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脸部线条轮廓锋利又冷硬,带着点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却又会透出点儿风流意味的散漫。
闻喜之一转头,撞进他那双略显玩世不恭的双眼里。
在那一瞬间,扶着左边墙面的手下意识想抓紧点什么。手指弯曲,却只能抓到冰凉墙面接触到的空气。
九月下旬,刚下过雨临近傍晚的时分,空气微凉,带着潮湿。
就像心上下了一场雨。
看不见抓不着的湿和凉。
“没……”她说,尽量表现淡定点,“就是过来看看。”
“嗯?”
陈绥后脑勺贴墙上,下巴像是微微扬起来,看着她的时候却垂着眼,有种明明散漫却又不怒自威的审视感。
“看什么?”
“就是……怕里面的人做一些不好的事情。”闻喜之一本正经地编着理由,“毕竟青少年正是容易走歪路的时候。”
听见这话,陈绥好像笑了声,却很短暂也很轻,像是没笑过。
“你笑什么啊。”
“你倒是说说,能走什么歪路?”
“抽烟喝酒,聚众赌博,打架斗殴,还有——”
“啪——”
不等她说完,陈绥抬手,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门,拍到墙上,发出脆响。
他还保持着斜斜靠在墙面的姿势,朝房间里面的方向转了下头:“进去看看?”
“啊?”
“害怕了?”
“……”
“啧!绥哥!”
闻喜之发愣的当口,里面一道男声忽地响起,带着打趣的笑闹意味。
她转头去看,才发现其中有几个是昨天在小巷里碰见的那几个打架的男生,南华一中的。
大概是因为那门拍在墙上太响,几个围在台球桌旁边的男生,包括坐在一旁椅子上休息的男生,都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说人坏话,被当场逮到。
闻喜之有种脚趾抓地的尴尬,转头想跑,手腕一紧,被陈绥抓住。
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以及,五指间不容抗拒的力量。
能感知到,他的强势。
闻喜之心口猛地跳了一下,一瞬间,之前听见的那些关于他的恐怖传闻通通浮现在脑海里。
“跑什么。”陈绥的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却又透着点儿说不清的恐吓,“不是想看看?”
话落,将她直接拽了进去。
这群男生是要抽烟的,空气里的烟味儿有些浓。
闻喜之一开口,被烟味儿呛了下,咳嗽两声。
陈绥松开抓着她的手,让人开窗:“你们在里面投毒呢?熏死人。”
有人跑去将几扇窗户全都打开,新鲜空气涌进来,烟味逐渐散开变淡,闻喜之咳得眼角都湿了,带着儿晶莹的水润。
几个男生好奇又八卦地凑上来打量她,被陈绥从一旁台球桌上拿起球杆一个个抵着肩推开:“凑那么近干什么,瞎了?”
“嘿嘿不是不是!”其中一个男生看上去有点兴奋,“好漂亮好清纯的妞!这你媳妇儿啊绥哥?太绝了吧!”
其他人跟着附和:“就是!南华一中也没见过几个这么好看的妞啊,瞅着还有点面生,怎么从来没见过?”
“不是吧,你把人好学生给拐了?”
“放什么屁。”陈绥打断他们的八卦,“闻珩他姐。”
“啊?我靠!”几个男生反应明显比刚刚更大,“你怎么把那小疯子的姐给拐走了?不怕他找事啊!”
“他就在后院那厅打球呢,不知道这事儿吧?”
闻喜之对这种场面没什么感觉,以前学散打,周围也是一堆男生,女生很少,她习惯了,并不会觉得不自在。
只是听他们说话还挺想笑,没想到闻珩还挺有名呢,像个护身符。
陈绥低头拿着巧粉往球杆杆头上慢慢擦着,轻描淡写丢下一句:“我同桌。”
说完,掀起眼皮瞥了眼闻喜之,又看向那几个男生,似笑非笑:“想进来看——”
顿了顿,话头转变:“玩玩。”
“哦……”
一阵此起彼伏的男声响起,看着闻喜之的那些目光多了几分客气。
有人热情邀请:“来打球吗美女?”
闻喜之想了想,也没什么好怕的,点点头,朝陈绥伸手:“可以把球杆给我吗?”
