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会起风吗——四沂
时间:2022-09-28 13:40:55

  韩子文将东西亲自送到她手上:“绥哥说……”
  似乎不太愿意说后半句,他莫名停顿。
  “你不想要的话就直接丢掉。”
  闻喜之抱着陈绥的两套校服,内心很矛盾。
  这感觉,不太妙。
  他远在异国他乡,却托朋友转交了他的衣服给她,这看起来,很像是战死沙场后,托战友——
  打住。
  闻喜之及时停止胡思乱想,把那两件校服收好。
  高考成绩出来,闻喜之如愿以偿考了很漂亮的分数。
  闻珩是这一年的高考状元,高校招生办和记者们纷纷约见。
  这些年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她依旧优秀,也依旧,被闻珩的光芒所掩盖。
  第一会被记得名字,而第二却只是那个第二。
  尽管这些高校也纷纷向她抛出橄榄枝,尽管媒体们也将镜头和话筒分给她,可他们总也不忘记提一句:“闻珩的双胞胎姐姐。”
  再没有谁,会像陈绥那样,从一开始,夸她就只夸她,只夸闻喜之,把她当成一个优秀的、独立的主体。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高考状元闻珩,居然瞒着所有人,报了西州大学。
  录取结果出来,所有人都是震惊又哗然。
  即便,西州大学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全国排名前三,大家也依旧不能理解,他放弃TOP2名校选择一所虽然是老牌985但在学校名气和地理位置上都比不上TOP2名校的大学。
  闻润星头一次发了很大的火,一顿棍棒教育下来,擀面杖那么粗的棍子都打断,闻珩被打到进了医院。
  闻喜之去看他。
  那么骄傲的一个少年,病怏怏地趴在病床上,冲她露出个笑。
  她哭着问他为什么。
  他轻描淡写地回:“因为我喜欢。”
  喜欢什么?
  他不肯说。
  不说就不说。
  谁能没有秘密呢?
  闻喜之把那个会变脸的小人儿留给他:“不开心就玩这个。”
  三个月的漫长暑假,闻珩大半时间都躺在医院。
  到最后闻润星妥协,让他去读西州大学,但却扬言断了他的生活费,家里谁也不准私下接济,要他自生自灭。
  闻珩默默承受这一切,并不再闹什么,刚能下床行走就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去了西州。
  有时候,闻喜之想,闻珩他就应该受到所有人的艳羡,因为他是那么勇敢。
  他想去西州大学,被打死也去。
  他不会怕任何人任何事。
  而这些,她都做不到。
  夜深人静的时候,闻喜之也悄悄问自己,假如当初,在教务处办公室,自己像闻珩一样勇敢,承认她就是喜欢陈绥,现在会是什么情形。
  可那终究已经是无法重来的选择。
  值得开心的是,她如愿考上了京大,钱多多也考上了心仪的985大学,冯怡然去了传媒大学,韩子文留在南华,虽然没考上985,却也考上了一所普通一本院校。
  孙亦荟考上了C9院校,她堂哥孙一鸣跟韩子文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周静跟钱多多去了同一个城市。
  似乎所有人都如愿以偿。
  但闻喜之不知道,陈绥有没有,也如愿以偿地过上他想过的生活。
  考上京大,闻喜之获得了七位数的金钱奖励。
  她用这笔钱建立了一个流浪动物保护中心,专门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猫猫狗狗,砣砣也被寄养在那里。
  安排好一切之后,在大家开学之前,闻喜之被叫出去聚了一次。
  这个暑假很多升学宴,她一次也没去,而她和闻珩并没有办升学宴。
  也许身份转变,即将从中学生变成大学生,大家不再像之前只喝饮料,这次韩子文叫了酒。
  席间很热闹,大家推杯换盏,竟开始拼酒。
  闻喜之来了例假,没怎么喝。
  盯着韩子文,等他喝得上头有了醉意,悄悄问他:“陈绥去了哪儿?”
