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师,给你送来个特别优秀的学生,西州一中转学过来的,年年第一,来抢你们班第一宝座了。”
那个“年年第一”,孙亦荟不清楚,是班级第一,还是年级第一。
虽然南华一中实力强劲,是南华最好的中学,聚集了南华和附近市区的优秀学子,但西州一中也是美名在外,不分伯仲。
所以,如果是班级第一的话,孙亦荟并不太担心。
但如果,是年级第一……
她没有办法。
孙亦荟假装掉笔在地上,借着弯腰低头去捡的间隙,朝教室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看了一眼。
闻喜之正在埋头学习,坐得很端正,脊背挺得笔直,直角肩,天鹅颈,侧脸轮廓柔和却又很立体,在灯光下肌肤白皙细腻,像是拢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而旁边的陈绥,懒懒地靠着白色墙面面朝她的方向坐着,虽然没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玩着手机,却能让人恍惚间感受到,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那么多隔阂。
甚至,好像相对于其他人而言,他们之间有种,难以言明的亲近。
就是,少了那一层,陈绥对谁都冷淡、拒之千里之外的界限感。
孙亦荟捏紧从地上捡起来的笔,手指指尖用力到泛白,飞快地坐回原位不再看。
低头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乱写乱画,笔尖因为掉到地上摔坏,画出的线断断续续,再也不流畅。
细白的牙咬上下唇,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满脑子都在想——
他那样的坐姿,一定会把腿伸到闻喜之的座位,脚踩在她的凳子横杠上吧。
为什么,他们才不过见了几面,就能有如此亲近的关系。
就因为闻喜之长得很漂亮吗?
明明,她以前也想成为他的同桌,教他学习,可他怎么说?
“我不喜欢旁边有人。”
“我讨厌别人教我做事。”
“离我远点。”
而现在,他却可以接受,旁边坐着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女生。
两天周测很快结束,闻喜之估了下答案,基本没错什么。
这次周测,难度不大,甚至有点简单。
这对于大多数同学来讲,或许是件好事,对于她这个要考第一的人来说,却算不上好。
毕竟,卷面难度越小,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能写出正确答案,那么分差就不太好拉开了。
国庆临近,周末要上课不放假,下午考完试,晚上还得上晚自习。
数学老师为人严格,改卷也特别快,昨天下午考的,今天晚上就把试卷全部改完,夹着一摞试卷光明正大地来教室占晚自习。
与上次不同,看上去笑眯眯的,就连将试卷放到讲桌上的动作都很温柔。
“闻喜之同学是哪位?”数学老师说着,视线下意识地朝着闻喜之的方向投来,和颜悦色,“是新同学吗?”
所有人都朝着闻喜之的方向回头看来,以至于她不得不起身答话:“是,老师。”
“真是新同学啊,我说这名字怎么没见过。”数学老师激动地拍了下掌,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从那摞试卷抽出最上面那张,激动难掩,“满分!”
教室里瞬间起哄似的响起一声声:“哇!牛啊!”
闻喜之只觉得尴尬。
那试卷真的很简单,考个满分,是很正常的事吧?
数学老师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她坐下:“快坐快坐,怪不得连陈绥都要听你讲题,原来学习这么厉害。”
说着又朝她旁边看一眼:“陈绥今天又没来?”
“嗯。”
“算了算了,不管他,学委,来把试卷发下去,我们来讲讲这次的试卷。”
孙亦荟上台去领试卷,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数学老师手中拿着的试卷上。
那是闻喜之的满分试卷,她随意一瞥,就能瞥见娟秀工整的字迹,以及,几乎毫无修改痕迹的解答过程。
心里不由一沉。
这次的数学试卷虽然不算很难,但却有几道题的答案具有迷惑性,因此虽然高分多,满分却极少。
数学老师十分高兴自己班上出了份满分试卷,评讲试卷的过程中频频看向闻喜之的方向,不时丢出两句口头禅:“对吧?是吧?”
