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喜之小心避让着,跟钱多多打电话,钱多多说还有十分钟才到。
“那我先去找个最佳观赏地点。”
闻喜之挂断电话,走进拥挤人群,与很多陌生人擦肩而过,奋力往江边挤。
冬季的寒冷空气被密集人群隔离,流动缓慢的空气里充斥着各种香水味。
周围声音嘈杂,大人训斥小孩,情侣互诉衷肠,朋友们讨论着新年的八卦。
不知哪里摆着巨大的音响,放着很古老的情歌,高楼大屏幕里的春晚被迫变成哑剧。
蓦地,一道声音钻进耳朵里——
“绥哥。”
闻喜之怔在原地,一时也分不清,是这声音太有穿透力,还是被喊的那个名字太能引人注意。
这么嘈杂的环境下,她竟然听见了。
闻喜之抬头看,在茫茫人海里,一眼看见陈绥。
他在她右侧几米外的位置,身陷拥挤人群,却如此耀眼醒目,叫人第一眼就被吸引。
闻喜之试着喊了声他的名字:“陈绥。”
陈绥转过头来,视线逡巡,像是在找她。
闻喜之朝着他的方向挤过去,临近他跟前,不知被谁挤了一下。
扑面海盐薄荷香,她跌进一道结实怀里。
陈绥双手扶住她胳膊,好像在笑:“行这么大礼,来要红包的?”
他说着话,胸腔震动,闻喜之贴着他冷冰冰的外套,恍惚间听见他的心跳声。
在他身上借着力站好,闻喜之把耳畔散落的头发挂到耳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你倒是给我发啊。”
韩子文从旁边探出头:“之之同学!你也来这么早?其他人呢?”
刚说完,闻喜之的手机响起来,钱多多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问她在哪儿。
闻喜之看了眼前面,跟她报点,又往江边挤了挤:“只有你一个人吗?”
“没有,我们一起打车来的,都到了。”
钱多多带着冯怡然她们穿过拥挤人群来到闻喜之身边时,已经十一点半,距离烟火秀开始只剩下半小时。
韩子文提议去那边看明江大桥的灯光秀,带着钱多多她们往那边挤。
闻喜之不想再跟人挤来挤去,留在原地没走,陈绥也没走。
大部队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后面的人把他们往前挤,挤到了最前面,靠着江岸的不锈钢栏杆。
江面上吹着微风,呼吸之间,闻喜之闻到身旁淡淡的海盐薄荷味。
这种味道,她只在陈绥身上闻到过,也觉得很适合他。
闻珩身上总带着一股佛手柑的香味,跟陈绥的是两种不同的类型,但都很合适。
似乎该说点什么话。
闻喜之想了想,随便扯了个话题:“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陈绥靠着栏杆偏头看她一眼,唇角翘起:“我能有什么愿望?”
“很多啊,健康,财富,快乐,学习等等,只要你想要的,都可以算愿望。”
“我想要的,从来不靠许愿。”
“……”
哪有人这么狂的?
闻喜之抿唇,有种话题被堵死的感觉。
这人怎么像个话题终结者。
“我觉得你的名字还挺有意思的。”闻喜之重新找了个话题,“你觉得呢?”
“哦,什么意思?”
“陈,陈述,说的意思,绥,平安的意思,加起来就是陈述平安。我想,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也要记得给大家报平安。”
陈绥嘴角翘起的弧度消失了。
他眺着江面,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闻喜之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的妈妈已经不在了,也许,这个名字是他妈妈起的,他想起了他的妈妈。
在这个,阖家团圆,一年之中,最重要、最热闹、最团圆的日子里。
闻喜之开始后悔。
好像说错话了。
陈绥却慢慢地似乎笑了下:“那你的名字也挺有意思的。”
“啊?”
“闻,是听闻,喜,是喜乐欢喜,闻喜之,不就是闻之心喜么?你爸妈听闻你的出生,内心欢喜,希望你一生喜乐。”
闻喜之怔怔地愣住。
她的名字,是这个意思吗?