其余几个男生都看好戏似的等着陈绥的反应。
都是一群跟陈绥认识时间不短的人,了解他什么狗脾气,向来不喜欢跟女生走太近。
即便今天带了闻喜之进来,他们也觉得,他是看在闻珩的面子上才这样。
陈绥靠在台球桌上,手里还拿着巧粉,听见这话抬眸看了她一眼。
没说不给,但也没给。
闻喜之很懂得进退,他不给,她也没非要问他要,转而问其他人:“有球杆吗?”
“有有有!”一个男生拿着球杆递过来,“这根手感贼好!”
“谢谢。”闻喜之笑了下,伸手去接。
陈绥搁下巧粉,手里那根球杆抬起来,把那男生递过来的球杆往下压。
“绥哥?”男生不解其意,却也没敢再把球杆往前伸。
陈绥把手里的球杆往闻喜之面前递:“打来我看看。”
几个男生看得有点懵。
那个递球杆过来的男生挠着头收回手,自己笑着找台阶:“啊,绥哥那根手感更好。”
闻喜之没多想,接过陈绥手里的那根球杆,在手里比划了下。
台球桌上刚刚打了一半,这会儿球都是散的,几个男生很快将球重新垒好,问谁要跟闻喜之打对手球。
其中一个烫发男生跃跃欲试:“我来。”
因为只是娱乐,并不是什么正规的球赛,省去了比球这个环节,对方男生绅士地请闻喜之开球。
闻喜之不是那种特别扭捏的女生,别人要让她,她也大大方方接受,松松地挽起衬衫袖口,露出一截很纤细的白皙手腕。
俯身,找好角度和力度,开了个还算不错的球。
一群男生站在旁边围观,此时拍了下掌:“漂亮!”
这厅里不止一张台球桌,陈绥懒懒地靠着旁边的台球桌,双手往后撑在桌面上,也跟其他人似的看着这张台球桌上的动静。
闻喜之会打台球,他并不觉得奇怪。
甚至,她打得好,他也不觉得奇怪。
与其他男生的兴奋和欣赏不同,他瞧着很淡定,甚至有点不太走心。
像是眼睛虽然看着这边,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闻喜之也没管他有没有在看,被这么多人围观着,她打得算比较认真。
对面那个男生是这群男生里打台球打得比较好的一个,却也没在她这里占到什么便宜。
原本还想着让她,这会儿看着也专心起来。
陈绥视线从那张台球桌上移开,转而落到闻喜之身上。
她正俯身在打一颗球。
浅蓝色的修身牛仔裤将她一双细长的腿包裹起来,看上去笔直细长,露出一点儿白皙的纤瘦脚脖。
白色衬衫宽松,下摆柔软垂顺,却又不够长,反倒显得牛仔裤包住的臀又挺又翘,若隐若现。
陈绥喉结滚了下,若无其事般移开视线,却意外发现有人盯着闻喜之腰部往下的位置看。
随手操起后面台球桌上的球杆戳到那人后背脊梁骨上,那人本就心虚,转过头来对上他无声却狠厉冰冷的眼神,顿时收敛,不敢再看。
围观的男生忽然又一同鼓掌叫了声好,转而嘲笑起对面的男生:“孙一鸣,不是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吗,怎么今天连个妹妹都打不过了?”
孙一鸣脾气倒也好,被好兄弟们这样笑着也不见翻脸,反倒跟着笑,对闻喜之竖了个大拇指:“真优秀啊美女,不愧是闻珩他姐!”
闻喜之:“……”
真的很想对所有这样夸她的人说,不会夸人就不要硬夸。
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开心。
又轮到闻喜之出杆,这次要打一颗角度比较刁钻的球,想要一杆进洞有点难度。
她一手拿着球杆,一手按在绿色桌面,俯身下去,压得很低,不停变换位置,试图找一个绝佳的进球路线。
本来这件衬衫就是比较宽松的休闲风,领口有点大,这么一俯身,露出一片很细腻的白,精致明显的锁骨下白色背心的细细吊带若隐若现。
围观的男生原本没往那儿看,却又在看她找角度时不经意地看见。
一时间,空气都变得安静而焦灼起来。
陈绥眼神一凛,从旁边台球桌上起身,两步跨到闻喜之面前,从后面揪着她的衬衫领子直接提开放到一边。
闻喜之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里的球杆已经被他抢了过去,转头不满地瞪他。
“你干嘛啊。”
她马上就知道怎么能够让那颗球一杆进洞了好不好!