好像以此来寻求得意门生的认同感。
而这样的待遇,以前都是属于孙亦荟的。
闻喜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把自己的试卷跟钱多多交换,让她拿着自己的试卷听讲,而她则拿着笔圈点总结她做错的题。
一节晚自习结束,数学试卷也差不多评讲完。闻喜之把钱多多的试卷还回去,那些错题已经给她详细注明了解题重点和思路,让她自己好好琢磨。
晚上放学,闻喜之在路上偶遇了陈绥。
说是偶遇,也不太准确。
她是故意往台球厅那边走的。
至于理由,也许是那份满分试卷。
吓死他。
闻喜之这么幼稚地想着,一抬头,在昏暗小巷看见陈绥。
以及,除了他之外,一群见过的和没见过的男生。
好像,刚打完一场群架。
年久失修的老路灯,灯光昏黄,陈绥立在灯柱旁,转头朝她看来时,被昏黄灯光照亮的一张脸,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摩擦过,颧骨的位置似乎破了皮,往外渗血。
在这微凉的夜色里,带着些恐怖意味。
视线在空中相撞。
一瞬间,疾风骤起,冷空气钻进眼睛里,闻喜之一眨眼,流了泪。
好像又要下雨。
风不仅没有停下,反而一阵一阵变得更猛烈。
眼泪越来越多地涌出来,不舒服的刺痛感让闻喜之回过神,飞快地别开脸。
转瞬,她径直转身离开。
陈绥低头,大拇指指腹在颧骨附近按了一下,放到眼前一看,挺多血。
再抬眼,看向闻喜之离开的方向,眸色变得很沉。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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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起风
国庆放假前,周一下午,周测试卷全部改完,每科老师成绩下放,成绩单是孙亦荟领回来的。
人难免有好奇心,也可能只是想看戏。
孙亦荟领着一摞成绩单从走廊那头回来时,班里有男生远远看见,扯着嗓子打趣:“学委,第一名被抢了没?”
孙亦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抱着那摞成绩单进了教室。
中学时,除了那点儿躲躲藏藏的爱情萌芽,考试成绩最能引起大家注意。
从孙亦荟踏进教室的那一刻起,教室里打打闹闹的人就都默契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随着她的走动而移动。
孙亦荟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上去谁都不想搭理的样子,但每次她拿成绩单回来的时候,总是会带着深深浅浅的笑意。
通常那个时候,大家也都默契地明白:“得,看这样,她又是第一名。”
今天却跟以往不一样,不仅没笑,瞅着脸色还更冷了。
有人跟同桌凑一起悄悄八卦,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意味:“啊,看她这样,十有八.九第一名被抢了。”
“看来加勒比海盗没吹牛,新同学真是来抢第一宝座的。”
“那不废话吗,加勒比海盗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啊?能让他夸一声成绩好,可比登天还难呢,就孙亦荟以前回回班级第一那样,加勒比海盗也没像那样笑眯眯地夸过她。”
闻喜之没注意大家在聊什么,单手支着脑袋看着陈绥的课桌发呆。
从周五那天晚上遇见他打架起,到今天周一,他都没再出现。
她不知道陈绥为什么总是打架受伤,但那天晚上他脸上的伤口比第一次遇见时的伤口更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传闻中的恶魔,打架应该很厉害才对。
为什么,老是搞得自己受伤。
闻喜之胡乱地想着,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偏心得没去想他打架对不对,更多在意的,是他的伤。
钱多多从前面转过身来,坐立难安,紧张局促,轻轻敲敲闻喜之的课桌:“之之同学,要发成绩单了。”
“嗯?”
闻喜之从发呆中回过神,手里转笔的动作停下,朝讲台的方向瞥了一眼,果然看见孙亦荟抱着一摞成绩单正准备发放。
“怎么了?”闻喜之冲钱多多笑了笑,“你怕自己考得不好?”
“嗯。”钱多多抠抠手指,“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像这样完全靠自己去考一场试了,我怕我会考个倒数第一。”
“这次的考试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明白,你有多少实力。”
“万一我的实力只有倒数第一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倒数第一哎,回家我爸妈肯定得打死我!”
“就算挨打也没关系,以后你会进步的。”
“我怕我挨打了下次没勇气再靠自己考试,可能……”钱多多心虚地偷看闻喜之的表情,“还是会、会抄、抄别人的。”
“多多。”闻喜之忽然严肃脸,“你得记住一句话。”
钱多多难得见她这么严肃,一瞬间变得很乖巧:“什么话?”
