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离得远,直升机的模型只开了面对阳台的那扇窗,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夜风从直升机模型的机舱大门和窗户钻进来,吹得闻喜之黑色的裙摆飘飘荡荡,不停翻飞,她就像是随时都要被风吹走的暗夜精灵。
不知为什么,她却忽然觉得有点热。
也许是因为一直想着那场不知道会不会有的吻戏,整张脸一直都在发烫,好像身体也开始热起来。
这使得她脱掉了那件黑色的厚衬衫外套。
“先生。”她照着刚刚看到的台词念,“您带我一起走吧,我不想做什么大小姐。”
“我只想永远留在您身边。”
“moon。”陈绥摸摸她的头发,手掌心在她头顶轻轻按了几下,剧本里写,这是他第一次捡到她时做的动作,“听话。”
“先生……”再度哽咽。
也许是陈绥再没有用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来表演,反而极其投入,这般正经,就像他们真的在做离别前最后的告别。
闻喜之念完这句台词,眼眶一酸。
好像,真的有一种他们就要分开的感觉。
“K会来抹除你的记忆,所以,在这之前,跟你讲一些真心话。”
陈绥认真地表演着,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温柔和眷念,语气也深情而不舍:“我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喜欢上一个人。”
“这感觉来得很奇怪,等我真的确认这份喜欢时,却是在离别前。”
“在过去很多个日日夜夜,我发现她总是偷偷看着我,痴迷、爱慕、小心翼翼。”
“我以为她喜欢我,却又觉得她不喜欢我,像我这样的人,这一生,没有见过太多光,会被喜欢,真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开始,我只给她取了代号,叫moon。像月亮一样皎洁,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
“再后来,我给了他我的姓,她叫程月。”
“总有人劝我,说她能力如此优秀,可以让她尽早去做任务,可我总觉得,月亮不该染血。”
“我替她寻找父母,替她找她的家,幸好,我没让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这一生,干干净净,还可以重新做人。”
“我愿意成全她的圆满,哪怕代价是舍弃我的一切。”
陈绥说着,从她手里拿走了那件黑色衬衫。
抖开,盖住闻喜之的脸。
左手掌着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右手掌心隔着衬衫捧住她的脸。
“或许,我想说的是——”
“我爱你。”
话落,大拇指指腹隔着衬衫压在她的唇上,低头,吻下去。
作者有话说:
陈绥:嗯……
沂沂来了,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46章 起风
像是漫无边际的暗。
但却奇怪, 暗里又透出点儿亮光。
闻喜之在黑色衬衫的笼罩下,缓慢地眨了下眼,长睫末端轻轻扫过柔柔的面料, 有点痒。
呼吸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
她屏着气,感知着唇上不知是什么的压迫感,脑海里闪过很亮的光。
也许,是除夕夜那晚的烟花。
后脑勺被人按着, 退无可退。
事实上,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退。
这……好像是剧情的一部分。
但……唇上隔着衬衫贴着的是什么?
