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我听阿耶阿娘的,他们叫我嫁谁,我便嫁谁。”
“那你现在想想,自己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我和姐夫...”
谢瑛打断她:“别管其他的,有些事你太计较便是置自己于死地,要爱惜自己,别人才会爱惜你,别因为什么迫不得已勉强终身,强行绑在一起的感情只会变成折磨。
你只管想,想好了告诉我。”
云恬瞪圆眼睛认真想了想,缓缓说道:“要脾气好的。”
她又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了,便舔了舔唇:“没了,就只脾气好便行。”
谢瑛刮她鼻子,笑道:“你这样的姑娘,特别招人疼。”
云恬赧然。
“既如此,那我再来问你,在你印象中,吕骞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姐夫他人品贵重,温和可亲,阿姊那般凶神恶煞,他们成婚后的几年里,姐夫也没跟她红过脸,可见姐夫是好的。”
“那你喜欢他吗?”
“我没想过。”云恬脸更红了,火烧火燎的发烫,“我就是把他当姐夫看待,从没想着他还是个男人。”
“我再问你,此事之后你在伯爵府处境,若不嫁给吕骞,你可有好的想法,或者换句话说,你可能违背你阿娘心意,坦然且无所顾忌的生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自己想做的事。”
谢瑛问的直接,也正是云恬最担心的。
她瘪了瘪嘴,“我不能,我吵不过他们,胆子也小,每日跟做贼一样躲着,都不敢出门透气。”
“若你嫁给吕骞,你以为生活是会好一点还是坏一点?”
“会好吧。”
谢瑛了解吕骞为人,他重情义,有担当,既然向云恬提亲,便是做好接纳她的准备。
接纳云恬,同时避免受伯爵府摆布,吕骞一定能处置的妥帖。
“怎么个好法。”
谢瑛见她此时少了伤感,开始思索,不由松了口气。
“我也说不明白,但我觉得如果我想专心绣花,他会允许,如果有人骂我,他会挡在我前头。”
“你不愿意的事,他可会勉强你?”谢瑛笑,她没注意到,此时不远处的树干后,站了个面容阴沉的男人。
恰好,听到她说的这句话。
勉强。
云恬摇头:“他不会的,他人很好。”
“那你愿意嫁给他吗?”
突然的发问,令云恬目瞪口呆,许久,她迟缓的点了下头,犹疑道:“可能会愿意。”
“为什么?”谢瑛追问。
云恬慢慢捋清头绪,犹如拨开云雾忽然明朗:“大概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他可以保护我,给我更加安稳的生活。
我不喜欢纷争,不喜欢交际,他也不在乎我会不会,之前他待阿姊便是如此,如果他跟以前一样,我想,我可以接受。”
谢瑛摸着她脑袋,柔声说道:“我不是逼你做选择,而是在事情发生的前提下引导你梳理繁杂,找出接下来更适合自己走的路。
人总要往前看,若总沉浸在无用的情绪中,只会更加难受。
在一起的人不一定非是喜欢,适合也是不错的理由,你喜静,他擅长大包大揽,想来嫁过去是不会受累的。”
承禄默默噤声,连呼吸都屏住。
周瑄冷眼看着,忽然发出轻笑。
“承禄,你说,她这话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
承禄躬下身,道:“谢娘子是在劝慰那小娘子,陛下莫要往自己身上牵扯。陛下不妨想想,七王爷谋逆之时,谢娘子为了陛下如何决绝,老奴现在回想起来,都深感震惊。”
言外之意,这都不算喜欢,那还有什么才能证明。
周瑄乜了眼,神色淡淡。
“她也为云六郎死过。”
捉摸不透的感觉再度涌来,他攥着拳,不管何时何地,他永远无法掌控谢瑛的心里。
就像他不知道她说喜欢后,又有多久会翻脸离开。
承禄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叹了声,装哑巴。
周瑄转过身,鼓起的氅衣打在树干,风起了,他扫了眼那人,吩咐:“叫人给她送个手炉,要快。”
“陛下不见谢娘子了?”