“流水不争先,争滔滔不绝。”
陈绥走到教室门口时,这句话直直地闯进他的耳朵。
少女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像温暖明亮的阳光照耀进深不见底的山谷。
他下意识去看。
少女一头乌黑秀发,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柔顺地垂在脑后,侧脸柔和立体,肤色白皙,小耳朵后面挂着一缕扎不上的短碎发。
极致的黑与白,简单纯粹。
身材纤瘦却不干瘪,穿着普普通通的校服,却显出无限活力,即便是课间休息,肩背也挺得笔直,纤细的胳膊随意地搁在课桌上,白得晃眼。
明明是说教,却温柔真诚得不让人觉得烦。
钱多多甚至为自己刚刚突然生出的歪心思感到羞耻,又觉得对不起闻喜之花心思给她整理的那些笔记,心虚地低着头:“对不起。”
转瞬,下定决心,倍受鼓舞地抬起头:“我下次一定会比这次考得好——”
话没说完,看见陈绥从教室后门进来,声音弱下去:“的。”
说完,默默转过身去。
身旁响起熟悉的脚勾着凳子拖动的声音。
闻喜之转头看。
陈绥戴着一只黑色口罩,遮住脸上伤口,只露出冷厉俊朗的眉目。
他好像是特地来教室睡觉的,坐下后,直接趴在了课桌上。
“……”
闻喜之默默转过头,孙亦荟已经将成绩单发到了最后这几排。
也就是这时,闻喜之抬头才发现,教室里很多人都朝她看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下一秒,拿到成绩单的钱多多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激动地转过身给她看成绩单:“之之——”
声音压低:“第一!”
钱多多指着成绩单上第一的位置,脸上表情激动难掩,恨不得兴奋大叫。
孙亦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将成绩单不轻不重地拍在闻喜之课桌上,偷偷抬眼看陈绥。
顿了顿,没给他成绩单,转身离开。
闻喜之低头看着成绩单,在最前面找到自己的名字。
孙亦荟的名字紧跟着在她下面,然而总成绩却比她足足少了二十分。
这样不容易拉开分差的简单试题,她却能压次次考试第一的孙亦荟二十分。
孙亦荟不在意才有鬼。
闻喜之对第一名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跟着往下找钱多多的成绩。
这次试题难度实在太低,也就数学和物理最后两道大题稍微难一点。
而恰好,考试之前,闻喜之觉得会考的、特意给钱多多重点圈出来让她好好琢磨的考点,就是这最后的大题。
因此,钱多多这次考试,没抄任何人的答案,却考到了班里中游的成绩。
比她预想中,好太多太多。
看到自己成绩的那一刻,钱多多几乎又要忍不住叫出声来。
眼眶里泛着热,她自己也记不清多久没有过这种胸腔里充盈而踏实的感觉。
闻喜之笑着用无声口型夸她:“超棒的!”
钱多多重重地点头:“嗯!”
临近国庆七天小长假,加上发了成绩单,即便陈绥在教室坐镇,这最后一节课大家也难以克制躁动的心。
老师在讲台上讲,大家在下面讲,教室里吵得像在菜市场。
闻喜之悄悄转头看了眼陈绥,好奇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都能睡着。
“安静!”吵闹中一道女声响起来,“能不能好好上课?”
大家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是孙亦荟。
有人嘀咕着:“关她什么事啊,又不是纪律委员,这么爱显。”
有人附和:“因为第一名被抢她心里不爽了呗,所以找点东西发泄怨气。”
“滋啦——”
一阵刺耳的铁凳子摩擦瓷砖地面的声音响起,大家的注意力随之被吸引。
陈绥拿着手机起身,凳子往课桌下面一踢,头也没回,视所有人为空气一般嚣张离开。
语文老师是个老好人的性格,但连续被两个学生在课堂上这么一搞,顿时也黑了脸。
粉笔一丢,夹着教案和周测试卷拍拍手就走:“自习。”
孙亦荟万般后悔地低下头,握紧了手里的笔。
距离下课放学就只有不到十分钟,大家都蠢蠢欲动地要走,纪律委员这时候才终于出来控场。
勉强把人留下,也是吵得不行。
闻喜之默默收拾书包,顺便跟钱多多交换联系方式:“有不会的就发微信问我,等我整理好重点,到时候发一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