左侧有很猛烈的夜风袭来,盖在头上的衬衫被风掀开一个角滑落至左边眼下, 松松地勾在鼻梁上,盖住陈绥捧着她左脸的右手。
耳边碎发随风轻轻地挠着眼皮,她睁开眼, 看见陈绥近在咫尺的脸。
他微偏着头, 鼻尖隔着衬衫很轻地挨着她的鼻尖,那双总让人瞧不透的眸子此刻竟然闭着,半明半暗的光影落在他右边侧脸, 看上去竟有些温柔缠绵的意味。
在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闭眼的这个瞬间,那双深邃的眸忽地睁开。
恍然间, 她以为自己在夜里撞进一汪深潭。
如此近距离的对视, 叫人方寸大乱。
却瞧见那双闪动着细碎光影的眼忽地弯了下, 眼尾眉梢漫上无边笑意。
得意的、促狭的、散漫的……
分不清是哪一种。
近在咫尺的两颗头颅稍稍分开了一些。
“看什么。”
陈绥站直, 大拇指指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隔着衬衫在她唇上用力按了下, 挪开。
那件衬衫滑落, 挂在他手上。
“走剧情, 没真亲。”
他弯着大拇指递到她眼前, 指关节上一道闪闪水光。
“亲的手。”
他如此收放自如,谈笑风生,闻喜之不知该如何自处,垂眼看他伸过来的手。
大拇指指关节上水光闪烁,带着些让人不自在的、难以形容的……欲念,亦或是勾引。
风月无边的性感。
也明晃晃地证明着,他刚刚亲吻的是他的手指。
所以,她唇上感知到的压迫感,源于他的指腹。
明白过来真相的这一刻,内心复杂,闻喜之想了想,她也难以分清,那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的反应——
提起来的心就那么直直地坠了下去。
“被亲傻了?”陈绥把黑衬衫重新盖到她头顶,胡乱地揉了几下,“真没亲,不至于这么玩不起吧大小姐。”
“谁说玩不起……”
调整好心情,闻喜之把头上的衬衫扯下来,头顶碎发被蹂.躏得凌乱,几缕短碎的发杂乱地翘起来,看上去呆呆的。
“什么亲傻了,你又没——”
耳麦里NPC在提醒剧情进度。
那句没说完的话被压下去,闻喜之低头看剧本:“还是好好玩——”
剧本上显示,刚刚陈绥最后的那句台词,分明是:“moon,我爱你。”
可是,他没有叫moon。
是一口气背太多台词,记漏了吗?
剩的戏份不多,K进来给moon抹除记忆,但剧本里写,记忆抹除学得最好的,是moon。
故事里moon抵抗住了K对她进行的记忆抹除,她听他的话,回到Q家作风风光光的大小姐,可是那之后很多年的每一天,都被用来想念他。
几多红尘春夜辗转不成欢,moon在联姻的婚礼上成功出逃,成为风光无几的落跑新娘。
那位传说中狠心绝情阴郁偏执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反派程先生,听闻婚讯,顶着警方的通缉,来看他的月亮出嫁。
那天他难得穿了件白衬衫,胡子刮得很干净,连眉毛也认真修过。
看上去像儒雅的绅士,光风霁月,不染俗世。
直升机在大厦顶楼停机坪降落。
轰隆隆的声音里,那位他一手带大的绝美女杀手,穿着纯白花嫁,不管不顾地朝他跑来。
“先生,您带我走吧。”
“以后,都不要再丢下我。”
或许那一刻他的心里有很多疑问。
但更多的,是漫天失而复得的心情。
“好。”
他伸出手,那双没沾过血的小手搭上来。
这一刻就决定,握住了不会再放。
可是,反派的结局,在故事里最终化为一则像谜语般唏嘘的新闻——
某程姓暗夜组织领头人日前乘坐的直升机在警方的围剿中坠毁于南亚某原始森林,踪迹难寻……
闻喜之一直知道,邪不压正,反派大多不会有好结局。
可是,这天玩完这个剧本杀,她依旧因为be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
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整天郁郁寡欢,拒绝所有朋友的邀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也做不下去。
家里的佣人见到这情况着急地给远在西州的闻润星和孟佩之打电话,吓得两人连夜赶了回来。
闻喜之还在睡梦中,房门被敲得震天响,吓得慌忙爬下床去开门。
恍惚中见到父母担心的脸,看一眼时间,夜里三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爸爸妈妈,你们怎么现在回来?”
“你遇上什么事了?”孟佩之焦急地拉住她的双手,把她上下左右打量一圈,“冯姨说你天天都不开心,饭也不怎么吃,是学人早恋然后失恋了吗?”
“……”
闻喜之反应了好一阵,哭笑不得,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只说自己跟同学玩了个剧本杀,结局不太好,所以有点难过。
但存了点私心,没说具体是什么内容,也没说跟谁玩。
孟佩之听完她的解释,那颗提起来的心才放下:“以后不准再玩这种不好的角色,年纪轻轻,要活泼开朗,别搞那些忧郁深沉的东西。”
“知道啦,这么晚了,让爸爸妈妈替我担心。”闻喜之抱抱孟佩之和闻润星:“对不起。”
“你这孩子,说什么对不起。”
“小十呢?”
