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大周末,她还在加班,闻珩打电话说生日礼物已经放在门卫室,叫她下班自己去拿。
闻喜之一边忙工作一边嗯嗯应下,刚挂断电话,孟佩之又打过来,问她今天生日是出去跟朋友玩还是回家过。
闻喜之停下手里的事,看向窗外南华冬日灰蒙蒙的天,转而对电话里说:“约了朋友,就不回家了。”
其实没有,今天没有任何约会。
但不知为什么,也不太想回家。
临近日常下班的时间,闻喜之还在忙,周林燃打来电话,说来南华出差,问她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
“今天你生日,有约会吗?”
听见周林然带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闻喜之莫名地抬头往总经理办公室那边看了一眼。
约会?
目前确实还没有。
陈绥零点时和大家一样给她发了生日祝福,简简单单的“生日快乐”四个字,没有任何特别,把朋友之间的距离把控得非常好。
和他这段时间一样,绝无逾矩。
闻喜之看着手头上的事情,跟周林然讲今天加班,可能到七点半才能走人。
“没事,我等你。”
“好的。”
周林燃之前为了闻喜之考到南华大学,闻喜之一直不知道背后的原因,直到大二那年收到他的表白。
有些惊讶,也有点不知所措。
后来想明白,直接拒绝了。
周林燃表示没关系,考研进了京大。
那时他研一开学,闻喜之大四,在学校里见到他还有点尴尬。
相处了半学期,周林燃一直在很认真地追她,拒绝也没用。
直到大学课程结束,闻喜之开始忙实习和毕业论文的事情,无暇他顾,将他约出来,很认真地跟他谈了一次。
那场谈话算得上绝情,半点余地也没留。
她说她喜欢陈绥,怎么样都喜欢,要等他回来,怎么样都等。
那天周林燃应该是很难过的。
但他却还是笑了下:“跟我想的一样。”
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一直不死心而已。
他算得上是个很潇洒的人,即便那样的情况下也笑着跟她吃完了一顿饭。
然后走出哪家餐厅,他说:“那我会祝你幸福的,不追你了,你也别逃。”
一开始闻喜之还以为他只是那样说说而已,后来发现他确实把追她这件事给放下,很认真地投入生活和学习。
偶尔约她吃顿饭,也很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渐渐的,他们又变回了很纯粹的师兄妹关系。
现在周林燃来南华出差,闻喜之自然不会拒绝跟他一起吃饭。
更何况,还是她的生日。
约好了时间,闻喜之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看时间也差不多到点,敲了陈绥办公室的门,进去交了报告给他,例行询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工作安排。
她这样子看着像有事,陈绥随口问了句:“急着下班?”
“约了朋友吃饭。”闻喜之如实相告,“不过也没事,会优先做完工作。”
“没事,下班吧。”
“好的。”
闻喜之下楼是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十分钟。
周林燃在楼下等。
一身黑色风衣,衬得他整个人看上去玉树临风,温润如玉。
“师兄。”闻喜之笑着喊了他一声,“抱歉,加班晚了点。”
“没事,我也刚过来一会儿,走吧。”
周林燃这趟出差时间比较久,要在这边的分公司长驻三个月,分公司给他配了台车。
两人聊着近况往路边停车的地方走,说说笑笑很和谐,就是许久不见的好友一般相处。
周林燃提前订了一家闻喜之公司附近的西餐厅,周三的晚上,餐厅人不算很多,氛围还不错,有小提琴表演。
两人边吃边随意地聊着天,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恋爱上面去,闻喜之顺口问:“师兄还没打算谈恋爱?”
“我倒是想,一年三百天都在不同的城市出差,谁乐意跟我谈啊?”
听得闻喜之笑起来:“好像也是,异地恋很难受哎,很少有人能坚持。”
“别说我了,你呢?”周林燃看过来,“还没有想谈恋爱的感觉?”