  韩子文晕晕乎乎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会儿,“啪”一下磕在桌子上,醉了过去。
  2015年9月初,闻喜之来到京大报道。
  京华这座北方的城市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和记忆里的模样有所不同,却又保留着她记忆中的样子。
  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但只实现了一半。
  京大这所百年名校,和她梦想中的一样。
  她努力认真地学习,也和谐友善地结交很多新朋友,积极参加各种活动。
  去做志愿者,去支教,去旅行,去看更大更广阔的天地。
  大学生活和她没认识陈绥之前曾幻想的一样精彩,或许,现实比幻想更精彩。
  四年的大学生活,闻喜之过得既充实也开心,收获很多真心实意的夸赞,而那些夸赞全都只为她。
  许许多多的追求者,都被她掏出那枚刻了陈绥名字和生日的银戒指,以一句“我有男朋友,在异地”挡了回去。
  那些一个人远在北方城市的日子里,她从未觉得内心空虚。
  只是,每当看见情侣出双入对时,总会想,如果这时候,陈绥也在身边就好了。
  2019年6月,大学毕业,闻喜之婉拒导师挽留她继续读研的邀请,回到了南华。
  这是陈绥离开的第五年。
  这五年来,她不曾忘记过他。
  和陈绥的微信聊天记录里,总共有两条他发来的语音。
  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闻喜之。”
  他叫她的名字,低沉的声音,低喃的语气。
  听人说,忘记一个人,是从忘记他的声音开始的。
  这几年,闻喜之换了不止一个新手机,这两条语音,不,所有跟他的聊天记录,她却都一直保存着。
  两条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语音,她重复听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只为了,重逢时,他呼唤她的名字那一瞬间,她能清晰地分辨出,这是他的声音。
  一个人彻底消失,是从被遗忘开始。
  闻喜之不想让自己忘记他。
  可无疾而终的心动能有多深刻,她只能强迫自己恨他。
  恨他,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
  但是,每当清晨第一缕天光亮起,她却总想起他的好。
  在这样爱恨交织的五年里,她将他记得很深刻。
  闻喜之一直记得,那年冬至的夜晚,在明江边,他将他妈妈的爱给了她,并且说:“下次还给你。”
  如今,五年过去。
  他口中的下次,就是今年的冬至。
  她相信,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所以,她回到南华,期待着冬至的到来。
  期待着,和他相见。
  这一年的冬至似乎来得格外迟。
  闻喜之撕了几本月历,才总算撕到了十二月。
  那是一个很平凡普通的周日。
  2019年12月22日,冬至。
  不用上班的一天。
  闻喜之早早起床,认真洗脸化妆,打理头发,换上很漂亮的新衣服。
  然后,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出门。
  砣砣这几年在流浪动物保护中心生活得很好,比从前壮实,比从前漂亮。
  闻喜之接到它,用牵狗绳牵着,走出中心大门的那一刻,很好奇,如果今天陈绥出现,砣砣看见他,还认得吗?
  这么一想,没忍住低着头笑起来。
  南华的冬日不下雨,但却很冷。
  闻喜之将衣服拉紧了一点,往前走到马路边,等斑马线那头的绿灯亮起。
  旁边商厦的巨大屏幕在播放一则刚出的新闻,主持人咬字吐词十分清晰,一字一句地钻入她耳中——
  本报讯,北京时间2019年12月22日上午10:00,一架从苏黎世克洛滕机场飞往我国南华的波音737飞机在飞行途中坠落,目前下落不明……
  很奇怪,这瞬间,闻喜之的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她抬头看向播放新闻的大屏幕,试图确认些什么,一晃神,对面绿灯亮起也没注意。
  砣砣不知为何忽然躁动起来,挣脱她的束缚,直直地朝马路对面狂奔。
  一切像是刹那间发生的事情。
  尖叫、刺耳的刹车声、混乱的奔跑……
  闻喜之怔愣地转头,几米远的马路中央,停了一辆黑色的车,砣砣流着血倒在地上。
  像被人狠狠地在心尖上撞击了一下,闻喜之疯了般地朝砣砣奔去。
  紧跟着,她记不清自己都经历了什么。
  只记得好多血,砣砣倒在她面前,漂亮的皮毛上都是血,它挣扎着,像要死掉了。
  不知道是怎么把砣砣送去医院的,也不记得等待救援的时间都想了些什么。
  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装不下。
  闻喜之刷着新闻,不停地问韩子文:【陈绥到底去了哪个国家?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是去了瑞士的苏黎世吗?
  是今天到吗?