“留在那边陪你外公外婆,没回来呢,我们走得急,走的时候他还没回家。”
闻喜之听得心里一暖,那些不好的情绪瞬间通通消失。
原来感知到被爱的时候,那些以为的苦难就都算不得苦难了。
作为准高三,开学时间比其他人都早,定在8月3号周日晚上。
周六是七夕节,周五晚上微信小群里大家都在讨论明天的活动。
闻喜之吃过晚饭洗了澡,回到房间里把过两天开学需要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趴在床上看他们聊天。
没过多会儿,顶上通知栏弹出一条私人微信消息——
CS:【在吗?】
自从上次剧本杀结束后,他们没有再见过面,也没有任何联系。
那段时间她谁也不想见,就连周林燃约她几次也被她婉拒,只有他回西州那天她去送了下。
至于陈绥,她没敢找他,而他也从来都不是会主动找她的性格。
在这七夕节的前一天晚上,他忽然发来条这么个消息,闻喜之没能控制住心颤了下。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缓了会儿,胡说八道地回他——
芝芝莓莓:【在,在外面躲债,下一秒就打算去跳海,如果你可怜我,就打点钱来。】
等了几秒。
CS:【微信转账,请收款:18806.81。】
闻喜之没想到他真的会打钱。
而且,还有零有整的?
没等她问,陈绥又发来一条:【卡号。】
闻喜之有点懵:【?】
CS:【微信零钱就这么多,卡号发我,那个转账不用提现扣手续费。】
CS:【都躲债了,能省点儿是点儿。】
芝芝莓莓:【……开玩笑的,你看不出来啊。】
傻子。
CS:【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看见这条消息,闻喜之有点脸热:【你看出来还给我打钱?】
CS:【这不是明天七夕了——】
他这条消息莫名地有个顿号。
闻喜之不懂他的意思,却瞬间开始忐忑起来:【七夕怎么了……】
CS:【别人都有男朋友陪,你没有,怪可怜的,转点钱给你,自己买点东西吃。】
芝芝莓莓:【……】
芝芝莓莓:【好像你有人陪似的。】
CS:【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闻喜之心一沉:【你有?】
CS:【明天出来,带你去看看。】
可是,明天是七夕节啊。
这句话,闻喜之咽在肚子里没说出来。
她倒要去看看,他有谁陪。
芝芝莓莓:【时间,地点,发来。】
CS:【睡醒给我打电话就成。】
一整夜都没能睡好。
梦境里都是陈绥,好的坏的,近的远的,真的假的,闻喜之半梦半醒之间,抓过手机一看,早上六点。
外面天刚刚亮开一点,她再也睡不着,打算就此起床。
忽然之间,想起昨晚陈绥发的微信,叫她醒来就打电话。
有点犹豫。
这么早就打电话,会不会显得她很迫不及待啊,懒觉都不睡。
陈绥天还不亮就起床,出去沿湖边跑了一圈回家,拿了衣服去洗澡。
浴室门关上之前,鬼使神差地回身拿了手机进去搁在干净的衣服上。
洗澡洗到一半,刚洗完头在抹沐浴露泡泡,微信来电铃声响起,在浴室里荡出回音。
探身一看,可爱的西柚小女孩头像在屏幕上亮着,备注是那晚剧本杀结束后新改的——
【moon】
沾着沐浴露泡泡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下,没划开,擦干净再划。
仰着头往脖子上抹泡泡,声音带着点含糊不清的意味:“醒了?”
“嗯。”
可能是刚睡醒,少女的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鼻音,呆呆的,软软的,像撒娇。
陈绥手一顿,喉结在手心里滚了下,低头去看手机,声音莫名放低:“还挺早。”
“……”
闻喜之一时间没说话。
陈绥仔细听着,她好像吸了吸鼻子。
“我一直都起得很早。”她说,声音依旧带着鼻音,嗡声嗡气,可怜兮兮的软萌样子,“你醒了吗?”
“早醒了。”
陈绥打开淋浴喷头开始冲水。
水声哗啦啦响,闻喜之问:“你在干嘛?”
“洗澡。”
“……”
电话里安静了。
过几秒,那声音重新响起:“你洗澡还接电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