“打得太烂。”
陈绥言简意赅地丢下这么四个字,把她脑袋转回去,让她看向桌面。
随即俯身,锐利的双眸瞥了眼那颗球,挪了点位置,左手五指张开搭在桌面上,球杆杆头从指间空隙穿过去。
出杆,抵着球桌边缘的白球一推。
瞬间,那颗白球就像长了脚似的,顺顺当当地在桌面上跑了个迂回的曲线,撞击另一边桌面边缘,又返身碰撞上闻喜之原本想打进球洞里的那颗红色球。
两球相撞,红色球得了命令般乖乖地滚进球洞。
“我艹!”旁边围观的男生都兴奋地沸腾起来,“这颗球真他妈绝了!”
“还得是绥哥!”
“孙一鸣看见没?这才是天下无敌手!”
……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陈绥吸引走,没人再将不纯粹的视线落在闻喜之身上。
闻喜之原本还因为陈绥莫名其妙把她提小鸡仔一样提开有点不满,这会儿看见他打了颗这么漂亮的球,那不满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对他的好奇心却越发强烈。
他这人看上去就像没有回音的山谷,让人有无限探索欲。
甚至,在某个思想走偏的瞬间,会产生纵身一跃的想法。
陈绥轻轻松松地将最后两颗球打进洞,结束了这场比赛。
球杆一丢,扫了一圈围着台球桌的兄弟们,两根手指从后面提溜着闻喜之的衬衫领子往外走:“出来。”
其余男生面面相觑,各自多了几分心虚。
闻喜之被陈绥提着衣领磕磕绊绊地出了门,到了楼梯口才得到自由。
“你干嘛啊,勒我脖子了。”闻喜之摸摸自己的脖子,惊魂未定,“得罪你了吗?”
陈绥没应声,一低头,看见她细腻白皙的半截锁骨,又回想起刚刚她俯身在台球桌上打球时的画面。
他别开眼,语气凉凉的,带着点儿威胁意味——
“以后别来这儿。”
“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丢下这两句话,转身回去。
进了台球厅,反脚踹上门。
“啪——”
台球厅的门合上,遮挡住外面传来的光线,室内空气仿佛都瞬间凝滞。
一群男生面面相觑,偷偷看他,没人敢说话。
都是一群跟陈绥玩得好的男生,高一高二高三的都有,陈绥年纪也不大,甚至比他们很多人都小,但他们就喜欢喊一声绥哥。
喊声绥哥,绥哥给你撑腰。
陈绥不喜欢他们对除了女友以外的女生有不好的心思,尤其是当着他的面。
刚刚他们虽然没故意有什么猥琐的行为,但谁能不被吸引多看两眼。
都以为不明显,谁知陈绥还是发现了,这会儿看他脸色下面压着怒,自然心虚。
陈绥扫了一圈几人,扯着嘴角冷笑了声。
“很想看?”
“没……”
“来跟我打。”陈绥丢了根球杆到对面,“谁输了谁让大家看。”
“绥哥……”
“行,你先来。”
“……”
作者有话说:
闻喜之:你没看?
陈绥:看了。
闻喜之:那你——
陈绥:我不要脸。
第9章 起风
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闻喜之把这句话在心底重复了十遍,在后院那个厅找到闻珩时,一不小心脱口而出:“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闻珩已经下场休息,大喇喇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带来的饮料,听见这话朝她后面看了一眼:“你出去撞鬼了?”
“……”
好像也差不多。
闻喜之点头:“算是。”
反正跟鬼没两样,就知道恐吓别人。
“……”闻珩把饮料瓶旋上盖,搁在一旁台球桌上,起身跟那几个同学打招呼说要走,“我姐不太舒服,我先带她回去。”
几个男同学纷纷跟闻喜之挥手:“拜拜,下次又来玩。”
闻喜之也笑着挥挥手:“拜拜。”
还没打完招呼,被闻珩直接勾着脖子拽走:“走了,傻不傻。”
出了台球厅,俩人沿着小巷往外走,快入秋的南华因为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而变得十分凉爽,围墙上的爬山虎被微风吹得簌簌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