只大七岁,也得叫声姑父吧,真是混蛋。”
闻喜之放学收拾书包时,特意将那张成绩单也装了进去。
放假的缘故,今天放学很早,走出校门口,她没有直接打车回家。
站在校门口想了会儿,往极光那边走。
南华这座城市特别喜欢刮风下雨,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雨,这会儿才不过下午四点,天色已经阴阴沉沉的。
微风轻轻起,空气里带着点儿初秋已近的凉意。
闻喜之双手叩着书包带慢慢走在路上,心里一直在问自己,到底过去干嘛。
她说不清楚。
一开始对陈绥充满好奇,现在对他的好奇也没有半点减弱,好像还越来越深。
回想起今天下午他来教室时戴着的口罩,就很想知道,口罩下面的伤口情况怎么样。
结痂了吗?
会不会留疤?
一路想着这些问题,不知不觉,闻喜之走到了极光台球厅外面。
脑海里突兀地冒出那天陈绥说的话——
“以后别来这儿。”
“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也不知道闻珩有没有在里面。
万一,陈绥真要打她,没有闻珩帮忙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闻喜之在原地徘徊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敢进去。
沿着小巷慢慢往外走,走到那天的榕树下时,一颗石子挡在路中间。
也没多想,随便往路边围墙的方向踢了一脚,以免硌到经过的车辆。
谁能想到,那颗石子却不偏不倚地飞到了转角过来的人腿上。
抬眼一看。
好巧不巧,是陈绥。
闻喜之心里猛地一颤,眼睁睁看着他干净的深蓝色校服裤腿上多了一块儿灰色的印记。
“……”
救、救、救命!
作者有话说:
来啦!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流水不争先,争滔滔不绝。”取自于老子的《道德经》中那句“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为了避免被当成说教就不讲具体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句我个人非常喜欢,每次处在人生低谷很迷茫的阶段,就会想起这句话。
与大家共勉。
第12章 起风
榕树被风吹得扑簌簌地响,年深月久长出的粗壮树干枝桠错杂,自然垂落许多根须,在风里打着旋儿地摇晃着。
闻喜之眼神飘忽地看着,忍不住想——
这些根须要是再长些就好了,最好从树梢垂落到地上。
这样,就像是一个藤蔓王国,迷雾森林,挡住人类的视线。
陈绥一定不会发现砸到他腿上的那颗石子是自己踢过去的。
可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
陈绥不仅知道那颗石子是她踢的,还迈着长腿朝她走了过来。
看不出有没有生气,反正,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气质就很冷,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闻喜之觉得自己应该跑。
这么想着,双手扣紧书包带,装作没看见陈绥,转身就走。
“给我站那儿。”
陈绥略带威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闻喜之假装没听见,走得更快。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
该不会,今天就要真的见识到传闻中的恶魔恐怖之处,死于他杀了吧?
忽地,一阵猛力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从后面拽住了书包,硬生生将她拉得停下。
“跑什么。”
陈绥的声音自头顶落下,一如往常般漫不经心,叫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突如其来的阻力,闻喜之重心被迫后移,上身被拉得后仰,脚下倒退小半步。
头仰着,视野里,陈绥低着头,挡住大半天光,好像近在咫尺,五官都在她眼前放大。
她终于近距离地窥探到他这双迷雾森林般危险的眼。
长长的眼睫,随着半敛着的上眼皮微微垂着,朦朦胧胧地泄露着下午时分快落雨之前的昏暗光线。
望不见底的漆黑眼瞳,却像藏着引人入迷的黑洞。
危险,却让人想一探究竟。
视线里少女头往后仰时露出一截雪白脖颈,蓝色的校服领子,衬得那若隐若现的白更晃眼。
陈绥移开眼,扯着书包的手松开,转而垫在她后脑勺上,往前一抬。
闻喜之借着他的力踉踉跄跄地站稳。
他却好像没那么好心,抵着她的后脑勺往前一按,压得她被迫往前低头。
抵着后脑勺的手忽然松开,闻喜之抬头一看,少年已经双手插兜晃悠着走在了前面。肩背挺拔,身高腿长,走在风里。
分明是,朗正的风骨,哪里窥得见所谓恶魔的半分气质。
闻喜之揉揉自己的后脖颈,无意识地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
“说没说过。”陈绥忽地停下,转过身来,“以后别来这儿?”
闻喜之捏着自己险些扭到的脖颈,差点儿撞他怀里。
怔怔地往后退了点儿,还有点儿懵:“什么?”
“说了再来这儿见你一次打你一次。”陈绥从裤兜里抽出手来,像模像样地转动着手腕,“你能挨几下呢妹妹。”
闻喜之认真算了算,不知道他实力,不好估计,诚实摇头:“不知道。”
陈绥忽地一下笑了,听着像是又气又笑,抬手按着她脑袋转了个向:“从这儿离开,明白?”
他指的方向是离开小巷的路。
闻喜之弯腰低头,委身躲开他按着脑袋的手,取下书包,从里面掏出那张周测成绩单,递到他面前。
陈绥垂眼,看见削葱根似的指节,捏着一张折叠好的白纸。
闻喜之:“周测成绩单。”
顿了顿,又补充:“吓死你。”
“……”
陈绥接过来,打开。
机会不用刻意去找,姓名的第一行明晃晃地印着眼前少女的名字。
闻喜之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反应,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一点儿类似于惊讶或者惊艳的表情变化。
却没有。
就好像,他早知道她会得第一名,这早在他意料之中,他的表情淡定到几乎淡漠。
但转瞬,抬眼看她时,却又带着点儿笑意:“怎么?来炫耀?来求表扬?”
