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生长——金十四钗
时间:2022-10-01 11:43:52

 
 
第37章 误会
  瞒着公司上下提走一大笔现金,展信的流动资金一下就捉襟见肘了。顾蛮生虽然是展信实际上的一把手,可以先斩后奏地释出一部分股份换取现金,但这件事情还是得向全公司、尤其是杨景才报备的。
  而且他已对展信的未来发展作了更周详的规划,研发基站设备势在必行。可研发必然需要大量投入,这么大的一个资金窟窿,能拿什么补?
  展信作为民营企业,不怎么受到国内买方的信贷政策支持,远在北京的那些通讯企业却因为国企背景,一下就拿到了银行那边数十亿元的资金支持。展信上下都气红了眼睛。顾蛮生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也为此头疼了好几天。对于“资金”这个民营企业永恒的难题,他百思不得其解。
  浩子体恤老板,背地里跟郑高兴商量了一下解决办法,没想到当年顾蛮生还真没留错人,郑高兴只琢磨了三天,就灵机大动,迸出了一个主意。他赶忙主动请缨,跟着浩子,一起敲开了顾蛮生办公室的门。
  “顾总,浩子跟我讲了你为资金犯愁的事儿,我一听就急了,你的事儿那就是我们每一个展信人的事儿……”郑高兴拍马屁拍惯了,说话从来不懂简明扼要,被浩子扯了一把袖子,才长话短说道,“我想出了一个法子。”
  “嗯,我听着。”顾蛮生为了资金的事情几宿没合眼睛,眼下打不起精神,只闭目靠在他的老板椅上。
  “其实是两个法子,”郑高兴道,“两个法子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顾蛮生还是没动没睁眼睛,又“嗯”了一声,以示自己并未睡着。
  “第一个法子,就是从下个月开始,每个员工全部薪金减半――”
  浩子只负责把人带来,不知道郑高兴的葫芦里卖得竟是这个药,当场就急赤白脸了:“这不行!就算我为生哥考虑,姓余的他们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别急呀,听我说下去,”郑高兴气鼓了两边的腮帮子,白了浩子一眼,又把三分笑脸露给了顾蛮生,“不发的一半薪水不是真不发,还给他们记上,全按比例兑到股份里去。”
  顾蛮生这下来了兴趣,一下睁眼,坐正,道:“你说的是全员持股?”
  “这个在国外叫作‘股权激励’,我当年在大学里读管理学,头几节课就听教授讲了这个概念。要详细讲股权激励,就得再讲一个人,‘管理学之父’彼得・德鲁克……”
  顾蛮生打断郑高兴:“我知道德鲁克,你讲重点。”
  “除此以外,还可以让大家签一份集资申请书,集资对象就是全体在展信工作半年以上的员工,设置最低限额,按照集资金额兑换股份,眼下展信蒸蒸日上,傻子才只要死工资,不要股权分红呢,要实在不肯降薪的,就悄悄断他们的升迁机会……”
  妙招结合损招,郑高兴说得眉飞色舞,顾蛮生听得津津有味。
  待彻底弄明白了降薪与集资的方式方法,顾蛮生却若有所思,越听越蹙眉头:“对普通员工来说,可行性与可操作性倒是兼备,但架不住咱老杨总可能不愿意分薄了自己的利润,而且余少哲那班老臣也会打蛇随棍上,到时候肯定会弄得很难堪。”
  郑高兴忙剖白自己:“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刚才说,还有第二个法子,两个法子缺一不可。”
  顾蛮生不明所以,眉头拧得更紧一些:“什么法子?”
  “就是您把我们柳总娶了呀!你们本来就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再喜结连理珠联璧合,你就是老杨总的女婿,就是自己人了,姓余的那臭小子还能使什么绊子?”
  顾蛮生微微一怔,这算哪门子法子?
  “顾总您也到这岁数了,该把个人问题提上日程了,还害什么羞啊?您跟柳总天天在那儿眉来眼去,全展信的人都看出来了,那姓余的小子至今没死心,不就是呷的这口醋嘛!”以前在宏康打工,工头跟普工消遣的方式是同一种,郑高兴也没少看那些小黄书,所以荤话张嘴就来,“男男女女就那回事,您生意场上八面玲珑,怎么对这事就不开窍了呢!武松打的是母老虎,多亏下头那根棍儿,潘金莲迷倒大官人,全靠平原两座峰――”
  “老不正经的。”也不知随对方的话脑补出什么样的画面,顾蛮生居然真的脸红了,笑着骂了一声,“赶紧滚蛋!”
