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承认是专门为她带的是很为难的事。
有时他无聊,下课后趴在桌上,侧脸对着她,手里拿着笔戳戳她胳膊,调子懒洋洋地喊:“之之同学,讲个题呗。”
她认真地给他讲题,他却听得很敷衍,要么盯着她的头发说一句“你头发乱了”,要么说“你眼睫毛怎么长的还挺好看”,要么就是“你今天涂唇膏了吗看着亮亮的”……
完完全全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也有的时候,下课他趴在课桌上睡觉,漂亮的后脑勺对着她,胳膊肘伸到她的课桌上,霸道地不让她学习。
要么就侧面对着她,总让人感觉他睡觉也在盯着自己,浑身都不自在。
他有一副白色的有线耳机,平常耳机线总是乱成一团,两下解不开就不耐烦,然后丢给她:“帮我解一下。”
乱乱的一团线被她很轻易地解开,一只耳机被他塞进她右边耳朵,他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真厉害,勉强让你分享我的耳机。”
那些从单边耳机钻入右耳里的歌还句句清晰,声尤在耳,跟他身上的海盐薄荷香气萦绕在一起,构成她十六年人生中,最浪漫难忘的秋末冬初。
只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他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也许,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一个人。
元旦假期结束,模拟考成绩出来。
成绩单拿到手上,第一名江山易主。
那名字仿佛很熟悉,却又显得陌生。
陈绥。
闻喜之轻轻触摸着那两个字,一时有些恍惚——
原来这个人真的存在,并不是她幻想出来的人物。
教室里吵吵闹闹,闻喜之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精准地在那些乱糟糟的声音中捕捉到关键字眼。
“哇靠!陈绥跟闻珩并列全校第一?”
“陈绥也太牛逼了吧!他明明都不怎么来上课!”
“陈绥真的绝了绝了绝了!”
……
人人都在震惊他的优秀,像她曾幻想的他回头是岸后的盛况。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圆满了她的幻想。
晚上放学,闻喜之再次去了极光。
这条小巷似乎还是一样寂静,极光依旧灯火通明,大铁门上招牌霓虹灯依旧闪烁。
一切都没有改变。
唯一的改变,是她不会再在这里看见陈绥。
他不会再穿着那套蓝白色校服倚在墙边,偏头看着她笑,喊一声:“闻大小姐。”
不会坐在墙头,朝她怀里砸来两朵漂亮的山茶花。
不会对她说:“你要做今晚唯一的客人吗?”
不会请她进去,带她坐在屋顶给她讲故事。
不会说要伺候她,亲自做饭给她吃。
他好像,真的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晚的夜宵闻喜之没有吃。
洗完澡躺在床上,枕头边放着模拟考的成绩单,陈绥的名字就在第一行,在她的名字上面。
他们紧紧挨着,一前一后。
每次的成绩单他都是要来领的,这次却没有。
闻喜之才终于确定,他真的离开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只留下了轰动全校的第一名的传说。
他满足了她的幻想,离开了她的世界。
可是,他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离开连再见也不肯说?
是因为那天下午,他问自己考第一名的话能不能许个愿,而她却语气不好不够温柔吗?
他是不是生气了?
可是,她明明不是那样的人的。
她对谁都很温柔,很好脾气,很好说话。
她一直懂事听话,可以受委屈,可以牺牲自己顾全大局。
她以为,在他面前她可以随心所欲,他可以包容自己的一切。
她试探他的底线,而他的底线总是对她不断降低,从不真的生气。
她对他任性,对他不讲理,对他耍赖皮,他也总是又气又笑,却还是随了自己的心意。
她以为,他是唯一一个不需要自己懂事听话的人,他会一直这样。
但现在他走了。
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分。
闻喜之在被子里蜷缩起来,牙齿咬着手指,泪流满面,不敢哭出声音。
她想,如果那天下午,她没有对陈绥那么凶,如果她可以温柔一点,夸他穿白衬衫真好看。
也许,他会和她说一声再见的。
那时,她一定会问:“我们还会再见吗?”
