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捉住,陈绥上身前倾过来,凑近她跟前,闭着眼:“轻点儿擦,毁容了你赔?”
“瞎扯什么……”闻喜之放轻手上力道,一点点擦干他脸上的水,“以前打架那么凶也没见你怕过毁容。”
“我现在怕了不行?”
“为什么?”
“我想招人喜欢呗。”
“自己擦!”闻喜之把纸连他脑袋一起推回去,“鬼才喜欢你!”
“哦。”闻珩接住脸上掉下来的纸,勾唇笑着,“这么说的话,每晚睡觉,我身边少说也得百鬼夜行。”
“……”
自恋狂。
国庆放了一周的假,十月份的月考因此取消。
闻喜之算着时间,一月份要全省统一模拟考,那只剩下十一月和十二月两次月考了。
实在很好奇,陈绥认真起来的话,月考能考个什么成绩。
现在每天他都会按点来上课,跟大家一样待到晚上放学才离开。
韩子文一向跟他走一起,跟老师申请把座位换了回来,还坐在他前面。
没两天,钱多多也换回了原来的座位。
闻喜之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生活像现阶段这样圆满,喜欢的人回头是岸,好朋友都在身边。
转眼到了十一月,班主任吴悠宣布十一月份的月考取消,一月份的全省第一次统一模拟考提前到十二月,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准备这次考试。
这消息一出,教室里一阵不小的骚动。
全省统一模拟考历来就传说为小高考,无论是考试严格程度还是试卷难易程度都跟正常高考没什么区别。
成绩稳定的情况下,模拟考的成绩就代表了高考的成绩。
眼下距离模拟考只剩下一个多月,大家紧张中又带着点儿期待,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到时候能考成什么样子。
闻喜之转头跟陈绥确定:“这次模拟考你会认真考吗?”
“当然。”陈绥单手支颐,浓眉微挑,“我每次考试都挺认真的。”
认真计算,怎么才能压分,能超过陈宜,却又不超过太多,让他看见希望,却又总是绝望至死。
“我的意思是,拿出你全部的实力。”闻喜之顿了下,把自己的那支派克钢笔跟他交换,“第一名的笔,给你,考个好成绩。”
“哦。”陈绥笑了下,拿着她的那支派克钢笔看来看去,“这是不是原本就是我那支?”
“上面有名字,你不会看啊。”
吴悠定制的奖品,每一支上面都刻有专属名字。
陈绥转动钢笔笔身,在尾端看见她的名字。
“行,给你个面子。”
这天晚上,第一节 晚自习上到一半莫名其妙停了电,教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整个学校都吵吵闹闹的。
教务办公室确认了情况,说是附近线路正在抢修,估计要十点左右才能修好。
十点晚自习都要结束了,那时候才来电有什么用,干脆给大家放了个晚自习的小假。
欢呼的尖叫声响遍几栋教学楼,猛兽出山似的,楼板被踩得“咚咚咚”地响,很像传闻中末日来临前的大逃亡。
突然的小假,家里并不知道,徐叔也不会这时候来接,而闻珩也不会这么早回家。
闻喜之心念一动,转头对正收拾东西的陈绥喊:“今晚一起玩?”
“?”陈绥眉心上抬,有些讶异,“玩?”
似乎觉得,她这么个只知道学习的人,突然主动提出要玩,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对啊,玩。”闻喜之不想管太多,只觉得像是被压抑了太久,想要释放,“你带我玩一晚吧,我自己不知道玩什么。”
陈绥盯着她看了几秒,低头确认时间。
七点半。
“行。”他起身,提着她的书包,把自己的东西也装进去,偏头示意她跟上,“带你玩。”
整个学校都在停电,世界陷入黑暗,教室后门的光线昏昏暗暗,看不太清他的脸,轮廓却依旧让人心动。
闻喜之一颗心疯狂乱跳,起身跟着他,好奇地问:“你要带我玩什么呀?”