  郑高兴一脸□□,一瘸一拐地走了,留下浩子对着顾蛮生,继续做他的思想工作:“生哥,我觉得郑瘸子那两个法子确实挺靠谱的。”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我听懂了呀,前者对公司有好处,后者……占便宜的不是你吗?”浩子咯咯地笑,满脸都是不符他年纪的秽乱之色。
  “可这法子……”顾蛮生咂了下嘴,没说下去。
  “你要不喜欢杨柳姐,这法子确实挺下作。”浩子装出大人的模样,直截了当地问,“可你难道不喜欢她吗?我记得清楚,那会儿我们刚刚离开宏康,你路见不平进了警察局,你对杨柳姐可是一见钟情,你说过你要娶她做老婆的。”
  “喜欢……应该是喜欢……”想到他们在泥塘里打滚,在暴雨中拥吻,想到杨柳黑漆漆的眼睛,软绵绵的嘴唇,顾蛮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这个女人,确实是喜欢的。“可这事情还是挺别扭。”
  “别扭什么?上门女婿又不丢人。你要不抓紧去追求杨柳姐,过几年等我长大了,我就要娶她了。”
  “你敢!”顾蛮生抄起个书桌上的镇纸就砸过去,险些命中,“小兔崽子□□毛长齐了吗,就敢跟你大哥抢女人?”
  镇纸是水晶的,内雕“谦虚为人”四个黑色隶书大字,是顾长河自己写完后又找人制作,给儿子寄过来的。水晶掉在地上,裂了一块,一个“人”字被生生一剖为二。
  “你看,你还是喜欢她嘛。”浩子笑嘻嘻的,不等顾蛮生再掷来什么东西,赶紧开溜。
  手头事情厘清头绪,顾蛮生就召开了一个公司高层会议。他还是一贯的散漫作风,每逢大会必迟到,即便这会是他自己发起的也一样。
  余少哲等了四十分钟,等到极不耐烦,骂骂咧咧地起身欲走。刚到会议室门口,便看见顾蛮生慢悠悠地迎面走来,冷冷瞥来一眼:“坐回去。”
  余少哲拳头捏了捏,嘴唇抖了抖,终究没说一个字,乖乖坐回了原位。
  会议室内,杨景才居中而坐,杨柳与余少哲坐在长桌左边,于新华带着两名研发骨干坐在长桌右边。顾蛮生一进门,于新华就准备起身让位,但顾蛮生摆了摆手,径自走到长桌尽头,落座在了杨景才的对面。浩子是个称职的助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
  当着公司几个元老的面,顾蛮生此举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杨景才瞧着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但女儿杨柳全无所谓。她用眼神频频劝他,大局为重,而这个大局,就是只有顾蛮生才能带领展信蓬勃发展。
  顾蛮生一开会就嫌浪费生命,仿佛被人擂着鼓槌催着撵着,他语速加快,言简意赅:“今天找大家来,有两件事情要跟你们商量。”说是商量,可语气强蛮,一点也不客气:“第一,本着自愿原则,展信上下,包括老杨总,当然也包括我自己,从下个月一号起薪资减半。”
  “凭什么?”
  “对啊,老杨总,凭什么?”
  一语既出,意料之中,全场炸锅。所有人都刷刷地把头扭回去,向杨景才求救。
  杨景才咳嗽一声,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中开口道:“蛮生啊――”
  “老杨总您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哪知道顾蛮生根本没给杨景才发言的机会,毫不客气地就打断了他的话,他用目光示意浩子将手中的文件分发下去,待确保人手一份且都阅读过半之后,他才继续说下去:“减少的那一半薪资,将以配股的形式还发还到各位手中。”
  出人意料的,余少哲没出声反对。毕竟利字当先,以眼下展信的发展势头,拿股份确实比拿工资更划算。
  “这份文件后面还有一张‘降薪自愿申请书’,”有个高层想提问,顾蛮生不耐烦捏了捏两根手指,做了个叫他“闭嘴”的手势,“你们不忙着回答,回去考虑考虑再签吧。”
  第一项议题初步通过,顾蛮生趁热打铁,提出本次会议的第二项议题:“第二,我还要招一批人。”
  余少哲憋了良久,总算找着机会提出反对意见:“为什么又要招人?招这么多人干什么?”