再见的时候,你会喜欢别人吗?
作者有话说:
陈绥:会,不会
沂沂来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章就先写到这里吧
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54章 起风
2015年1月23号, 凌晨刚到,闻喜之的手机就开始“噔噔噔”响个不停。
像是商量好以后统一群发的祝福消息不断闪入——
【生日快乐!】
闻喜之拿过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零点, 今天是她跟闻珩的生日。
十七岁的生日。
正准备回消息,房间门被敲响。
闻喜之走过去开了门,闻珩提着个纸袋递过来:“就知道你没睡,有必要那么用功吗。”
“刚打算睡了。”闻喜之扶着脖颈捏了捏, 视线落到他手里提着的纸袋上, “生日礼物?”
“不然?”闻珩又把纸袋往她跟前递了递,“特意选了很久, 不用太感动。”
“噢……”闻喜之接过来,“谢谢,等一下, 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给闻珩的生日礼物是国庆就挑好的, 那会儿有时间,逛了很久才买到,一直放在书桌上。
闻喜之转身去拿过来给他:“生日快乐。”
“嗯。”闻珩打量着她的表情, “生日快乐。”
闻喜之握着门把手打算关门:“那没什么事就——”
“等会儿。”闻珩抵着门没让她关,“还有个东西……”
他说着, 抬起手, 五指握拳, 拳心朝下:“手伸出来。”
“干嘛?”
“让你伸出来就伸出来。”
“……”
闻喜之伸出手, 摊开手心, 闻珩放了个川剧变脸小人儿在上面。
“路上看见的, 挺好玩儿, 送你了。”
“这是什么?”闻喜之拿起来看, 小人儿的脑袋是可以活动的, 往下一滑就可以变张脸,唇角忍不住翘起,“还挺可爱的,谢谢。”
“我就知道。”闻珩得意挑眉,“幼稚鬼就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
“……”
嘴那么欠。
这一天,闻喜之收到了很多祝福。
她脾气好,长得漂亮,家世好,对同学友善,人缘一向不错,只要有她联系方式的,基本都会发来一条“生日快乐”这样简单的祝福。
在这之前,她也曾幻想过,这一天会怎么度过。
那是她少有地对生日产生期待——
她想,如果能收到陈绥的生日祝福,那真是一件很美好很美好的事情。
可惜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却唯独没收到他的一句“生日快乐”。
晚自习结束后,闻润星和孟佩之准备了一个很小型的生日晚宴,只有自己家里几个人参加,蛋糕买的是双份。
闻喜之不是个喜欢发生日动态的人,往常也很少发,但这天却特意拍了蛋糕的照片发到朋友圈——
十七岁会更勇敢【图片】
她不知道陈绥会不会再用这个微信号。
但是,她想,如果他看见了这条动态,知道了她的生日,也许……
可是,没有也许。
直到新的一天零点来临,这一天彻底结束,她也未曾收到他只言片语的祝福。
睡不着,有些口渴,房间里水已经喝完,闻喜之放下手机去楼下喝水。
刚走到楼梯转角,听见孟佩之小声问:“这个礼物真的不给之之吗?会不会不太好?”
不知道是什么礼物,但直觉应该有什么不能让她听见的秘密。
闻喜之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偷听。
闻润星思考片刻,坚持不给:“先收起来吧。”
“可是……万一那小孩儿问之之收没收到怎么办?”
“不会。”
“你确定吗?”