  后面的两句,她没敢问出口。
  等来等去,韩子文没有回她的消息。
  她不愿再等,打了电话过去,手指都在发抖,喉咙像有东西堵住。
  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韩子文的手机一直显示关机。
  闻喜之再也忍不住,蹲在宠物医院的角落哭了起来。
  这五年来,她一直以为,今天会是很美好的一天,她甚至想好了,跟陈绥再见要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什么样的表情,要说什么话。
  但她从未想过,这一天如此黑暗。
  她没有等到陈绥,砣砣出了车祸。
  凑巧有一架飞往南华的飞机失事,而她联系不上知道他消息的朋友。
  天崩地陷。
  原来是这种感觉。
  不知过去多久,闻喜之哭到眼睛肿痛,再也没有眼泪,整颗心都变得麻木。
  医生带来一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
  那辆车停得快,砣砣救了过来。
  它是一只很坚强的狗,在所有人都以为它要死掉的时候,它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闻喜之开始后悔,当初给坨坨起名秤砣,后悔当初第一次见陈绥的时候要故意念错他的名字,叫他陈妥。
  后悔高三毕业合照那天,收下了写着他名字的校服,后悔那年冬天在孔庙替他抽了一支下下签,后悔那年暑假要叫陈绥去玩那个飞机坠毁的剧本杀。
  她后悔很多很多事,把一切有关于陈绥不好的遭遇都归错到自己身上。
  难过得快要坏掉了。
  却又绝望地期待着,陈绥也可以很坚强地成为一道奇迹。
  闻润星和孟佩之找到闻喜之的时候,她正在宠物医院里看着砣砣发呆。
  眼圈红肿,表情呆滞,像被人抽去了灵魂。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只是那张脸已经哭花了,看上去可怜得令人心疼。
  孟佩之哪见过她这副样子,眼泪一下就出来了,跑过去将她抱住,声音哽咽:“之之。”
  “妈妈。”闻喜之转头看着她,眼里藏着一点希翼,“他没有去瑞士对不对?”
  说没有,说没有,说没有。
  她在心底祈求着。
  但是,她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
  只看见,她妈妈哭着别过眼不肯跟她对视。
  沉默即是答案。
  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确认。
  那一架凑巧要在今天降落南华的飞机,上面坐着她等了五年的人。
  而现在,飞机坠落,他下落不明。
  闻喜之眨眨眼,很想再挤出一点泪,却再也挤不出来。
  眼睛疼得像是要废掉。
  她想,她也快要废掉了。
  孟佩之小时候被狗咬过,从此留下阴影,扬言以后家里谁也不许养狗。
  但在多年后的现在,她亲自将一条叫砣砣的狗接回了家里。
  闻喜之变得沉默,整日郁郁寡欢。
  闻珩特地从西州赶回来开导她,无济于事。
  一切似乎陷入了僵局。
  直到,韩子文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没在那架飞机上。”
  闻喜之抓紧手机,空洞武神的双眼迸出一点亮光,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确认:“你在骗我吗?”
  “没骗你。”
  “还有,你忘了他吧。”
  心头刚浮上来的那一点点亮光忽然间又灭了,闻喜之咽了咽喉咙:“你、你说什么……”
  “他有女朋友了。”
  他有女朋友了。
  他、有、女、朋、友、了。
  闻喜之在心底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脑子像在墙上猛烈地撞击了一下,空白发懵。
  她沉默着,不敢相信。
  却又卑微地觉得,这个消息已经算好。
  至少,他没事。
  那真是太好了。
  相比于他在飞机上坠亡,她宁愿相信这个消息。
  “好。”再开口时,闻喜之嗓音里带着难以控制的颤抖,“我知道了,祝他幸福。”
  “我会转告他的。”
  闻喜之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照常上下班,休假后就去旅游。
  陈绥送她的那些东西,她没有丢掉,和以往一样好好地收起来。
  那条戴了五年的项链,被她取了下来,放回了原本的盒子里。
  她还是期盼着跟他的见面——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的话。
  那时,把那些东西都还给他。
  然后,笑着跟他讲:“你看,其实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哪怕,没有你。
  时间恍如昨,回首细看,竟已是2021年。
  这一年,闻喜之23岁。
  这是陈绥离开的第七年。
  11月的某天,闻珩染了一头蓝发。
  他长得好看,一头蓝发更显得不羁耀眼。
  闻喜之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看了眼他发来的照片,感叹真是好让人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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