“我……暂时还不想。”闻喜之埋头吃沙拉,“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看破红尘了还。”
“也没有那么夸张。”
周林燃略微犹豫了会儿,试探的语气:“难道还……没放下他?”
“不是。”
“我还没说是谁。”
“你明知道只有他,我就不装了好吧?”
“你倒是坦荡,却没完全坦荡。”
闻喜之不想聊这个,一想就头疼,故意把话题岔开。
周林燃不是抓着不放的人,看她不想聊也就作罢。
晚饭没人喝酒,周林燃开车送闻喜之到小区门外,闻喜之正要下车走,周林燃看着后面不远处那辆黑色大G,将她叫住。
“再聊会儿吧。”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不算很晚,答应了。
其实也没多少话要聊,周林燃随便找了个话题,一边透过倒车镜注意着后面那辆车的动静一边跟闻喜之说话。
没多会儿,把生日礼物给她,简单告别,开车离开。
到前面一段路调头,进入对面的车道,偏头一瞥,看见那辆停在橙阳嘉苑外面的黑色大G,车身打着双闪,车牌上代表南华的字母A后面,接了个W。
周林燃收回视线,弯唇笑了下。
这车跟他一路,可真够沉得住气的。
成熟了。
闻喜之下了车正打算回家,想起家里纸用完了,转身去旁边小超市买。
一抬头,看见那辆眼熟的黑色大G。
愣了下,不知道这车什么时候来的,一直没注意。
闻喜之在原地停了会儿,没见那边有什么动静,确认了一遍车牌号是陈绥的,好奇他突然出现却又不下车的原因,走过去想问问。
绕到驾驶座那边,敲敲车窗,等了片刻,车窗才降下来。
车里窜出来浓浓的烟味,闻喜之抬手挥了挥,呛得偏头咳嗽了两下。
“你怎么抽烟不开窗啊?”
陈绥靠在椅背上,指间还夹着半支未燃尽的香烟,但已经熄灭。
一脸倦怠,带着点颓。
望过来的眼神复杂到难以形容。
他就这么盯着闻喜之看了好几秒,才有点回过神似的,把烟丢在车里的烟灰缸,撕了一条口香糖喂进嘴里。
嚼了两下,开口时带着很清新好闻的海盐薄荷香:“没抽。”
“……”闻喜之瞥了烟被他丢掉的半支烟,“你在这儿干嘛呢?”
“不知道。”陈绥说,“好像有点儿迷路。”
“啊?”闻喜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原本要去哪儿?”
“不知道。”陈绥垂眼,“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你感冒了?”闻喜之摸了下他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没发烧。”
“哦。”陈绥舔了舔嘴角,“嗯,没发骚。”
“……”
闻喜之看着他线条锋利的脸部轮廓线,比从前更甚,忽然想起个问题:“你吃饭了吗?”
“没有。”
“你不吃饭瞎跑什么?”
“不知道。”
“……你知道点儿什么?”
“不知道。”
闻喜之闭眼,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笑又好气:“你干嘛呢,怎么神神叨叨的。”
“饿了。”
“……下来吃饭?”
“你做吗?”
“请你下馆子。”
“行。”
陈绥下了车,甩上车门,看了眼刚刚周林燃停车的地方。
那辆车停了五分三十六秒,一个随意的时间数字,不包含任何特殊意义。
但是,陈绥很想知道,那五分三十六秒里,他们都在车上干什么,说什么。
足足五分三十六秒,这么这么久,336秒,他的心碎了又碎,捡起来重组。
附近开着不少饭店,闻喜之带着陈绥一路走过去,问他想吃什么。
陈绥并没有什么胃口,随意瞥了一眼,语气很淡:“想喝点汤。”
“那吃豆花饭吧,汤挺好喝的,冬天喝这个也很舒服,怎么样?”
“行。”
店面不大的饭店,只有老板跟老板娘两个人在忙活,墙面刷得很白,光线明亮,电视里在重播去年的小年夜晚会。
有才下班的白领在里面吃饭,边吃边跟人打电话谈论工作上的事情,也有情侣特意出来吃夜宵,两个人吃一碗热乎乎的豆花饭,女生拿着勺子从男生的碗里舀汤喝。
闻喜之帮陈绥点了一份招牌豆花饭,陈绥问她:“你不吃?”