“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那好吧,我先好好保管起来。”
脚步声响起,闻喜之飞快地躲回去。
片刻,闻润星和孟佩之去了楼上,脚步声消失,一切归于寂静。
闻喜之喘着气慢慢顺着墙滑落在地。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呼吸,捂着心口的位置,眼眶渐渐湿润,埋进膝盖里。
尽管没有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但却在一瞬间确定,那个“小孩”是谁。
她一直在想,陈绥毫无征兆突然离开的原因。
也一直以为,家里父母对她早恋的怀疑和控制也就只到晚上接她放学回家。
不停地幻想着,只需要等高三结束,和陈绥一起考上京大,一切就都光明璀璨的生活。
但是,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父母,自己喜欢的人,他们默契地达成了某种协议——
某种不考虑她的意愿、把她排除在外、抛弃她的协议。
他们配合那么好,没有任何人露出蛛丝马迹。
这瞬间,她感觉到被背叛。
自己在前面畅想未来,一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完全信任的人已经在预谋离开。
闻喜之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这条路没有人再陪她一起走。
她哭过了,没再下楼去喝水,就像任何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回到房间里。
从柜子的角落里找出来那个最喜欢的收纳箱,里面装着她最喜欢的人送的东西。
他留给她很多东西。
做成干花的两朵十八学士,未用完的OK绷,印着他名字和生日的银指环,写着他名字的笔记本,刻着他名字的派克钢笔,他送的山茶花戒指和月亮项链……
以及,不能被放进收纳箱的、被他牵过手、拥抱过、“亲吻过”的她。
最后,她取出那条月亮项链,套上脖颈。
月亮吊坠被她握在手心,放至唇边轻轻一吻。
松手,月亮贴着心口。
这一年的寒假很短暂,来得也很晚。
闻喜之每天上午和晚上学习,下午就去看看坨坨。
坨坨还住在从前榕树下的那个狗窝,每天喂它狗粮的人变成了韩子文。
南华的冬天很冷,坨坨每次见到她都要往她腿边蹭。
她总是蹲下摸摸它的头,然后牵着它绕莲湖遛一圈。
莲湖广场和从前一样热闹,茶馆酒楼贵客满座,广场舞的音乐还是一样响,阿姨们笑得和往常一样灿烂。
编造悲惨故事要钱的人没有少,只是换了一批,闻喜之每天都会准备两张五块的零钱在身上,路过时就放进总也放不满的破瓷盆里。
拍婚纱照的人换了一对,但同样好看。
木头廊桥依旧一踩上去就发出沉闷的声响,鱼群总是被吓得逃窜,但是坨坨不会再冲着它们乱叫。
孔庙石像旁边的解签摊还在,还是去年那个人,认出她来,笑着问还要不要再来一签。
闻喜之牵着坨坨在原地看了半晌,说那就来一签。
竹筒竹签在摇晃碰撞中发出很清脆的响声,掉落一支上上签。
解签人笑着说一堆很吉利好听的话,各种祝福。
闻喜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低头垂眼,看着那支上上签。
她只是在想,为什么去年第一次抽签,会帮陈绥抽到一支下下签。
那支下下签,是不是本来应该属于她,陈绥只是帮她挡了不好的事情。
不然,为什么他那么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后来总是生病。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除了她身边少了个人。
这个世界少了陈绥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也许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会对他的离开而耿耿于怀。
除夕夜,明江边依然有烟火秀。
闻珩去了西州外婆家过年,闻喜之留在南华。
微信小群里大家和去年一样讨论着要去看烟花,闻喜之也去了,只是下意识回首,发现身边并没有去年陪她看烟花的那个人,唇角的会在那瞬间笑僵住。
高三繁忙的学习生活让人忘却很多东西,也让人没时间去想很多事情。
转眼到了六月。
南华连连雨天,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凉意。
短短两天的高考,结束这些年来为了学习奔忙的生活。
毕业合照那天,大家最后一次穿上校服,拍完照就四处拉着人在校服上签名,也不管平时关系好不好。
分别在即,好像什么恩怨都能一笔勾销。
闻喜之在高三这一年帮助了很多人学习,被大家争着抢着合影。
保持姿势好累,但她一直保持微笑的表情,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换了又换。
终于结束,一转身,看见孙亦荟立在一棵梧桐树下看着她。
“要合影吗?”闻喜之冲她笑了下,“不合我走了。”
然而孙亦荟却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准备离开学校时,闻喜之收到一件很特别的礼物——
陈绥签了名字的校服,冬夏各一件。
洗得干干净净,还散发着淡淡的、专属于他的海盐薄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