忙完朝务骑马赶来,一路上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究竟是怎么了,承禄弄不明白。
谢娘子那番话,他觉得很正常,可陛下的脸色,竟是异常难看。
“嫂...阿姊,你不喜欢兄长了吗?”云恬一直以为谢瑛和云彦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成婚三年,兄长越来越爱笑,甜言蜜语有时当众不避讳,如此恩爱的两人,她断想不到会闹成今日的局面。
“不喜欢了。”谢瑛望着远处的天,雪白的云荡在半空,湛蓝色如水洗一般。
“兄长带回来新嫂嫂,阿娘阿姊都不满意,他们没有回府住,阿姊说,迟早要给他搅黄。”
秀秀是商女身份,与伯爵府门第相差甚远,曹氏和云臻的敌意可想而知。
“阿姊,兄长把新嫂嫂当成你了,连我都看的出来,新嫂嫂人很善良,但是,谎言终究是谎言,若揭破那日,她该如何自处。”
谢瑛没有答她。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秀秀也不例外。
两人前后脚回到马球场,谢瑛和薛娘子重新开了一局,还没下场,看见顾九章甩着香囊吊儿郎当地走进来。
他那样的人,走哪都是焦点,是以刚出现,席上一众女眷便开始春心大动,议论声起。
换的衣裳寡淡,素白圆领襕衫,点缀很是简约朴素,但这压不住顾九章的美/色,反倒将那张脸衬的更加干净清透。
“九爷,来打球!”
远处两个深蓝色锦袍男子骑着马噔噔而来,近前时弯下腰,眉开眼笑道:“九爷,你老在家里捂着,细皮嫩肉比小娘子还矜贵,啧啧,你看你的皮,润的能掐出水来。
顾九章拍了下马屁股,那马扬起蹄子,不待这人坐直便一溜烟窜了出去。
“九爷,来啊,都多久没上马了。”
都是先前在一块儿胡闹的纨绔,没有恶意,但言行举止都不妥当。
谢瑛蹙起眉,顾九章不经意往后瞟来眼神,看见她时愣了神,随即咧嘴附上一笑,转头,便踩着马镫往上爬。
谢瑛忙快步上前,顾九章素日走路看不大出来,此时揪着缰绳脚踩马镫,废了好大力气仍没有攀爬上去,额头一股脑的汗,也不敢再回身看谢瑛,手心发滑,腰上提不起劲儿,他越着急,越适得其反。
累的两眼昏花,还像个龟壳一般罩在马身左侧。
“下来。”
谢瑛站在对面,凛了眉严肃说道。
顾九章浑身一僵,望见看热闹的纨绔,别有用心的朝他咋舌。
他又咬着牙扯着马鬃,骏马嘶鸣着抬起前蹄,而顾九章悬在半空被带的猛一踉跄。
摔下来时,谢瑛一把揪住他的衣裳,顾九章没摔倒,却扥的她站立不稳,两人皆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因为谢瑛的搭手,泄了力,故而没有伤到。
顾九章松开握她腰的手,很快坐起来,拍拍掌心笑道:“怎么了,还管起爷骑马打球了?”
那俩纨绔哈哈大笑。
谢瑛颇为生气,指着那马一字一句说道:“得亏是皇家御马,得师傅训诫过,若是寻常的马匹,被你如此攀爬,早就将你狠狠甩下踩在蹄子下头。”
顾九章歪着身子,一手牵起缰绳,一手摸着马后臀,似不以为意。
“九爷我六岁就会骑马,打马游街哪个不知我技艺高超,爷管他是御马还是寻常大马,只要在爷手中,就是乖马。”
说着,又想往上使劲。
谢瑛一把抽出他手中的缰绳,递给马场小厮,小厮很快牵着马去往后院,那两个纨绔讪讪笑了下,各自道了声“先走一步”,便在谢瑛要吃人的眼神中,灰溜溜的逃了。
“九章,你现在的身子,跟以前不一样,轻易不好再受伤。”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哪有那么金贵。”
“你若是清楚,跑来骑马作甚!”谢瑛每每想起他挡刀那一幕,便觉得很是自责,他是为救自己才被人砍到脊柱,能站起来走路已经烧高香了,若保养不当,极容易再度倒下。
那时若想医治,可谓难上加难。
谢瑛情绪激动,言辞颇为严厉。
顾九章摸着后脑勺,咧开唇角慢悠悠说道:“爷就想骑骑马,也不乱跑,不成吗?”
“不成。”
谢瑛直接回绝。
有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顾九章忍了忍,终是嬉皮笑脸点头:“好,我可不敢开罪皇后娘娘。”
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完便双手背在身后,轻浮浪荡的走向西边,日头的光晖在他身上洒下薄薄的雾,拢成一团柔软。
他脚步轻快,然不知为何,谢瑛却觉得他此时的脸,应是板着且难受的。
顾九章走出去很远,拐角后才靠在墙上,阖眸轻笑。
莺莺,爷真是犯贱。
被你教训了,竟还觉得兴奋。
他抬手,抚在唇上,似回味一般。
少顷,提步离开。
谢瑛回到清思殿,周瑄已经躺下了。
罩纱内的灯烛摇曳跳动,淡淡的沉水香,自悬挂的铜制雕金狻猊香炉中散出。
谢瑛褪去氅衣,蹑手蹑脚坐到妆奁前,刚要拆解发鬓,冷不丁听身后那人幽幽开口。
“谢瑛,朕适合你吗?”