“我吃过了。”
“哦,吃了什么?”
“西餐。”
“跟谁?”
“喂。”闻喜之笑了下,“你干嘛?”
陈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挑了下眉:“随口问问。”
“跟师兄,他来南华出差,请我吃饭。”
“哦。”陈绥掏出手机扫码,“你们吃西餐,我吃豆花饭,挺好。”
“……”
豆花饭很快上来,陈绥不太吃这种东西,那会儿刚醒,就老是吃一些汤汤水水的流体食物,有心理阴影。
他把勺子递过来:“给你。”
闻喜之没接:“你干嘛?”
“汤太多,喝不完。”
“喝不完留着。”
“不浪费?”
闻喜之觉得他今晚很奇怪。
最近这大半个月,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很正常良好的上司跟下属的关系,没有任何越界。
哪怕是上次她在商城打了陈宜,后来他们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所以,陈绥今晚怎么回事?
他好像……脸皮又厚起来了。
这是反悔了,想跟她旧情重燃?
闻喜之抬手叫老板:“老板,拿一个小碗和勺子,麻烦了。”
这会儿新客人不多,老板很快拿了勺子和小碗过来。
闻喜之说了声谢谢,从陈绥碗里把汤和饭都弄了一点出来,推回去:“现在行了?”
陈绥眉梢上扬,“嗯”了声:“可以了。”
所幸那西餐闻喜之吃得不多,否则这会儿还真吃不下这一小碗豆汤饭。
等她吃完抬头一看,陈绥盯着她,碗里根本没吃多少。
见她看过来,才又低头继续。
好一阵,他终于艰难地吃完,起身跟闻喜之离开饭店:“钱是我付的,你请我喝水吧。”
闻喜之说行,去旁边小超市买了瓶纯净水给他,他不要,说想喝甜的。
“甜的什么?”
“可乐。”
“……”
闻喜之绝有点无语,但还是去买了瓶可乐给他,顺嘴提醒:“少喝点可乐,喝多了不好。”
“嗯,没事。”陈绥声音很低,语气淡淡的,“杀吧,反正也无所谓。”
“……什么无所谓?”
陈绥偏头看她:“读书那会儿,不是你说可乐喝多了杀.精?”
“……那是以前,后来我知道是错的了。”
“哦,我不知道,我一直没敢再喝。”
“那你现在喝什么?”
“现在无所谓。”
不知不觉走到了橙阳嘉苑小区大门口。
闻喜之要进去,陈绥不能再找借口跟她一起走了。
等她转身离开,陈绥忽然叫住她:“闻喜之。”
“干嘛?”闻喜之转过身,并没有不耐烦。
“有个问题。”
“你问。”
陈绥拧开那瓶可乐,碳酸饮料的气泡不断涌上来,就像那股怂恿他说些什么的冲劲。
已经很久没喝可乐,自从那年课间闻喜之说过后,就再也没喝过。
是什么味道?
陈绥微扬着颈喝了一口,冰凉,刺激,气泡在口腔里不停爆.炸。
甜到发腻。
跟现实截然相反。
陈绥低头,那罐只喝了一口的可乐捏在手里。
舌尖抵了下上颚,把那股甜腻逼进嗓子眼,咽下去。
修长的脖颈青筋突起,喉结滚动,隐在昏暗的夜色里,有些撩人的性感。
再抬头时,漆黑如墨的眼里藏了点儿破碎的笑意,声音很轻地问:“可以绑架你吗?”
可以,用你的善良绑架你吗?
闻喜之愣住:“……什么?”
陈绥看着她,捏着可乐瓶的手指渐渐收紧。
很想说——
“闻喜之,你可怜我吧。”
可是。
冷月清辉落下来,闻喜之美好得那么干净,他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