“三个小时,够你玩的。”
陈绥单手提着她的书包搭在肩上,另一只手插在校服裤兜里,两天长腿随意迈着,却又走得莫名地拽。
粉色的书包在他手里竟也多出几分霸气,像桀骜不驯打架牛逼的校园杠把子去给小弟出气。
闻喜之落在他身侧后面小半步,默默看了眼跟他的身高差,悲哀地发现,她就是那个受了欺负只会回家跟大哥哭的小弟。
气场这东西,她总是软得没有。
几分钟后,到了地方。
闻喜之不解:“你带我来打球?”
虽然学校停了电,但今日立冬,恰好是农历十五,满月,月光皎洁,球场上竟算得上明亮。
陈绥低头看她:“不想打?”
“没有……”闻喜之咬了下唇,“只是我不会,可能打得比较烂。”
“啊。”陈绥拖着吊儿郎当的调子,“那正好衬托我的厉害。”
“……”
原来是这意思。
粉红色书包被放到篮球架后面的架子上挂着,陈绥很大方地过去跟旁边那个篮球场上的人借了个篮球过来,在地上拍了拍。
篮球弹起来,在他指尖快速地转着圈。
低头看她,眼里藏笑。
“叫声哥哥,我教你?”
“拿来吧你。”
闻喜之趁他不备手一抬拍掉篮球,篮球在地上弹着跳远,她边跑边追边喊:“等等我!”
陈绥笑死了,故意激她:“你怎么连篮球都跑不过啊?”
这话一落,闻喜之跑得更快,将滚远的篮球捡起就往回冲。
临到跟前,一个起跳,试图投篮。
她看篮球赛很会看,什么规则细节都懂,但不会玩,总觉得别人那么轻松就投进去了,自己离得近点应该也不是特别难。
哪知道这篮球一点都不听话,不往篮筐里落,偏偏撞到篮板上,弹回来,反倒要砸她脑袋。
闻喜之一看,吓得缩着脑袋弯腰就往旁边躲。
陈绥就在她旁边,胳膊一抬,五指张开,在她额头顶上几公分的距离堪堪接住那颗篮球。
游刃有余。
轻松闲适。
气定神闲。
手掌上扬带起的微风刮过脸颊,淡淡海盐薄荷香。一声撞击的闷响,闻喜之惊魂甫定,抬眼去看。
光线被遮挡住一点,陈绥抓着篮球,手背碰碰她额头:“吓傻了?”
“……”
是有一点。
但是好帅啊。
闻喜之抿抿唇:“你手疼不疼?”
“哐、哐、哐——”
陈绥在地上拍了两下篮球,扬手一抛,篮球稳稳当当进了篮筐,掉落在地,弹起来,滚回他脚边。
“不疼。”
那颗篮球被他弯腰捡起,塞回闻喜之手里:“先拍两下试试手感,然后再试着投。”
闻喜之照着他说的,试了试手感,然后目测了一下跟篮筐的距离,大概计算着抛物线的弧度和投球的力度,跳起来,球抛上去。
进了。
“哇!”闻喜之眼睛一亮,转头去看陈绥,“进了!”
“挺牛啊。”陈绥笑着,脚勾过来篮球,往上一踢,接住抛过来,“再投。”
闻喜之一连试着投了十颗球,进了七颗。
整个人都受到极大鼓舞似的,指挥着陈绥:“你站篮筐下面,来防我。”
“那你别想进球了。”
“你瞧不起谁!”
“这么明显,除了你还能有谁?”
“!”闻喜之急了,把球抛过去,“你来投,我来防你。”
“行。”陈绥接住球,在地上拍了拍,夜里漆黑的眸直直地看过来,要笑不笑的,“你可得防好了,撞倒了可别哭,到时候又赖我。”
“放!心!”
其他球场的男生陆陆续续走了,借篮球给陈绥的那几个男生跑过来跟他说,让他走的时候把篮球放球架上面就行。
“万一丢了也不好。”陈绥掏出手机,“把你收款码调一下,当我买的。”
男生挺不好意思的,推辞了几番,最后也就顺势收下了。
转眼间空荡荡的运动场里只剩下陈绥跟闻喜之两个人,篮球拍在地上回音仿佛都要荡两圈。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八点过,不早不晚。
但是四下无人,她心里有种很畅快的肆无忌惮,大声叫嚣:“开始吧,别打不过我!”