  “又不干你□□,你管我干什么。”不得不说,顾蛮生对余少哲的态度已经变了。展信的成绩给足了他底气,短暂的蛰伏期之后,他再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刚性权威,他是随时准备拿这些老臣祭刀的。
  “你――”余少哲不敢跟顾蛮生硬碰硬,只能寄望杨景才帮忙,喊他一声,“杨叔――”
  顾蛮生抛玩着手里的袁大头,淡淡地纠正他:“公司里没有亲戚,只有杨总。”这些年他开会时养成了一个习惯,一旦会议议程令他感到极度无聊,他就会开始把玩那枚袁大头,有时饶有技巧地让银币在会议桌上长时间旋转,有时就反复抛上落下,接在手中。
  “别看展信的销售额日创新高,但公司账面上一直没多少流动资金,你又刚刚支出了一大笔,这个时候你招那么多新人干什么呢?”果然,杨景才说的话,在顾蛮生听来十分无聊。
  “我打算成立一个新事业部。我们上次和汉海邮电科研所合作,一方面是为了测试研发交换机的有效防护方案,另一方面就是假合作之名,打到他们内部,看看能不能为咱们展信请来一些业内专家。”顾蛮生连看都懒得看在场这些所谓的元老们,始终垂着眼睛,目光落在自己桌上旋转着的硬币上,他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微笑,道,“别说,还真有不少动心的,过两天他们就会来展信报道。”
  这话说了就跟没说一样,余少哲得不到想要的解释,继续发难道:“你还没说,新事业部到底是干什么的?刚刚杨总问你话呢!你现在连杨总都不放在眼里了吗?顾蛮生,你也太目中无――”
  “可以了,散会。”不等余少哲的火山彻底爆发,顾蛮生已经自顾自地站起身,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杨景才在会后把女儿招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尽管顾蛮生没在会议上把自己成立新事业部的目的挑明,但老道如杨景才,已经看出了他的野心。他的野心绝对不只在程控交换机上,而是想向移动通信基站扩张了。
  “我们的万门机还没完成全部测试,就已经匆匆忙忙投入市场了,虽然这回侥幸没出问题,但不表示以后都会这么幸运。其实研发部的于老师也不支持他的决定,他认为,公司要长久发展还是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得好。”杨景才向女儿表达了自己的担心,这种带着赌徒性质的跃进似的发展模式,会不会走了自己当年的老路,步子太大,一下把企业拖垮了。
  “爸,我赞同顾蛮生的想法。您忘了几年前我们多难了吗,人家有万门机在大城市里攻城占地,我们只能去农村,一个乡一个乡地跑,求着人家买我们的千门机。你看当前的形势,BP机的淘汰已然是眨眼之间了,一旦手机兴起――以它的灵巧便利,我相信这是迟早的事,座机电话很可能也会布上BP机的后尘。展信在交换机市场上起步晚了,发展慢了,这一路走来才格外艰辛。您还想等到手机兴起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被人远远甩在身后,不得不再拼着命追吗?”
  女儿到底长大了,不再是泥里生、泥里长的野丫头了,杨景才绕感欣慰,问她:“这话是顾蛮生跟你说的?”
  “还用他说吗,我虽不是工科出身,可在这个行业这么些年,也不是一窍不通的。”在父亲身前还是当年光脚丫子撒野的小女孩儿,杨柳脱了令她难受的高跟鞋,直接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那这个先不谈,爸爸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杨景才想了想,又问道,“你是不是想嫁那小子?”
  “哪个小子,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杨柳故意装傻。不傻不行,不傻她的自尊心过不去,那个大雨中的吻就像从未发生过,天晴之后,顾蛮生那边又莫名回到了原点,依旧是一副半真半谑的样子。
  “还能是哪个小子?爸倒是喜欢小余,虽没顾蛮生那么聪明能干,却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对你的心思也明明白白,可你就是不喜欢人家。”杨景才咳了两声,他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其实爸在公司大会上一直让着小顾,就是想树立他的威信,就是希望他以后对你好一点,要没他,我怕你一个人挑不了展信这么重的担子……”
  “爸,你也太小瞧我了!”这话等同于抹杀了这些年自己对展信的贡献,杨柳又羞又怒,当场跟亲爹翻脸,“花木兰可以弯弓征战作男儿,我为什么就不行呢?”
  “好好好,我杨景才的女儿能是木兰花吗,我杨景才的女儿是小辣椒,比木兰花厉害多了!”杨景才赶紧替自己这个暴脾气的丫头顺气,道,“我是想过几天不是端午么,你把顾蛮生约到家里来,就说是我的意思,一起过个节吃个饭……”
  杨柳怕父亲假吃饭之名行媒婆之事,赶紧拒绝:“劳师动众地吃什么饭啊,他这两天都睡公司里,忙着筹备新事业部呢。”
  “我就是想跟他谈谈新事业部的事情,你要不把他叫来,别说新事业部我不答应,内部融资的事情我也不批!”
  眼见父亲还跟自己耍起无赖了,杨柳又使一招,她光脚来到杨景才身后,搂着他的脖子可劲撒娇。可惜小时候百试百灵的招数如今失了效,杨景才又咳嗽两声,不耐烦地催促女儿道:“你现在就去跟小顾说。”
  杨柳只得穿上鞋,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循着外头的热闹人声走过去,看见一堆人簇在那里搬桌椅与电脑。顾蛮生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已经亲自挽起两折袖子,与手下员工一起为新事业部布置新办公室了。
  展信员工中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最夸张的时候到了九比一,所以每个女性员工都是公司至宝,引得无数男儿摩拳擦掌。但就这样,她们还总围着顾蛮生转。两个女孩,一个人事部,一个财务部,一个捧着水杯,一个举着纸巾,顾蛮生稍稍搬一下办公家具,她们就为他送水又擦汗,同时咯咯笑着道:“顾总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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