她一直以为,闻喜之,是代表闻润星永远喜欢孟佩之的意思,是父母相爱的证明。
而闻珩,他的珩是佩上玉,是玉佩上那一块独一无二无暇的玉,是父母心尖上的爱。
他的名字,才是父母爱他的证明。
这么多年,闻珩一直过得随心所欲,任性妄为,所有锋芒棱角全都肆意生长,从来不用刻意收敛什么。
而自己,似乎从小就是懂事听话的小孩,不争不抢,不吵不闹,也不及闻珩光芒耀眼,在闻珩的光下安安静静生长。
所有人夸她的时候,总是会说,不愧是闻珩的双胞胎姐姐,难怪这么优秀。
就仿佛,无论她再优秀,也只是因为她是闻珩的姐姐而已。
因为是闻珩的姐姐,所以,优秀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总是因为懂事而做出牺牲和退让,但这似乎并不重要,就好像,懂事也是应该的。
因为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所以,没有人会觉得她委屈,也没有人会因为这一切而觉得她有什么特别。
可是闻珩和她不一样,他想要什么,他就一定会说,也一定要得到。他从来不会妥协,所以,家里的人都向他妥协,将更多的关注点放在他身上,从而忽略她。
因此,这么些年,闻喜之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单单只有“闻润星永远喜欢孟佩之”这一个意思。
“闻喜之”这个名字,只是父母相爱的证明,而不是父母爱她的证明。
可是现在,陈绥说,这个名字,是父母听见她的出生觉得很欢喜,希望她一生喜乐的意思,是爱她的证明。
闻喜之忽然眼眶一热。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她也是父母心尖上的爱,说她在父母心里也很重要。
“对,就是这意思。”
闻喜之眺望着江面,微仰着头,避免眼眶里的泪流出来。
明江大桥上的彩色灯光点亮头顶的夜空,闻喜之望着今晚无星无月的天,忽地觉得,她和陈绥的名字很配。
他说,她听。
他平安,她喜乐。
他们加起来,就是平安喜乐。
江边商厦大楼的大屏幕里春晚已近尾声,大音响里的情歌换了不知道几首,周围的人群还是一样热闹。
陈绥忽然把闻喜之刚刚问他的那个问题抛回来:“你要许什么愿?”
闻喜之转头看他,对上他目光灼灼的一双眼,心跳慢半拍地回答:“不知道。”
却在这瞬间,想起那天在孔庙的下下签。
老天。
闻喜之在心里默默喊。
如果真的可以许诺她一个愿望,就请让那天的下下签真的消失不见。
请让陈绥,上上签。
大屏幕里的春晚不知不觉中换成了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分钟里,周围的情侣们握紧手,相拥而立。
两位数的阿拉伯数字从大到小地在屏幕里跳动,从59渐渐变成了30,然后变更小。
大屏幕里的倒计时跳到了“10”。
陈绥忽然开口:“闻喜之。”——9
闻喜之转头看:“干嘛。”——7
“给你变个魔术。”——5
“什么?”——4
“抬头。”——3
闻喜之应声抬头——2
陈绥在她额头上方打了个响指——1
“砰!砰!砰!”
烟花升空,大片绚烂的彩色花火在她头顶上空绽放。
在这一年结束前的最后一秒钟。
她听见陈绥的声音——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命中注定的CP啊,请永远幸福,一生都平安喜乐
今天又来晚了,这章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36章 起风
闻家别墅。
佣人们凑在一起放烟花, 窗外热闹声响一直没停,明亮的大厅里,闻润星坐在沙发上用平板查看财经新闻, 孟佩之窝在他旁边刷春晚的重播。
墙上壁钟分针指向“3”,孟佩之瞥了眼时间,看向大厅门口。
“之之怎么也没打电话说什么时候回来。”
“跟同学玩可能玩得久一点。”闻润星说着,也看了眼时间, “都零点十五了?”
“对, 司机说她不让等,已经提前回来有一会儿了。”孟佩之探身从茶几上拿手机, “我打个电话问问,这大过年的,肯定不好打车。”
刚拿起手机, 还没来得及拨号, 闻珩“噔噔噔”地从楼上跑下来,直直地奔向门口。
闻润星皱着眉头,一副看不惯的表情, 喊住他:“这么晚了又跑哪儿去鬼混?”