“你好拽啊。”陈绥笑着朝她勾勾手,“来,拦我。”
闻喜之朝他跑过去,张开双臂,随着他的移动左左右右地挡着。
张牙舞爪,背面看着像不让他玩的调皮妹妹。
没什么球德,一边恐吓一边诈他:“不准碰我!你要碰到我了!我要摔倒了!”
陈绥原地起跳,手腕一动,球抛出去,进了篮筐落地。
“闻喜之。”低头叉腰,戳她额头,“你赖皮啊。”
闻喜之转身跑去把球捡回来塞他手里,很不服气:“再来!”
陈绥又气又笑:“你还上瘾了?”
“这次我一定拦住。”
“得了吧。”陈绥上上下下扫她一眼,“跳起来还没我膝盖高。”
“不行,你快再投一次!”
“……”陈绥拍着球睨她,“就一次?”
“就一次。”
“成。”
陈绥低头拍着球,往后退了几步,摆摆手:“你过去点儿。”
闻喜之照着他说的往后退了点位置,摆出要拦他的架势。
月光在地上投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空荡荡的篮球场上夜风习习,篮球撞击着橡胶地面,一声一声地响着。
两人各站一方,对峙着。
陈绥边运球边像夜里的猛兽似的盯着闻喜之看,闻喜之专心致志地盯着他手里的篮球,势必要将他拦下。
较真的小孩儿。
陈绥颔首,唇角微翘。
猝不及防一个冲刺,闻喜之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他单手搂着腰提起来。
双脚腾空,左边心口贴着他的,心跳奇异地同了频。
耳边似乎有风声穿过,海盐薄荷香气一瞬间变得浓烈,视线拔高。
腰被紧紧箍着,贴着一具强劲有力又结实的身体,仿佛一个整体。
陈绥右手猛地往下一扣,篮球进筐,穿过白色网面,掉落在地。
“哐、哐、哐……”
篮球撞击橡胶地面。
他们在下坠。
失重的感觉。
闻喜之条件反射地抓紧他。
重新回到地面,有些虚浮的腿软。
身体往下滑,被他抓住,往上提。
呼吸滞后,此时才加了速,空气涌进来,大口大口喘气,惊魂甫定。
“我赢了。”
低低沉沉的声音自头顶落下,却又像是从她贴着的胸腔里发出来的,带着闷响的震动。
篮球不知道滚去了什么地方,停止了跳动,球场重新恢复寂静。
这寂静的夜里,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们。
皎洁月光在地上投出两道拥在一起的、被拉长的影子。
缓了一阵,闻喜之松开抓着陈绥校服外套的手,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叫我不准耍赖,你自己耍了。”
不像是委屈,更像是为了掩饰羞赧而强词夺理。
陈绥垂眼看她,笑得坦坦荡荡,丝毫没有羞愧之心:“嗯,耍了,然后呢?”
“你无耻。”闻喜之抬眼瞪他,“罚你。”
“哦。”陈绥笑得更明显了,“你要怎么罚我。”
“你还笑!”闻喜之拍了他一下,“罚你过去跑一圈。”
陈绥脱了校服外套往她头上一盖,当真转身去足球场外环的橡胶跑道上跑圈。
闻喜之把头顶上的校服扯下来,抬眼看。
空旷无人的偌大一个球场,月光下,她的少年迎风自由奔跑。
夜风将他的校服T恤吹得鼓起来,变换成各种形状,而他却没有因此被束缚半分。
她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很强烈的直觉——
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这感觉真让人心情不妙。
闻喜之郁闷地呼出一口气,取下自己的书包往足球场那边走过去。
足球场和篮球场中间的分割线中央是升旗台,她走过去,在红旗下靠着旗杆坐在地上。
陈绥很快跑完一圈回来,弯腰撑着两边膝盖低头看她:“跑完了。”
“你等下。”
闻喜之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来翻去,被塞得太满,在最底下找到小巧的保温杯,晃了晃,还有水。
拿出来,拧开盖子递过去:“喝吗?”
陈绥接过去,仰头,嘴唇没有碰到瓶口,往里倒,喝了一大口,还给她。
闻喜之把瓶盖重新拧好放回书包,看了眼时间,九点。
还有一个半小时。
“这惩罚对你来说也太轻了。”
她又开始耍赖。
“再罚你给我唱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