闻喜之被问得愣了下。
她没想过这些,就只是想给他看看而已。
这会儿被他这么一问,仔细一想,才发觉,好像有点儿小时候得了第一名迫不及待去父母面前求表扬的感觉。
有点献宝的意思。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这些年来,她在西州,得第一名的次数多到麻木,也没有可以欢喜炫耀的人。
所以,这次就因为陈绥考前那一句“行,我等着被吓死”,她对这第一名的感觉和以往都不一样。
但这样好像有点奇怪,他们只不过是见了几面互相知道名字的同桌而已。
闻喜之心情复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陈绥的话,索性当个不讲理又没礼貌的少女,一把从他手里抽出成绩单,转身就走。
晚风起了又起,周遭树叶被吹得不停在响,流动的空气很凉。
闻喜之手背揉揉眼睛,低着头,走得飞快。
陈绥立在原地默默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很倔强的模样,低着头,像是又哭了,手背擦着泪。
陈绥抿唇,眉心微蹙。
摸摸自己的脸,才想起没戴口罩。
哦,吓哭的。
国庆假期共七天,前五天闻喜之除了每天早晚出门运动一次,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在房间里学习。
放假前钱多多加了她的微信,时不时就发来几条消息,有时是问她题,有时单纯给她分享好吃的好玩的,以及她家里的猫猫狗狗。
第五天晚上,钱多多忽然问她:【之之啊,就是,明天你有空吗?】
家里人都出去玩了,闻喜之之前拒绝了一起出去,说南华一中课本不一样,她得趁这个假期好好补补,就没去。
此时一看日历,假期快结束,出去走走也好,回钱多多:【有的,是要去玩吗?】
钱多多:【不是,那个,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闻喜之:【没事,你说呀。】
钱多多:【我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咱们班的,一个是别的班的。我跟她们说你特别好,人美心善还是学霸,她们想见见你,顺便……跟你请教一些学习上的问题。】
钱多多:【可以吗?】
换个地方学习,也不是不可以。
闻喜之想了想,回她:【当然可以啊,时间地址发来,我明天一定准时到。】
钱多多兴高采烈地发了一长串表情过来,最后发来时间和地址:【明天上午九点在泰元城见呀。】
泰元城是一处繁华商业中心的商城,里面文娱办公的店很齐全,一到假期十分热闹,学生和白领们占据里面半壁江山。
闻喜之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泰元城A口,正要给钱多多打电话,钱多多带着她两个朋友远远看见她,激动地扬声喊她:“之之!”
闻喜之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钱多多旁边站着两个看起来跟她一样活泼可爱的女生,一同朝她挥着手。
几人一会和,钱多多作为中间人,主动介绍了一下那两个女生,又将闻喜之介绍给她们。
稍微高一点的长头发女生叫周静,是隔壁班的,成绩还不错,不会跌出全班前五。
稍微矮一点的短头发女生叫冯怡然,是她们19班的,就坐在钱多多前面,成绩比较一般,但学习很认真。
几人今天都没穿校服,昨夜下了雨,今天有些冷,却都默契地穿了裙子。
钱多多带头上楼去了一家饮品店,她有这里的会员,已经提前预订了座位。
临窗,光线很好,大大的一张矩形原木桌,四个人坐着绰绰有余。
大约十点半,隔壁桌来了几个人,男生女生都有,一坐下就开始说话。
闻喜之瞥了眼,看着都是十几岁,中学生的样子,但因为没穿校服,分辨不出来是哪个学校的。
原本她没将这几人放在心上,却猝不及防听见他们提到了陈绥的名字——
“收假就要月考了,这回你能考过陈绥吗?”
乍一听见这句话,闻喜之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并没觉得是同一个人。
但因为这个名字,她还是竖着耳朵往后面听了下去。
被问到的那个男生说:“呵,他?天天翘课的垃圾,有什么考不过的?”
天天翘课。
那应该是陈绥了。
闻喜之继续听。
“可是你之前每次都要差一点儿。”
那个想考过陈绥的男生似乎很烦躁:“他妈的,就奇怪,我感觉我每次都比上一次考得好,怎么就老是比他差一点儿?”
“我听说他以前初中那会儿是学霸来着,就连高一也是,只是后来……”
“初中?呵呵,初中那么简单,学霸很拽吗?更何况现在他已经废了,就算他有点小聪明,天天不学习能成绩好?肯定都是抄的别人。”
“妈的。”那男生越说越暴躁,“老头子偏说陈绥那狗东西不是会作弊的人,却老是叫老子不准作弊,他瞧不起谁?”
“还他妈非得说我什么时候考试成绩超过陈绥才会给我买房买车,我.操,他妈的陈绥天天都不学习却每次考试都比我好那么一点儿,他不是抄的还能是什么?”
旁边的女生见状立即递过一杯冷饮给他:“消消气消消气,小声点儿,小心被人听到传到他耳朵里,他那人令人闻风丧胆的,到时候来找你麻烦。”
“他妈的有本事现在就来找啊!”
闻喜之越听秀眉就皱得越厉害。
之前她听钱多多说陈绥他爸在外面养情人,还生了个儿子,把他妈给气死了,难不成——
闻喜之偷偷看了眼那个暴怒的男生,看着跟陈绥差不多大。
难不成,就是那个情人的儿子?
恰在这时,钱多多悄悄扯了扯她的衣服,凑过来小声说:“那就是陈绥他哥。”
闻喜之:“?”
他哥?
不是情人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