“啊?”闻珩转头,“接我姐去啊。”
孟佩之停下打电话的动作:“她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 这还用打电话?”闻珩边说着边将羽绒外套的领子理了理, “大晚上的, 她一个女生, 多不安全, 我骑车去接。”
“叫老徐开车去, 这么冷的天骑什么车。”
“哪用那么麻烦, 大过年的让人家徐叔歇歇吧, 反正我骑电瓶车很安全。”
闻珩边说边往外面跑, 孟佩之在后面伸长脖子喊:“你把头盔拿上!”
“知道了!”
闻珩风似的跑出去,孟佩之抿唇,不知想到什么,偏头问闻润星:“你觉不觉得,之之从西州回来后好像变了点儿?”
闻润星一直忙公司里的事,对家里的事没孟佩之了解的多,这些年闻喜之也不在身边,他的心思也不够细腻,想了想,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有什么不同:“哪里变了?”
“就是……”孟佩之转动着手机,回想以前和现在,“之之以前多乖啊,从来都不用人操心,闻珩经常放学在外面玩不着家,她一放学就回家了。”
“现在她不管是放学还是放假出去玩,总是很晚才回家,也很少提前打电话回来说一声,每次我都怪担心的。”
“孩子大了,总要交朋友的,你不要把她管得太严。”
“我哪有管太严,她每次出去我都答应了啊,但她毕竟是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安全。闻珩一天天在外面混,我倒是从来不担心的,他不欺负别人我都谢天谢地。”
“总之千万别是在外面有了喜欢的男孩子吧,万一早恋什么的,被你们这些混蛋男人骗了,到时候受伤可怎么办。”
“……”闻润星搁了平板,“你不要无差别扫射,什么叫我们这些混蛋男人?”
“你不是混蛋?”孟佩之嗤了声,踹他一脚,“天天就知道抱着你那个破平板看,大过年的也不休息。”
“哦,这是有怨言了。”闻润星笑起来,把人拽怀里搂着,“好了,来陪夫人看春晚。”
明江边上的烟火秀持续了大半小时,结束时闻喜之感觉自己耳朵都快要被震聋了。
陈绥在她旁边说着话,混杂在周围人群嘈杂的交谈声中,像隔着一座山谷,混混沌沌朦朦胧胧的,很远很模糊。
仔细听,好像能分辨出他在说:“你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
闻喜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确实很晚了,她还是头一次一个人在外面待到这么晚。
手机里,一通未接来电都没有,似乎没有人关心她什么时候回家。
“我不回了。”她说,“我要在外面玩。”
这话似乎让陈绥挺意外。
他转过身,背靠着江岸的不锈钢栏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挺叛逆啊。”
闻喜之点头:“对,我是叛逆少女。”
“你可拉倒吧,就你?”
陈绥嗤笑了声:“乖乖女。”
好像被嘲讽了。
闻喜之不服气,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旁边有人在惊呼,指着天上,夜空里有好大一片无人机群。
原来是大佬对小娇妻的表白还没结束,用无人机列队续上了。
不知道有多少架无人机,此刻正被人操纵着在夜空中变换出不同的阵型,一会儿是图片,一会儿是文字。
闻喜之被吸引着抬头看,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下颌上扬,露出小半截细白的脖颈,剩下一半被围巾裹住。
陈绥从侧面看她,长睫半掩,像在欣赏什么很美好的东西。
感受到被注视,闻喜之转头看过来,他却率先移开眼,抬眼望向夜空中的无人机表演。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
“也就你们这些小女生喜欢。”
闻喜之很坦然:“对啊,我们就是喜欢,这不就是给我们看的吗?”
“……”
过了会儿,无人机表演也接近尾声。
“喂,闻大小姐。”陈绥拖着懒洋洋的调子喊人,眼神困倦,“真不回家?”
闻喜之点头:“对。”
“行,那你在这儿慢慢玩。”陈绥起身要走,“我先回了。”
闻喜之揪住他的外套下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