第90章 折腾◎
殿门外, 承禄揩了揩汗,将耳朵贴在雕花门上。
白露和寒露垫着脚,纳闷的小声问道:“中贵人,您这是作甚?”
承禄手指抵在唇上, 使了个眼色, 三人走远些,来到外殿博古架前。
“谢娘子怎么跟云家小娘子在一块儿说话了?”
两人一愣, 忙解释:“云家小娘子认咱们娘子做阿姊, 她们关系好与云家没有关系,只是娘子心疼云小娘子, 并不是为了云家郎君。”
承禄叹气:“你们说的话我理解,但重点在于, 陛下怎么想。”
“陛下他能怎么想呢?”白露睁圆了眼睛, 往门口看去, “陛下不会怀疑我们娘子吧。”
说罢, 两人像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小碎步跑到门口, 齐刷刷贴上耳朵。
殿内很静,听不到一丝响动。
谢瑛摘耳铛的手停在半空,回过头, 蹙眉与之对望。
周瑄侧撑着身子,一手撩着腰间鸦青色带子,一手摩挲绣云纹金线, 似笑非笑。
“陛下是想说什么。”
谢瑛回他一笑,放下手搭在案上, 既不拆解发鬓, 又没有宽衣解带的意思, 明亮的眼眸盛着调侃,粉唇微张,啜了口茶,虚虚托起腮颊。
“你不该过问云家的事。”
“这不算过问。”
“那算什么?”
气氛仿佛尖锐起来。
谢瑛不再回他话,兀自坐了少顷,转头继续收拾自己,她也不生气,只慢条斯理将珠钗放回首饰匣中,取出檀木嵌红玉梳子,将青丝梳理顺滑,复又搓上桂花油,起身,径直走到屏风隔开的软塌上,掀开绸被,钻了进去。
周瑄倏地坐起来,盘腿挺直上身,目光幽幽往蜀锦宽屏后瞅。
什么都看不清,绣着团龙祥云的锦面,投不出丁点影子。
他胸腔起伏了几许,像是火苗窜到心口,又热又闷。
不多时,竟听见榻上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他耳力极佳,隔着这般远,听得一清二楚。
谢瑛许久没有骑过马,今日又与薛娘子打了三场马球赛,浑身酸涩疲惫,本想听会儿动静,但一挨着绸被软枕,瞌睡便来了。
她很快昏沉过去。
直到有酥麻的感觉从脸颊传来,像虫子爬过,她想拂开,手腕被抓住。
意识陡然清醒。
她睡了不过一刻钟,然醒来好似睡了几个时辰那么久。
睁开眼,对上周瑄轻笑的脸。
“你还没回答朕的话,不是过问,又是什么?”
谢瑛打了个哈欠,“我不能拥有正常说话交流的权利了吗?”
周瑄眼底晦暗,闻言扯了扯嘴角:“你可以有。”
“我和认识且喜欢的小娘子说话,便是过问她家中事吗?”
“不一样,这位小娘子的身份,与旁人不同。”
谢瑛抬手落在额上,虚虚软软的躺着。
“你为何总要揪着旧事不放。”
“朕没有。”
周瑄回答的坦然,撩起她发丝缠到手指,“朕是不想让你再度与云家与云六郎扯上关系,朕不是小气。”
谢瑛忍不住笑:“云恬遇到难处,家里人不理解,且排挤她,我宽慰了两句而已。”
周瑄挨着她斜躺下:“那也不许,总之朕不许你跟姓云的接触。”
“你好生霸道。”
谢瑛从他手中抽出发丝,转过身,背对着他。
周瑄缠上来。
谢瑛不悦道:“你我各自安静下来,好好想想,究竟有没有必要为了此事吵架。”
“朕没有想跟你吵架,朕是在跟你讲道理。”
“讲道理便是限制我的言行,监视且干涉我的决定?我说过,我喜欢你,这不是一句空话,是承诺。
你派人暗中监视我姑且不计较,但你今日究竟是何意思,是不是我同谁说话,同谁交往都要由你裁定,而我只要依从于你,听命于你,最好做一个附属品,不能有半点自己的想法,对吗?”
谢瑛又累又困,又是恼怒他空穴来风的指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